正文

戰場上白衣飄飄的歲月:麵對無數悲痛的生離死別 zt

(2008-02-09 16:09:06) 下一個
戰場上白衣飄飄的歲月:麵對無數悲痛的生離死別
2008年02月01日 08:28:46  來源:新華網


編者按:在充滿硝煙的戰場上,不僅有在一線拚殺的戰士,還有眾多的醫務工作者。當生命顯得脆弱無助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援助之手,人們深深地感謝這些白衣天使。但很少有人知道,誌願軍的醫務工作者,需要麵對的不僅有戰爭的殘酷,更多的還有悲痛的生死離別。

當年誌願軍二分部13兵站的護士於楓來到我們的演播室,向您講述那段戰場上白衣飄飄的歲月。


誌願軍護士於楓入朝時年僅15歲


於楓在演播室錄製現場

主持人:在充滿硝煙的戰場上,不僅有在一線拚殺的戰士,還有眾多的醫務工作者。當生命顯得脆弱無助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援助之手,人們深深地感謝這些白衣天使。但很少有人知道,誌願軍的醫務工作者,需要麵對的不僅有戰爭的殘酷,還有更多的悲痛的生死離別。

今天來到我們演播室就是當年誌願軍二分部13兵站的護士於楓同誌。於老您好。

於楓:你好。

主持人:於老,您是什麽時候入朝的呢?

於楓:在1950年10月27號晚上,我們部隊就遷出醫院,跟著前方部隊入朝了。

主持人:當時入朝的時候,你們是怎麽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的呢?

於楓:我們不是部隊行軍,我們是坐大卡車,裏麵裝的是醫藥器材,手術器械等等,上麵坐的是我們的醫生和護士。

主持人:當時咱們前線醫院的編製大概是怎樣的?

於楓:我們一個醫院有兩個所,原來在國內的時候是一個醫院,一個一所,一個二所。

到了朝鮮,我們就改成了一個13兵站醫院和一個14兵站醫院,一共200多人。13兵站醫院就是我所在的那個所。

主持人:當時入朝參戰的時候,您有多大?

於楓:我剛滿15歲。當時我的戰友當中有很多都是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

主持人:那麽年輕的女孩子一下子進入到這麽殘酷的戰場,你們有沒有感到害怕呢?

於楓:我坦率地告訴你,我怕,我當時很害怕。

當時美國飛機在朝鮮戰場上相當的厲害。它不像咱們一般的飛機,我在國內也經曆過敵機轟炸,但是感覺都沒有當時美國的飛機厲害。在朝鮮戰場上的敵機,就貼著山皮飛,而且沒有什麽聲音,然後就掃射、轟炸,是很厲害的,當時沒有不害怕的。尤其是在我們後勤、醫院,還有交通線上,敵機是日夜封鎖。我們當時還是小孩,開始都是害怕的,慢慢地就好一些了。

我們當時犧牲了23位戰友,占我們醫院醫務人員的9%還多。有一次我也差點犧牲在那裏。

主持人:當時是怎麽樣一個情況呢?

15歲的小姑娘河邊遇險

入朝的時候我剛滿15歲。當時我的戰友當中有很多都是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

我和我的戰友一塊去河邊洗做手術下來的血衣什麽的。我倆洗完晾好之後,敵機就過來了,兩架F86。當時那裏有一塊大石頭,大概兩米,石頭下有一個斜坡。我們倆就趕緊跑到那個底下,剛貓起來,敵機就過來了,就轟炸了,就掃射過去了,來回盤旋三次,掃射我們三次。特別是第二次掃射我們的時候,我真嚇壞了,敵機的機關炮子彈就在我們的石頭上麵,特別響。等到第三次轟炸完了以後,我們倆出來了,臉都是白的,都是汗,手冰涼。

主持人:進入朝鮮之後,第一次接觸傷員是在什麽時候?

於楓:我們第一次接觸傷員是在1950年冬天,那個時候剛入朝不久,是最艱苦的時候。因為朝鮮是一個三麵環海的半島國家,到冬天西伯利亞寒流衝擊過來,那個地方特別冷。我們第一次接觸傷員的時候,非常艱苦,他們是在長津湖戰鬥中下來的傷員。

主持人:應該是二次戰役的東線戰場?

於楓:是的。然後我們接收那一批傷員,他們是很苦的,因為他們從我們那路過往前方走的時候,我們就看到那些兵,都是穿著球鞋,戴著單帽,也沒有手套,穿著棉褲、棉襖、棉大衣,就往前急行軍。

不久以後,就有傷員來了,大部分都是凍傷。戰士們下來以後大部分都是二度凍傷,三度凍傷,甚至還厲害。

主持人:於老,在當時咱們醫院,二度凍傷和三度凍傷是什麽樣的?

於楓:我們的耳朵凍紅、凍傷,手凍壞,這是一度,常見的。二度凍傷就已經有潰瘍麵了,但是三度就更厲害了,甚至有的三度以後就直接壞死了。我們有一次接收長津湖下來的傷員,夜裏11點多鍾,正是最冷的時候,那個西北風刮的很厲害,傷員坐的是敞篷車,下來之後呢,都用大衣蒙著腦袋。我們的二班班長說趕快把傷員抬到病房去。

在這我給大家描述一下,我們那個病房是什麽樣子的。所謂的病房就是朝鮮老百姓丟棄的破房子,沒有門窗,該拿走的都拿走了,剩下的破房子,我們就當作病房了。

主持人:當時那個病房裏麵有取暖設施嗎?

於楓:什麽都沒有。

那批傷員下來之後呢,二班長就喊,趕快抬他們下去避避風。



衛生員在戰場冒著炮火搶救傷員 資料圖片

凍掉雙腳的傷員要找孩子

一批從長津湖戰鬥中下來的傷員到了我們兵站醫院,二班長就喊,趕快抬他們下去避避風。抬的時候一個傷員就在車上喊,我要找我的孩子,四川話裏麵孩子就是鞋子。我們一個女同誌還跟他開玩笑,你的孩子在祖國呢,等打完仗,你回去,跟你孩子就團聚了。

那個傷員就急得要哭,我們二班長趕緊組織人到車上找。一找才發現,哪裏隻是鞋子啊,連雙腳都凍掉在那裏了。因為三度、四度凍傷以後,他那個腿就壞死了,在那種情況下,車一顛簸,兩隻腳都掉下去了。我們大家知道這種情況都非常難過。


醫護人員在簡陋的手術室裏為傷員做手術 資料圖片

四麵漏風的病房

我們在朝鮮的病房,就是老百姓丟棄的破房子,我們簡單地掛上棉被當作門簾,窗戶釘一釘,還四麵漏風的。有的廢棄的學校我們也用來做病房。還有就是自己挖的防空洞。

咱們現在一想到手術室,那就是燈光明亮,幾淨窗明的,而且空氣非常好,有無影燈、多功能的手術台,在朝鮮可是沒有這個。在朝鮮,我們的手術室就是老百姓丟棄的破房子,就是土木結構的草房。然後我們自己弄水泥把地鋪上,然後周圍拿白布釘起來,都釘好了以後,棚頂上先放雨布,釘完再放白布,這樣就是一個手術室了。



擔架員把傷員抬到後方 資料圖片

我院入朝後,在三浦裏接轉的第一批傷病員主要是凍傷。有的雙手凍傷,也有的雙手和雙腳都發生嚴重凍傷,生活不能自理。

我負責護理兩個病房的二十二名傷員,他們中間傷情較輕的有八個人,小四川是輕傷員中的一個,他隻是雙腳二度凍傷,雙手一度凍傷,右手腕有彈片擦傷,不但生活能自理.還常常幫我們照顧別的重傷員。他是四川人,姓劉,名衛強,才十九歲。1949年春剛剛參軍,滿口的四川話,一點也沒有改。因為他對戰友滿腔熱情,樂於助人,同來的傷員都親切地叫他小四川。

醫生檢查過傷員傷情後的第一條醫囑是:要加強保暖,防止凍瘡發展。從護理學上講:醫囑就是命令。我早已在想,怎麽把房子弄暖和些。這些臨時病房,本來是朝鮮老鄉為逃避敵機轟炸而遺棄的破房子,四處透風,沒有火炕,更沒有別的設備,傷員在這樣寒冷的條件下,如何治好凍傷和恢複健康?可是在大雪封山的嚴冬季節,又上哪兒去弄些柴草給傷員取暖呢?我走出病房。外邊是零下20多度的一片銀白世界,但我還是堅定地向山坡上走去。在山坡上四處尋找,終於揀來一些半濕半幹的鬆樹枝,跑回來,找了一個破臉盆,在房裏攏起了火盆,樹枝不幹,弄得滿屋子煙氣,大家又被嗆得咳嗽起來。這時,小四川走過來,把一些濕樹枝放在火盆邊一根根先烤幹,再慢慢地添到火盆裏,煙小了,房屋暖和起來,傷員們都高興起來……,但小四川卻一聲不吭,沒有任何表示。

到了開飯的時間,我從廚房打來半桶熱開水,領來一些壓縮餅幹,傷員們都滿足地吃起來。可是小四川不吃也不喝,隻是幫我看著火盆,細心地往火盆裏添加著小樹枝。我知道南方人愛吃大米,不愛吃麵食。於是我用自己僅有的一條新毛巾和一支牙膏,跑到村裏一戶朝鮮老鄉家裏換來一盆熱乎乎的大米飯和一碗朝鮮泡菜。幾個南方傷員見到大米飯,都快活極了,吃得好香,但小四川還是不吃,隻是呆呆地看著火盆。

我問:‘小四川\'你怎麽啦?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要不要找醫生來看看?

他搖搖頭說:不要羅!沒麻子事喲。(注:不用啦,沒什麽。)

那你為什麽不吃東西呀?我問。

他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起來,一邊用包著紗布的右手抹著眼淚,一邊用四川話激動地對我說:我感到好惱火!我軍把美國佬和李承晚那些鬼兒子包圍在長津湖畔,本該全部消滅掉他們,可是,我們一個個都受了凍傷,裝備又不好,叫這些鬼孫子都逃掉嘍!想起來我就惱火!

聽了他的話,我心裏深深地感動著。多好的戰士啊I他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在這樣艱難的治傷條件下,不但沒有一句怨言,還在後悔沒能把敵人消滅掉……。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抹起眼淚,他看到我也哭了,馬上擦幹眼淚不再哭,而且主動接過我端給他的半茶缸大米飯,慢慢地吃起來.還勉強地對我笑笑說:對不起!

第二天夜晚,汽車團從祖國運來了許多禦寒物資,有棉衣、棉鞋、棉帽子和特製的大棉布襪、大棉手套。我高興地領回一些大棉襪和棉手套,小四川正在幫我喂一個重傷員喝水,他看到這些厚厚的棉製品,又感歎地說:在長津湖畔時,若有這些\'家夥\'美國佬哪裏逃得了!然後,他和另外幾個輕傷員幫我把這些大棉襪子和棉手套為重傷員穿戴好之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全屋子的人,都穿起那超過膝蓋的白色大棉布襪子和包住上臂的大手套之後,像一隻隻大白熊,樣子實在滑稽可笑,現在回想起來也感到挺有意思。

一天下午,醫院通知各科室,過兩天,往前方送物資的汽車 隊回來到我院接轉這批傷員回國治療。

在短短的十幾天裏,我和傷員之間相處得親如兄弟姐妹,傷員們那高尚的品質、英雄的氣慨感動著我,我也像關心自己的家人一樣關心、護理他們,彼此越來越熟悉,後來他們不再叫我護士.都叫我小姐姐了。小四川對我說:小姐姐,等我治好傷.一定重返朝鮮前線,不打敗美國佬,我死不瞑目!其實他比我還大兩歲,別的傷員就更是大哥哥啦,但我深知,這樣的稱呼是傷員們對我的感激和信任。

後轉傷員的日期到了,從晚飯後傷員和醫護人員都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小四川為他身邊的一位重傷員整理好行裝,當時所的行裝,隻有一個小小的軍用挎包,把牙具、毛巾和吃飯喝水共用的塘瓷茶缸往裏邊一放,再別無他物。

大家都要求小四川唱支山歌,以度過那寒冷的等車時間,小四川就大大方方地唱道:山歌好唱口難開唉,櫻桃好吃樹難栽!大米好吃田難種喲,鮮魚好吃網難抬!

火盆裏的火苗越來越小,傷員們剛剛有些睡意,午夜11點,外邊響起了汽車馬達聲,往前方運送物資的汽車終於回來了。三浦裏村突然熱鬧起來,全體醫護人員緊張地忙著檢查自己負責的傷員上車情況,擔架員跑來跑去,先把重傷員抬到汽車上,輕傷員等重傷員放好後,分別坐在車幫兒周圍,小四川又是等別人先上車坐好,他最後上車坐在後邊一個誰都不願意坐的位置上。車隊出發哨吹響時,小四川向我招手喊到:小姐姐,你過來一下。我趕緊跑過去,他從棉大衣口袋裏掏出一把刻有USA字樣的大飯勺,遞給我說:小姐姐,這是包圍長津湖的戰利品,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汽車開始在鋪滿積雪的山坡公路上緩慢地行駛著,我舉著小四川送給我的戰利品,一直向傷員們招手示意。車隊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再見“小四川”

1951年春節後,我院又奉命南進到三八線附近的春川市接收傷員。當時傷員多,工作忙,運送物資的車隊往往被敵機半路炸毀,傷員和醫院工作人員,每天隻能吃一餐飯。下來的傷員,因戰事情況緊急,全部輕裝作戰,大都沒有帶下來飯盒和茶缸,我們隻好到一些每人住的破房子裏去撿點盆碗,連舊桌子抽屜都當作裝飯的工具,有的傷員用帽子當飯碗,用樹枝當筷子。後來,由於前線戰局突然變化,部隊又急速後撤,敵機嚴密封鎖著運輸線,我們和傷員最後都斷了炊。有的傷員餓得受不了,擠一些牙膏或咬一點肥皂充饑。我們醫務人員更沒有東西吃,同時還要堅持接轉、治療和護理傷員的工作,不少人浮腫,有時饑餓加勞累,身體弱的人就常常昏倒在地。

開晚飯的時間到了。在正常情況下,因為夜裏旅途寒冷,傷員轉送之前的晚飯都比較好,有熱乎乎的主食和罐頭、湯茶等,讓傷員吃飽。可是今天,什麽吃的都沒有,護士班長從藥房拿來一些醫用氯化鈉,配製了一些熱生理鹽水。

我提著桶到各病房去分發鹽水,當我來到一間大病房的時候,一位坐在牆邊的傷員,立刻對我喊道:護士,快過來看看我的戰友吧,他恐怕不行了!我把水桶交給護理員,趕緊走到牆角躺著的那位重傷員身邊,仔細檢查他的病情。我幾乎驚呆了,這不是兩個多月前輕度凍傷的小四川劉衛強嗎?我又認真核對過他枕邊的後轉病曆,證明確實是他。我喊道:\'小四川\',是你嗎?他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回答我。他臉色蒼白,脈搏頻數無力,左側大腿股骨骨折,打著厚厚的石膏,但還能聞到傷口腐爛的惡臭氣味,他處在高燒昏迷之中,我立刻找來隊長和醫生為他會診。醫生檢查完病情,歎惜地對我說:盡力搶救吧……

醫院接到上級命令,當晚午夜12點前轉走全部傷病員,然後醫院輕裝撤退。部隊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出發,又加上當時的醫療條件太差,當時隻為小四川靜脈推入50CC葡萄糖液,打了一針強心劑,這就是當時所能做到的搶救治療了。小四川劉衛強同誌,就在我們醫院撤退前一小時與世長辭了。

坐在他身旁的輕傷員,原來是他的班長。他告訴我們:\'小四川\'上次根本沒有回國,半路上他就歸隊了,隨部隊繼續南進,他說:\'一定要打敗美國佬才能回國!\'在第五次戰役中,他為了掩護部隊撤退,一個人抵擋了一個排的敵人,打死十多個,在戰場上就立了二等功,但他也受了重傷。

班長沉痛地抱著小四川的頭哭了很久……

護士長通知,轉傷員的車已經來到,叫大家趕快扶傷員上車,小四川的班長不肯走,抱著小四川呼叫著:小四川!衛強!我們不能丟下你……。

當時情況緊急,無法把小四川的屍體運走,隻能把小四川留在那彈坑累累、鬆柏長青的朝鮮山嶺上。英雄戰士小四川,劉衛強,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獻出了他年輕的生命,永別了祖國和他的親人與戰友。

這是我在朝鮮戰場上護理工作中印象最深的一頁。

小四川永遠活在我的心裏。



誌願軍模範衛生員、特等功臣陳振安將石縫裏流出來的水一滴滴地接下來給傷員喝,挽救了百餘名傷員的生命。資料圖片

朝鮮戰場上我和包班長護理的破傷風傷員

1952年初的一天傍晚,西北風卷著熙熙攘攘的雪花,漫天飛舞。天色剛剛黑下來,山坡上那些防空洞式的病房和宿舍,都點起了小煤油燈或蠟燭。我們護理班正議論著,這樣的雪天,也許不會有傷員轉來,有人建議,晚上大家在一起講故事。

故事會剛剛開始,外邊就傳來了汽車馬達聲,大家紛紛跑出去看,果然有幾輛敞篷卡車正沿著山坡公路向我們醫院方向開來,接著,山下有人喊道:來傷員啦!

包·紮拉布班長帶領我們跑到不遠的山坡下去背抬傷病員。

有一輛車上隻載著一位傷員,司機同誌告訴我們:傷員是右大腿負傷,他是患了破傷風還並發了肺炎的重傷號,前線衛生院無法救治,所以冒著雪天送到我們醫院來。

接收隨時發病的破傷風傷員

破傷風,是一種由芽胞幹菌感染的以全身性痙攣和強直為特征的戰傷傳染病.這種病死亡率很高,如果合並肺炎,再好的醫療也是九死一生。並且外界因素能直接造成病情加重,如聲音、光線、注射等刺激都會引起患者痙攣陣陣發作。

患者經過一路顛簸病情正在發作,他全身不停地抽搐著,頸項向後弓張,牙關緊閉,口吐白沫,咽喉部發出被痰液堵塞的呼嚕呼嚕聲。

包班長主動向護士長要求.他帶領我專門護理這個重傷員。

在《護理學》上,我學過有關破傷風病的病症、治療和護理,但過去從未親眼見到和護理過這樣重的破傷風患者。又加上他病情發作時的那可怕模樣,弄得我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班長幫助擔架員把傷員抱到病床(鋪著棉墊子的土炕)上之後,一邊迅速為傷員注射鎮靜劑,一邊命令我快把傷員喉頭裏堵的痰液吸出來,以防發生窒息!

幸虧班長的提醒,我責怪自己在這種時候,怎麽能如此緊張。

於是我輕輕地抱住傷員的頭,先用壓舌板慢慢撬開患者緊閉的牙關,再用開口器擴開口腔,拿夾舌鉗子拉出卷縮在咽喉的舌頭,但這時我發現.病房裏沒有吸痰器管。我問班長:吸痰器管送去消毒還沒拿回來怎麽辦?包班長為患者打完針,一點也不敢耽誤,他轉身跑出病房,說去取吸痰器管。

在緊急關頭,為傷員吸痰

外邊下著雪,路滑難走,我估計班長最快也要五、六分鍾才能從消毒室回來,可傷員此時因痰液堵塞咽喉發生呼吸困難,他睜大著雙眼怔怔地看著我,他心裏一定在說:還不快為我把堵塞的痰取出來,我將要憋死啦……我急中生智,拿起一條靜脈注射用的膠皮管探入傷員的咽喉,另一端接上一支100毫升的大注射器。一次一次往外抽。但膠皮管太軟又細,注射器的吸力也不足,吸了幾次也隻能吸出少量白沫沫,雖然稍有緩解,但卡在咽喉的濃痰卻無法吸出來,患者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因為嚴重缺氧,他麵色已呈紫青色。看到患者即將窒息,我心裏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患者在有護士護理的情況下因為堵痰造成死亡,於是我下了決心:不論那痰液多髒、多臭,看來我隻能用嘴把痰從傷員喉管裏吸出來了,否則傷員必然窒息無疑。

當我正在用嘴咬住膠皮管的一端,要為傷員吸痰時,班長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把吸痰器管遞給我。

傷員痰液排出後,安靜了許多,不久他便睡著了。但還在不斷咳嗽,高燒不止。

包班長回宿舍取來一件棉大衣穿在身上,便命令我回去休息,由他值夜班。

第二天,我早早爬起來就急匆匆奔到病房去換班。班長看樣子很疲乏,他向我交待了患者病情和注意事項之後,並說午飯後他還來接換我的班。

外邊的雪一直沒有停,這一天沒有敵機幹擾,外界刺激少,傷員病情也稍有穩定。中午,我喂他喝過消炎藥,但高燒一直不退,肺炎症狀有增無減,時時咳嗽有痰,需要為他及時吸痰和用酒精拭擦額頭以減輕一點高燒痛苦。入院以來,傷員從未進食,醫生吩咐:必須整天堅持輸液。為了防止患者病情發作時,由於手腳亂動造成針頭脫落,所以我一分鍾也不敢離開傷員身邊。吃中午飯時,還沒有人來替換我,一直餓到傍晚,同班戰友楊桂英給我送飯來才知道包班長患重感冒在發高燒。

桂英還告訴我,外邊雪停啦,估計今晚會有更多傷員轉來。護士長讓她轉告我,當晚仍然由我一個人繼續值班。

在寒冷而寂靜的冬夜,覺得時間過得更慢,特別到後半夜,睡意時時向我襲來,我坐在昏暗的小煤油燈旁,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來。

驀地,衝啊!殺呀!的大喊聲把我驚醒,原來是傷員在高燒昏睡中發出的聲音。我又為他試了體溫,他仍在發高燒。

敵機轟炸聲音的強刺激加速了傷員的死亡

俗話常說:禍不單行。正在這時,外邊又突然響了兩聲清脆的防空槍,對於正常人和普通病人這聲音不會有任何影響,可是破傷風病人則不同,這兩聲防空槍,確實又給我的患者帶來了重大的災難。他頓時滿頭大汗,雙手抽搐不止,頭頸頻頻向後反張,呼吸急促,麵唇紫紺。我拉住他的手,同時用輕輕的聲音安慰他:不要怕,是外邊打防空槍,不要怕……並趁機給他喂了一口用水溶化開的安眠藥,傷員才漸漸恢複了平靜。

第三天早晨,包班長來到病房,一向臉色紅潤的包班長,今天麵容十分憔悴。我知道,他的病沒有好,但他堅持來上班,我告訴他,我一個人值班能行,勸他回去休息,但他不肯走,並命令我快回去休息。在朝鮮前線,許多同誌都常常在生病和感冒發燒時堅持工作,班長也不例外,因為他要求自己更嚴格。我也隻好服從班長的命令。

我疲乏極了,回到宿舍一覺睡到下午,還是因為外邊敵機的轟炸、掃射聲把我吵醒。一想到正在生病的班長一個人在病房,我冒著敵機空襲又跑到病房。

雪過天晴、萬裏無雲的好天氣,也正是敵機猖狂空襲的時刻。醫院領導和各部門人員都憑經驗知道敵機會來空襲,早都有了預防,所以這一天敵機雖然轟炸掃射了大半天,醫護人員和其他傷員都沒有傷亡。

但是,我和班長護理的破傷風患者,卻因敵機長時間空襲震動的聲音強刺激,病情頻頻發作而造成病危,當天下午他便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死者的後事,也是由包班長和我負責處理的,那是我第二次為死去的傷員擦洗和穿衣服。傷員後轉時,並沒有帶來背包和其他衣物,當時供應很困難,我記得是包班長特意跑回宿舍,取來一條自己一直沒有舍得穿的新軍褲為他穿在身上,上衣仍然是傷員帶來的一件又髒又舊的棉襖。

班長從倉庫領來為犧牲傷員裝殮用的白袍衣。白袍衣是用雙層白棉布縫製的一個大布袋,形狀跟美國兵冬天在野外用的睡袋相似,隻是頭部沒有開口。在朝鮮戰爭中,我們都是用它把犧牲的戰友和死去的傷病員裝殮起來,再抬到山裏掩埋。

那位傷員姓什麽、叫什麽名字,我雖然已全然想不起來,但我曾記得,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小夥子。我相信,在前方打仗時,他一定是一位勇敢的戰士。

主持人:於老,您在抗美援朝戰爭期間,經曆過最危急,最危險的時刻是什麽時候?

撤退途中,害怕做俘虜

於楓:1951年的五月,那是第五次戰役的時候。

主持人:當時是怎麽一個情況呢?

於楓:當時醫院告訴我們要南下,因為當時部隊打的很順利,一直往南方打,過了三八線了,我們也跟著過了三八線,醫藥用品是用車在我們前麵拉走的。有部隊的人就問我們,你們醫院去幹什麽?我們有的人回答,我們上前方接收傷員去。他們說,我們主力的部隊都撤下來了,你們還接收什麽傷員。

主持人:這個時候你們還不知道部隊已經撤下來了?

於楓:不知道,我們沒接到通知。然後,我們還往前走,部隊就下來了,我們就擦肩而過了。之後我們就到敵後去了,當時已經到5月14、15號了吧,日期我也記不太清了。

主持人:當時你們醫院還帶著傷員嗎?

於楓:沒有,因為我們是要去接收傷員。結果我們到那以後,沒有什麽傷員了。後來到了春川,在一個山溝裏麵有20幾個傷員,我們院長馬上就通知大家接收,馬上就把傷員該治療的,該換藥的。

主持人:這個時候你們知道自己已經深入到敵後去了?

於楓:領導們知道,我們一些小兵都不知道。那20多個傷員是由我們一些老兵和擔架隊,負責開始運送。

主持人: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汽車了嗎?

於楓:沒有,什麽都沒有了,連敵機轟炸都沒有了。我們就奇怪,怎麽沒有敵機轟炸呢,當時還不知道已經到敵後去了嘛。這個時候領導很緊張,他們通知說晚上要撤退,叫我們都輕裝,什麽都不要帶,每人發了一條幹糧袋,裏麵裝的就是炒麵,每人一個牛肉罐頭。然後就往後撤。

我們的一個護士長舍不得那套手術器材,別的東西都不帶,他就背著那個器材往回走。

我們在跟部隊一塊撤的時候,晚上就路過深山老林。那種山可怕極了,都沒有路的,我們爬著爬著就要摔一下,因為山上都有苔蘚。醫院的領導找到一位朝鮮老鄉帶著我們走。這一撤退我們就知道了,自己已經在敵人後麵了。

主持人:當時咱們醫院撤退的時候,和醫院在一起的有警衛部隊嗎?

於楓:沒有。

主持人:那誰來保衛這個由醫護人員和傷員組成的隊伍呢?

於楓:沒人來保護了。那個時候很有可能當俘虜,要不是那天晚上從深山老林過去的話,我們大概就當俘虜了。

主持人:你們身上有槍嗎?

於楓:我們有步槍,但不是發給每一個人,我們是幾個人一支步槍,年齡大一點背著槍,年齡小的就背一個挎包,背點幹糧,就這樣還走不動了,走到最後,我把我的幹糧袋也扔了,罐頭也扔了,就怕自己走不動了當了俘虜。我就趕緊跑,第三天我們才走出那個封鎖區,這樣就過了那個危險地帶,到了我們部隊前沿。

主持人: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緊急行軍之後,是在什麽時候碰到我們自己的部隊了呢?

於楓:5月18號的早晨,我們碰到了自己的部隊。

主持人:當時碰到自己部隊的時候,感受到自己已經脫離危險了嗎?

於楓:那個時候一下子就放下心來,第一當不了俘虜了,第二高興的要命,大家抱在一塊哭了。當時戰略的部署我們不了解,為什麽突然間發生這個變化,我們也不知道,連我們院領導都沒有知道這個情況,來不及通知,所以這種情況下是非常危險的。

主持人:當時咱們醫院緊急撤退的過程當中,我們的傷員是不是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了呢?

於楓:傷員都完好無損,20幾個傷員都給帶回來了,他們都先被帶走了,帶傷員的那些老同誌都非常的刻苦,還有擔架員輪流來抬他們,具體情況我們了解的不太多,但是我們知道他們是很苦的。

主持人:經過了這麽漫長的艱苦的戰爭環境之後,我相信您也開始逐漸地熟悉這種環境,恐怕您也從最初入朝害怕的心境完全到了這種忘我工作的狀態了,這個過程大概是怎麽樣完成的呢?

於楓:完全是自然完成的。

我看到了雙腳凍掉的那個戰士的情況,我就忘了自己有多累、多怕、多苦。我們的戰士都是忘我的,都是可愛的。而且下來那麽多戰士,流血的,犧牲的都很多了,在我們醫院就犧牲了很多。我們親眼看見,他們的腿被鋸掉,我們埋他們的時候,我們扛著胳膊、扛著腿,埋到山上去。我們看到這些情況,還有什麽害怕的。

主持人:在戰爭中,於楓和她的戰友們一次次親眼目睹了年輕生命的逝去,留下了永久的心痛。願意為和平付出生命的人是偉大的,而守護這些偉大生命的人,同樣是值得尊敬的。

感謝於楓同誌的精彩講述,謝謝。


回憶在朝鮮戰場上護理過的天花病人--小張

1951年夏天,前方處於打打停停、不打大仗的情況,我們醫院安營在平康以北的一個叫鬆庭裏的小山溝裏。當時以休整為主,接收的傷病員並不多,而且大都是腸炎、痢疾、感冒、瘧疾等內科病。

一天淩晨,我排接收了一位患天花病的患者,病人情況很遭,他發著高燒,是用擔架抬到隔離病房的,他長得瘦小,說話南方口音,十八歲。我護理他整整一周,記得他姓張,叫什麽名字已記不起來了。當時雖然大部分重傷員都有一份簡單的後轉病曆--叫傷票,但畢竟已是半個世紀前的事情,雖然我護理他的過程和他的犧牲情況,至今仍曆曆在目,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來,姑且就叫他小張吧。

與病人一起被隔離

天花,是一種可怕的內科傳染病,所以必須隔離治療和護理。病人抬到我班護理病區後,班長派我和同班戰友吳秀雲負責小張的專門護理。為了全班人的安全,護理病人期間,也要把我們倆隔離在另一個防空洞單吃、單住。除了去取藥、消毒器械和匯報患者的病情之外,我倆在專護期間,不允許與班、排裏的同誌接觸。

我和秀雲當年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小姑娘,又是頭一次接受這樣艱巨的任務,心裏都有些害怕,天花是烈性傳染病,比別的傳染病更可怕。當時我想,萬一傳染上,又死不了,一個年輕姑娘長出滿身滿臉的大麻子可怎麽活下去?記得我小時候好像種過牛豆,但據父母說,當時發的不太好。也就是說,發的不好免疫力就不會太強,還會不會再傳染呢?

我帶著這沉重的思想包袱開始整理自己的簡單行李,匆匆地打起小背包和秀雲姐搬到一個又潮又濕的防空洞裏,把自己和班上的戰友隔離起來。

傷員一刻也不能沒人護理,病房必須馬上有人去上班,我和秀雲商議好,每人值班一天一夜之後輪換休息一天一夜。秀雲比我大兩歲,她非常自覺,主動要求先去值頭一班。吃過早飯她便急急忙忙上班去了。

我本想回到自己的隔離室好好休息一天,以增加一點抵抗力,但過慣集體生活的我,一個人在一個空曠的防空洞裏怎麽也待不下去。我心裏雖然害怕天花,但一想到那就是上級給我的工作任務,拚死也得完成。病人剛剛來到醫院,一定有許多事情,幹脆,我也去病房幫幫秀雲姐吧。

秀雲正忙得滿頭大汗,見我來她非常高興。

醫生下達了一大堆醫囑,服藥、輸液、消毒病房、清理化膿的傷麵、每四小時測一次體溫脈搏、預防褥瘡……

令人不禁打寒戰的傷勢

小張轉到我院時已是天花病的最危險階段,發著高燒,四肢和軀幹的皮膚上大都長了膿皰或水泡,由於在前線和運轉途中護理不好,被蚊蠅叮咬,破裂的膿水皰裏生出許多蠅蛆,那蠅蛆爬來滾去的情形.看了之後令人直打寒戰。

傷員小張也被疾病和蠅蛆折磨得痛不欲生,他三番兩次地哭著要求我和秀雲,點一把火,把他和蠅蛆一起燒死算了……

當我看到患者小張垂危的病情和他身心的無限痛苦時,我早巳忘記自己對天花病的懼怕心裏。這時,一個醫務工作者的責任感和深深的同情心控製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支配著我的一切行動。

我的注射技術比較好,先替秀雲姐為小張輸上液體,然後又千方百計地勸說小張服下了消炎藥片。待秀雲把病房的地麵上灑完福爾馬林消毒水之後,我們倆便開始做最艱難的除蠅蛆工作。

這項工作應該怎麽做?過去任何《護理學》上也沒有記載過,還是我們誌願軍前線醫院的醫生、護士想出了用汽油除蠅蛆的有效辦法。

我和秀雲姐先用蘸著汽油的棉花和紗布敷在患者四肢和軀體的膿皰、水泡上,蠅蛆經過強烈的汽油味熏染後,無法待在傷口內隱藏,便紛紛向外奔爬,這時馬上用淡鹽水衝洗,把那些頭暈腦漲的蠅蛆消滅掉。說起來如此簡單,但做起來卻十分艱難,我們倆一直工作到天黑,才基本上把小張四肢和軀體上的蠅蛆清理幹淨。

可是臉部的蠅蛆卻不能用上法治理,患者本來就因發高燒呼吸有些困難,再聞了強烈的汽油味會造成窒息。再說眼睛、鼻子的粘膜不可以用汽油強刺激。我們隻能用鑷子一條一條地把蠅蛆從小張臉部的膿皰裏夾出來,有時一不小心,那正在蠕動著的蠅蛆落在我們的手上和身上,看到它們在自己身上爬行翻滾的情形,再加上病人因高燒呼出的臭氣,使得我們倆一陣陣惡心嘔吐。後來,在幾天之內我們都吃不下飯。

我們工作到深夜,總算把小張傷麵上的蠅蛆清洗幹淨了。回到宿舍在睡夢中,仍然是許多蠅蛆在我眼前爬來飛去……

拂塵趕蚊蠅:護士姐姐的貼心舉動

炎熱的夏季,蚊蠅肆虐,在當時,驅趕蚊蠅的工作也是護理工作之一。沒有嚴密門窗的防空洞,冬季門口可以掛上棉被或者大雨布有嚴妻門窗的防空洞,冬季門口可以掛上棉被或者大雨布抵擋風寒。夏天,為了通風,洞口隻能敞開,但蚊蠅也趁機而入。小張身上的膿水泡太多,不能穿衣服,身上隻能蓋著一塊白布,雙手和雙臂因傷麵太重,換完藥之後同用紗布和繃帶包紮起來,但臉部的膿水泡發出的臭味時時引來蒼蠅和小蟲叮咬。為了不讓蒼蠅再叮咬小張的臉和防止它們再在膿泡上下崽生蛆,我和秀雲用樹枝和樹葉做成拂塵,除了做治療和試體溫、測脈搏的時間之外,我們從早到晚不敢停歇,不斷地用拂塵驅趕那些飛來飛去的蚊蠅。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患者小張的病情雖然經過近一周的治療和我倆的精心護理,可一點也不見好轉。頭兩天還能吃下一些麵湯和稀粥,後幾天除了喝下少量的白開水已經不能吃任何流食了,他常常昏睡不醒,隻靠輸液維持生命。

第七天的淩晨,我去病房接班時,首先從秀雲姐那疲憊蒼白的臉上可以看出:小張病情一定是惡化了。

果然,秀雲告訴我:小張從昨天夜裏開始,時有意識不清的情況。

盡管連日用著大量抗生素,由於化膿麵積太大,高燒一直不退,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何況小張是一個本來就瘦小體弱的青年。

秀雲下班後,我又為小張測試體溫和脈搏,體溫仍在39℃以上,脈搏頻數無力。我用酒精紗布輕輕地拭擦他額頭部位沒有長膿皰的地方,試圖為他減輕一點高燒的痛苦,他一點也沒有覺察,不動也不說話。不像前幾天,當我用生理鹽水棉花拭擦、清洗他幹裂的嘴唇和喂他喝水時,他有時還對我微微一笑或說一聲:謝謝,護士姐姐(那時傷員們不論年紀大小,隻要是對護士工作滿意或為表達感謝的心情時.都常常稱女護士為護士姐姐)。後幾天,小張的感覺逐漸麻木起來,大小便有時也不知道喊我們了。

最後的救治:不想放棄一絲機會

傍晚,我照常把溶化的消炎藥片用小勺往他嘴邊喂送時,他緊閉雙唇不肯張嘴服藥,他自己大概也已意識到即將來臨的後果是什麽了。

我知道,這幾勺普通的消炎藥水,對小張那全身嚴重化膿的傷情是無濟於事了, 但作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務人員,我不能放棄一絲一毫治病救人的機會。

當我再一次把藥水送到小張嘴邊時,他突然煩躁地用包著紗布和繃帶的手臂推開我的手,藥水灑在土炕上。我怕他心煩,隻好暫時停止給他服藥。我想說點安慰他的話,可當時我什麽也說不出來,我隻有不斷地流著眼淚,守著小張悶悶地坐了很久。我在想:他是什麽地方參軍的?他家都有什麽親人?他的父母一定非常想念他,但他父母卻無法知道他現在的情形。我思緒萬千……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張終於睜開雙眼,用恍惚的目光看著我,並用微弱的我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吃力地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護士姐姐,不用喂藥啦,我不行了,謝…謝…你。

說完,他又閉起眼睛,呼吸更加急促困難,脈搏微弱到已經摸不清楚,臉和嘴唇已呈現紫黑色……我立刻為他注射一針強心劑,並馬上跑去找來我們醫療隊醫術最高的劉隊長。

在戰爭年代藥品缺乏、醫療條件極端簡陋的條件下,我知道,再好的醫生、護士也不能為小張起死回生了。

在太陽下山的時候,我親眼看著小張同誌停止了呼吸。

他帶來的傷票上,沒有記載他在前線或戰鬥中的表現和功績,但他同樣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偉大事業,獻出了自己寶貴的青春和生命。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