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同“表哥”的這次合作讓我看到了未來的希望,也因為這次合作,表哥初步認可了我的業務能力。我讓表哥給我印了名片,談好分成的比例,工餘的時候,我就在各建築工地轉悠。
橋架這玩意兒是大宗買賣,工地的材料員一般都做不了主,但目標客戶還是很好找的。並且不象做其它買賣,不需要運作太複雜的關係,隻要價格合適,和老板的交流對胃口,還是很好做的。
那段時間,隻要稍一有空,我就會出去尋找工地,即便是晚上趟在工棚裏,我也會琢磨手上的客戶信息。
當一個人的麵臨困難的時候,迸發的能量是驚人的,老劉和小張見我一天鬼鬼祟祟的,取笑過我很多次。我也不解釋,仍由他們取笑。
我需要錢,我還欠著債,我不能想像弟弟被人追債時的尷尬。
我需要錢來挽回我的婚姻,盡管我老婆從來沒對我說過離婚,但因為我的處境,我們已處於事實上的分居狀態。
她從來不過問我的事情,是因為她失去了過問的必要。
我需要錢來為我的父母安排一個好的晚年,他們把我撫養成人,送我讀書,從來沒期望過回報,但作為他們視為頂梁柱的兒子,我得還給他們欣慰的笑容。
如果說我在工地當民工是為了解決我的個人生存的話,那現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作為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兄長應盡的責任。
當然還有麵子。
我不可能長期做一個民工,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在當民工,連我弟弟都不知道。
我知道民工這兩個字給他們帶來的震撼。
我的那些善良的鄉鄰們,我的那些視我為驕傲的親戚們,我需要給他們一個交待,我要對得起他們曾經饋贈給我的恭維話。
所以,那段時間,我沒有任何雜念,當民工滿足生存,當推銷員掙錢。
為了錢,費盡心機。
我有收獲。
兩個月過去,我給表哥的廠簽回來二十幾萬的橋架的橋架合同。
我是業餘的,沒有人知道這過程的艱辛。
我向表哥預支了一部分提成,還了所有的債務。
AT工地,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接納了我,現在我準備走了。
老C,是你給了我生存的機會,我不會對你說謝謝,我隻會在心底祝福你。
還有老劉、小張,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心裏總是那麽踏實,謝謝你們無私的借錢給我。
如果說過去三年我一直沒找到方向的話,在AT工地,讓我看到了未來的天空。
我走了,揮揮手,不帶走一絲雲彩。
我拿著在表哥那裏預支的錢,我得先搞定我的婚姻。
婚姻不是用錢可以搞定的,但我得讓老婆看到希望。
在一個晚上,我把老婆約到一個茶樓,想開誠布公的和她談一談。
在茶樓同老婆談感情,對我來說是一份奢侈。
但是,為了一個穩定的家庭,這點奢侈有算
第9節
我沒有到表哥的廠裏做專職的業務員。所以,現在,我相當於還是一個遊民。
我又回到弟弟的辦公室,這裏,我還承擔著一半的房租。
我花了六百多塊錢找一個中介注冊了一個建材經營部,算是有了正兒八經的陣地。
弟弟仍然修著他的電腦,我委托他順帶幫我接一下電話。如果有電話來的話。
我,夾著一個破公文包開始了我的救贖之旅。
我對橋架廠老趙(表哥)說我自己開了一個皮包公司,希望他以後給我更大的支持,老趙說沒問題,都老朋友了,絕對支持。
我和老趙吹了一陣牛,我聽得出老趙的意思是希望我到他們廠去上班,許諾給我更豐厚的提成,我沒幹。我想過,如果我到了老趙的廠,雖然有底薪,但提成政策他都製定好了,大頭始終是他的,並且隻能賣他的產品。如果我自己幹,我手上有了單子,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和他討價還價,還可以拿其它廠的價來殺他的價。再說了,假如我進了老趙的廠,一旦幹不出成績,老趙也不會無限期的給我發底薪,最後我還得走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如果說之前我做的是為了生存的話,現在,我已經不滿足於生存。
人啊,真他媽的賤,剛喘一口氣,又忘了昨天的傷。
我穿梭於各個建築工地,不放過任何可能賺錢的生意,對任何人都陪著笑臉。
我對客戶說,您就把我當成一個跑腿的,您在辦公室歇著,我來給您跑腿,我隻需掙點跑腿費就行了。
我說得很誠懇,因為我說的是實話。
我缺少上遊資源,建築工地大家都明白,很多材料是需要墊款的,我墊不起。建材市場的門市遍地都是,但沒有一個門店願意賒貨給我。
我對很多建材的價格都不是太熟悉,我還需要進一步了解。
所以我隻能在跑腿中尋找機會,在跑腿中發展。
因為誠懇,也獲得了不多的幾個客戶的信任。偶爾,也叫我送點小材料。
我給一個工地送過兩百米波紋管,賺了20塊錢,除去路費,淨賺12塊。我也給一個工地送過幾把鐵鍬,一分錢都沒賺到。
不過沒關係,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沒準第三次就是大點的生意。
我一邊在工地穿梭,一邊往建材市場跑。
在建材市場,我極力套建材老板的近乎,希望混個臉熟,讓他們信任我,好讓我在他們那裏拿材料時能給我賬期。
這並不容易,且不說我和他們沒有打過交道,其次,我連個像樣的辦公場所都沒有,也有建材老板提出到我公司去看一下,我坦率的告訴他,我那辦公室不好看,我能讓他信任的,是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道德。
沒幾個人相信。
所以我艱難著,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三年的時光,有幾天,我甚至動了又回AT工地當民工的念頭。
但我不能回去,一個人可以選擇永遠當民工,但不能選擇反複當民工。
一天下午,我接到弟弟的電話,說是有一家建築公司要我馬上去一趟。弟弟說了那家建築公司的名字,我想起來了,是一家建築企業的二級公司,實際上是私營企業,我曾經到他們公司找過他們負責材料供應的M。
去找M的那天,恰好碰上了一家橋架廠的兩個人正在和他談橋架,數量不大,但規格很多。
差不多他們都已經談好了,我聽M的意思似乎馬上就要開始討論合同了。
我象一個幽靈一樣出現了,立即插了句話,我說我也是做橋架的,可不可以參考一下我的。
我承認我這樣做不道德,但我不想放過任何可能賺錢的機會。
也許,那家橋架廠已經和M合作了很久,也許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我管不了那麽多,我象一隻饑餓了很久的貓,突然聞到了一點腥味,然後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哪怕是油鍋。
橋架廠的兩個人先是很驚詫,然後是憤怒。按照常規,即便是我想橇他們的單子,也得等到他們走了以後。
但我不能等,如果形成了定論,要翻盤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M也很詫異,他接過我遞給他的報價表,仔細比對了一下,對我說我的價格高了。
橋架廠的人幸災樂禍的看著我,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這樣的神情,我真的很配。
但接下來我說的話讓M遲疑了,我說,我的橋架都是標準厚度,我不會專門將橋架邊磨厚而以薄充厚。
做過橋架的都明白,很多橋架看起來很厚,那隻是邊厚,是切割麵厚,而不是鋼板厚,而同規格橋架價格的高低,與鋼板厚度是分不開的。
M顯然不知道這裏麵的竅門,假如M以前和這家橋架廠合作過,那麽我這句話也足以勾起M對他們的懷疑。
M皺著眉頭看了我幾眼,示意我坐下。
我知道,他對我轉變態度,是獵奇心裏在作祟,或者說是窺私心理在作祟,並不代表我獲得了他的好感。
我隻需要他對我感興趣。
M仍然和橋架廠的兩個人談著,話語空洞了些。最後他說,他需要給領導匯報一下,回頭電話聯係。
接著我和M交流起來,我給他講了很多橋架裏麵的貓膩,怎樣分辨鋼板的好壞,熱軋板和冷軋板的區別。
我說這些的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對於一個陌生的客戶來講,銷售人員要做的就是要吸引客戶的注意,客戶不把你放在心上,你能賣出東西?
我和M談了半個小時,對於那筆橋架業務,他未置可否。
從M辦公室出來,在拐角處我看見了先前橋架廠的那兩人,他們一直等待著我。
我想回避,但無處可避。
硬著頭皮往前走,在擦身而過的刹那,我被一隻腳狠狠的踹在了地上。
生活就是這樣,當你想昂著頭走路,你就得隨時準備在地上趴著。
我理解他們,他們不是暴徒,他們僅僅需要發泄。
在他們的辱罵聲中,我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一步一步的走遠。
所以,我接到弟弟的電話的時候,我馬上意識到可能機會已經向我傾斜。
在M的辦公室,M說願意和我合作,但價格得降點。行,稍微降了點,基本上談好了。但M要和正規公司簽合同,我是經營部,M不願意簽,我隻得又去找老趙,想借用他們廠的名義。一來二去,第二天才簽定合同。
其實合同金額並不大,總計才四萬多塊錢。M他們公司的工地在F縣,所以我還得送貨到那裏。
照例,我是在老趙他們廠拿的貨,眼下,也隻有老趙相信我。
第10節
要送貨去的F縣是我老家,我猶豫著是不是順道回老家看看。
我還是03年春節的時候回去過的,那時,我的境況雖然糟糕,但還沒到極處,雖然落泊,但在父母麵前還得努力裝出躊躇滿誌的樣子。
後來便不敢回去了,因為我知道,我已經裝不出來了。
你們見過電視鏡頭下那些沉默如山的農民嗎?他們根本不會聽從導演的口令來扮個笑臉,生活,已經使他們失去了表演的興致。
我,就是這樣的心態。隻不過,我是在父母們麵前表演。
但我想他們。
一想起他們,我就想到我的現狀,我想為他們做些什麽,但我卻沒這個能力。這份落差,讓人徹骨。
久了,便麻木了,偶爾想起,也立即轉過念頭,隻不過心裏那一絲悸動,牽扯著我的神經。
這次到F縣,是我去我家的方向,我不能過門不入,我做不到。
我在F縣城交了貨,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終於站在了進村的路口。
這條熟悉的小路,似乎還回蕩著我和童年小夥伴們的笑聲。
那些歡樂,那些彌漫在空氣中熟悉的味道,一陣陣觸及我的靈魂。
而今,我這個遊子,我這個落泊的遊子,就站在濃鬱的鄉情裏。
母親在路邊的菜花田裏割豬草,花白的頭發隨風飄動,佝僂的身軀象一張弓。
這就是她的人生。
我想叫一聲媽,可是喉嚨滾動著叫不出來,我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母親回過身來,片刻的詫異後,臉上燦爛如花。
我走過去,接過母親手裏的鐮刀,幫著割豬草,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幾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落淚,這份愧對母親的內疚,再多的淚水也洗滌不盡。
……..
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我陪著父母說著話。
當母親聽說我是送貨到F縣時,高興得不得了。
生意都做到F縣來了,你是越來越出息了。母親說。
我苦笑了一下。
我寧願母親罵,罵我沒出息,罵我敗家子,用最難聽的話罵我也沒關係。
我害怕母親誇讚我,那些誇讚我的話,象一把利刃,穿透了我的心。
你本來是個混子,就隻能享受混子的待遇。
而我就象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衣,隻是這新衣,隻有我知道是假的,別人卻看起來很美。
很多時候,我們回家和離家,都是行色匆匆,生怕在家裏多待了一天的時間,心裏害怕著,害怕多在家待一天,就會多喪失一天在城裏生存的機會。
其實,我們的匆忙,無非是給自己的一點心理安慰罷了。
我也一樣,所以第二天我就決定回到C市。
但我沒能走成。我堂伯父去世了,就在我回家的第二天。
堂伯父中年喪妻,隻有一個女兒,招了個上門女婿,兩口子都在廣東打工。他是事實上的孤老。
堂伯父彌留之際,隻有我和父親在他身邊,咽氣的那一刻,眼角掛著一滴戀世的淚。
誰也不想死,哪怕生活有多麽的艱苦,活著才有希望。
聽說堂伯父去世,留守在村子裏的鄉鄰們都趕了過來,大家一起幫忙,將堂伯父的遺體抬到堂屋,然後七嘴八舌,開始商量後事。
這好像是他們自己的事一樣,每個人都熱情的發表著見解,他們隻想給死者一點最後的安慰。
很快推薦出一個總管,是村子裏的牛二叔,他負責統籌安排堂伯父的後事。在我們農村,紅事白事,都有這麽一個總管。
但人手實在是個問題,基本上,村裏一個壯年勞動力都沒有。
我們村原來人挺多的,一百多號人,但現在隻剩十幾個老人和幾個小孩在家,還有三四個勉強可算壯年的婦女,其它人全部打工去了。
大片的田地荒蕪,野草在瘋長。
隻有象我父母以及堂伯父這樣年齡大了的,才不得不留在農村。當然,還有那些孩子們。
牛二叔安排留守在村子裏的老人們,請他們給他們的後輩打電話,請他們回家,家裏需要他們。
我也給我堂妹夫打了電話,堂妹夫說,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陸陸續續的都有人回來,這些善良的人們,總能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的一個堂叔在一個煤礦挖煤,他說,耽誤一天要少收入一百多塊錢,但他們沒有透露出哪怕一點怨言,在他們看來,村子裏死了人,再多的錢也不能掙,他們得回來幫忙。
能回來的差不多都回來了,憂傷的氣氛在村子裏彌漫,不可避免的夾雜著一些熱鬧。
談得最多的話題是錢。而談到錢的時候總會有人扯上我,都認為我有錢。
總是有人問我一年能找多少錢。而我,也總是給他們一個模糊的答複。
不是我愛麵子,而是,母親就在我旁邊自豪的笑著。
堂伯父的遺體就埋在他生前物色好的一塊菜地裏,落土的那一瞬,堂妹呼天搶地。
最親的人馬上就被泥土掩埋,從此天地兩絕,心底有許多複雜的痛楚,那一刻肆意爆發。
我看見父親眼裏含著淚,仿佛蒼老了很多。
父親老了,快七十歲了。我心裏突然充滿緊張和不安,我害怕那一天過早的降臨到我的頭上,我還沒有準備好。
而這一天遲早要降臨,但是,我從來沒有讓父親和母親享過一天福。
我不能留下這個遺憾。
第11節
我回到C市,繼續著我的潦倒的生活。
現在,我又回到嶽母的家裏,那其實就象一個旅館,我隻是每天回去睡覺而已。
因為和M有了這次合作,我和他的關係便熟絡了些,他說我是個老實人。
這實在是一個美妙的評介。這個社會聰明人很多,但都喜歡同老實人打交道。
如果我們不能從社會尋找安全感,那麽則可以在老實人身上找到。這就是為什麽很多聰明人絞盡腦汁卻一無所獲,而那些一臉豬相的人總能得到實惠。
基於這種評價,所以以後我見到他時,我總是盡量笑得憨厚一些。
M開始向我谘詢一些價格,各種各樣的都有,有時連水泥河沙都要問我。
很多東西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價格,他之所以問我,無非是證實一下他的價格的水分。
我想他不是一個自信的人。
報價其實是一個很累的活,很多東西叫法繁多,我得摸清他的叫法所對應的實物,以免弄錯。
我不能出錯,以我當時的接觸麵,他已經算有決定權的人了。
我報了很多價,但真正到我這裏購買的卻很少,我隻是他一個核算價格的工具。
沒有辦法,我不能有半點鬆懈,我期待著他能遺漏一點給我。
如果說我和他做橋架生意時我是勇猛出擊的話,現在我得稍微收斂一些。
上次對他,我麵對的是一個單一的機會,而現在,我麵對的是長遠的機會,欲速而不達,我得由著他來。
象這樣已經信任了我的客戶,能給我做的,他肯定會給我,不用我去爭取。他不給我做,一定有他的考慮。
我就這樣守著,那段時間,我全靠預支我在老趙那裏的提成生活。
老趙對我,真的很夠哥們。
和他們廠的業務員相比,我的提成要高得多,更重要的是,總是提前兌付我的提成。
我和他已經建立了一種非常好的信任關係。
在橋架方麵,我可以隨口向客戶承諾任何問題,凡是我承諾的,老趙都會答應。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並不一定要經過長時間的了解。
但我卻有些對不住老趙,總是喜歡占他的小便宜。
有一次我以老趙廠裏麵的名義去談一個客戶,談完已經很晚了,我提議請客戶吃個便飯,客戶答應了。
我急忙給老趙打了個電話,說客戶對他們廠的橋架很感興趣,晚上要請個客,請他來陪一下。
實際上就是讓他過來掏錢。
老趙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飯桌上大家談得非常愉快,客戶Z已經同意用我們的橋架了,Z是框架承包商的兄弟,他同意了,基本也就沒多大問題了。
吃完飯還有一件搞笑的事情,老趙提議找個茶樓去打牌,Z一口就答應了。我知道老趙喜歡打牌,沒想到Z也是個賭棍。不過話說回來,搞工程的有幾個不賭?
我身上沒啥錢,老趙悄悄塞給我1000塊錢。
鬥地主,20的底錢。我手氣出奇的好。
有一把Z當地主,炸彈成堆,在Z隻剩一張牌的時候,我手裏還有兩炸,並且沒有一張單牌。而先前已經炸了三炸了。
如果我炸下去,這把牌Z要輸1280塊錢,我和老趙一人贏640元。如果不炸,我和老趙一人輸160塊錢。
那一刻我真的猶豫過,640元對我來說不少了,要是放在前兩年,那不用說,恨不得再多幾個炸彈,但是Z是客戶,我沒有炸。
Z贏了,卻罵了我一頓,說我有意放水,牌品看人品,連生意都不想和我做了。
這是氣話,我知道他心理並不這麽想。
那晚打牌,我輸了200多塊,但我給老趙說我輸了600多塊,剩下的300多塊我還給了老趙。
我就這樣又占了老趙的便宜,但我心裏其實蠻內疚。
第12節
日子緊巴巴的過著,找我詢價的客戶也越來越多。雖然成交少,但畢竟充實了些。
有幾天,居然還感覺自己很忙。
忙是一種幸福,那種空虛無聊的日子,連神仙都會犯困。
偶爾也會想起朋友,便是一種淡淡的心酸。
我和我以前那些朋友們好幾年都沒見過麵了。要麽是不見我,要麽是我不想見。
但這一次卻要見了,一個朋友結婚。
這個朋友比我小兩歲,他和他女朋友結婚證都拿了好幾年,突然想到要辦一次酒席,其實誰都明白,這種事情不虧本。
在我們這個社會,如果你想要有點成績,你就得交朋友,各種各樣的朋友。
如果在前兩年,我可能會拒絕出席這樣的盛宴,與送禮無關,與麵子有關。
誰都希望光鮮的活著,都希望迎接羨慕的目光。我無法享受這些,我就隻有逃避。
但現在,我得去,我想清楚了,你混得好與不好,不是你逃避就能改變,如果這樣,這個社會就會有很多個快樂的隱者。
而恰恰,隱者多半是因為首先不快樂,而後才成為隱者的。
其實我們都明白,有的人成功一帆風順,生來就被人仰視;有的人卻在恥辱中潛行。
我做不到前者,如果你還想有個未來,你就得選擇後者。
所以我去了。
婚禮很隆重,那不是我關心的內容,我隻是和過去那些朋友又碰麵了。
大家寒暄著,有些生疏,幾杯酒下肚後,才又熱絡起來。
誰混得好,誰就是中心,酒桌上也是如此。
中心是張鵬,一個公務員,現在是個副處長。
我剛到C市的時候,張鵬還在區縣,我到C市的第二年,他就調上來了。
初來乍到,我們在C市都沒幾個朋友,便經常在一起,到了周末,常常擠在一張床上。不是在我的出租房,就是在他的宿舍。
很好的朋友。
那時我們都沒有女朋友,生活簡單而快樂。
後來,有幾個老鄉也都調到了C市,圈子便大了些,但基本上,我和張鵬是這個圈子的中心。張鵬的宿舍,也都成了我們的俱樂部。
都是年輕人,話題無所不包,錢和女人,是永遠陳舊而又新鮮的話題。
或者,聚眾打牌。鬥地主,便是我在那時學會的。
其時我的經濟狀況還可以,比張鵬他們幾個,收入要高些,他們便變著法兒贏我的錢。
有時,甚至明著耍賴。
我從沒在乎過,我把朋友感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出門吃飯,也總是有人說,今天老農請客。
我的錢都是大家在安排。不過我很享受這種狀態。眾星捧月是一中虛榮,和明星一樣。
我承認我很虛榮,我的虛榮是用來掩飾自卑的。
我是個打工者,而張鵬他們,要麽在政府機關,要麽在大型國企,聚在一起,除了談錢和女人,便是自己的未來。
似乎他們都有很好的未來,至少他們可以憧憬,他們可以憧憬著將來當個局長,或者將來當個國企的總經理,我能憧憬什麽?
他們可以看清未來的方向,然後不鹹不淡的排著隊,耐心的等待機會的降臨。即便沒有什麽提拔的機會,他們也不擔心餓飯,反正有國家養著。
我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子,但注定不是坦途。你現在拿著高薪,說不定明天你就失業在家。
這就是所謂的白領,光鮮著,迷茫著,也自卑著。
所以,和張鵬他們在一起,骨子裏我是自卑的。
因為自卑,花錢才大方,花錢買麵子。
後來,張鵬在單位集資買了房子,其它幾個朋友也差不多先後都享受了這種待遇,我和他們,來往的便少了些。
人家有房子,你有嗎?你比人家還早到C市呢。
朋友之間,是需要平視的。別人在不斷的進步,不斷的拔高,你還是老樣子,甚至不如以前,你看朋友,需仰視才見。
當你看朋友需要仰視的時候,你覺得他還是你朋友嗎?
最多,你會對另外的朋友介紹說,某某是你朋友。這是一種自豪,也是一種虛榮。
在我原來的那幾個朋友中,隻有吳前還和我一樣。
吳前是我老鄉,夜大畢業。頂著一個大學生的光環,被不知情的人仰視,被知情人歧視。
我不明白教育單位為什麽要搞這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活生生的把人打入一個永遠也洗不幹淨的圈子。
這是逼人自卑。
我很多次看見吳前對人介紹說,他是某某大學畢業的學生,但我從來沒聽見他補充一句他是夜大畢業。
我認為這不是他虛榮,反而我認為是尊嚴。
這不是他的錯,是有人對他的尊嚴不負責任。
在婚宴的酒桌上,許多人都高談闊論,隻有我和吳前很沉默。
輪不到我們唱主角,我們被迫低調。
宴後,照例是打牌,大家都很自覺的尋找自己適合的牌局。人以群分,連牌局都是。
隻有我和吳前沒有打牌,其實我們都好這一口。
第13節
原本晚上還有一頓飯,但我提前告辭了,主人家沒有挽留。
張鵬過來了,握著我的手用立搖了搖,似乎想傳遞給我某種力量,但終於什麽話也沒有說。
吳前也告辭了。
兩個都混得不好的人,結伴而退,頗有些同病相憐。
突然很想和他談談,談點掏心窩子的話。
我很久都沒有和人掏過心窩子了,什麽事都憋在心裏,難受。
吳前大約也是這樣的,於是在路邊找了個露天茶座,5塊錢一杯的茶,喝了整整一個下午。
和朋友聊天的感覺真是太好了,我和他爭相的講述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甚至不惜打斷對方的話。
不是為了獲得同情,更不是炫耀,我們隻為對方是聽眾而滔滔不絕。
這樣熱烈交談的情形,讓我們勾起了許多過去美好的回憶。
不可避免會談到張鵬,盡管我們曾試圖小心翼翼的回避他。回避,是不想凸顯出我們的差距。
我們不想凸顯這個差距,是因為我們很在意,希望和張鵬的差距小一些,希望我們之間還是平等的朋友。
曾經,我們和張鵬很平等。
吳前、張鵬和我是初中時候的校友,一個學校的,家境差不多,不存在誰也看不起誰,處起來很隨意。
衡量朋友之間的關係好不好,隨意是一把標尺,你拘謹了,你客氣了,你們之間用朋友相稱,隻是一種客氣。
所以我們和張鵬是真正意義的朋友。
初中畢業後,張鵬考了個師範,他的未來是教師。但教師不是張鵬的理想,他考師範隻是跳出農門的一種手段。
但張鵬仍然當了一名教師,師範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我們鄉的一個村小。
他的身份已經不是農民了,但仍然生活在農民堆裏。
村小隻有兩個公辦教師,張鵬理所當然的當起了副校長,隔年當起了校長,再隔兩年,又調到中心校當副校長。
張鵬的人生大躍進就是當這個中心校的副校長。
有一次縣委的一個領導到鄉裏麵檢查工作,順便到中心校去看了看,發現了張鵬這個人才。
說張鵬是人才,是因為領導覺得張鵬年輕,更重要的是張鵬能喝酒。
有一年吳前、張鵬和我一起喝酒,我和吳前兩個都沒喝贏他,據他自己講,白酒喝一斤不會醉。
這樣張鵬就調到縣教委去了,做了一名辦事員。
以後的發展軌跡我沒特別留意,據說他在縣裏麵換了幾個單位,直到調到C市。
山雞變成了金鳳凰。
我至今都不覺得張鵬有什麽特別出眾的能力,口才嗎?他至今說話還有些口吃呢。
但他就是混得好,現在當上了C市一個局的副處長。
原本幾個平行運行的軌道,在某個地方不經意的拉開了差距,一經拉開,差距越來越大。
張鵬他們那一批出來的師範生,隻有很少的人在教書,其它的,大都進入了機關,混了個一官半職。
而我們,始終行走在迷宮中,沒有人給你指明方向,得全靠自己去闖。
偶爾,有人會給你指一條路,結果發現那不是真的,就象現在的高校擴招。
可能這就是命運吧?但我不這麽覺得,因為命運從來沒有給過我們對等的機會。
我在說這些的時候,好像我已經有了一些抱怨的情緒,這隻能證明我還活著,不想墜入深淵。
直到深夜,我和吳前才分手,各自回家吃飯。他在一個郊縣安了家,在C市,他住在他姐姐家----一個在菜市場賣菜的女人家裏。
分手的時候,吳前對我說,希望我們都混得好一些,過上好日子,和家裏人想像的一樣。又說,咱們來個比賽,看誰先混出來。
我說,怎樣才算混出來,標準呢?
誰有了小轎車,就證明誰混出來了。
吳前笑,我也笑,我們在愉快的笑聲中分手。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生意並沒有什麽起色。
我隻是別人詢價的一種工具,等成交時,別人輕易的就邁過了我這座橋。
我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可想,我隻能多建通道,期望有一些東西能夠遺留到我這裏。
我也期待一個事實,那就是,當別人向我詢價成了習慣的時候,我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
所以,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堅持,隻要我能堅持下去。
M打來電話,問我對裝修材料熟不熟悉。
熟悉,隻要問我,我就熟悉。
M給我發了一個清單,說他的一個朋友要裝修一個機房,準備承包出去。
拿到清單就傻眼了,什麽隔熱,屏蔽,防水,防雷,從來沒聽說過。
但我說過我熟悉,隻得硬著頭皮到市場上去詢價。
很多東西市場上根本就沒有,價格都詢不出來。
就去找專業的裝修公司,但我能找到的,基本上都是家裝公司,對這類工裝業務,基本也不熟悉。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搞工裝的,看了一下單子,說做過。
心裏很高興,我當時的心態,是不求有沒有可能賺錢,而是對M有個交待。既然說了,就要兌現,這是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信用。
這家搞工裝的公司給我報了一個價,原封不動,一分錢沒加,我就轉報給M。我隻是象M證明,他找我並沒錯,什麽事都能搞定。
這是典型的費力不討好,但我不得不如此。
價格報給M後我沒有管這事,反正我不是搞裝修的,就是給我,我也做不來。
過了幾天,M打電話給我,讓我到他朋友那裏去談一下,再一次傻眼。
也隻有硬著頭皮去了,去之前,惡補了一下裝修方麵的知識,其實也就是記幾個專業名詞,好讓對方覺得我不至於太外行。
M的朋友姓劉,在一個大型國企的後勤部當主管。
其實也不是正兒八經的機房裝修,也就是維修翻新一下,現場看了看,覺得應該不是太複雜,盡管我不懂。
我說,專業的東西我不太懂,回頭我再把技術員帶來看一下。
第14節
於是回來又去找那家公司,把現場情況描述給他們聽,他們要去看現場,我不幹,我得和他們先談好分成。
他們也不幹,非要看了現場才給我承諾,事情就僵持到那裏。
不得已,隻能當小人,私下找了他們公司的一個懂技術的,叫陳大明,承諾做好後利潤四六開,他四我六,他答應了,並在去之前和他簽了一個類似於協議的文書。
專業就是專業,陳大明看了現場後對老劉說得頭頭是道,看起來老劉很信任我們,表態說沒問題,就由你們來做,做好就行。
事情似乎是定了,但我知道簽合同是個問題,因為我隻有個建材經營部的章,而陳大明是我拉出來接私活,根本就不可能以他們公司的名義簽合同。
我隻有給老劉說實話,希望以建材經營部來和他簽合同,不簽施工維修,簽成材料采購,變通一下。
當然,我也不是什麽都講實話,也撒了謊,比如說這類工程我們做得多,一般幾萬塊錢的生意我們都是這麽操作的。
陳大明也在旁邊幫著腔,並隨口舉了一些例子來佐證。
老劉居然同意了,嗬嗬,這是我這個建材經營部簽的第一個合同,但與建材無關。
合同簽成八萬七,陳大明核算了一下成本,隻要四萬多,我操,裝修公司真黑啊。
事後,我問陳大明,他舉的那些例子是不是真的,陳大明說,有一個例子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
我說你不怕老劉打電話去問嗎?
陳大明說,你沒發覺我舉的很多例子都很遠嗎,近的那一個和我關係好,我可以給他打招呼配合一下。
我暈,這社會,沒幾個老實人,特別是在錢麵前。
我越來越發現,掙錢是沒有理論的,電視裏有很多專家,指導著我們未來的方向,那純屬扯淡。
牛有牛道,貓有貓路,找錢的路其實有千萬條,象我這樣的掮客,什麽都沒有,靠著一不怕苦二不要臉的精神,每個月居然還有點盈餘。有時看似生意不好,但冷不丁一個電話來,又能給你帶來一點收益。
所以,你得出去,讓別人知道你在做什麽,假如別人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麽,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錢也不會主動跑到你麵前來。
現在的通訊很發達,好多人都坐在家裏,以為憑一台電腦一根網線可以搞掂天下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走這條捷徑,掙錢的卻是走在路上最笨最累的那個人。
我基本上都不呆在辦公室裏,每天夾個包在外麵轉悠,尋找著一切機會。我知道絕大部分機會都不屬於我,我隻撿那些掉在地上的芝麻。
還是積累了一些客戶,並且我的客戶群很廣泛,做什麽的都有,有的甚至找我買優盤。你們那的建材經營部賣優盤嗎?反正我賣過。
這一切,都是為了錢。
錢是什麽呢,錢就是屎,很不幸,我就是蒼蠅,隻要聞到了味道,就會嗡嗡的撲過去。
我們很多人都是蒼蠅。
從06年春節開始到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想辦法生存下去,弟弟和我分家那幾天,我都懷疑我能不能生存下去。因為我不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錢,我隻能去當民工。
現在,我知道,隻要你肯放下身段,肯吃苦,還是可以掙錢的。
重要的,你得行動起來,不要整天沉迷在掙錢難的哀歎當中。
到06年9月,我已經能每月按時拿錢回家了,每月500塊,雖然不多,但至少已經告別了我的寄生生活。
要知道,我曾經寄生在老婆和我弟弟身上。
弟弟的維修業務還是不大好,搞電腦維修的太多了,雖然說這是個技術活,但似乎遍地都是技術工。
雖然我和他經濟上分開了,但我們的錢仍然在一起用,我的錢,也是弟弟保管,帳也由弟弟幫我做,他每月月末的時候都會告訴我這個月賺了多少錢,或者是虧了多少錢。
我已經能向市場上的一些門店賒貨了,所以,如果有客戶向我提出晚幾天付款,我也同意。
每月的10號和25號,是我對外結賬的日子。
每到這兩天,我的日子就非常難過。
我到市場上拿的,都是一些小貨,金額雖然不多,但畢竟欠人家的錢。而我常常又收不回來錢。
這是一對矛盾。
大多數時候,我是每家都付一點,不讓別人白跑一趟,盡量保證信譽。
但有一天實在是沒有錢,大家都擠在我們那間小辦公室,唧唧喳喳的向我要錢。我低聲下氣的給我的供貨商們解釋,希望他們寬限幾天,一旦我的錢回來,我親自給他們送去。
有一個供貨商遞過來一張條子(我們打給他的入庫單),說隻有80塊錢,讓我付給他,免得他下次再來。
我說下次一起來接,今天確實沒錢。
那人就火了,說80塊錢都付不出來,做個毛生意啊。
其它人也都附和起來,有人開始說我是個騙子。
第15節
我相信這個社會善良人居多,隻要我及時把錢還給他們,他們是會把電腦還給我們的。
當然,如果他們不還的話,我怎麽辦?
管不了這麽多,先把錢湊齊了再說。
我們算了一下,要把貨款付完,得要三萬多塊錢,給客戶打了電話,能在近兩天收回來的錢隻有一萬多塊錢,還差兩萬多。
仔細想了想能借的地方,似乎都沒有。
我這幾年和以前的朋友們幾乎斷絕了往來,突然找他們借錢是不現實的,更何況,就是在我住院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找他們借錢。
弟弟的那些朋友呢,自從我住院他去借錢後,落下了一個不耿直的名聲,也不好借了。
生意上有往來的朋友更是不用想。
我突然想到了借高利貸。
我嶽母的朋友Y女人,也就是賣平安保險的那個女人,她在幫別人往外放高利貸,我曾偶然聽嶽母講過。
想到高利貸,心裏激靈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舊社會。
我給Y女人打了個電話,說最近生意上資金有點吃緊,想請她幫忙借點帶利息的錢。
她問我要多少,我說兩萬五。
Y女人一口拒絕,她不放心我。
是啊,一個連三千多塊錢保費都拿不出來的人,要想借兩萬多,誰會相信?
我想請嶽母給Y女人說說,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二天,我讓弟弟到原來約好的幾個客戶那裏去拿錢,我到我的那些債主那裏去說好話。
我得把弟弟的電腦取回來,我不能因為我的事情影響弟弟的生意。你想想,假如有人找你幫忙修電腦,結果電腦卻被用來抵了債,這個影響,弟弟吃不消。
我把債主分為兩批,一批是拿了我電腦的,另一批是什麽都沒拿著的。
我曾經給沒有拿到東西的債主表過態,三天之內把錢給人家,現在看來三天是沒有可能的了。
我一家一家的走訪,說明情況,請他們寬恕幾天。
我說假如我是騙子,我還會來給你們說好話嗎?
大部分人都理解,有不理解的,我仍然承諾在規定的時間內給他們。
我算了一下,弟弟去收回來的錢足可以贖回電腦,還有點多餘的錢,可以付一部分給他們。
其實這點錢對他們來說不傷筋動骨,隻是怕被騙。
我理解,我要做的是打消他們的顧慮。
等弟弟拿錢回來的時候,我和他去找另外一批債主。
我給他們說,欠他們的錢實在是因為資金轉不過來,對不起他們,現在我的錢回來了,希望他們把電腦給我。
有兩家把電腦還給了我們,還有一家耍賴,不給我。
他說電腦拿回去他也抵了帳,現在在別人手上。
我操,我隻欠他900多塊錢的貨款,這電腦至少也值個兩千塊錢吧?做生意做到這份上,我真是無語了,好賴我和他們還合作過幾次,咋轉臉就不認了呢。
無論好說歹說,這丫就是耍賴。
我看出來了,這明著是欺負人,他知道我是一個小掮客,翻不起浪,故意刁難我,
說著說著火藥味就出來了,弟弟說希望他們把電腦還給我們,不然到時大家都不好過。
誰都聽得出這是一句狠話。
屋裏就出來兩個人,說威脅誰呢,上來就推了弟弟一掌,弟弟腳下一滑,作倒在地上。
我心裏的怒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操起旁邊的一根棍子,對著推弟弟的那人迎頭就是一棒。
那人慌亂中用手一擋,隻聽啪的一聲,那人就嚎叫著蹲了下去。
這幾年來,因為窮,處處憋悶,處處不順心,處處被侮辱,所有的委屈,被我用這根棍子釋放。
弟弟身材小,被一個人按在地上,我趕過去,一腳踹開那人,把弟弟從地上拉起來。
真是打架親兄弟啊,兩弟兄抄起家夥,一陣亂打。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警察也隨即趕來。
我們被帶到派出所做筆錄,那家店裏的人有一個被送往醫院。
弟弟也到醫院去了,混亂中他被人一拳頭打在臉上,起了一個血包。
派出所其實是個息事寧人的地方,警察們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筆錄當晚,我們各自回家,後來又到派出所去調解了幾次,結果是電腦還給我了,我還清對方的貨款,雙方各傷一人,對方的傷重一些,手臂骨裂,加上打爛了對方一些貨,總共補給他8000塊錢。
打了一架,損失8000塊錢,心裏很痛,但卻有一點做男人的自信。
別看有的人平時聲色俱厲,輪到動手的時候,大部分都是烏龜。
第16節
弟弟的電腦維修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每個月的費用都掙不回來,基本上都是我幫他貼錢。
到了06年10月份,我對弟弟說,幹脆還是合在一起做算了。
弟弟有些猶豫。
我知道他心裏一直有個結。
在我因病剛出院不久,弟弟作出了和我分家的決定,而那時是我最困難的時候。
我理解他的決定,但他自己有負疚感,他總覺得,他不該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拋棄我。
分家以後,我和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方麵的事,就像沒發生一樣。
弟弟最終還是同意了我們合夥的想法,但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崩潰,他說,不是他想和我合夥,是我硬拉著他合夥的。
我懂他的意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和我分家了,現在我能養活自己了,如果他主動和我合夥,顯得他勢利。
我笑,說,本來就是我想和你合夥啊,又說,別想這麽多,想想我倆和別人打架的情形。
兄弟就是兄弟,但兄弟也是人,不能因為我們是兄弟,我們就不允許對方有一點私心雜念。
我仍然分給他一半的股份,讓他負責聯係上遊商家,我負責銷售。
聯係上遊商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做的東西實在是太雜了,隻要客戶需要,什麽都賣,這其實對弟弟是個考驗,一旦有客戶找我要東西,他得以最快的時間把東西找回來。
沒有任何庫存,純粹買空賣空。
好在弟弟和我一起這麽久,對其中的一些門道也非常清楚。
有弟弟在後麵支撐,我就專心到外麵跑業務。
我跑業務真的是跑,用腿。但又不是真的跑,是走,走路。
一般我都會坐公交車到一個概念性的地方,然後下車步行。遇到有可能產生業務的地方,就停下來問一下。
這其實與一個乞丐沒啥區別的,乞丐是明目張膽的乞討,而我是披了一件業務的外衣。
信息就在步行當中不斷的增加,偶爾會碰上一個好客戶,順便讓我送點東西過去。
即使掙一塊錢,我都會多一塊錢的快樂,畢竟是增加。
到06年年底的時候,一盤點,我居然掙了8萬多塊錢。
而在06年春節,我因為掙不到一分錢而不得不去當民工。
生活有很多戲劇性,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在表演,重要的是要勇於表演,更要用心表演。
我說我掙了8萬多塊,那僅僅是一個數字。應收應付兩相衝抵,大概有8萬多的樣子,但我手上沒有錢,常常因為想請客戶吃一頓飯而苦於身上拿不出錢來。
並且,我不能保證所有的應收款都能收回來,所以,8萬多,數字而已,我還得繼續刨食,象那啥一樣。
弟弟交了一個女朋友,我是有一天中午特別疲倦,想到弟弟的出租房去休息一下,打開門,看見一個女人躺在弟弟的床上看書,我很吃驚,那女的更是十分驚惶,我剛想質問她是怎麽進這個房間的時候,突然明白了過來,忙退了出去。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兄長,之前,我從來沒有過問過他的感情生活,這次被我碰見了,便問了弟弟。弟弟開始不說,後來見我拿出了證據,才靦腆的說了。
那女的是C市人,和弟弟在網上認識的,交往了一段時間,已經互相有了好感,甚至於都那樣了。
我心底為弟弟高興,弟弟28了,早該有女朋友了,隻是我們一直掙紮在生活的底層,無暇顧及自己的感情生活。
這是弟弟的初戀,28歲的初戀。雖然晚了些,畢竟來了。
但我也有一絲擔憂,這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城市女人,會真的看上弟弟嗎?他們會有未來嗎?
我一直希望弟弟找一個農村女人,不是城市女人不夠好,而是弟弟畢竟是農村人,並且隻是個技校生,相當於高中文化。
愛情是能夠衝破地域和身份的,我祝福他們。
自從弟弟和他女朋友的事公開後,弟弟就給我說,希望讓她女朋友到“公司”幫忙,反正他女朋友現在閑在家,純幫忙不要工資。
我無法拒絕弟弟的要求,我隻有這麽一個弟弟,28歲了才談第一次戀愛,我不能讓他女朋友輕看他。
但我們那“公司”實在太小了,並且形象很差,我怕“公司”帶給弟弟負麵影響。所以我決定搬一下家,搬到一個稍微好點的地方,給弟弟掙點麵子。
搬家第二天,弟弟的女朋友就過來了,之前,我已經知道她叫陳小燕。
陳小燕很勤快,待人也很熱情,對我也是哥哥前哥哥後的叫得特別親熱。我慶幸弟弟找了一個不錯的城市女朋友。
我在網上看慣了城市女和農村男的對罵,那畢竟是網上發泄,生活中,人都是相互理解的。
陳小燕幹不來我們那非常繁雜的工作,我就讓她在辦公室接電話,順便管管錢,做點財務方麵的工作。她說她學過財務。
有好幾次,我都發現帳務有點問題,錢和帳對不起,問她,頗有些不耐煩,說我不相信她,也不相信弟弟。
我不能對弟弟的女朋友有任何的苛求,弟弟找個女朋友不容易,我前麵說過,弟弟長得比較瘦小,文化也不高,我生怕得罪了陳小燕,怕破壞弟弟和他的感情。所以帳務上的事情,我總是很策略的問,並且是避開弟弟之後。
有一次,我從外麵回來,見辦公室的門反鎖著,但裏麵亮著燈。
我敲了很久的門,陳小燕才把門打開,我突然發現一個角落有一個針管,心裏咯噔一下,隱約又看見陳小燕手腕處的針眼。
我從沒見過吸毒是什麽樣子,有關吸毒的所有資料,我都是從電視或網上得來的。
我有權利懷疑。
弟弟還沒回來,我不知道怎樣麵對他女朋友慌亂的神情。
也許我多心了。寧可是我多心了。
第17節
第二天,陳小燕沒來上班。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近兩萬塊錢的虧空。
第三天,仍然沒來。
弟弟發了瘋似的找她,好像一下丟了魂似的。
我理解她,28年的感情全部交付給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突然消失了,他的惶惑和慌亂,清晰可見。
弟弟懷疑陳小燕是不是被人騙了,或者突然遭到了意外,他急於找到陳小燕,他想證實他的所有猜測都是錯誤的,陳小燕隻是有點急事而已。
陳小燕第二天沒來上班的時候,我基本上已經感覺陳小燕不會再來了,原本我準備告訴弟弟我的懷疑,但看到弟弟魂不守舍的樣子,便沒有說,我怕加深弟弟的痛楚。
我能做的,就是陪著他找,在他需要的時候,有一個人陪在他身邊。
我陪著弟弟去找陳小燕的家,但弟弟從來沒到她家去過,他曾到過她家樓下,卻沒有被邀請上樓。
那是一個陳舊的廠區,一些陳舊的職工宿舍,紅色的磚牆,斑駁著一些青苔。好多房子都租給了象我一樣從農村到城裏來闖天下的人。
找遍了弟弟指認的幾棟房子,沒有一個人認識陳小燕。
我懷疑陳小燕不是C市人,被弟弟粗暴的打斷。他說他看到過陳小燕的身份證,百分百的C市人。
我默然。
身份證上可以顯示是C市人,但也許是集體戶口,甚至根本就是假的也有可能。我心裏這麽想,卻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弟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自己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但是,我不知道一個謹慎的男人在麵臨第一份感情時,是不是也同樣的謹慎。
我相信弟弟,也相信著弟弟的判斷,所以陳小燕來幫我們的時候,我並沒多問陳小燕的情況。
但現在,通過弟弟斷斷續續的描述他和陳小燕交往的情況,我幾乎可以肯定的判斷,他走眼了。
這不是他的錯,他隻是需要一份感情。
在弟弟的出租房,我和弟弟喝著悶酒。自從那次我拿下了一個渣土運輸的業務後,我已經很久沒和弟弟這樣對酌過了。
那喝酒得有心情,不管是高興還是鬱悶,得有心情。
陳小燕的離開對弟弟的打擊很大,但他仍然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他寧可相信這是一場夢。
我在想,假如陳小燕現在出現在弟弟的麵前,弟弟一定不會責怪她,一定會和她重續舊情。
這僅僅是假如。
弟弟端起酒碗,對我說,哥,我其實對不起你,我知道陳小燕在公司拿過錢,但我沒給你說,我怕你輕視她。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
其實我們都知道,因為不同的顧慮,我們都沒有說。
我們的應收款收得不理想,加之陳小燕裹走了我們近兩萬塊錢,公司重新陷入困頓。
弟弟有些自暴自棄,不大理“公司”的事情,裏裏外外我一個人打理,一天下來,骨頭象散了架似的。
隻有回到“家”的時候,把兒子抱在手中,才會有一種稍稍踏實的感覺。
又要開家長會了,因為老婆陪兒子外公外婆外出(老婆的舅外公去世),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到幼兒園去。
兒子在幼兒園上中班了,以前開家長會,能不去的,我總是推著不去,都是由老婆去,或者由外公外婆代勞。
我總是害怕出現在公眾麵前,害怕出現在熟人麵前,不是低調,而是自慚形穢。
越是混得不好的人,越是喜歡緊緊的包裹自己。
我總認為任何聚會,都是為混得好的人開的,家長會也一樣。
我承認我的心理很陰暗,但我卻走不出來。
我常常期待著有一天我能衣著光鮮的成為聚會的中心,但每一次我都是卷縮在聚會的角落,舔著自己失落的傷口。
這次家長會也是一樣,我坐在一個角落,盡力的做到不引人注目。
老師建議家長注重對孩子的特長的培養,並推出了繪畫、英語、珠心算等課餘培訓班。
第18節
這次家長會也是一樣,我坐在一個角落,盡力的做到不引人注目。
老師建議家長注重對孩子的特長的培養,並推出了繪畫、英語、珠心算等課餘培訓班。
說實話,我對這類的課餘培訓不太支持,孩子,還是讓他自然生長的好,過多的培訓,隻會拔苗助長,到頭一事無成。
但是偏偏有很多家長,希望孩子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發展,希望把孩子雕琢成一個理想的作品,完美無缺。
所以很多家長在老師的訓導下,都給孩子報了課外輔導。我們樓下的一個家長,也就是我的鄰居,一口氣給他的女兒報了三門課。
我沒有報。
幼兒園老師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旁敲側擊的說,希望家長多考慮孩子將來的健康發展,小的時候不多學,長大了什麽都學不好。
我承認老師的用意是好的,但我不想報,不是舍不得錢,而是不想花冤枉錢。
我認為,孩子在幼兒園,應該學規則,學做人,磨練性格,而不是學技術。
請原諒,我把所有的課外輔導都歸類為技術。
我們今天可以教給孩子很多技術,但這些技術你精通嗎?他以後會用得到嗎?是他想要的嗎?
如果我不能想通上述三個問題,我不會給兒子報名。
除我之外,其它家長或一門,或多門的都給孩子報了,見我實在沒有報名的意思,幼兒園老師開始直接問我,準備給孩子報哪一門課。
我訕笑著說還沒想好,要不我和兒子商量一下。
我那鄰居湊過來說,孩子懂什麽呀,隨便給他報一門嘛。
我靠。
特行獨立的人總是中心,其它家長見我沒報,都圍了過來,唧唧喳喳的攛掇著讓我給兒子報名,那陣勢是假如不報,好像我就是虐待兒子一般。
有脾氣暴躁更兼極愛抱不平的女性家長,甚至在旁邊抱怨說,什麽狗屁家長,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培養,攤上這種家長,孩子造孽啊。
我的臉紅了。我想給大家解釋我不給孩子報名的理由,但又未免拆老師的台。
正尷尬的時候,聽到了我那鄰居悄悄對老師說,他經濟條件不太好,可能沒錢,不報就算了嘛。
這話象瘟神一樣就傳開了,家長們馬上就調轉了氣氛,由不理解轉變為同情,甚至憐憫,不斷說一些開導我的話來。
我寧可被大家責難,也不願意聽一些同情我憐憫我的話。
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痛苦。
前者是一種平等的對立,後者顯示你就是典型的弱者。
我心裏很難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老師開始打圓場,說不報沒關係,自願嘛,大家別圍在這裏了,家長會結束了,可以散了。
我說,老師,我想給我兒子報兩門,珠心算和英語。
又是一陣驚詫,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放學了,我牽著兒子的小手走在路上,步履沉重而又傷感。
我問兒子,兒子你長大了想幹什麽。
又是理想。
兒子想了想,說想長爸爸一樣高。
文不對題,他媽的。
再問,兒子說,想和爸爸一起去動物園。
心裏便有些異樣,說不出的酸楚。
我從來沒陪兒子去過動物園。
從來沒有。
因為過得潦倒,因為老想著要奮起,我隻看到了我自己,我隻想到了我自己,卻忽略了我最親愛的兒子,甚至,連去一次動物園,也變成了兒子的理想。
冬天黑得要早一些,路上已經有了些許的暮色,我決定馬上帶兒子去動物園。
我已經等不及了。
坐在去動物園的公車上,和兒子親熱著,卻恨這車開得無比的慢。
到動物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售票處的人下了班,我和兒子隻得隔著大鐵門往裏看。
我指著鐵門裏一大片夜色,給兒子說,哪裏是老虎,哪裏是孔雀,哪裏是他最喜歡的長頸鹿。
事實上,我也沒到過動物園。
兒子使勁的睜大眼睛,隨著我的手指看著,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樣。
第19節
入夜,兒子在我旁邊睡得特別香,嫩嫩的鼻尖上有些微的汗跡。我用紙巾輕輕的替他擦拭,大約驚動了他,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無憂無慮的年齡,高興了就笑,不高興就哭。
我象兒子這麽大的時候,一樣也是幸福的,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不幸福。沒有榮辱觀念,沒有對錯標準,雖然聽我母親說那時缺吃的,但我卻從來沒有感受到生存的壓力。
當孩子真好。
但時光不會倒流,我現在是當父親的人了,想想和別的孩子的父親相比,我帶給了孩子什麽?
玩具嗎?兒子長這麽大了,我隻給他買過一本迷宮書,為此他在外婆麵前炫耀了好久。
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他總這麽說。
其它玩具就更不用說了。
06年春節時買的煙花,也是用老婆給我的錢買的。
事實上,我連和兒子玩遊戲的時候都不多,萬遊戲需要心情,我的心情經常不好。
我帶給兒子的,除了生命,就隻有我發自內心的父愛,我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出息,希望他什麽都好。
臨近春節的時候,我和弟弟開始盤點這一年的收益。
有一些應收款沒有收回來,還有兩個客戶直接消失了,陳小燕卷走了我們近兩萬塊錢,扣除所有的應付款後,我和弟弟手上的現金有一萬二千多塊錢。
這是2002年以來,我們第一次過春節的時候手上有這麽大一筆錢。
春節我們決定不回家,想利用春節的空閑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看07年怎麽發展。
我給母親打了電話,說春節不回去了,母親很支持,她說,過年坐車擠,票價又高,把錢浪費在路上不劃算。
我想母親內心裏是希望我們回去的,隻是她舍不得錢。
寧可人受罪,不讓錢吃虧。這是母親的一貫做法。
因為晚上要回“家”,我和弟弟中午在一個小餐館團的年。
已經很久沒有正經的下館子了。
以前,我們在路邊餐館吃飯,通常都是麵條。
這次,我們點了四菜一湯,還要了一瓶瀘州老窖,50幾塊錢的那種。
邊吃飯,邊商量著我們的未來。
我對弟弟說,現在,我們算是在懸崖邊勒住了馬,從07年開始,我們要讓馬走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對於我們來講,哪條路是正確的路呢?
我認為,我們必須找準一個行業,先進入這個行業,然後在想辦法在這個行業站穩腳跟,慢慢發展。最後要在這個行業內有自己的地位。
我給弟弟列舉了許多知名的公司,都是在某一行業內專注於某一產品,然後慢慢發展壯大的。搞生產的有,搞經銷的也有。
而我們現在,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別人要啥就賣啥,一天累得不行,四處陪人笑臉,注定隻能維持個生計。
事實上,我們連生計都無法維持。
維持生計最基本的東西,房子,我們有嗎?
弟弟也清楚這一點,但苦於無法準確的找到某個適合我們的行業。
不管哪個行業都需要足夠的資本,而我們,沒有。
弟弟又舉了一些進入成本比較低的行業,我又覺得不合適。
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我們還是沒有商量出個結果來。
真是應了那句話:晚上想了千條路,早上醒來路一條。
最終覺得,還是先穩住我們現有的這個雜貨鋪似的“公司”,有事情做,通過不斷的做事情來尋找機會。
但是,我已經決定了,決心走專而精的路子,這是我翻身的必由之路。
強打著精神更新了兩節,隻是不想讓這帖子太監。
集中回複幾個問題:
一、關於老婆的問題,有網友說我寫得少,的確,是寫得少。寫得少是因為要寫的太多了,不知道怎麽寫她。她是一個單純的人,單純得令人後怕。我發現現在很多城市女人都有和她一樣的情況,認為世界很美好,需要男人對她百依百順等等等等。唉,一言難盡,我會在合適的時候寫的,但方式不一樣。
二、關於真假問題,這個問題不好說,我說了,我不會準確無誤的複製我的生活,永遠不會,特別是到了後麵,我感覺不好寫,很多東西不敢寫,也不能寫,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特別是那些對我有幫助的人。所以,我後麵的東西可能也要換個方式寫了。
三、有人問是怎樣到上市公司去的?這個問題沒交待清楚,適當的時候我寫一下。
還有一些問題,想不起來了,待我想起來或看見了再複。謝謝。
第20節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回到了嶽母的家。
回家之前,我曾經做過一些掙紮,我猶豫著是不是象去年一樣,找個借口逃離一年一度的家庭聚會。
但最終,我選擇了麵對。
很多東西,坦然麵對比逃避要好。
就象一個臉上長麻子的人,他可以選擇用布遮住他的臉,但阻擋不住別人的議論:他之所以遮住臉,是因為他長有麻子。
隨之而來的便是各種各樣的議論,越來越猛,最終大家便怕見此人。
我現在的境況,就象一個臉上長有麻子的人,努力的想遮住自己的臉。
與其讓別人背地裏談論,不如坦然承認自己的確混得不好。向他們展現一下我的真實的生活,盡量麻木一些,習慣就好了。
晚上吃團年飯的時候,嶽父特的問了一聲,明天有不有其它安排,不然就一起到我老婆的二爸家去。今年輪到他家了。
我說沒啥安排,一起去吧。
兒子要去放煙花,我突然想起還沒來得及去給他買。
老婆說,去年的煙花沒有放,就藏在床下麵。
我怔了一下,想問為什麽,卻最終沒有問。
我默默的在床下搜出了去年的煙花爆竹,稍微有些潮了,不過看起來並無什麽大礙。
我拉著兒子來到樓下,點上煙,心裏默默的祈禱:假如這煙花還能燃放,那麽我07年一定很順利。
我將煙頭伸向引信,一陣青煙冒出,“叭”的一聲,煙花衝了出去,在半空炸響。
我心裏一真歡喜,回過頭,看見兒子捂著耳朵高興的跳著,不遠處,老婆也捂著耳朵,一臉的笑意。
我心裏動了一下,把正在燃放的煙花遞給老婆,她遲疑的接過去,牙關緊咬,眼睛眯著看向一邊,聽見煙花炸響之後,象著了炭火似的急忙扔下,歡笑著和兒子抱在一起。
日期:2008-11-28 21:05:45
因為要看春節晚會,老婆玩了一陣後就回家了,我和兒子在樓下肆意的逗樂,空氣中全是硫磺和硝的味道。
兒子在我的調教和鼓勵下,終於也敢麻著膽子放煙花了。每放一響,他都要激動的歡呼跳躍一下。
煙花和爆竹很快放完了,兒子意猶未盡,嚷著還要放,我許諾明天再去給他買一些,他才肯作罷。
這份肆意的歡樂,原本在去年,他就應該享有的。
回到家,電視裏正放著白雲和黑土的吵鬧,嶽父母和老婆時時爆發一陣笑聲,我站在旁邊靜靜的看了一陣,有時也跟著笑幾聲,笑過,心裏便空蕩蕩,因為這不是發自內心的歡樂。
在臨睡的時候,我找到兒子的存錢罐,往裏塞了一百塊錢,對兒子說,這是爸爸給你的壓歲錢,你長大了記得要混得比爸爸好哦。
這是我第二次給兒子壓歲錢。
第一次是03年春節。
日期:2008-11-29 13:10:54
三十八、
正月初一。
大街上其實並不熱鬧,很多人都選擇了窩在家裏。
不知是我心態的原因,還是本來就是這樣,我覺得春節越來越不熱鬧了,缺少一種過年的氣氛。
我們坐車來到老婆的二爸家,屋裏已聚集了很多人,看見我們進來,大家都熱情的招呼起來。
對於我,大家都是這樣招呼:嗨,好幾年都沒看見你了,稀客呀。接下來就是問:怎麽樣,混得不錯吧?
我用一種謙卑的神態回答,一般吧,混口飯吃。
大家落座,濟濟一堂二十餘個人,客廳沙發不夠坐,老婆二爸就臨時找了一些塑料凳,大家湊合著坐下。
進入敘舊環節,話題很多,通常都是由詢問某人過得咋樣談起。
大家似乎都過得不錯。
我抱著兒子坐在一個角落,害怕把話題扯到我身上,我希望被忽視。
這種擔心很多餘,大家都被兩個高談的人吸引。
這兩人我不知道應該叫姐夫還是妹夫。
一個姓高,是我老婆的堂妹的老公,搞土建的,四十多歲,離過婚,據說很有錢。
一個姓孫,老婆表姐的老公,開一家五金公司,四十多歲,離過婚,據說也很有錢。
博士後今年沒回來,中心被此二人占據。
(奇怪的是這幾人都出自農村,城市女人都被農村有錢人占領了。
我算例外,我找了城市老婆,但我沒錢。)
以前,我老婆和我賭氣時就常拿這兩人來擠兌我,說她姐姐妹妹都嫁得好,隻有她命苦,嫁我這個沒用的男人。
我就笑,說人家嫁的是二婚,你嫁的原裝,有什麽不能滿足的?
老婆就問我,以後我有錢了,會不會也離婚,再去找個年輕的。
我故意吊她胃口,我說我現在這麽窮,哪敢有這想法啊。
女人就是這樣,一方麵閑老公窮,一方麵又擔心老公富了地位不保。
又豈止是女人這樣?任何人都是這樣,即使不是感情方麵,也會有其它方麵。
患得患失,人性如此。
日期:2008-11-29 13:20:31
都是高和孫在談論他們的車。高開的是奧迪,他說原來準備買寶馬,太張揚,奧迪含蓄一些。
孫開的是凱美瑞,他說他沒必要買好車裝門麵,高是做工程的,應該買好車體現實力。言下之意是他要買的話,是買得起的。
我們都被二人的話題吸引,聽者當中,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樣,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車開。
話題隨後蔓延到身體方麵,重心便轉向了老人,這是老年人之間的話題,年輕人口是心非的噓寒問暖一陣,有的借故上廁所,有的試圖轉移到自己關心的話題。
年輕人除了關心錢,有幾個真正關心老人?
吃飯的時候,我不幸和高和孫坐在一桌。原本,我是希望抱著兒子和老人們一桌的,但被高硬拉過去,過去的時候我把兒子也帶了過去,我希望他們見我專心照顧兒子而不來打擾我。
可恨的是小家夥隻陪我坐了幾分鍾,就跑到他媽媽那裏去了。
喝酒。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