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微風

明月清涼地,佳茗在握時。   淡淡微風起,停杯欲語遲。
個人資料
淡淡微風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故劍情深,故人難忘

(2025-02-08 22:16:49) 下一個

 

 

 

    我有一位很尊敬的老師。

    有一次,他忽然留起了胡子。

    我問他何故。

    他的目光意味深長:中國古代,有長輩或者尊敬的人辭世,會蓄須紀念。

    我懂了。

    他也有一位很尊重的老師,比我對老師的尊重更加尊重,是視若父親的那種。

    我的老師,自幼失父。

    很慚愧,我忘了是去世,還是被遺棄了,因為他隻說過一次,我也不合適再問。

    所以,他從小自我封閉,特立獨行,脾氣古怪的很,甚至在大學校園裏留大胡子,穿長衫,被同學們視為怪人異類。

    直到遇到他的恩師。

    後來是很長很長的故事,綿延一生。

    一生為師,終身為父。

 

    他的老師去世,老師很傷心,就留起了胡子,留了幾個月,人也顯見的憔悴。

    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時候的眼神。

    那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一個人真的會為了另一個人傷心,到那個程度。

    原來,有一種沒有血緣的親情,是可以跟愛情一樣深的。

    甚至比愛情更深更沉。

 

    這樣的感情,在古代中國裏是有的,而且很多。

    現代中國,當然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真正的中國文化,卻沒有學會真正的西方文化,變成了四不像,很難說還有沒有了。

    還好,還有一些像老師這樣的人,在努力維係和延續。

    禮失求諸於野,如是如是。

    中華文化的千年文脈,其實是這麽延續下來的。

    政權的更迭,權力的爭奪,是同樣時空裏別樣的故事。

    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同時,其實有另外一群人,在用自己的生命承載著另外的一些東西。

 

    東方如是,西方亦如是。

    西方有幸,可以有組織有力量,可以和世俗權力對抗與合作,保持一定的平衡。

    可惜的是,東方一向以世俗權力為尊,沒有西方這樣的製度好處。

    於是隻能靠個人努力與堅忍。

 

 

    人很有意思,年輕時留胡子,或許有荷爾蒙意味。

    老了以後留胡子,稍不打理,即顯滄桑,或者邋遢。

    有一個周末,懶得打理,不過兩天,就胡子拉碴了。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到,他的生日近了,不如我也留留胡子,以示紀念吧。

    於是就留到了今天。

    明天要出門做客,隻能刮了。

 

    常常覺得,中國是個很複雜的地方,現在自不必說,古代其實也不是一個世界,更像好幾個世界的拚盤。

    比如春秋戰國和秦以後,完全不同的精神氣質,與其說是一個國家,其實更像毫無關係。

    於我而言,更喜歡春秋戰國的中國,事氣象萬千,人千姿百態。

    後來的,仿佛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索然無味,甚至令人失望了。

    能拿出來下酒的故事,寥寥無幾。

 

    春秋時,有一個故劍情深的故事。

    說是某人要出使別國,遠行之前,先去拜會了他的朋友。

    那時候的人是很講禮儀的,甚至出了一位把禮儀視為國家頭等大事的固執人,孔夫子。

    有時候,我甚至有一種錯覺,春秋戰國的中國,與其說像現在的中國,不如說更像後來的歐洲,男人有騎士精神,有貴族精神,女人也像後來的那些貴夫人,可以參議朝政,可以庇護才子。

    秦漢以後,皇權膨脹,男權擴張,女人基本上千人一麵,再無生氣。

    當然,男人也一樣去了筋骨與精神內核,被君臣權力遊戲橫掃千軍。

    嗯,當然,還有個別人苟延殘喘螳臂當車保留一二,但是於事無補,個體是不能對抗組織的。

    曆史大潮裹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時候的人出使,腰中要別一把劍。

    這似乎是一種禮儀。

    就像後來的蘇武牧羊,手中要持節。直到天寒地凍,氈毛都掉光了,他還是要拿著。

    因為那代表了他的身份與氣節。

    他去拜訪的朋友,顯示出對那把劍的喜愛。

    他沒有表示什麽。

    直到他任務完成出使歸來,再去探望故友。

    那時候交通不便,一來一去,也許幾年也許數月,我也不知道。

    反正,等他回來的時候,朋友已經去世了。

    他很難過,就把那把劍掛在了墓前的樹上,說:當時你喜歡這把劍,不過公務在身,無法相贈。但是我心裏已經決定,等事畢回來,就把劍送給你。現在我帶著劍回來了,可惜,你已經離我而去。隻能掛在你的墓前,就當送給你了。

    隨從很奇怪,就說:主人啊,他人已經死了,你掛在樹上有什麽用啊,他已經看不到也用不到了。

    他答:能不能用到是他的事。我隻是完成我的承諾。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我總是會寫一篇文章,或者寫一首詩。

    或者在他的生日,或者在他的忌日。

    其實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同一首詩,再貼一次。

    無他,那首詩太合心境了。

 

    他故去後這些年,唱歌的時候,常常唱他喜歡唱的那些歌,也常常想起把臂同遊的時光。

    當然,我們畢竟同齡,喜歡的歌都差不多,後來再出的新歌,我們大都也很難再去聽再去學。

 

    還記得那時候在後海之濱,西海東沿兒玩耍的日子。

    那裏有我們幾個經常聚會的一個點兒。

    就在湖邊兒,隻能擱三張小桌。每張桌子,也隻能坐三五個人。

    老板能做的菜不多,每次去,都是點他拿手的那幾個。

    雖然少,卻有別處吃不到的風味。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波光粼粼,映著夕陽光影變幻,晚風輕拂,吹麵不寒,清涼宜人。

    風行水上,宛如時光。

    不遠處就有垂釣愛好者願者上鉤,再遠一些就是人聲鼎沸吵吵嚷嚷,我們在那裏,算是鬧中取靜,喧囂外的一處淨土。

    酒裏乾坤大,醉中日月長。

    後來,被老板喚做胖子的他走了。

    再後來,叫別人胖子的作為老板的胖子也走了。

    往事如風,物是人非。

    忍把時光,換了低吟淺唱。

 

    一轉眼,十幾年時光倏忽而過。

    而日子,又到了他的生日。

    而我,除了寫幾行無謂的文字,還能做什麽呢。

    逝者已矣,寄者猶存。

 

    夜來攜手夢同遊,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鹹陽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阿衛韓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