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光的告別

　　朋友堅持送我回家。

　　在路邊停下，他也跟著下了車，伸出寬厚的大手：It is my honour。

　　我也握住他的手：It is my honour。

　　雖然已經是初春，淩晨的街頭，還是有些涼意。

　　看他的車絕塵而去，忍不住有些感動與感懷。

　　下意識抬頭，似乎想尋找什麽，又似乎期待著與什麽相遇。

　　天空並沒有月亮，晶瑩如水銀匝地的，是都市的燈光。

　　

　　想起前些日子，也是與朋友告別。

　　那是從朋友家出門。

　　樓道外麵的水泥地上，銀色鋪就一地熒熒然。

　　我笑道：我可以在月光裏散步了，你卻隻能在床上庸俗的打呼嚕，境界差別啊。。。

　　走出樓道，才發覺，那不是月光，而是路燈光。

　　免不了有些小小的遺憾。

　　心境卻未受影響。

　　管它什麽光，讓我有好心情的，就是好光。

　　

　　還是告別，這次是在路邊。

　　坐在車裏閑話了幾句癡言癡語，正在互相傻笑，忽然朋友叫到：你看那條狗！

　　我扭頭一看，哈，果然，在車門外麵的路邊，一條小狗蹲坐在那裏，“獨坐路邊如虎踞”，朝著我們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淩晨兩點半，初春的北京，還是比較涼的，它依然在街頭逡巡，自然是條流浪狗。

　　它看著我們的目光很澄淨，很專注，朋友笑道：它在看我們啊，會不會認識我們？

　　我笑著搖下車窗，朝著它“瞄瞄”叫了幾聲，它卻對我不理不睬——唉，失敗！

　　我換了溫柔點兒“瞄瞄”，它看看我，轉轉耳朵，晃晃頭，似乎在辨別聲音的方向，卻依然酷酷的自顧自蹲著，並不改變對待我的態度——唉，失敗中的失敗。

　　我無奈的下車，關了車門，再看小狗，已經杳然不見，消失在茫茫的混凝土叢林中——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嗬嗬，都是夜歸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回家的路，路過一片小小的水潭——搬了那麽多次家，我終於住到了水邊。

　　水潭在夜色裏幽深沉靜，似乎可以用來清心，唯一可惜的，是深邃的水麵上，映射的，還是燈光。

　　自然，現在的時間，天上都沒有月亮，何談水中。

　　千江有水千江月，一切水月一月攝，那也要天上有月亮才行。

　　在水邊的小路上慢慢走著，隨著腳步的移動，看水麵光影的流轉變換。

　　不遠處的嘈雜車流聲，竟已經仿佛來自天外。

　　我搜尋著哪裏有長椅，盤算著有月亮的時候，可以來小坐，享受一下上下天光月影徘徊清景無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水光瀲灩清風習習還不滿足，還想占有更多。

　　

　　草叢裏，似乎有一隻活物。

　　嗯，是一隻黑貓。

　　很明亮很精神的眼睛，專注的盯住我。

　　我向他微笑示好，他不為所動。

　　我向他走去，他立刻警覺，渾身的毛都緊張起來。

　　似乎我的微笑沒有起作用，我走到近處的時候，他嗖的一聲躥進了灌木叢，把我扔在了淒淒冷風萋萋草木中。

　　嗯，既然他不喜歡我的陪伴，就祝願他自己玩的開心吧。

　　

　　終於離了潭邊，把所有美景與想象都留在身後。

　　仿佛人生，無論怎麽美好，也終將留在身後，帶不走留不住，欲不告別而不能，能擁有的，不過是或清晰或模糊的殘缺記憶。

　　雖然，有月光的晚上，如若有興，還是會來。

　　今朝有月光，姑且今朝醉，明日有無奈，留待明日當。

　　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