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記
(2007-11-05 20:28:50)
下一個
我剛上學時,院子裏有個皮小子,姓佟行七,大我幾歲,是個孩子頭,可說 是上天入地,無惡不作。有回我爬房頂上去夠瓦鬆,他把我的梯子挪了,我 隻好蹲在房簷上哭,他媽後來和我媽道歉,順便訴了好多苦,我媽深表同情, 她們老姐妹倒因此成了朋友。 那天我放學回來,迎麵碰上老七和他那幫哥們兒,很鄭重地向我道歉並遞上 禮物。那是一個大紙包,我很好奇地打開,裏麵又是一個紙包。就這樣一層 層拆到很小,最後一層打開後,裏麵是一隻古銅色油光水滑的大蛹!我手一 抖就扔地上了,在一片哄笑聲中,眼淚一下就流下來啦,一路哭著回家。從 此,那隻蛹就變成了一顆仇恨的種子,種在了我的小心眼上。 正象書裏說的那樣,一晃十年過去了,我也長成了大姑娘,自己覺得經曆了 些事,信心滿滿,一下子飛到江南去念書。這段時間,佟家也搬了幾次,山 不轉水轉,兩家又轉一塊去了,兩輩人也結下了許多錯綜複雜的戰鬥友誼。 暑假我回到家裏,我姐笑眯眯地對我說,“四兒,有人給你提親了。”我嬉 皮笑臉地猴在她身上,涎著臉問,“說的是哪一家呀?”“佟家的老七。” 我一愣,慢慢出溜到地上,十年前的那粒種子迅速地生根發芽,刷的一下長 成了一棵大樹,上麵還結滿了蛹。我從地上跳起來,嘰嘰呱呱,口沫四濺地 開始講訴蟲子事件,一麵心裏驚訝,這麽點破事居然記得如此清楚,簡直象 發生在昨天一樣啊。 我姐聽了大笑,我姐夫不樂意了,耿著脖子說,“我怎麽說的?那小子一看 就不是個善茬!”得,他倆嘀咕起來了。我找了個借口和同學出去旅遊,佟 老七他們來家就沒碰上。 回學校沒多久,收到我姐一封信,說有人從新疆捎來些無核小棗和葡萄幹, 味道很不錯,要給我些嚐嚐,佟七正好去上海辦事,就托他帶了來,雲雲。 我放下信,心裏很不自在:我不想見這個人,怕新仇舊恨湧上來,跳上去再 把他掐死了,我不還得償命嗎? 同寢室裏有個沈陽人尤曉雁,和我挺好,我們班上五大調味品,她一下占了 倆,平時我們都叫她油鹽,此時正在床上看書,見我拿著信發呆,就問是咋 地啦。我把事情原委和她講了一遍,她一聽來了精神,從床上跳起來,坐我 對麵笑嘻嘻地說,“你想報仇?這還不容易。說吧,想讓他長痛還是短痛?” “長痛怎麽痛?短痛怎麽痛?”“長痛呢,你就想辦法嫁給他,然後這輩子 你就可以變著法的收拾他了。短痛呢,你也得讓他愛上你,然後再蹬了他, 讓他嚐嚐失戀的滋味。”我呆了一呆說,“那還是短的吧,越短越好。” 油鹽咯咯地笑,又問了些細節,麵授機宜,按下不表。 過了幾天,老七果然來了電話,說好周末過來。到了那天,油鹽很一幫到底 地陪我在寢室守候,不厭其煩地強調要點。我則越來越不安,愁眉苦臉地問她,“你說我會惹麻煩麽?”油鹽笑嗬嗬地說,“不會的。大不了就做了這門親,反正是早晚的事。”我聽了心裏更虛了,真希望這家夥改了主意,或是哪隻耗子動了惻隱,幫忙把葡萄幹給啃了算啦。 到了中午,值班阿姨派了人上來傳話:“稀裏馬虎,樓下有人找。”我聞言驚得筆都掉地上了。油鹽跳起來說,“我先去看看他長什麽樣,你快點收拾好。”沒一會就奔上來氣喘噓噓地說,“快著快著,我看還行,哈哈,這回有好戲了。咦,你還愣著幹啥?快把拖鞋換了。”又湊到我臉上看了看說,“你至於麽,嘴唇都青了。”不由分說,把我抵在上,掏出唇膏給塗了一 圈。我伸頭在鏡子裏看了一眼,慘叫了一聲就去抓毛巾。油鹽一掌把我手打 開,拖了就往樓下走,我隻好把唇膏胡亂擦在手背上。 油鹽一邊走一邊囑咐,“你不知說什麽,就什麽也不要說,笑笑就行了。別 哭喪著臉,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兒,今天絕不會有啥事的,頂多吃頓飯,接 下來。。。”我一麵往樓下走,心也一點點往下沉,腳步越來越慢,到了二 樓,那心差不多掉肚子裏了。這時,書上是這麽說的吧?眼前突然一道電 光閃過,我站住腳:“我不去了”,說完轉身就往樓上跑。油鹽一把沒撈住, 氣得跺腳大罵。我上了一層樓,扒著樓梯說,“你去把東西拿上來,咱們 就分吃,你不拿,我也不要啦。” 知道什麽叫天開眼麽?這就是了。因為那一刻我猛然醒悟:這些年我雖然長 了不少能耐,可他的本事就不長麽?萬一我隻長了一尺,人家長了一丈呢? 我總是趕不上啊。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可是有曆史教訓的。要說別人 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呢,聰明一時,糊塗一世。其實要那麽多聰明也 沒啥用,但就這一點用對了地方,一輩子也就夠啦。 我一口氣跑回寢室,心中一片澄明,又忍不住扒著窗子往下麵張望,一會兒 就見佟老七穿身便裝,背杆兒條直地向大門走去,快到門口時他不知為何止 住步,轉身朝樓上看了一眼,其實離著那麽遠,我又在四樓,他根本看不見 我,但還是嚇一大跳,趕緊一縮脖子趴窗子下麵了。油鹽正好推門進來看見, 不由得對著天花板搖頭歎氣,把一包東西往我床上一摔,又一腳把個凳子踢到桌下,嘴裏大聲嚷嚷,“這點出息還報仇捏,半邊兒去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