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淳有心事地沉思,低頭走路。
“我們還有一年的時間努力攢錢,把基本裝修的錢省出來。家裏總不能水泥地吧?就算牆就粉一粉,但地不能不做,你說是吧?我想,簡單裝修還是夠的,不用弄什麽木地板了,太貴!我看那個複合地板很好,而且不怕水,可以隨便拖,不用維護。家裏孩子那麽小,東西不必弄太精致,磕壞了心疼。等他長大了,懂事了,咱們新一撥的錢又攢出來了,有條件再添置?”
蘇淳站住了,非常艱難地在選個合適的詞跟海萍解釋:“海萍啊,我覺得吧,我們是不是要把借來的錢先還掉?”海萍愣了一下,勉強地點了點頭說:“也好。借的那2萬,還是要先還的。唉!這可怎麽好?”
蘇淳吞吞吐吐:“海萍,我想跟你說個事兒。但我說完了,你先答應我不許惱。”
海萍臉色馬上就一變,聲音也沉了:“你說!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我……我其實借了6萬。”蘇淳說完頭就趕緊低下。
海萍又怒又疑惑地看著蘇淳:“你什麽意思?你把裝修的錢都借了?”
“呃……呃……是這樣,我給我媽打電話,那邊媽媽很為難。你也知道家裏的情況,父母本來就不寬裕,還要供養舅舅,我作為兒子,一點沒有幫到家裏,還問家裏要錢,我覺得……”
海萍惱了,站在大馬路上就瞪著眼睛喊:“哭什麽窮啊!就你家窮!就你沒孝敬你媽!你媽是媽,我媽不是媽啊!憑什麽就我巴著這個家,把爹娘的錢使勁往裏填?你家有那錢往你那個無底洞的舅舅身上砸,為什麽就不肯幫幫他們的親兒子親孫子!蘇淳我告訴你,錢是你借的,你自己想法子去還,不要借錢的時候你自己做主,還錢的時候就我們我們的。我不認識你!我沒同意你借錢!”
蘇淳更慌張了,其實話的主幹部分還沒提頭呢,海萍就跳起來。今天肯定是難逃一劫了!
“老婆你聽我說,剛才我不是讓你別生氣的嗎。我覺得吧,這錢,咱們倆還是要一起努力趕緊還了。當時我借的時候是覺得,利率10%還是不算貴的。畢竟,房子一年的漲幅是不止百分之十的。這次也趕得巧了,正好我們同事小周認識的一個親戚在向外放錢,隻比銀行拆借利息高一點點,他說兩方麵的人都是認識的,比較保險。既不怕那邊詐騙,也不怕我這邊跑人,有他牽線,我就……我就……”
海萍聽到這裏,輪起手裏的提包就朝蘇淳頭上砸去:“你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蘇淳看不出你膽子夠大啊!不聲不響敢去借高利貸!你既然一個人能做主,為什麽現在要來跟我說!你就當我不知道!你就當我死了!”
海萍蹬蹬蹬跑了,眼淚止不住往下掉。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真是作孽哦!人為什麽要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海萍無處可去,她覺得自己成了汪洋裏的孤舟,整個被世界遺棄了。
天黑了,海萍才發現自己摸到海藻的住處。海萍靠在海藻住的大門口,除了抽泣,不知道該怎麽辦。她顯然不願意妹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既不能進去又不想走,直到海藻的同屋爬上樓,被黑暗中的海萍嚇一跳,驚呼著:“這是誰呀!躲走廊上嚇人!你幹什麽的啊!”把海藻跟小貝給引了出來。
海藻都嚇壞了,姐姐披頭散發,眼睛紅得跟桃子似的,鼻涕把黑棉襖的前襟都弄白了一片,臉上的絕望神情讓海藻嚇得不輕:“姐!姐!你怎麽了呀姐!出什麽事了呀!你別嚇我!”海藻眼裏的姐姐一直就跟媽媽似的是自己的依靠,突然間看這棵大樹倒了,海藻自己就嚇哭了,哭得聲音比海萍還大,海萍一把抱著海藻,姐妹倆抱頭痛哭。旁邊的小貝怕被鄰居圍觀,趕緊把倆人拽回屋。
海藻不停地搖海萍:“姐,姐,你有什麽事想不開呀,你跟我說呀!你別嚇唬我呀!”
海萍隻在那裏長一聲短一聲地壓低嗓子哭泣,把這一向的憂鬱苦悶從眼淚中發泄出來,海藻沒由頭地跟著哭。小貝在旁邊問:“是不是蘇淳出什麽事了?是不是孩子病了?是不是家裏怎麽了?”
海萍一概不回答。
小貝下定決心,說:“我給蘇淳打個電話!”
海萍立刻止住哭說:“別打了!我要跟他離婚!”
海藻和小貝的嘴都張開了:“啊!”
海萍說:“他……他到今天把定金付了的時候才跟我說,錢都是借的,全部都是借的,借的高利貸!”
海藻也呆了:“哎呀!那怎麽辦呀!姐夫怎麽這麽糊塗呀!我找他去!”海藻要往門外衝,被小貝一把拉住,說:“你去哪兒!這都幾點了!你們倆都坐著!哪都別去,我去!”
小貝穿上衣服,匆匆出門。
海藻勸海萍:“姐,你先別哭。哭也不解決問題。他這不是剛借嗎?咱馬上湊錢給還上,不會背多少的。他借了多少?”
海萍哭了半晌才答:“6萬。”
“還好,不多。小貝那裏有4萬,我這裏有1萬多,加上咱們四個人這個月的工資,一下就還清了。問題不大。姐你別著急。”
海萍說:“如果不是為了孩子,住哪我都無所謂。跟他苦這麽多年,沒房子不也過來了嗎?我能苦,可孩子不能苦啊!孩子投胎又沒有選擇,他為什麽就得跟著沒用的父母?”
“海藻啊!人家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我要告訴你,沒有墳墓,這個婚姻就走不過去!而我呢!我現在就在自掘墳墓。海藻啊,我真不該打破你的夢,讓你看到婚姻的瘡疤醜陋。可你早看比遲看好,早醒悟比遲後悔好。我告訴你,愛情,愛情那都是男人騙女人的把戲。什麽‘把我的心交給你,你會永遠擁有我’,那都是一窮二白的窮光蛋的障眼術。他那是什麽都沒有了,就說點甜言蜜語。男人若真愛一個女人,別淨玩兒虛的,你愛這個女人,第一個要給的,既不是你的心,也不是你的身體,一是拍上一摞票子,讓女人不必擔心未來,二是奉上一幢房子,至少在擁有不了男人的時候,心失落了,身體還有著落。哼哼,可惜,等我明白的時候,都太遲了。這世界上有兩大毒草,一是莎士比亞,另一個就是瓊瑤,這兩個人最壞的地方,就是把無知少女給誘導了。”
海藻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你今天晚上怎麽辦?不回去了?不合適吧?要不?我讓小貝跟姐夫住一晚上,你消消氣,別輕易說離婚。”
海萍沉重地站起身,把圍巾圍到脖子上,理了理頭發,往門口走。“我能上哪兒啊!我就算想離婚,連個落腳處都沒有。再怎麽恨,我也隻有那一個地方去。海藻,我終於想明白了。我若把自己的命拴在一個男人身上,是絕對愚蠢的。對這個男人,我已經完全不指望了。我要趕緊想個法子擺脫困境。等我有一天,有一天,一旦有條件了,我立刻離開他,一分鍾都不多呆。”
海萍走到門口的時候,蘇淳和小貝也正快要爬到五樓。兩人一個在階梯的頂端,一個在階梯的末端,無言相對。小貝說:“姐夫特地來接你的。快回去吧!晚上誰都別說了。”然後推著他們倆往樓下走,並迅速招了一輛出租車,把倆人塞進去,不顧倆人的推辭,他往司機手上塞了50塊錢,然後衝蘇淳海萍招招手:“太晚了,打車回去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