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太平洋的蟲子

一樣的地球,不一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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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居(6)

(2007-12-25 10:59:41) 下一個
這一向忙換屆選舉。雖然是走過場,但場也是要走的。宋思明就一感覺:累。每天堆在文山會海裏,跟隨領導四處拜訪,真正是披星戴月。

  很久沒見到那個夢遊的女孩了,不曉得這半夜時分,她在做什麽?

  莫名地,宋思明就仿佛看見海藻在燈下托著腮遐想,窗外夜色如水。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撥通海藻的電話。出乎意料,海藻接聽的時候,似有一陣放肆的笑聲和嘈雜的背景劃過。“小郭,我是宋秘書。好久不見!”“哎!你好!不好意思,我錢還沒攢夠。”

  “啊!不不,我不是問你要錢的。怎麽我在你心裏就這個形象啊!我就是跟你打個招呼。”“啊?打招呼?晚上10點半?哦!你好。”海藻還是一副夢遊狀態,把自言自語和與人對話都混在一起。

  “你不在家?我以為這個時候你都該休息了。”宋思明心裏有些失望,他勾勒的那個場景原來不過是自己內心的鏡中花。純粹的女子,在這紛雜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了,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幻景而已。

  “唉。”海藻不由地輕聲歎了口氣。“我還在上班。”

  “上班?你在哪上班?”

  “淮海路的錢櫃。老板請人娛樂,讓我們作陪。”海藻的聲音掩飾不住的委屈,宋思明揪心地疼。

  “哦!那你忙吧!不要太晚。再見。”宋思明掛上電話,拿起外套疾步走出辦公室,下樓。

  他開著車直奔淮海路。停下車後,迎著深秋略有些刺骨的風,豎起風衣的領子,抽著煙靠在錢櫃外一個不起眼的暗角等候。煙一支支地在微光中從長到短又從短到長。宋思明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了。

  然後,海藻在一大幫男男女女中魚貫而出。完全不是自己設計的那個場景。既不是長裙飄飄,也不是四下環顧,卻是在一個男人的懷中半推半就。一個死胖子攬著海藻的肩,非常油滑地拍來拍去,不顧海藻的左躲右閃。海藻的表情已經說不上是笑還是哭了。若是笑,比哭還難看,若是哭,卻又努力壓抑著。海藻的老板還在旁邊大聲招呼:“小李,你跟王老板的車走,小肖,你去看看怎麽單還沒買好……”

  宋思明怒火中燒,有拿起酒瓶砸醒那個不停拍海藻的醉鬼的衝動。不過多年工作練成的耐心,讓他隻是思想跑過去撒了一回野,舉止依舊非常冷靜,近乎平淡地突然走過去,站在海藻麵前:“走,我送你回家。”然後拉起海藻,這個鏡頭才是他心裏預演過的場景,義無返顧地消失在霓虹燈的魅影裏。

  老板就一轉身的功夫,再看人群中,海藻不見了。

  宋思明是一把將海藻塞進車門的,然後坐回駕駛位,一言不發地開了車就走。

  海藻倒是乖得很,一句話都沒有。既沒有抱怨,也沒有尋話頭,而是一臉疲倦地靠在車門上不做聲,又開始夢遊。宋思明都把車開到南匯的海邊了,在路的盡頭停下來,走出去抽了支煙,又回到車裏,簡單問一句:“你住哪兒?”海藻說了個地址,在城市的另一頭。

  整整兩個多小時,兩人除了問地址,沒多說一句話。

  陳寺福,海藻的老板,這兩天如熱鍋上的螞蟻,摸不清楚出了什麽狀況。中山公園附近的那一塊地就要投標了,標書到底怎麽寫,心裏沒底,而宋秘書卻消失了。打電話不接,去辦公室給攔駕。這祖宗,到底哪兒得罪他了?說翻臉就翻臉。

  “小郭,你下午跟我去宋秘書那兒一趟。”老板說。

  “不行,我手頭活兒沒完。”

  “先放著。”

  “我不去。你叫小李去吧。”這個郭海藻,絕對是犯病了,居然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算了,回來再收拾她,現在顧不上。

  陳寺福直衝宋秘書的辦公室,任接待員怎麽攔都攔不住。

  辦公室裏,宋思明在伏案工作,看他進來,隻抬了一下頭,就當沒看見似的。“呃,宋大哥,我這都找你好多天了。也不知道您怎麽沒消息了?”

  “不要大哥大哥的,聽著像黑社會。你叫我宋秘書就行了。”關係突然就被拉開。前幾次陳寺福叫他大哥,他都默認的。
“呃,宋……大哥,我真有急事。後天就是標書的截止日期,您說個話,我好心裏有底。”

  “這是公開招標,我們不會參與的。你隻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到時候行不行,還要憑實力。”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得,前一陣大把的票子,白砸了。陳寺福看著那張不陰不陽不冷不熱的臉,真想一拳打過去。

  “大哥,我真求你了。這幾年的好勢頭,我都沒趕上,再這麽不死不活下去,肯定要給吞了。您就看在咱們老鄉的份上,幫兄弟我這一回吧!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陳寺福真想叩頭。

  宋秘書又抬頭看一眼,放下筆。突然說了一句:“開公司做生意,旁門左道一點不會肯定要吃虧。但你也不能拿那些個女孩子的尊嚴去換自己的利益。一個男人,要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把希望全寄托在邪門歪道上。你回去吧,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陳寺福出了門一琢磨,大約就明白怎麽回事了。“得,回去也別收拾祖奶奶了,好好伺候著吧!我拴誰都不如拴她了。”

  老板回到公司,換了一副嘴臉,用非常溫和的語氣跟海藻說:“小郭啊!明天下午還是要麻煩你陪我到宋秘書那裏去一趟。你可千萬不要推辭啊!”海藻不做聲。

  “要不這樣,你替我把標書送過去給宋秘書過目,我呢,就不過去了。希望你能在宋秘書那裏為我,為我們大家,說幾句好話。如果事成了,我們是不會忘記你的。”

  海藻站起來,低頭想了一想說:“好”。

  老板幾乎是雀躍而去。

  海藻又靜靜坐下,心頭的想法被驗證了。這是個非常糟糕的局麵,海藻在思考如何脫身,她慢慢地收拾手頭的資料。

  晚上海藻關起房門,靠在門上對電腦前的小貝說:“小貝,我需要你的幫忙。”小貝笑著回頭,看見海藻凝重的麵色,笑容就收起了:“怎麽了,海藻?有什麽事直說。”

  “我需要你支援我12000元。要得急,馬上就要。我一有錢就還給你。”

  “海藻,出什麽事了?你我之間為什麽要用借和還?”

  “就是上次,我姐姐急用錢,你不願意,我偷偷地問別人借了2萬塊先給姐姐救急。不過,現在人家催著要,我拿不出來。”

  小貝站起來,徑直走到衣櫥下,打開抽屜,在裏麵翻著查看,選來選去,選出兩張存單,塞到海藻手裏:“一張是9000塊,剛存的,一張是1萬3千塊,存的時間也不長,你明天去銀行取出來拿去還人家吧,密碼是你的生日。”

  海藻塞回那張9000塊的,說:“這個就夠了。”小貝又塞回去,說:“那天你跟我說姐姐要借錢的事情,我當時沒同意,過後其實懊惱了很長時間。我自己沒有兄弟姐妹,體會不到你的心情。可如果你不開心,我即便存夠了錢買了大房子,又有什麽意義呢?你叫我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支援姐姐,我承認我做不到。但如果讓我拿出1/3,我覺得可以。這是最好的方法,你不會太難過,我也能安心。多出的2千,你留著吧,把自己戶頭上的錢湊個整數,也存一張。這是我留給你的種子。以後咱們可以展開競賽,看誰存得快!你這個小東西!工作也不好好做,做做停停,老是存不下錢來。其實,我覺得吧,老跳槽並不是一件好事,沒積累,也沒升職的機會。”

  小貝看看眼淚都要掉下來的海藻,有點慌,忙說:“算了算了,其實工作就是為個開心,不開心,不做也罷,以後我養你。我要努力工作,你這個小女人愛怎麽就怎麽吧!”

  “小貝……”海藻將頭埋在小貝的懷裏,眼淚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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