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無悔？

青春無悔？

赤潮滾滾，盲棋平生，盲女何堪回首？外公和我的17歲，同為人生轉折。他乘風破浪駛向蘇維埃，心潮澎湃，朝拜出世八年革命聖地；我出京城流落窮鄉僻壤，蹉跎八載，中舉社來社去農民學員。30年後聞青春無悔得句：“青春無輝，青春無回，青春無毀？無悔？青春無慧，無卉。”外公有靈又會說：哀莫大於心死。雅號老天真，直麵康生查詢：被害多年仨同誌。料為康生革命生涯一絕，孫冶方不倒黴誰倒黴？踏出七年秦城當天宣言：“我是一不改誌，二不改行，三不改變觀點。”外公的心不會死，實為平生所見，最為純真之心。

我們這一代，被毛澤東思想光輝，汙染輻射全國，在劫難逃。我因被揭發不服“自願報名”，要找毛主席評理，被譽對抗上山下鄉，遭工宣隊北京點名，祭推驅趕大潮。從小吃共產黨紅奶，昏迷搖籃搖大夢孩，人稱傻丫頭，何來對抗覺悟？幸生性自由散漫，見不得假惺惺裝蒜。方待亡命西天，背水一悟，重悟一切。開眼閱世，命墟血海，逼醒悔悟，冷眼審父，品悟紅奶毒素。悔恨悟毒，夢孩驚悟狼孩。驚駭非人真相，虛脫彌漫血腥。若無迷，何來悟？由昏漸醒，由迷漸悟。沉心求真，朗悟明岸。神悟飄絲，精絮成緞，悟絮活路。終將金色童年，紅色少年，回留美夢搖籃；終以迷失青年，開眼中年，熬成刻骨哲學，泡出血淚明白。多年未踏國土，異國恍若隔世。悟命破繭，遠走高飛。夢孩依稀，幾息尚存？

外公未生紅潮，何必上紅船？留革命之學？曾幾何時，蔣經國等讓他請客，有耳聽聞吳越口音，同淪“江浙同鄉會”，鬧成轟動共產國際大案。革命真是吃飽撐的？饞嘴險些被捕槍斃，不知飽不飽夠不夠？有無“多餘的話”？此敲竹杠一劫，敲開外公一生黴運。傳記幾乎頁頁被敲被吃，真沒好活幾天。傳記寫太外公心慈手軟，見難不收租脫袍相送。太外婆總懷永不減退熱心腸，忙於外公筆下：“我有一個愛管閑事的外孫女”。可歎太神仙伴侶，兒女成人，再生幼子。生不逢時，陪上一生犧牲，活祭紅朝鬥爭。太湖祖濱，聊及文革歸國海歸，家困南京大學。外公說與匡校長早年相識，自告奮勇提筆求助。他為電影“天雲山傳奇”不平病鳴，夏衍勸他難明深淺少管閑事。我有一個愛管閑事的外公，天真不幸，家國大幸。

蘇維埃紅色恐怖，避邪唯恐不遠，何堪萬裏朝拜？我們鑽在黃土窯洞，隔牆不過有土，有耳不過鼠耳，自由窮吃窮聊。返觀17歲船客洞人，青春同遭邪教劫持，空流正茂風華，空淪紅潮黑井，空空井底之蛙。外公天上人間，不同我一般見識。烏托邦心理大痛夢穴，評點自覺。他好不容易活出赤劫，終免糟心遭罪。我井底蛙跳海底，尚餘愚婆半生撲騰。魯迅筆下勇士，慶生會真言嬰兒必死。嬰兒畢竟人之初初上路，人之末上末路，何堪血痕路？何堪路虛無？烏托邦，無托幻邦，武托紅邦。紅邦毀人路上，多少誌士仁人？前赴後繼，斷頭絕念，萬念俱灰。人生如夢，何堪夢入紅邦？人在江湖不由己，大家好言相送：此生淪大夢，超脫烏托邦，從容信天遊，鞭馬真天堂。

蔣經國活出蘇維埃，學有所成臨終還民自由。大陸留蘇高官，時刻關注台灣，學學小蔣學兄？外公說：不相信搞不過蔣經國，同鄉會會師天上大吃大侃？同為再教育，外公所學蘇聯政治經濟學，難似中國文盲盧大爺精辟。盧經義學說：“解放前富人有啥吃，窮人沒啥吃，解放後大夥都沒啥吃！”盧大爺原為黃河船夫，後隱居山野，未見足吃新階級。所悔青春無慧，有毀馬恩列斯毛，多虧貧協盧主席，洞東盧大爺讓我明白：人生識字糊塗始。山村義弟遙告：盧大爺從我原住窯洞離世，念念不忘天邊洞客，不成家無家可歸。猶太房東家定住八年，悟空邪門，幹活換房。身在洋花園，心仍隨土盧大爺幹活，山林果園神聊仙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