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聊聊

一個人的靜思;每當夜幕降臨,窗外汽車聲呼嘯而過,我所要做的就是打開電腦,對著這小小的顯示屏激揚文字,天馬行空
正文

黑眼睛

(2007-11-23 11:54:39) 下一個

我父親是一名醫生,大學畢業正好遇見如全國如火如荼的支援邊疆建設,便被分配到雲南的一個小縣城工作。那裏山清水秀,空氣中帶著淡淡的清香味。

父親在這個小縣城安了家,我母親是當地的小學教師,年輕時留著長長的辮子,走起路來,腰肢一搖一擺,膩好看。

 我同我哥就出生在那裏。雖然我隻在這個縣城生活了十年,卻讓我埋下了終身難以磨滅的記憶。

 我十歲那年,放暑假時,父親要到鄉下去普查小兒麻痹症,大概要兩天時間,母親恰好要到昆明開會,我吵著要跟父親下鄉去玩,父親不同意,我就坐在地上大哭,居然哭了整整兩個小時,每當說起這事,家裏人都說我應該去唱歌什麽的,肺活量真大。父親讓我鬧得實在沒法子,隻好帶我到鄉下去,而我哥哥隻好去姥姥家住。

 來到鄉下,鄉長給父親和他的同事們安排住在最好的房子,所謂最好的房子,不過是磚瓦房,有電燈,他們這裏大部分農民住的都是用土蓋的房子,點的是水火油,也就是煤油。

 白天父親出去工作,我一個人留在家裏。空蕩蕩的房子,沒有什麽玩具,感覺真沒勁,小時候調皮搗蛋慣了,要我一個人乖乖的呆在家裏,那這麽可能啊!我便忘記父親的叮囑,溜出去玩。去哪裏玩好呢?遠遠見前麵有一塊田,好像是種著南瓜,我興奮地跑過去,果然有許多小南瓜,像大人的拳頭那麽大,我想都沒想就摘了一個。

 “你幹嗎摘我的南瓜?”從我身後突然傳出一個男孩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南瓜一下掉在地上,轉身一看,一個比我高一點的男孩子,很結實,瞪著一雙清澈的黑眼睛,當他看見是我,小臉一下變得紅撲撲的。

 “我以為這瓜是可以隨便摘的。看見他不好意思,我便理直氣壯起來。

“這是我們家的瓜地,你看還把瓜都打爛了,多可惜啊!”他走過撿起瓜。

“一個瓜算什麽,我賠你就是了。”我不屑一顧。

“你們城裏人就是有錢。”他生氣了。

我正為沒人陪我玩發愁了,好不容易看見一個小孩,我當然不會錯過了,看他生氣了,我趕快說:“對不起,我下次不摘了。”

 他看見我道歉了,也就不好再生氣了。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他,他靦腆地說“大名叫李建軍,別人都叫我小黑子。”

他的確長得黑黝黝的,他告訴我他十二歲了,在鄉裏上小學,他們隻有一個老師,老師今天生病了,他們便放假。“你叫什麽啊?”

“我叫肖妍,哎,你們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啊?”我好奇地問。

“當然沒你們城裏好玩啦!”他回答到。

“你怎麽知道我是從城裏來得啊?”我看著他問到。

“因為你穿得好漂亮。”說完他低下頭。那時候我雖然小,但有異姓的讚美還是讓我得意洋洋的,我一下子對他產生好感,便說,“帶我去玩吧,哪裏都可以。”

他想了想,“我帶你去捉知了吧。”

“好啊”我高興地拍起手。那時正是夏天,知了很多,他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根細竹竿,大約一米長,便帶我朝小樹林走去。

當我們路過一個田墾,我又些害怕摔下來,便拉住他的手,他想掙脫,可能是農村比較封建,他還沒拖過女孩子的手吧!而我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心裏把他當成大哥哥一樣。我拉得緊緊的,他也就不再掙脫了。

我們來到一片樹林,他把竹竿尖抹上樹上的膠汁,然後爬上樹悄悄地把用竹竿尖去粘知了的翅膀,不多一會,就粘到一個,他從樹上下來,把知了裝在一個小玻璃瓶裏,看見知了的翅膀在扇動,我開心極了。我還想多要幾個,他爬上樹,可這次沒抱緊樹,一下子從兩米高的地方跌下來,摔了一個大跟鬥。

 “哎喲”他痛得叫了起來,我跑過去一看,手背擦傷,都流出血了,可能是因為父親是醫生的緣故,我一點都不慌張,從我褲袋裏掏出一張手絹給他包上。

 “都是我,讓你摔了一跤”我充滿歉意地說。
“不要緊的。”他像男子漢一樣挺起小胸脯,看見他臉上粘著一片樹葉,我便伸手去把樹葉拿下來。

“羞羞羞,小黑子跟女生親親。”

突然我們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三個小男孩,衝著我們叫喊到,小黑子騰一下從地上起來,大聲說:“胡說!”

“我們親眼看見的,小黑子羞羞羞。”那幾個小孩繼續叫喊到。小黑子急了,衝過去打他們,也不知道小黑子哪裏來的力氣,他一下子就把他們仨打倒在地上,我在一邊嚇住了,呆呆地一言不發,直到那三個小孩從地上爬起來跑了,我才清醒過來。這時候我父親同鄉長急急忙忙地跑來,“小妍,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急死我了,叫你別出去,你就是不聽。”原來父親做完工作回到房間一看我不在家,叫來鄉長一起來找我。

“爸”小黑子見到鄉長叫了一聲,原來他是鄉長的兒子,我還沒來得及對他說聲謝謝,就被父親拖走了,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看見那對充滿失望的黑眼睛。父親決定連夜趕回家,他擔心我又闖出什麽禍來。

 從那以後我在也沒見過小黑子,父親很快調回到他的老家天津去了,我們全家都遷到了天津。

 一年後我收到了小黑子的信,他費了很多周折才找到我家的地址,他說他考上縣裏的重點中學了,我們一直斷斷續續地通信,上了高中後,學習很忙,大家通信就更少了,高三那年記得他說想報考天津的大學,我說當然歡迎他來天津讀書了,但自此就再也沒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道他怎樣,有沒有考上大學。

 幾年過去了,我大學畢業,也當了醫生,有一年我到昆明開會,順便去看看我的老家。家鄉變化真大,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我都認不得路了。事有湊巧,我小學好朋友小娟快要臨盆了,我便同她的先生在醫院等待小孩子出生。都快晚上十二點,小娟還沒生,我有些困了,便坐在產房外麵的椅子上打盹,迷迷糊糊的時候,小娟的老公跑過來說“肖妍你先回賓館吧,醫生說小娟可能明天才能生了。”

 “剛才不是說宮口都開全了嗎?怎麽明天才生啊?”我很納悶。

“這裏有我在,你先回去睡吧,有事我在打電話給你!”小娟的老公說到,我隻好起身告辭。

我想這麽晚了,打出租車回賓館吧。等我走出去醫院一看,馬路上還有很多人,奇怪,我一看表怎麽才七點鍾,剛才產房外麵的鍾明明都十一點半了,難道是我手表壞了,我拿出手機出來,手機沒電了,今天怎麽回事,我感覺很奇怪,想既然還有這麽多人,那我就先走走,找不到路再打車吧。醫院出來有一條護城河,最近幾年沿著這護城河修建了一條歐式馬路,成了家鄉著名的風景線,我便沿這條路慢悠悠地走著,不時有幾對情侶從我身邊走過。

 “小姐你的包掉了!”後麵傳來一個很好聽的男中音。一回頭一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站在我身後,長得很陽剛帥氣,他有一對似曾相識的黑眼睛,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他的手上拿著我的包。

我怎麽連包掉了都不知道,也太糊塗的吧。

“謝謝你”我拿過包。

“姐姐不是本地人吧,普通話說得真好聽。”他笑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沒來頭地對他產生好感,總感覺我們曾經是朋友,一點都不陌生。

“我是這裏人,隻是很小就離開了這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一個陌生人一點都不惕防。

“那我當你導遊行嗎?”他熱切地說到。

“好吧!”我點點頭。他很高興,便一路上給我介紹,說這條路有叫情侶路,因為年輕人喜歡來這裏。

“我一直夢想有一天能同我女朋友來這裏”他有些傷感。

“你女朋友呢?”我好奇地問。

“我沒女朋友。”他傷心地說。

“我不相信,像你那麽帥的男孩子怎麽會沒女朋友呢?”我說到。

“我從很小時候就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但我現在永遠也無法同她在一起啦!”他掉下淚來。

“為什麽?”看見他落淚,我的心一下子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一樣痛起來。

他搖搖頭,不出聲。但很快他就像沒事一樣,說到:“你長得很像我的女朋友,姐姐,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我點點頭,他牽著我的手,奇怪,我有種觸電的感覺。旁邊路過的人都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們的確是奇怪的一對,就像姐弟。我們走了一會兒,便停下來,看見河對麵的霓虹燈閃閃爍爍,我又些發暈,這時候,他突然抱住我,低聲說到:“我等了你八年,你怎麽現在才來。”我好像被蠱惑了,怔怔地看著他,他一下子吻了我的唇,我閉上眼,好像不能呼吸了,正在掙紮著,我聽見有人說:“肖妍,你怎麽了?”我睜開眼睛一看,我還坐在產房外的椅子上。

“肖妍你是不是做夢了,剛才你睡著時,手在亂動。”小娟的老公關切地說到。難道剛才是做夢,那麽真實,明明是真的嘛。

 “我沒離開過醫院?”我不解地問道。

“你說什麽啊?你一直在醫院,剛才你睡著了。”小娟的老公疑惑地看著我。這時我發現我手裏好像拽著一樣東西,我打開一看,是一條花手絹,很多年前給小黑子包紮的那條手絹。

我正在目瞪口呆的時候,產房的護士衝出來說小娟生了個男孩,抱給我們看,剛出身的嬰兒皺巴巴的,真醜。

 我感覺像生了一場大病樣,臉色慘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小娟的老公看見我這樣,說“肖妍,辛苦你了,你是不是累了,你回去吧!”

 我突然想起小娟的老公好像也是縣重點中學畢業的,忙問道“你認識李建軍嗎?小娟的老公正沉浸在當爸爸的喜悅,我這麽不合時宜的問題,他二丈摸不到頭腦:“李建軍是誰啊?”
“同你一個學校,應該和我們差不多是一級的。”
“喔!他啊,幾年前他遊泳被淹死了,那時候他剛被南開大學錄取,這件事當時挺轟動的,差不多有八年了吧!”

正當他說完,他懷裏的小孩睜開了眼睛,分明是那雙似曾相識的黑眼睛。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