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依稀聽到依文在叫我醒醒,眯著眼睛一看,果然依文在一邊在推著我的身子叫我起來。
依文:哥,你可真能睡,飛機上都睡了兩個小時,現在又睡。
我:酒喝多了打瞌睡嘛。再說,昨天也有夠累啊。
依文噗嗤一笑道:雪梨姐讓我來叫你,準備一下去鎮上吃飯了。
我:啊?幾點啦?我睡了多久?
依文:五點過了。你都睡了3個小時了!
我:啊?三個小時了?這炕睡著太暖和太舒服了,睡死了都醒不過來了。
依文指了指一邊的臉盆說:雪梨姐讓我送盆熱水給你洗把臉清醒一下。
我從炕上爬起來,取過毛巾,用熱水洗了把臉,渾身暖洋洋的,很是舒坦,感覺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打開了,在那裏慵懶著,鬆弛著,愜意著。
和依文一起去了正房,中午吃飯的桌上堆著我給雪梨爸媽姐妹們買的禮物。
雪梨爸見我進了屋,笑著說道:小J,你太客氣啦!來住幾天,還買這麽多東西,哪用得著呀!
我忙道:應該的,我和小文來蹭吃蹭喝蹭喝,怎麽也得表示表示,而且沒買啥特別的,就是點心意,大家喜歡就好。
小俊穿著我給他買的運動衣和運動鞋過來說道:謝謝哥給我買的衣服褲子和鞋子。都是名牌,太好看了。
雪梨媽:這孩子一瞅是個名牌,一穿上身就撂不下來了。我說叫他省省穿,留著過年過節穿哩,他還偏不聽咧。
我笑道:小俊喜歡就好。趁現在合身多穿穿,說不定過幾天又長個兒,又長腳了,反而穿不下了。
雪梨姐:你給我買那個日本資生堂的化妝品,忒金貴啦!我這臉坑坑窪窪的,用那玩意兒,抹上都覺得對不起它!
我:姐,你臉上哪裏坑坑窪窪了。你和雪梨一樣,底子好,人也美,用了這化妝品,那叫錦上添花,誰見誰羨慕。
雪梨在一邊添油加醋道:姐,你可別推啦,你抹上準好看!老趙看了肯定喜歡,這回老趙是撿著便宜嘍!
老趙在一邊嗬嗬嗬的笑。雪梨姐:那謝謝啦。老趙,回去你要幫我抹!
老趙:中中。
雪梨爸:你送我的那洋酒,一看就值錢,我哪舍得喝哩!
我忙道:不貴不貴,不過這酒度數不高,可能沒山東的白酒那麽醇香,入口那麽爽滑,不知道對不對您老的口味。
雪梨:爸,您明個兒開開喝口試試,合口就您自己喝著玩兒,不合口就擱著過年請親戚,反正是孝敬您的,咋喝都中。
雪梨爸:這麽金貴的酒,準中,我中意中意。嗬嗬。
雪梨媽:還有這人參,一看就是稀罕物!瞅瞅這根,忒粗實了,準老值錢!
我:伯母,錢不錢的不重要,您吃了身體好最重要。這是西洋參,和我們傳統的紅參功效不一樣,是清火健身的。您平時當茶葉一樣泡茶喝就可以。
雪梨:媽,您就收著吧,小J頭一回到咱家來過年,見您老人家,拿點東西也是禮數。您要是不收,他心裏還不得勁兒咧!
寒暄了一通,終於是把買的禮品全推銷出去了。
雪梨:差不多時間了,我們出發去鎮上吧。
就老趙一輛車,雪梨一家都要我坐前麵,大家謙來讓去,最後還是雪梨一句話,才結束了這場客氣。最後老趙開車,雪梨爸媽擠前排,雪梨姐,大牛,雪梨,依文擠後排,我和小俊坐車鬥。
上車前雪梨找了件棉大衣和棉帽給我穿戴上,小俊則有自己的棉衣棉帽穿在新的阿迪達斯運動衣外麵。小俊顯然不是第一次坐車鬥了,上了車,便熟練的指導我背對前方,蜷縮著靠在車頭的後沿下。然後把我大衣的領子豎起,圍住臉,把棉帽的耳朵放下壓住衣領,整個人嚴嚴實實的藏在了衣服裏。把我安頓好,小俊把自己也如法炮製,在我旁邊坐下後,拍了拍車後窗。老趙收到信號,啟動卡車,一腳油門便串了出去。
我本想和小俊說說話,但馬上就發現這不是個好主意:一來棉衣領遮著嘴,說什麽都含含糊糊的;二來車子外風大,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要想說話交流,就必須大聲吆喝,不然什麽都聽不清。在這種情況下說話,實在太費勁,隻好作罷。好在雪梨家離鎮子不太遠,顛顛簸簸半小時不到就到了。
老趙把車直接停在了新華大飯店門口,大家都撲落撲落一個個蹦出了車。雪梨第一個跑過來問我道:你有沒有凍著?
我:沒,冷倒是不冷,就是屁股坐在車板上被顛的疼。
雪梨笑道:等會兒讓老趙給你搬張沙發放上麵。
進了飯店,雪梨的妹妹已經到了。雪梨妹妹和雪梨長得極像,隻是瘦了點,臉色有點蒼白。姐妹倆抱在一起興高采烈,噓寒問暖,聊得不亦樂乎。見我和依文站在一邊,雪梨也給我們互相做了介紹。雪梨爸安排雪梨陪著我和依文在主桌上坐著,姐姐和老趙坐一張桌子,妹妹和小俊坐一張桌子,自己則和雪梨媽在飯店門口張羅著迎接賓客。
每進來一家親戚,雪梨就從帶來的一個大口袋裏拿出一份禮品送給他們,有娃的親戚還給了一大塊德芙的巧克力。給禮品的時候,雪梨也同時把我和依文當作公司同事介紹了給親戚,說我和依文是來農村玩,體驗生活來著。介紹時我就感覺那些親戚看我們的眼光開始有點不尋常,打招呼寒暄之間更是讓我有了一種參加工作麵試的感覺。而那些和我們坐同一桌的親戚們顯然是不信我和雪梨隻是同事關係的,一有機會便開始拐彎抹角的問我問題,一門心思的想確定我和雪梨之間是否是男女朋友的關係,隻是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我和雪梨都已經好到什麽程度了。我這經曆了幾十次麵試的老江湖了,臉皮早磨練的如同橡皮一樣後,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眾親戚的問話我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回答的縝密周全,不溫不火,打著太極,讓他們感覺似乎有了答案,卻又不能肯定正不正確。
一會兒,所有客人親戚都到齊了,雪梨的爸先簡單講了幾句,無非就是二女兒回家裏來了,今天酒席一來給女兒接風,二來借此機會和親戚朋友聚一聚算是拜個早年。春節之前大家都忙,春節以後正月裏大家再互相走動正式拜年。接著就是敬大家酒,算是開席酒。
然後飯店開始上熱菜,大家在各自飯桌上開始自由發揮,互相抓對敬酒。我作為今年酒席上的新麵孔,自然少不了被拉出來鍛煉鍛煉。主桌上的幾位親戚和老人都是家族裏有身份有地位的,所以他們的敬酒不得不喝,常常是剛被灌下一杯酒,才舉箸吃了一口菜,下一個親戚就又舉杯相邀來了。半小時不到,我就已經五六盅白酒下肚了,人又開始變的輕飄飄起來。主桌上的幾位老人倒是沒怎麽難為依文,聽依文說不會喝酒,本打算就此算了,依文不好意思,拉著我回敬了幾位老人一杯,也算是禮尚往來了。旁邊的雪梨也是沒有停下的機會,和左右幾個親戚互相敬來敬去,酒一杯接一杯的往肚裏倒。好在雪梨酒量好,幾圈下來,並未顯露出絲毫醉意。趁我坐下吃菜的間隙,依文偷偷跟我說:哥,待會兒要是還有人讓我喝酒,你能幫我喝嗎?我要來那個了,不能多喝酒。
我眯著醺然的眼,輕聲笑著說:當然可以,不過等你姨媽走了以後,你要好好謝我!
依文臉一紅,道:知道了。還有,你要是真喝不下了,就喝我杯裏的。
我把依文的酒杯拿起來抿了一口,不由驚歎依文這小妞真是有點小聰明,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酒杯裏的酒換成了白水。見我一臉驚訝的樣子,依文得意的衝我笑了笑,然後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放在一邊的一瓶白酒,在我耳邊輕身說道:我剛剛去上廁所,看到門口的箱子裏有這酒的空瓶,就拿了一個,然後跟服務員要了瓶礦泉水。
我翹起大拇指,跟依文笑道:維雷鼓德!你腦子活絡的。
倆人相視一笑。熱菜全上齊後,客桌的賓客,也開始來主桌敬酒了。一般先是敬雪梨父母,然後敬主桌上的幾位老人,再是雪梨,我和依文。但凡來遇到專門來敬我和依文酒的,我先裝著推脫一番,一通不勝酒力的說辭。如果對方就此作罷,說大家意思意思,我就拿自己的酒杯,抿一口真酒,謝謝對方。如果對方硬要和我一口悶的,我就隻好拿依文的酒杯對付,然後再裝著被辣到的樣子,撥兩口菜進嘴裏。
好不容易,兩桌客席的親戚都來主桌敬過酒了,桌上的飯菜也消滅的差不多了,大家便開始陸陸續續告辭回家,雪梨爸媽也是一陣陣寒暄道別。待送走所有客人後,雪梨頂著個紅彤彤的臉,打著酒嗝,問我道:你今天喝了可不少啊,什麽時候酒量這麽好啦?
我笑著說道:自從踏上山東的地界,酒量就自然好了。
然後在雪梨耳邊輕聲說道:依文幫我在酒裏做了手腳了。
雪梨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別讓我家裏人知道。我們這裏不興喝假酒的。
雪梨姐幫著和酒家算了帳,從雪梨父母那裏拿了錢把飯錢付了,說了幾句話,便和娃還有雪梨小妹三人搭了別人的車回自己鎮上的家去了。我,依文,雪梨父母,雪梨和小俊則擠進了老趙的卡車裏,由老趙送回了宅子。
晚上,大家在正房裏看了一會兒電視,聊了一會兒天,便各回各屋,洗漱睡覺。小俊照顧我刷了牙洗了臉泡了腳,這倒是和以前在大學裏的生活有點類似。洗漱完畢,兩人靜靜的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培養著睡覺的情緒。隔壁隱隱傳來雪梨和依文說話和陣陣的人嬉笑聲,隻是隔著牆,聽的不甚清楚。我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一時睡不著,聽到身邊小俊也在翻身,應該也沒睡著,便問道:小俊,你現在在放寒假假是吧?
小俊:是的。這星期剛開始放的,寒假第一周。
我:你學校離家近嗎?
小俊:我學校在鎮上,離我們今天吃飯的地方不遠。
我:那離家很遠啊?那你每天怎麽去學校?
小俊:騎自行車啊,大概四五十分鍾吧。
我:那挺辛苦的。
小俊:還可以吧。我二姐,三姐以前也是這麽騎車去鎮上讀書的。
我: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準備考大學嗎?
小俊:當然準備考大學啦。二姐讓我考你們那裏的大學,說她可以照顧我。
我:那好啊。你去過我們城市嗎?
小俊:沒有。我們家就我爸,大姐和二姐去過你們那裏。
我:哦?什麽時候去的?
小俊:我爸當年是送我姐去讀書時去的,後來我大姐和大姐夫是結婚時旅行結婚去的。
我:哦,是這樣啊。等你考進大學了,讓你爸媽還有三姐一起來我們那裏。到時候我來當你們的導遊,帶你們到各處玩玩逛逛,吃遍我們那裏的美食。
小俊笑笑說道:好啊好啊,不過我要考上你們那裏的大學才行啊。我姐說你是XX大學畢業的,那可是全國重點大學啊。你中學讀書一定很好吧。
我:還可以吧。其實我原來也隻是學渣,班裏成績隻能排在一半以下。後來高二下半學期不知怎麽突然覺得不能再混下去了,就開始認真學習。到高三時,大概擠到了班裏的前五名了,年級組裏能排到前十五吧。
小俊:哥,你真厲害。 你們中學好不好?
我:還行。我們高考錄取率一般都在90%以上。重點院校大概有百分之三四十吧。
小俊:你們學校真牛。
我:你們學校呢?
小俊:我們學校一般隻有50%的錄取率吧。然後重點院校的錄取率隻有10%吧。
我:那你的成績怎麽樣?
小俊:我現在成績還可以,大概能湊到班裏的前十名吧。
我:那不錯啊!看來來我們這裏讀大學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小俊:關鍵還是要看高考的發揮。
我:好好複習,不要緊張,正常發揮就行。你還有一年半時間。
我忽然想起了安,她比小俊大一歲,還有半年就高考了現在也是到了關鍵的衝刺時刻。
小俊:我爸媽特想我去二姐那裏讀大學。
我:是啊,你是家裏唯一的男娃,可別輸給你二姐哈。
小俊:我讀書可比我二姐好。不過我二姐運氣比我好。她說她高考時寫的作文命題正好被他們的語文老師猜中了,所以高考的語文得了高分。
我:那說不定你的語文老師也能猜到高考題目呀。
小俊:按概率論來說,再被猜中的機會不大嘍。
我和小俊一起大笑。
我忽然意識到,和雪梨他們相比,我其實是非常幸運的。因為出生在城市,起點就已經比許多同齡人高了不少。小俊和雪梨必須通過努力考上大學,才能來到我們這樣的城市學習,工作,生活。畢業之後,他們還要設法留下來,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才能真正完成一次階層的躍遷,實現從農村到城市的身份轉變。而我呢?我努力學習英語,想去國外留學。或許,我也和他們一樣——都渴望在已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都在尋找某種“更好”的生活。
我鼓勵小俊來我們城市大學讀書,也許就像愛馬曾對我說的那樣:“你應該出去看看。”隻是起點不同,目標的高度不同,一個是進城,一個是出國;但內心的渴望,或許是一樣的。
我和小俊又聊了些具體科目的學習方法和心得,聊著聊著,倦意漸起,慢慢的墜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