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1)
５６／５７年的時候，母親和舅姨一起養了條土狗。雖然不是什麽良種，但小狗卻很聰明。小姨那時還沒去幼兒院，有時侯外婆上中班，母親舅舅上學，家裏沒人的時候，就把小姨和狗一起關在家裏。兩個小家夥倒是在一起玩得很開心。養條狗的確是給家裏帶來了很多的歡樂，特別是在那個物質和精神娛樂極其匱乏的年代。
後來政府出了規定，城市裏不準養狗，說是為了控製狂犬病。母親和舅姨舍不得將狗送到鄉下去，就把狗偷偷養在家裏。但是狗是要溜的，它知道要把撲撲撲在外麵，保持家裏的清潔。所以每天伴晚，小狗就會趁大家不注意，竄出去方便。如果把它栓在桌腿上，它就會一直叫，直到有人放它出去為止。母親舅姨很是頭痛。後來大舅聽說了個土方，就是把狗最後一截尾巴切掉，狗就不會溜出門了。於是就切了，母親和兩個姨每天給狗換沙布都眼淚汪汪的。不過法子還真有效，小狗倒是真的不出門了，整天就是趴在桌子底下。
後來到了３年自然災害其間，家裏都沒得吃的，更不要說是狗了。更可怕的是左鄰右舍都餓紅了眼，覬覦著母親家的狗要打牙祭泥。母親和大舅小舅商量了一下，決定把狗送到鄉下去放掉。留在家裏是死路一條，送到鄉下做野狗，幸許還有機會活下來，但肯定也是九死一生，隻能看它自己的運氣了。一家人把自己吃的省下來，把狗喂了個飽。第二天，大舅一大早趁著小姨大姨還在睡覺的時候帶著狗去了五角場。下午，等大舅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狗已經比他先回了家，正和姨們在玩泥。倆姨知道了母親和舅的＂陰謀＂，堅決反對，＂放生＂這事就隻能暫時擱下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饑荒越發厲害了。有人在母親的家門口貼了張大字報，明著說是城市裏禁止養狗，其實就是餓得不行了，想吃狗肉了。街道的幹部也上門找外婆談話，要家裏把狗處理掉。據母親講，街道幹部和外婆說話的時候，眼珠子一直盯著狗在看，眼裏滿是饑餓凶殘的火苗，狗兒被嚇得鑽到床底下去了。母親知道這狗實在是留不住了。到了周日，母親親自帶著狗乘了擺渡去了浦東。路上是一路上哭過去，一路上哭回來。
母親說從此再也不會養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