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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場不該發生的邂逅 (5-2)
傳教士飛快轉身,一個箭步躥到西蒙跟前:
“你也還沒回家啊?”那興奮的口吻,好像西蒙同他一樣蠢,也是一個迷路分子。
“我回到家裏才發現,我把聖書忘在教堂裏了。”他折回來拿書,跟傳教士不一個性質。“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我們走錯了路。”傳教士麵帶羞愧,“你說下城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
“天太晚了,你們路又不熟,去下城不安全。”西蒙十分擔心地,“我同一教友合租公寓,就住在這附近,我那裏地方不大,隻能接納一個人……”
“那讓她去好了,我一個男的不怕。”傳教士很是先人後己。
“要不你到教堂湊合一夜?隻是沒地方洗澡。”西蒙問傳教士。
傳教士終年浪跡天涯,不在乎洗不洗澡:“我在外傳教時,經常洗不上澡。”
既然他自己不怕不洗澡,那我們又怕什麽?三個人走回教堂。
傳教士在二樓尋得一張長沙發,躺在上麵相當滿足,飛舞雙手說:“晚安,明天見。”
從教堂出來後,西蒙帶領我往西走。
“我住在河邊,看見河就到了。”他優雅地揮揮手臂。
“要是見不到河呢?”我歪頭問他。
“那今晚我們就一直這麽走下去。”他粲然一笑。
把我也逗笑了,月光趁機傾國傾城。
這時店子都打烊了,臨街一家極小的冰淇淋鋪仍開著,西蒙問我:“你想吃冰淇淋嗎?”
我搖頭,嘴上說不,其實心裏不是不。
他真的隻買一隻蛋筒冰淇淋,舉在手中吃得津津有味:“冰淇淋美味極了,百吃不厭,我永遠的最愛。”他眼睛半閉,神情很是陶醉。
這人怎麽這德性?事過十幾年了,我仍耿耿於懷,時常抓他秋後算賬:“你不但問客殺雞,還隻顧自己吃得痛快,完全不管客人的死活。”
他大喊自己冤枉:“我不是問過你嗎?你說不吃,我何必買了浪費呢?”
“我那是客氣,體現了中國文化的含蓄之美,你懂不懂?”
從此,西蒙大有長進,每當我說“不”時,他決不敢掉以輕心,總要核實一句:
“你這是真不呢?還是含蓄美?”
在他欣嚐冰淇淋期間,我緊繃著臉,一言不發。心裏憤憤地想這人真是空長一副好皮囊,外表帥氣十足,內心卻吝嗇自私。男人最叫我無法忍受的缺點:頭號是在床上沒硬本事;二號就是對女人小氣。他快咬完蛋筒時,我已打定主意,折回教堂投奔傳教士去。兩害相權取其輕,回教堂最壞是洗不了澡,而同一小氣鬼男人共處一室,誰知甚麽後果?我不敢自己回教堂,怕夜裏走丟,我得找借口讓他送我回去。錯口還在醞釀中,天老爺卻突然變臉,疾風四起,劈裏啪啦下起雨來。
西蒙飛快脫下西裝,頂在我頭上,一把拉起我的手:
“前麵有一個電話亭,我們快去那躲躲。”
電話亭就巴掌大的地方,擠進兩人不是不可以,隻是身體距離沒保障,淋濕之後更顯曖昧。西蒙極為紳士地請我入內,他則一半在內一半在外,任雨水把自己淋成落湯雞。大雨當前,一個隻顧自己吃冰淇淋的家夥卻首先不讓別人淋濕,這是一種什麽精神?我覺得剛才錯怪他了,不由得伸手撫他臉上的雨水。這個舉動嚇我自己一跳,馬上意識到不妥,及時將手縮回。
雨停下時,我已打消回教堂的念頭。雨後的街道濕漉漉的,空氣清新欲滴,頂著朦朧的水霧,我跟隨西蒙繼續往西走,朝著哈得遜河的方向。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改變了許多事情,包括氣溫驟涼,西風咻咻地吹襲而來,我不禁連打幾個寒噤。
“是不是冷?披上我的西裝吧。”他滿臉的關切。
那件偌大的西裝套在我身上,仿佛一件戲袍。我一樂,索性拿著長袖當水袖,一邊甩一邊走戲步,引發我自己和他格格大笑。兩人樂成一團時,沒太注意迎麵走來一個東倒西歪的人,直到他高舉酒瓶朝我襲來。
西蒙挺身擋住我:“閃開,他是醉漢。”
那人怒發衝冠,凶神惡煞地衝西蒙吼:“夥計,你說誰是醉漢?”話音剛落,他一酒瓶狠砸在西蒙的左肩上,隨即揚長而去。
鮮血從西蒙的肩頭滲出。
“哎呀,你出血了。”我失聲驚叫。
“怎麽,嚇著你了。我不要緊,隻擦傷點皮而已。”他忍痛一笑,“幸虧他個頭矮,夠不著砸我的臉,否則破了相,連女朋友也找不到。”都血染襯衫了,他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勸他上醫院包紮,他不聽:
“我室友威廉就是學醫的,不如先回家讓他看看;真有問題,再去醫院不遲。”
我們進了公寓,屋裏一片漆黑,沒人在家。
“威廉去七十九街的教堂了,那離他女朋友家近,那邊教堂大人多,通常結束得晚些。”
“他深夜不歸,是不是住女朋友那兒了?別等他了,你還是先上醫院包紮吧。”
“威廉從不在女友那裏過夜,再晚也會回來。我們的教義不允許婚前婚外同居,他們是男女朋友,更要避嫌。”
“教義?教義就非得照辦嗎?”我問。
“那當然,每個信徒都有責任捍衛教義的尊嚴。不然信它幹嘛?”他滿臉正氣。
國內的時候曾聽說,美國全民追求性解放。然而他這話說的,哪像一個美國青年?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還在流血嗎?”我聲音溫柔地向他靠攏。
“還是等會交給威廉處理吧,”他閃開,“你請坐。”
我馬上意識到:威廉回來之前,沒人可以輕舉妄動,畢竟室內空間有限,孤男寡女的搞不好就尷尬。於是,他坐那頭,我坐這頭,兩個人在長沙發上正襟危坐。
反正無所事事,我索性拿對麵的牆說事:“這牆故意沒抹白石灰,讓它紅磚裸露,表麵上呲牙裂嘴醜陋無比,其實有一種原始粗獷本真的美。”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西蒙笑眯了眼,“我們租下這房子,就因為喜歡這堵牆。”
那麵裸體牆上掛著一幅油畫,定要把它說成畫,不是不可以,但畫麵上沒人沒物沒風景,隻有紅黃藍三原色在那裏群魔亂舞。畫旁邊有張黑白照片:一個赤腳老農趕著水牛在犁田,風吹過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老農與老牛在晨曦中艱難前行。
“你哪來的中國照片?”我問。
“這是我父親在柬埔寨拍攝的,那裏的農民真辛苦。中國農村也是這樣子嗎?”
我默默點頭。一張照片引發我濃厚的鄉愁,不覺有些眼潮。我起身走到窗前,推開臨河的窗戶,哈得遜河的夜景盡收眼底,水波五彩斑斕,兩岸萬家燈火。
“你想家了?給家裏打個電話吧。”他走到我身後問,嗓音很是溫和。
“這時候打過去,家裏沒人接。”其實我家裏沒裝電話。
過會兒,威廉回來了,又是一個大帥哥,滿臉的笑容燦爛,大家相見甚歡。
他脫下西裝,挽起袖子查看西蒙的傷口,邊看邊說:“傷口不深,不礙事,膠上就得。”
“我怎麽說來著。不用上醫院,咱們的威廉醫生手到病除。”
“你得了吧。我還沒醫生執照,叫人聽見,不定告發我非法行醫。”
威廉給西蒙的肩上抹了幾層酒精,拿出一管膠,打開蓋子往傷口塗。把我看得咋舌:“真用膠水膠啊!我當你說著玩的呢。”
“別緊張,這是醫用膠水。”他笑著停下手,將膠水舉到我眼前。
傷口果然膠上。西蒙大張旗鼓為自己慶幸:
“幸虧傷的是左肩,不影響我寫字,不然真不好辦,學生考試前夕,請人代課總歸不好。”
時間不早了,我睡意漸濃,無奈威廉還精神頭足,他摸出幾張照片來,得意地問我:“你看我八六年在中國照的,猜猜這在中國哪裏?”
照片上有山有水,威廉被人們團團圍住,把他當作馬戲團的把戲看。圍觀者都是鄉下人的打扮裝束,滿臉的憨笑。
“這地方綠水青山的,應該是在中國南方的某個鄉村吧。”
“詩雲,中國南方那麽大,請講具體點。”
西蒙在旁笑著插言:“別小看威廉喲,他十八歲就隻身一人闖蕩非洲叢林。詩雲,你不能太保守,哪裏險峻就往哪裏猜。”
我原想猜廣西桂林,老外往那跑的多,但桂林清秀而不險峻。險峻?我忽然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地名,脫口而出:“湖南湘西。”
“哎呀,你可真神啊!”威廉興奮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我給我們學校裏好幾個中國同學看過照片,沒一個猜中的。”
“我湖南人猜湖南,當然不成問題。”我麵有得色,“你怎麽跑去湘西的?那地方八六年還不對外國人開放吧?”
“這事說來話長,事起八五年我看了中國電影《邊城》。那青山那綠水那白塔,那老人那女孩那黃狗,一切都那麽的淒美迷人,我不可自拔,非去尋找他們不可。辦簽證時,中國領事館說湘西不對外國人開放。我隻好先到桂林,又試著從那去湘西,一路走進茶峒城,沒任何人阻擋我。電影裏的地方我都找去了,不僅坐渡船過河,還穿著木屐,在石板路上走得嗒嗒響。”
“真的?你連木屐都穿過!”
“木屐算什麽?我還住過吊腳樓,那種木頭房子分兩進,前半臨街,建在土地上,後半臨河,用木頭支在水中。太陽落山時,女人推開後窗,呼喊河下船中的男人收工回家吃飯,家家戶戶都這樣,極有意思。你沒住過吊腳樓吧?”他不但眉飛色舞,還得意洋洋,估計用這個問題難倒過不少中國同學。
“怎麽沒住過?八三年我結婚,去湘西蜜月旅行,專門找……”
“你結婚了?”他們倆齊聲驚訝。
我肅然點頭。
“怎麽沒見你戴結婚戒指?”這回隻有威廉問,西蒙沉默不語。
“我們國家沒這習俗。”
“是的啊,你這麽一說,我記起我看過的一部中國電影,女人結婚是以改變發型為標誌,根本不興戴結婚戒指。看來中國文化還有得學。”威廉談興不減,卻見西蒙神情黯然。我察覺到了微妙的變化,並未十分在意,以為他累了。
若幹年後,西蒙向我坦露那是他人生最進退兩難的時候,而且承認當我跟傳教士踏入教堂門的刹那間,他便喜歡上了。“我這堪稱真正意義上的一見鍾情,你的黑眼睛美得天下無雙,不由得我不一見傾心。”
那晚從教堂到公寓,一路發展順利,忽聞我已婚,他腦子裏頓時兵荒馬亂:進吧,有悖道德與教義;退吧,心痛無痕,情何以堪?進退維穀,西蒙不知咋辦?最後決定:不進不退。
“此話怎講?”
“就是聽其自然,隨命隨緣。”
第二天我一覺醒來,已是滿目陽光。兩個男人都不在,客廳的茶幾上,西蒙留下一把鑰匙和一張字條:這是房門鑰匙,用完可放在原處。黑字寫在白紙上,字裏行間沒看出絲毫感情色彩。
怕我人生地不熟走丟了,傳教士昨夜囑我等他來接。十點半,接他一個電話:“起床沒有?我可以來了嗎?”
“沒問題,我早就起床了。”停了停,又問他一句:“等下我們直接回康州嗎?”
“我們先去聯合廣場那家書店看看,再坐火車回康州,行嗎?”
“要不你自己去逛書店?我想在這附近轉轉,找找工。”
“也好,我兩點過來接你。千萬注意安全,你路不熟,別走丟了。” 他婆婆媽媽的,自己走丟過的人,總以為別人也會走丟。
幾個街口外,就有一家中餐館,我進去問工,前台那個瘦削的女人斜我一眼。
“你做過餐館嗎?”她一口廣式國語。
“沒有。”我實話實說,“但我保證很快學會。”
“我們這裏生意很忙,生手絕對免談。”
“你們老板在不在?”我不甘心地問。
“她就是老板娘。” 旁邊一個胖夥計指了指瘦女人。
再往下找,我學乖了,謊稱自己已有兩年經驗,引起老板親自出馬考我:
“左宗雞的英語怎麽講?”
這不難,我張口就答。
“一聽就曉得你沒在餐館做過,你隻按字麵意思翻譯。”他一舉識破我,“餐館裏的事你肯定做不來,我剛從大陸進了一批棕櫚樹,想請一個人在街邊叫賣,你幹得了這差事嗎?”
“幹得了,什麽時候可以上工?”
“我已打發人去碼頭取貨,你留個電話吧,再聽我的通知。”
“我就住在附近不遠,等下我走過來聽消息就是。”未經同意,我不好給他西蒙的電話。
“這裏可是高尚白人區,你住這附近,幹嗎問我要工做?成心耍我不是?你哪來哪去吧。”他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憤然下逐客令。你說這哪跟哪?我縱然有一張巧嘴,也說不清啊。
又問了兩家中餐館,都被拒,找工無望,我隻得回到西蒙家等傳教士。
兩點鍾到了,傳教士卻絲毫沒有出現。
下午的陽光從窗口爬進來,照得我越發窮極無聊,隻好抓本書來看。我沿著西蒙的書架一路找過去,赫然發現當中有十幾本林語堂的書。這還不算狠,靠牆角的一個書架,上上下下擺滿中國古代哲人的著作,從孔子的《論語》,到老子的《道德經》。要有盡有。
一直到下午四點,傳教士還沒出現。我開始坐立不安,想出去找他,又怕走岔路。一個書店總不至於要看幾個小時吧?我猜他十有八九又回教堂去了。他這種熱愛上帝的人,這種事,你甭說他還真幹得出來。幸虧我有教堂的電話號碼,不料話筒那邊竟是西蒙。
我大吃一驚,“你今天沒去上班?”
“去了,又回來了。當老師真的好,下午三點就沒事了。教堂裏雜事一大堆,我通常不直接回家,下課後先來這幹活。昨夜你睡好沒有?幾點鍾回的康州?什麽時候再來紐約?”
“我還在你家呢。坎布先生說兩點來接我,可至今沒來,莫非他又走丟了?”
“你先別急,我馬上回來幫你想辦法找他。”
我剛放下電話,隻聽得傳教士在門外叩門,進屋就說:“抱歉,讓你久等了。實在沒辦法,這種事說來就來,搞得我措手不及。”至於什麽事怎麽搞得他措手不及,他沒往下說,我偏不問。
我想等西蒙回來再走,傳教士說是等不得:
“今天我哥哥生日,他等我們回去吃晚飯。再不走,下班高鋒期一到,火車很擠。”
關門離去時,我心裏很是留戀不舍,目光再次掃過那麵裸露的磚牆,那幅老農犁田的照片,那些哲人夫子們的書脊,還有那張我和西蒙共同坐過的沙發。然而,原本萍水相逢,所有的故事都將隨風而逝。心底輕輕歎一聲,我鎖上門,跟隨傳教士離去。
一路急匆匆趕火車,沒顧上觀察傳教士。上車坐定後,才發現他的嘴整個笑歪了,看情形他自己偷著樂已有好些時辰了。火車往北開出城,從地下鑽出來,天地豁然開朗,太陽西斜,放出殷紅的光芒。我憑窗呆呆地看風景,想些與西蒙相關的事情,猛地被傳教士一把扯住袖口:“難道這不是上帝欽點的緣份嗎?”內心的快樂實在太快樂,他再也藏不住了。原來傳教士這天在書店經曆了一生中最神奇的豔遇。這場豔遇的發生,不僅直接導致了他日後的婚姻,而且產生了三個男孩的重大後果。
“我當時仍想著書裏的事,完全沒注意,要不是她,險些釀成大錯。”
在他即將大踏步誤入女廁所的緊要關頭,一位年輕女子伸出一隻玉臂,及時扭轉了他前進的方向。這對挽救他的聲譽和顏麵,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你們中國女性溫婉含蓄,情急之中這麽做,需要非凡的勇氣,尤為令人感動。”
“她是中國人!也在美國留學?”
他用勁點幾下頭,滿臉笑得很是舒暢:“她還是你的老鄉,湖南龍山人,三年前來的美國,正在紐約大學攻讀生物博士。”
巧就巧在如廁完畢後,兩人不約而同分別從男女廁所出來,傳教士忙湊過去,打著再次感謝的幌子,與她攀談起來,結果一發不可收拾。
“時間過得火箭一樣的快,幾個小時一晃就沒了。她跟你一樣,黑頭發黑眼睛,淑美端莊,睿智堅韌,各方麵都符合我對女人的夢想。”
離開書店時,傳教士已單方麵決定這輩子非她不娶,他堅信對方也對此不存任何異議。
“她今天很想跟我來康州,可惜要趕一篇論文,實在沒空。但她答應下個周末一定來,這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暗示,你不認為嗎?”他激動得雙頰泛紅。
“她百分之百對你有好感。”我趕緊認同。
動物醫生似乎對清真菜情有獨鍾,慶生飯開在一家埃及餐館,炭燒山羊肉很是美味,隻是甜食太甜了。吃完飯回來,我們剛下車還沒進門,就聽見廳裏電話在響。
“肯定是玲玲!”傳教士猛撲過去,鈴聲嘎然而止,他接了一個空。傳教士開始魂不守舍,講話左一搭右一搭,要不垂頭沉默,一點也不象肩負拯救使命的傳教士,倒象一個剛墮入初戀的高中生。他終究沒扛住內心的波瀾壯闊,追了一個電話過去:“你剛才打電話找我?”
對方正在埋頭趕寫論文,被問得一頭霧水。
“又不留言,誰來的電話呢?”這哥兒倆十分納悶,揪著頭發東猜西猜。
他們家誰來電話,與我最沒關係,我獨自離開客廳,走上陽台吹海風。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工沒找著,紐約也算是白跑一趟。下學期的學費怎麽辦?想到傷心處,我不禁潸然淚下。一直哭到午夜淚盡,才上床睡覺。
赫然一個微笑的西蒙走近我的床頭,喜歡極了這時候他眼睛的藍色,那種溫存特動人,我情不自禁將雙手伸向他,渴望一個擁抱。這時我醒了,擁抱沒有發生,那個夢中出現的男人卻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我思緒萬千,把與西蒙的相識過程,盡情回顧一遍,驚覺一連串的“假設”:
1) 假設戴安娜不難產;
2) 假設不路過第凡內珠寶店;
3) 假設老客戶不從歐洲飛來買東西;
4) 假設不去吃那頓意大利晚餐;
5) 假設路上不堵車;
6) 假設拉拉隊副隊長不臨陣脫逃;
7) 假設傳教士不走錯路;
8) 假設不下那場雨;
9) 假設不碰見那個醉鬼。
這當中隻要一個“假設”不成立,我與西蒙的邂逅,要麽無法發生,即使發生,也根本不會上演任何動人的故事。
“然而,然而生活是不能夠假設的,任何偶然都有其必然性。”潘東海看問題一貫透徹。
第二天起床後,傳教士他們仍惦記著那個電話,早餐時仍討論不休。
“認識的人都過了一遍,實在想不出昨晚誰會來電話。”
很久以後,西蒙才老實向我招供:“我猶豫了老半天,鼓足勇氣才打的電話,卻沒人接。我當時對自己說:隻打這一個電話。你接著了,我幸運;接不著,我認命。”
結果沒接著,西蒙以為此乃天意,打算把我徹底遺忘。然而,命運卻總在跟我們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