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77)
2009 (61)
2011 (56)
2012 (78)
2013 (55)
2014 (57)
2015 (38)
取自虛度的青春第8篇
回顧陳年往事,忽而覺得,若在一個短時期內前後親曆過這樣兩件事,光陰就不虛此度。
第一件是25年前春夏之交那一場血與火的洗禮,第二件是在那凝重的社會氣氛消弭未盡之際走出國門。促使我跟一個妹子在25年前那個短時期內沾邊掛露地分享這兩件事的契機,緣於去年6月4日曾交待過的六·四過後半年裏和女教師燕子。25年前的六月,外語學校培訓班開課不久,作為輔導教師的燕子在課上提醒大家學日語也別忘了英文,這讓我豁然想起隔壁英語班裏還有個濃眉濃發、毛茸月眼、額頭縱向幅寬大於六個指頭的江南妹。
開課約兩個月後的一次課間休息時分,我瞧見隔壁英語班在用當時絕對堪稱高科技貴重品的投影儀上課,而那個江南妹正好被老師叫到投影儀前麵念著什麽。
她叫楓,來自沙家浜附近一帶魚米之鄉,畢業後被派來北京進修。和她在外語學校外麵小馬路上偶爾打照麵,從點頭問好到搭訕到一起散步。散步時我問過她投影儀打出來的單詞為什麽都被你們譯成了訥樣。
“AUV,這是審磨時候哎,”不愧是英語班的,哎喲喂都是倫敦母音,低沉沙啞的音色令她一連串兒的反問凹顯深刻:“您想譯成審磨樣哦?難道給parade譯成遊行? demo譯成示威?freedom譯成自由?june 4譯成六月四?like boxing rule譯成嗜好森林法則?就不怕給秋後算賬麽?”
在隨後風聲鶴唳秋後算賬的幾個月裏,仍時不時地聽說有人繼續往外張貼大字報,有的標題是質問誰把國家搞得這麽沒個正形,有的標題則是要“敲響公有製的喪鍾”,那些人沒一個能躲到年底的,沒過多久就被一一逮捕歸案,聽說大多是被關了幾個月就給放出來,寫敲響公有製喪鍾的那個家夥好像連抓都沒抓進去,隻是被從國家幹部隊伍裏開除了出去,據說上麵有垂簾聽政的發了話,定性為理論爭辯,而非反革命。看著那些人的結果,誰還敢demo呀,隻能“得默”,不在“得默”中爆發,隻在“得默”中泡妞就是了。楓在得默且默中不斷表示出對了解上述第一件事情抱有濃厚興致,尤愛打聽有關各種奇形怪狀的屍體的事兒,讓我對她性格中的嗜血一麵有所感悟。
不過呢,以上的感悟是後話兒,在相處頭幾個月的日子裏,楓展示於人的形象就是四個字:極盡溫柔!除此之外,也能令人感覺得出她的快騷型風格。她曾對我如是說:“所以呀,XD老哥,freedom是不好譯成自由的,還是譯成免費避孕套的好,聽我師兄說過在北京那些天天上街遊行的日子裏,多少素昧平生的人們,肩並肩騎著自行車,騎著騎著騎上了床,還有一些外地進京的學生,懷揣革命加免費旅遊的激情,與異性戰友在帳篷裏freedom過呢……”25年前寂寞秋天裏的她的內張略顯作秀的淺魚尾紋的笑臉兒,及其對社會不甚關心的思想覺悟,讓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日後的她會成長為一名至今網上有稽可查被授予過官方稱號的優秀黨務工作者。當年她說罷這番話時的思想境界是頹廢的,較比合理地契合下麵這張被置換了頭部的《頤和園》的寫照:
楓終於嗜血般地纏著我說出了她最感興趣的第一件事情當中關於我在6月4日早晨親眼目睹過的奇形怪狀的屍體的話題。那天早晨7點,我和同窗騎車路過中國政法大學校門時,看見大約有幾十人進進出出,表情凝重,就問裏麵發生了什麽事,人們都說快進去看看吧,依稀記得一位身穿一身藍服四十來歲教師模樣的跟我們說是剛剛在西單六部口遭坦克碾了被運回來的學生,碾死了十來個,運回來五個,不都是政法的,還有其它院校的。
我和同窗放下車子,走進主樓門廳左側一間房門,映入眼簾的是被擺放在幾張拚起來的桌麵上的五具肢體殘扁頭臉不全腦漿成泥的屍體。事後人們相互轉告那五個慘遭碾死的學生都不是政法的,兩個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的,兩個北鋼的一個北航的……前天在網上找到了幾張當年政法大學一樓的圖片,那番景象之於感官實在是太刺激,在下隻好將一張《悲慘世界》的劇照蓋在上麵:
悲慘世界劇照 & 政法大學一樓
離開政法,在西土城一帶的一個路口看見一群社會小青年們抬著一塊兒門板遊街,呼喊著“他才六歲,他才六歲”。門板上躺著個隻穿一件小褲衩的小男孩兒,慘白的肚皮上穿了個啤酒瓶蓋兒大小的黑洞洞的彈孔。
小男孩Gavroche在軍隊進城鎮壓時肚皮被子彈穿孔-身邊是他的姐姐Eponine
楓問我電視新聞上出現過的在六部口被燒焦後掛在一輛公交巴士車皮前的年輕大兵的裸屍是怎麽回事。6月4日當天傍晚,我和幾個同學騎到西單六部口,朝東看,一排裝甲坦克車橫擋在府右街路口東側的長安街上,將聚集在路口西南側的人群與路口東北側的紅牆徹底隔開。零散無序的人群時不時地會跟在一些年輕火力壯的小痞子們的身後,向那排坦克車的方向衝擊,每一次衝到距離坦克車排隻有幾十米的地方,坦克車就突然啟動引擎加大聲響冒出黑煙,衝擊的人群就會嗚嗚嘩嘩加嘻嘻哈哈地喊著往回退,這樣一個回合接一個回合地重複下去。
在那排裝甲坦克車以西一二百米處的長安街六部口上,我們目睹到了被掛在一輛燒毀了的公交大巴上的大兵的裸屍,大致一米六幾的身長,農村孩子一般的瘦小的軀幹。一個小痞子站在大兵裸屍的右旁,對圍觀的眾人高聲呐喊,說他是劊子手,開槍打死了幾個幾個市民什麽的,他一邊喊一邊將抽剩下的煙頭戳進大兵裸屍的肩頭,燃著的煙頭被插入屍肩的瞬間,聽不見想象中的“呲啦”一聲,煙頭就像是給插進細軟如綿的炭灰裏,極其弱弱地“撲”了一下,無一絲煙升騰……
楓聽得圓臉潮紅地問:那裸屍後來怎麽樣了呢?
後來,過了兩天再騎車去六部口,看到那個軀幹瘦小的農村兵的裸屍被街頭痞子們破壞得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照片暫隱)
那個把煙頭戳進裸屍肩頭的小痞子說得一定是不對的,那個大兵怎會夠得上榮冠劊子手的稱號呢?一個當年還在65集團軍當兵並親自參與用公交車運送武器進入北京人民大會堂的人在今年接受采訪時透露道,另一輛跟他們一樣運武器的公交車在西單路口被學生市民發現了,武器全被搶走,押車的大兵被弄死掛在了那輛公交車身上。
6月4日過後幾天,當進城的軍隊入住北京展覽館大廳,提前解散裏麵正在舉辦的全國大展的時候,我走到北展正門,走到在西直門外大街路中央疏導混亂交通的一位老民警的身邊,跟他聊扯了會兒,聊扯到誰是劊子手,他看看左右,回頭衝我蹦出來一句“唉,快八十五了吧,老糊塗了嘛。”
楓的圓圓臉兒都潮紅得快要血脈噴張了,卻問還有沒有其它樣子的,還想聽下去。這丫頭骨子裏夠狠,似水柔情的江南風僅僅是吹拂在粉若桃花的臉皮兒上而已。我於是切換話題,問她給自己起了個什麽樣兒的英文名字,因為聽她說過她們班的學員都起了英文名字,Rose呀Jasmine五的直譯過來無非是陳玉梅呀趙桂花一般通俗到了村頭村尾的意境。她說她的英文名是Paula。我好像為此還逗過她:泡了?跑了?逗的時候可沒想到她真的就是泡完了就跑的內種女人,那是後來過完了八十年代最後也最寒冷的年關,即將進入寒假,我興致勃勃地告訴她可能要攤上開頭提到的那個第二件大喜事的時候,她給出的反應才叫一戲劇性啊,戲劇性得可稱一絕,不,簡直就是二絕……(下集接:1989北京最寒冷的冬日過了她就不辭而別)
閱讀 (13000)虛度的青春之:
六·四過後半年裏 和女教師燕子
6月4日寸前到當天耳聞目睹的幾件事
還有個邪門兒劇照帖:
15張劇照演繹首都從遊行到戒嚴到軍隊進城開槍
我們向所有支持同情那場偉大民主愛國運動的人們致敬!
我們所期望的那一天--中國的憲政民主--一定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