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行漫記 2014-9

歐行漫記 2014-9

凡 草

第九天

今天是在希臘的最後一天。經過十五個小時的航行，遊輪停靠卡特考輪（Katakolon），此地離奧林匹亞還有30多公裏。參觀奧林匹克遺址，是我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為了避免意外，我決定跟遊輪團體出遊。雖然上船預定時得知這個項目已經滿員，隨後還是拿到了票。

遊輪9：00靠岸，跟團出遊的人便可以優先下船。碼頭上一排停了五六輛大型的旅遊車，人頭濟濟，是這一趟遊輪集體出遊人數最多的一次。看來大家不謀而合，這個景點，個人自行出遊的風險較大。

這個導遊不如上次那個健談，一路上隻讓我們看風景。離開港口就是原野，眼前一馬平川，雖然綠樹清幽田園野趣，一些民居小樓點綴其中，可是，腦海裏依然被愛琴海美麗小島的魅力占據，這樣的景色隻讓人昏昏欲眠。

看著遊客們沒什麽興致，導遊指著路邊一個類似於佛龕的石雕，讓大家猜它的用途。石雕大概有一兩尺高，雖然一閃而過沒看清楚，也沒覺得有什麽精巧之處，我猜測，這是用於某種宗教活動的物品。導遊很賣了一會關子才告訴大家，如果路上出了車禍，死者的家屬就把這種石雕放在出事的地點來超度亡魂。

果然前邊又出現了這樣的佛龕，而且是兩個並列。導遊說這起車禍有兩個遇難者。一路過來，很快又有這樣的石雕。這條路雖不寬敞，卻是平路，怎麽會有這麽多交通事故！萬幸，路邊沒出現很多擺在一起的佛龕，想來大型旅遊車還沒有在這條路上遇難的記錄。

遺址旁的停車場滿滿當當，導遊隻好讓司機把車子停在路邊讓大家下車。穿過停車場就是一條大橋，絡繹不絕的人群在橋上穿行，遺址大門口更是大排長龍。導遊隻好臨時改變計劃，讓我們先去參觀博物館。同行的遊客議論紛紛，我倒覺得，旅遊業是希臘經濟的主要支柱，這麽多遊客或許能幫助希臘經濟複蘇。

展覽館座落在遺址對麵，一片叢林掩映之中，於1982年建成開館，共分為12個展室，從史前文化一直到公元後400年，一場大地震摧毀了整個奧林匹亞為止。正中的大展室複原了宙斯神廟的兩邊前衝和石柱間的雕飾。東前衝的雕飾記載了貝洛布思和當時的比薩之王艾納茅斯進行戰車比賽的神話。艾納茅斯受到先知警告，他將被他的女婿殺死。為了避禍，他對女兒的求婚者設下規矩，必須和他進行戰車比賽，贏者可以迎娶公主，輸者隻能麵對死亡。13個年輕人就這樣失去了性命，因為艾納茅斯駕車的四匹馬都來自戰爭之神阿瑞斯，戰無不勝。可是，第14個求婚者，貝洛布思，是宙斯的孫子，得到了海神波塞冬贈送的四匹神馬駕車。波塞冬也是眾馬之神，訓出來的馬同樣戰無不勝。貝洛布思首先贏得公主的芳心，得到她暗中相助，又收買了了艾納茅斯的車夫，終於成功地戰勝了艾納茅斯，如願迎娶公主。盛大的婚禮在宙斯神廟前舉行，其中還安排了角鬥和戰車等競賽項目，所以，貝洛布思也被視為古奧運會的創始人。

宙斯神廟西前衝的雕飾記載了拉皮斯人與半人馬的戰鬥場麵。在希臘神話中，拉皮斯人是愛好和平的民族。他們的國王大婚時邀請了很多客人，也包括了半人馬由瑞特那斯，而他卻借醉酒耍賴，企圖劫持新娘，引起一場械鬥，直到新郎的朋友忒修斯出手相助，才趕走了半人馬。這組雕像正中是偉大的太陽神，阿波羅，高達3.08米，盡管已經殘缺不全，卻依然栩栩如生。

其他幾個展室展出了兩千多年前的希臘藝術家們創作的藝術珍品，14000多件的青銅器件和石器，其中不乏經典傑作。

帕奧尼歐斯用帕裏大理石雕刻出的勝利女神（Nike of Paeonios），塑像高達2.11米，塑像的女神前傾，輕紗長袍緊裹著她那朝氣蓬勃的軀幹，身後的鬥篷飄舞，風吹開了她前襟，右腳還依著一隻鷹。看起來，她正從奧林帕斯翱翔而下，宣告勝利的來臨。根據底座上的題詞，這尊雕像是門森人和那帕客人給宙斯的謝禮。大約在公元前421年，他們在對斯巴達人的一場戰爭中大獲全勝，就用了戰利品的1/10製作了這尊雕像，敬獻於宙斯神廟中。

第8室裏置放著愛瑪仕與嬰兒（Hermes of Praxieles）。導遊在那裏滔滔不絕，講了十幾分鍾。可惜人潮湧動，聲音嘈雜，我隻聽了大概，好像說的是這尊雕像出土和鑒定的過程。他以為，這還不算是普拉克西特利最出名的作品，不過在出土以後，以它的人物表情和做工細膩而驚世。其他有名的出土文物中還有宙斯和木衛三的雕像以及哈德良雕像等等，這麽短的時間內，有這麽多的精品要欣賞，真正是目不暇接。

不過，有一件仿製的塑像必須一提。據說公元前430年，當時偉大的雕塑家菲迪亞斯（Pheidias）創製了一座宙斯神像。它和羅得島的巨像、吉薩大金字塔、巴比倫空中花園、亞曆山大燈塔以及摩索拉斯陵墓等，一起列入世界7大奇跡。這座象牙鑲金的宙斯雕像是坐像，高達43英尺，在當時的條件下，堪稱驚人。它豎立在高大寬敞的宙斯神廟裏，占據了半條走廊。曾有人驚歎，如果這個宙斯站起來，就會頂穿房頂。公元2世紀左右的著名旅行家、曆史學家和地理學家鮑桑尼亞（pausanias）通過當時流行的古硬幣（Eleian Coin）證實了這個塑像的存在，並且做出了詳盡的描述。據他介紹，雕像裏的宙斯長著大胡子，頭戴橄欖枝皇冠，袒胸露腹，絲帶從左肩披下，到右邊裹住下身，端坐寶座。他左手拿著鷹冠權杖，右手托著一個頭戴花環手拿綬帶的勝利之神的小像。神像以木料製作，絲帶、頭發和鞋子都貼著金片。宙斯裸露的身體，如臉、軀幹和手臂，則用象牙雕製。他的寶座用烏木和黃金製成，並飾以寶石。寶座的每條腿都裝飾著勝利之神的雕刻，寶座周圍的空間由當時的著名藝術家帕奧尼歐斯裝飾。

這尊雕像製作精美，人物的麵部表情逼真。據民間傳說，當製作家詢問天意的時候，宙斯曾以一道霹靂作為滿意的答複。這座讓希臘人驕傲，使敵人膽寒的神像在此地安放了大約八個世紀，作為國家強盛的象征。遺憾的是，這座神像沒能傳世。公元4世紀的時候，希臘逐漸衰落，這座雕像也被毀滅，而具體原因不詳。一說是被羅馬皇帝搶走，一說被運去了君士坦丁堡，然後毀於公元475年的那場大火災。雖然原物不再，近代卻有好幾種模式的仿製品，而在此地陳列的這尊最接近原作。塑像下邊還有個箱子，用於盛放保護神像的油料，並且定期塗抹，防止氣候對神像的損壞。這尊神像出土的菲迪亞斯工作室一起，讓人們緬懷這風華一時的希臘文明，也為它的凋落而感歎。

出展覽館之前，導遊特別囑咐，以後不再有機會去洗手間。可以想象，洗手間門前立刻排起長龍。經過幾次點名尋人，我們這一團人終於走進了遺址大門。

遺址背靠克羅諾斯山，依傍克拉蒂歐河。山上林木蔥鬱，河水帶著曆史的滄桑，靜靜流去。一進門就看見幾處正在發掘的工地。這裏雖然有過千年繁華，卻在其後的幾百年內殘遭磨難。公元6世紀，查士丁尼瘟疫橫行，再加上兩次大地震和數次海嘯的襲擊，這塊風水寶地被埋葬在8米深的夾雜著貝殼和軟體生物的淤泥之下。

英國的考古學家理查德·錢德勒在1766年就發現這個具有很大曆史意義的遺址，而它的開發也曾幾經周折。畢竟，希臘當年的風華一去不返，國力艱難，無法支持這麽大的項目。一直到19世紀90年代，希臘和德國簽訂了獨享考古成果的合約，德國才出資讓考古隊正式發掘。

經過幾百年的努力，考古得到了輝煌的成果，在遺址內基本確定了幾個重要的曆史時期和這些時期的建築和文物。公元前10世紀的史前文化中，專家們隻看到曆史悠久的宗教祭祀遺跡，卻沒有發現奧運會的明確證據。於是第一次奧運會舉行的時間被確認在公元前776年，夏至後的第一個滿月日。在公元前600多年，以赫拉神廟為代表的一些建築在此地興建。公元前4到5世紀，奧林匹亞發展到鼎盛時期，這裏不但建立了很多世俗性的建築物，如運動員宿舍、旅館、浴池，也增加了許多不同宗教的建築。著名的宙斯神廟和宙斯祭壇、菲利費恩廟、珀樂皮歐墓，等等，表現了希臘人對眾神崇拜的傳統，也體現了奧運精神對各種宗教信仰的寬宏包容。

自從羅馬帝國占據了希臘，奧運會成為羅馬王公們喜愛的遊戲。不但奧林匹亞的原有建築得到維護，還有大規模的擴建。原有的希臘式浴池被羅馬式浴池取代，新建築裏不單有專門為羅馬皇帝尼祿修建的別墅，大理石的噴泉，還包括一大片妓院。公元200多年，盡管幾次地震襲擊了奧林匹亞，奧運會卻可以依舊舉行。可惜好景不長，奧運會畢竟是在祭祀希臘諸神的名義下進行的。公元前776年的第一屆運動會，唯一的比賽項目其實就是看誰走得最快，就有資格在宙斯神像前奉上祭品。隨著日漸加劇的羅馬宗教統治，百姓們對希臘諸神的祭祀被視為非法，基督教皇狄奧多西一世下禁令叫停奧運會。公元393年，最後一屆古代奧運會拉下帷幕，就此告終。狄奧多西二世上台以後，進一步加強了禁令。失去了崇拜者的神廟就變成了偷盜者的對象，再加上自然災害，奧林匹亞終於一步步走向滅亡。

奧運精神是用奧運火炬傳播的。每次奧運會開幕，都有傳遞火炬的場景。身著白色衣裙的希臘少女舞姿翩翩，用太陽鏡聚焦取火，然後點燃火炬，滿世界傳送。古老的歲月裏，沒有其他照明設備，每當開運動會的時候就有人舉著火炬通告各地，宣布休戰，這個習慣薪火相傳，自然沒有疑義。可是，據說這火炬是為了紀念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竊天火而獻身的事跡，用於奧運會以倡導和平友誼，尊崇公平競爭，我卻有些懷疑。公元前700多年大約是古老的中國東西周變遷的年代，難道古希臘的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有這麽崇高的精神境界嗎？我好奇地向導遊提出這個問題，他卻吱唔著沒有回答。但是他對遺址的介紹卻讓我明白了一點。奧運這種活動，溯源追根，來自古人的狩獵和戰爭，以及宗教祭祀。雖然這種運動項目比起羅馬的鬥獸乃至於用奴隸相殘要文明很多，角力士們也由奴隸變成了平民，可依然是為有錢有閑人解悶用的，哪裏談得上公平民主普濟眾生呢。

出了園門，又是那條熙熙攘攘的小橋，仿古的馬車上坐著現代遊人。帶著一絲遺憾，我回首看去，陽光閃爍，微風輕拂，蕭蕭林木掩映著一排排巨大的石柱，心頭不禁一跳，“西風殘照，漢家陵闋”。

大巴又回到了田野中，這個活動有兩個項目，現在我們要去一家農場。轉下大路上小道，顛簸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那裏有一小片葡萄園和其它零星果樹。對比在其它地方看到的大片果園，有些失望。好在，一下車便有人奉上美酒，一紅一白。紅色的是他們家釀的葡萄酒，白色的是當地特色，用茴香作原料。我雖不懂酒，也好奇地嚐了嚐，並沒有覺得奇特。主人向大家介紹果園的種植過程，看著那些農具，想起當年插隊，怎麽也提不起興趣。介紹上說，這個農場裏還有一個小小的動物園，其實也就是幾隻家畜和野雞，唯一稀罕的是一對侏儒馬和它們的兒子。那馬的體型僅和大狗相似，非常很溫順，樂意讓遊人撫摸。午飯是希臘當地菜，對於中國人的胃來說，實在算不上佳肴。每桌十人，桌上放了幾個大盆，盛著沙拉、土豆片和煮豆子。還有個盤子，放著香腸和羊奶酪，一看就是按照人頭分好的數量。不但隻有我，其他的客人也有些不喜歡羊奶酪和香腸，就讓給同桌其他人，最後還是剩下幾塊。對於酒徒來說，還有兩瓶酒可以佐餐。對於不喝酒的人，則隻能靠兩塊經典的希臘甜點看著舞蹈充饑。先是主人帶著兒女跳，隨後便邀請客人加入，人越來越多，在餐桌之間穿過，大家和著音樂連蹦帶跳，算是見識了希臘的民俗。不過，隨後見到的民俗卻不那麽雅觀。當大家陸續離開的時候，有人出來收拾桌子，我無意間瞥到一幕。主人家的老太太正從每個桌子把剩下的香腸和奶酪收進一個大碗，剩下的菜才倒入垃圾桶。這樣的事情我以前也見過，在雲南某處吃當地的風味餐，飯後收拾，同樣有人把剩菜收起來留給後麵的客人。不過，在雲南，是把整碗剩菜端過去，而這裏，卻是直接用手把香腸和奶酪抓起來。看著她髒兮兮滿是皺紋的手，我禁不住反胃，直衝洗手間！

 

回程依然沉悶，導遊隻是在路過某處時向窗外指點了一下，看到了嗎，我提到的那些佛龕就是在這裏製造的。天呐，他怎麽連編個笑話都不會，隻管在旅遊車上連篇累牘地說車禍啊！萬幸，我們平安回到碼頭。船員們正列隊迎接，他們的即興表演反而更有一番風趣。

 

盡管還沒到開船的時間，可以去逛逛碼頭上的集市，我還是選擇了盡快登船，一則清洗，二則找食物填肚子。

 

--後記

這篇遊記遲遲到來，有兩個原因。一則是出門旅遊太多，積累的照片成千上萬，沒時間整理。二來，對寫遊記有些畏難。過去要行萬裏路，才能見識世界，收集知識，如今坐在家裏動動手指即可，曆史地理的資料更為詳細，所見所聞便不再有意思。要寫個人的經曆卻又不覺有趣，倘如寫成旅遊指南，網上網下比比皆是，並不多我這麽一筆，所以猶豫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