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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緬甸的中國遠征軍:“我對得起祖國”(組圖)

(2011-01-19 13:31:27) 下一個

在緬甸做玉石生意的華僑尹正權說,三四年前,他玉石廠一位工人被深山老林裏的一群“野人”抓去了,那群人穿的是用藤條做成的衣服,用的是弓箭,“後來他們聽見我們說漢語,就用很簡短的漢語和我們說話,比如國民黨兵、打日本人等,我們猜測他們是當年留下的遠征軍。”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孫春龍/緬甸仰光、曼德勒、密支那報道

目錄導讀:懇乞祖國政府有關方麵,給予追認遠征軍的史實和功績

文章導讀:一位緬甸的軍官告訴張富鱗,他們有一次在追捕幾名地方武裝組織的叛軍時,在森林時走了三天三夜,偶然發現一個山洞,進去一看,裏麵遍地骷髏,橫七豎八。在骷髏中間,散落著鏽跡斑斑的槍、徽章以及發報機等

楊伯方最大的心願,就是和其它中國遠征軍老兵一起,戴上軍功勳章,在歡呼聲中,列隊走過天安門廣場。在這位中國遠征軍老兵手寫的回憶錄中,這句話被抄寫在最為醒目的位置。

2009年3月中旬,當《瞭望東方周刊》來到緬甸曼德勒,尋訪這位在二戰後流落於此的遠征軍老兵時,卻得知他剛剛在兩個月前與世長辭,終年89歲。

這位多年來一直在為流落緬甸的中國遠征軍回家而奔走呼籲的老兵,最終依然沒有逃脫客死異鄉的宿命。

“二戰結束後,有上千的中國遠征軍流落在緬甸,而如今,剩下的僅有十多人了,且年齡都在90歲左右。”旅緬遠征軍暨後裔聯誼會會長王玉順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絕大多數老兵在臨死之前,都沒有和他的家人聯係上。”

“我對得起祖國”

“楊伯方的心願也是大家的心願。”居住在緬甸曼德勒的中國遠征軍老兵張富鱗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張富鱗特意穿上一件白色的別著兩枚紀念章的上衣。

兩枚紀念章中,一枚是2005年抗戰勝利六十周年之際,由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聯合頒發;另一枚則是廣西一個援助老兵的民間組織頒發。

1941年,正在山東第一師範讀書的張富鱗和全校師生一起,投入到抗日救國的隊伍中去。“全校師生,隻有女同學回家了,其它的都去參與抗日工作。”張富鱗回憶說。

張富鱗參加的是隸屬於宋子文的中央稅警團。1941年12月,稅警團改編為新三十八師,孫立人任少將師長。張富鱗擔任的是師部通訊兵。

在接受采訪時,張富鱗不斷地向本刊記者糾正一個細節,“孫立人讀的是弗吉尼亞軍事學院,而不是外界所說的西點軍校。”

日本投降後,赴緬參戰的張富鱗脫離了隊伍,留在了當地,“我們參軍是去打日本人的,不是打內戰的。”這也是選擇留在緬甸的大多數遠征軍的想法。

1950年,張富鱗和緬甸傣族的一位姑娘成婚,並在隨後進入一家華文學校教書。張富鱗說自己的曆史分為兩部分,一是離開學校拿起槍打日本,二是放下槍拿起粉筆在異鄉他國教授中文,“我對得起祖國。”

“美國總統肯尼迪曾經說過,不要問你們的國家能為你們做些什麽,而要問你們能為國家做些什麽。我為國家做了這兩件事,我覺得,我對得起祖國。”張富鱗再一次激動地向《瞭望東方周刊》重申。

說到激動處,張富鱗總會反問《瞭望東方周刊》,“你說,中央電視台為什麽不來采訪我?為什麽?”十多年前,曾有一位記者采訪過張富鱗,但最後稿件並沒有發表,“那個記者說時間不對,你說,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呢,要等我們都死光了嗎?”

在心平氣和之後,張富鱗坦承,在過去一段時間裏,他們這些遠征軍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邊不是人”,國民黨和共產黨都不把他們當回事,“現在好了,是美女照鏡子,兩邊都喜歡。”

每談到打仗的經曆時,張富鱗總是淚流滿麵。

“你見過大森林嗎?你見過下大雨嗎?”張富鱗習慣性地反問。在張富鱗對那段經曆的記憶中,最深的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逃亡中。1942年4月,首次進緬作戰的中國遠征軍全線潰敗,一部分返回滇西,一部分退入印度。

“那時候雨季剛來,那不叫下雨,那就天漏了。”張富鱗說,“穿越原始森林,簡直是恐怖,瘧疾、螞蟥、毒蛇,加上饑餓,45000人的大軍,最後隻剩下7000多人。”

張富鱗認為自己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他在師部。

若幹年後的2002年,一位緬甸的軍官告訴張富鱗,他們有一次在追捕幾名地方武裝組織的叛軍時,在森林時走了三天三夜,偶然發現一個山洞,進去一看,裏麵遍地骷髏,橫七豎八。在骷髏中間,散落著鏽跡斑斑的槍、徽章以及發報機等,“那是你們中國兵。”

親身的經曆讓張富鱗很容易還原出當年的細節:一群精疲力盡的士兵為了躲雨,發現了這個山洞,他們打算進入裏麵休息,就在他們放下槍抖落衣服上的螞蟥剛剛躺下時,他們發現,再也站不起來了,“山洞裏沒有氧氣。”

在楊伯方的回憶錄中,同樣記錄著諸多悲慘的情景:一位駕駛員被車壓斷了腿,傷口已經生蛆,又無藥醫治,他們幾位士兵抬著他緩慢地走在莽莽的從林中,但路越來越難走,他們也同樣體力不支。這時候,從後麵趕上的一位軍官悄悄告訴他們,給他一顆子彈吧,因為留著不是餓死也是被野獸吃掉。無奈之下,他們隻好在這位傷兵不注意的時候,順著他的腦袋開了一槍。

國殤墓園裏有他的墓碑

對於戰爭的記憶,韓天海更多地是不斷重複一句話:天天槍響,天天死人。

1938年,年僅16歲的韓天海被抓去當兵。那天,他正在老家重慶的一個學堂裏讀書,那時,他正在跟著老師唱著“抗日救國來當兵”,“幾個抓兵的人衝進了教室,說我到了當兵的年齡,要去當兵打日本人。”

韓天海沒有任何反抗。

“那時候好多新兵連手榴彈都不會甩,自己把自己炸死的都不少。”韓天海說。韓天海所在的預備二師,是第一支打入敵占區的成建製的中國軍隊,在滇西的多場戰鬥中,功績卓越,死傷慘烈。

在滇西的高黎貢山上,即使現在,當地的村民犁地時,還經常會發現當年死去的士兵的遺骨。

“上了戰場,豬狗不如。”每到雨季來臨,韓天海至今還殘留著彈頭的右腿總是隱隱作痛,也總是讓他回到那場不堪回首的戰鬥中,“我們排在二台坡遇到敵人的伏擊,全排人幾乎都死光了。”

和其它遠征軍相比,韓天海更多一份讓他心悸的經曆。就在那次二台坡被伏擊之後,韓天海被俘。因為他年齡太小,日軍並沒有殺他,而是讓他去做苦役,“被俘的戰友中,有被活埋的,有被灌水的,我都親眼看到過,太慘了。”

讓韓天海心驚膽戰的是,每次日軍殺俘虜時,都會讓他去陪殺,“大家都被蒙著眼睛,跪在地上,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殺。”

1944年5月,反攻騰衝的戰鬥打響,韓天海和被俘的其它士兵一起,趁亂殺掉三位哨兵後,逃出俘虜營,返回部隊。

抗日戰爭勝利後,韓天海離開部隊去邊境上做一些小生意,以此維持生計。他的另一個打算是,攢點錢後再回家看望父母。但局勢逆轉,身為中國遠征軍戰士的韓天海已經難以再回到他的家鄉。

若幹年後,他因做生意在雲南邊境碰到了當年的一位戰友,這們戰友告訴他,在雲南騰衝的國殤墓園裏,有刻著他名字的墓碑。他才知道,當年他被俘後,部隊以為他犧牲了。2005年,韓天海專程前往國殤墓園,找到了那塊苔蘚斑駁的墓碑。

88歲的韓天海已經記不清自己家鄉的具體名稱,他隻記得自己出生在重慶,後來家裏搬到成都一個叫棉花街的地方開了一個織襪子的店鋪,他有兩個哥哥,一個叫韓天才,一個叫韓天元。

而同樣來自四川且和韓天海同齡的劉朝回則清楚地記的,自己家在四川省嶽池縣廣新場九區義民鄉(音),“我有一個哥哥叫劉朝明,一個弟弟叫劉朝輝。”

和劉朝回同來參軍的還有五個老鄉,他們出發前,全縣的學生都來歡送他們上前線,“用竹竿挑著長串的紅炮仗,放個不停。”而這種“叭、叭”作響的聲音在隨後的多個日子裏經常伴隨著他,“我們守陣地,日本人往上衝,我們要不停地放槍,槍一不響,日本人就衝上來用刺刀刺我們,他們的刺刀比我們的要好,好多戰士被他們刺死了。”

讓劉朝回至今難以忘記的是,和他當年一起參軍的五位老鄉,在開往雲南戰場的路上,就因病而離世。

劉朝回住在緬甸北部的城市臘戌,據他講,臘戌最多的時候有20多位遠征軍老兵,但現在除了他之外,僅剩下一位90多歲的河南籍老兵。

“那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是英雄。”提起當年參軍時的情景時,劉朝回說。但這一切,隨著時局的變化也在不停地變化著,在流落緬甸的日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劉朝回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些遠征軍淪為“野人”

坐在位於緬甸曼德勒35條街的店鋪門口,老兵張家長左胳膊上的刺青十分醒目。上麵刺的是他的傣文名字。在緬甸的傣族中,有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胳膊上的風俗。

“都是為了活下去。”張家長解釋說。抗日戰爭結束後,張家長留在了曼德勒經商,為了能申請到緬甸的身份證,在別人的指點下,他臨時認了一位傣族人為父親,並依傣族的風俗習慣在胳膊上刺上自己傣文名字,然後到當地移民局,稱他小時候因家庭生活困難,被賣給一個中國人,現在回來認親。

“好多在緬甸的遠征軍都是采用這樣的方式拿到了緬甸的身份證,要不你寸步難行,很難活得下去。”張家長說。

“其實誰也說不清在緬甸究竟留下多少中國遠征軍戰士,好多人為了活下去,隻好隱姓埋名,或者在深山老林裏娶一個當地的老婆,苟且偷生。”張富鱗說,“好多遠征軍的後代,根本就不會說中國話,對那段曆史更是不了解了。”

讓張富鱗心碎的一件事情是,就在幾個月前,一位高齡的中國人暈倒在曼德勒火車站,有熱心的華人將其送到當地的華人會館,雖然這位老人說話已經含糊不清,但張富鱗看過之後確認,他肯定是當年的中國遠征軍,“有90歲左右,聽口音又是多省籍(緬甸當地華人將雲南、廣東、福建三省之外的地方統稱為多省)的人,像這麽大年齡的多省籍的人,一般都是當年打仗流落到這裏的。”

現年74歲的曼德勒多省籍同鄉會副會長王榮森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們全家是1951年到緬甸做生意,剛開始在靠近印度邊境一個叫克裏謬的地方開雜貨店,那裏最多時有20多位老兵,目前還有一位分健在,名叫經明清(音),是浙江人。後來他又到一個叫法蘭的地方開分店,在那裏也見到好多老兵,“我經常和他們一起吹煙打牌。”

據王榮森透露,在曼德勒,還有一位名叫朱長江的遠征軍戰士當了和尚。那位老兵曾經告訴他之所以當和尚,是因為當年他們當年躲藏在山上時,被緬甸一位當地人告發,隨後遭到緬甸軍方的圍剿,死了好多弟兄,後來他的上司為了複仇,殺了那個緬甸人全家,“他後來覺得報複有些過了,就去做了和尚。”

《瞭望東方周刊》隨後前往曼德勒的一個山上打探,當地的一位和尚稱,的確是有一個叫朱長江的中國和尚,但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

曾在緬甸當陽生活過多年的華僑王升鴻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在當陽,最多時有30多位老兵,有開賭場的,有鑲牙的,有開汽車的,大概隻有一半在戰後和家人取得了聯係,而回到國內的隻有五六個,“一個叫吳應光的老兵,家在四川內江,我幫他寫信聯係上了家人,但至死他都沒能回去。”

“而早年回去的人,也不一定比留在緬甸好。”王榮森說,“1967年緬甸排華時,有一些遠征軍回到國內,好多都被抓去判刑甚至槍斃。”

更讓《瞭望東方周刊》吃驚的是,在緬甸做玉石生意的華僑尹正權說,在三四年前,在他的玉石廠打工的一位工人被生活在當地深山老林裏的一群“野人”抓去了,後來他們去交涉,發現那群人穿的是用藤條做成的衣服,用的是弓箭,“他們說的話根本聽不懂,應該是他們自己的語言,後來他們聽見我們說漢語,就用很簡短的漢語和我們說話,我們聽懂了幾個詞,比如國民黨兵、打日本人等,我們猜測他們是當年留下的遠征軍。後來我們給了他們一些東西,換回了我們的工人。那個位置在印緬邊境,是當年遠征軍撤退印度時經過的地方。”

身為師部通訊兵的張富鱗說,以前每次打完仗,在安葬好戰死的兄弟們後,師長孫立長總會獻上一束花,並留下傷兵守墓,說等到戰爭結束後,他會接兄弟們榮歸,“但世事難料,後來孫立人自身也難保,那些奉命守墓的兄弟們,更是連自己都留在了異鄉的叢林。”

不想就這麽潦倒地回去

祖籍廣東海豐的張家長回鄉探親已經是在離家整整45年之後。1943年,年僅18歲的張家長告訴自己的哥哥,家裏兄弟三人,生活太困難,必須有一個人外出逃生,因此他準備去當兵。

當兵後的張家長被分配至預備二師,且和韓天海在同一個團,“有一次一位戰友中槍,血就像水管漏了似地往外冒。”

1988年,張家長到中緬邊境的雲南畹町看望幾個當年的戰友,戰友告訴他,中國的領導人鄧小平還是非常開明的,國民黨老兵回國再不會受到限製和迫害了。

當年,張家長在經過幾次輾轉之後,終於回到了廣東海豐。當他的哥哥見到他時,激動地說:“你當年說出去逃生,沒想到一去這麽多年,走了這麽遠。”

不過,張家長依然能感覺到異樣:“有個老同學,見了我扭過頭不敢認,生怕我會連累到他。”

在曼德勒街頭開著一家布店的張家長,已經完全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我的兄弟姐妹,有在台灣的,有在香港的,也有在大陸的,他們生活都不錯,經常說讓我去他們那裏住,但我不願意去。”

張家長說,他是廣東海豐張氏家族的第12代人,而如今他成了第一代人,是緬甸曼德勒張氏家族的第一代人。這位在家中已經習慣於說緬語的遠征軍老兵會經常教育孩子“要懂得說中國話”,“因為這是他們的母語。”

同樣回過家的還有鍾雲清。鍾雲清的家在廣西北流縣西垠鄉新村九組。1938年,20歲的鍾雲清被抽做壯丁,打過長沙會戰,後從昆明飛至印度編入新38師,之後從印度反攻緬甸。日本投降後,已升為少尉的鍾雲清有一次在領軍糧時,他在電話裏聽到他所在的部隊將要回國打內戰的消息,“八年抗日,中國老百姓受苦受難的淚還沒幹,又要接著打內戰,我們不願意,就開溜了。”

1989年,年逾60歲的鍾雲清終於回到了廣西北流。但至此一別,回到緬甸後,他和廣西的親人再也沒有聯係上。

鍾雲清有一輛已經破舊不堪的Land Rover(陸虎)汽車,據稱是二戰結束後英國軍隊留下的。本刊記者在曼德勒宴請老兵時,鍾雲清就坐著這輛車前來。坐在汽車上的鍾雲清身板筆挺、精神矍爍,這位91歲的老兵,依然保持著一位中國遠征軍軍官的尊嚴和體麵。

老兵陳華的回家之路則充滿了悲涼和傷感。

1937年,陳華在參軍前,將自己的妻子送到娘家四川內江,他告訴妻子,等他打完仗,就接她回家,那時,陳華的二兒子還在母親的肚子裏。誰知這一去,就是50多年。

1990年3月18日,一位在緬甸經商的華人突然找到身在仰光的陳華,說他到雲南進貨時,碰到一位中國人,托付他找自己的父親陳華,並轉交給他一封信。寫信的人叫陳傳毅,就是陳華的二兒子。激動不已的陳華立即給兒子發去電報,並於一個多月後回國。

“我的妻子早已改嫁,回到四川內江後,我們倆人隻能大哭一場。”陳華說。另一個讓陳華內疚終生的事情是,因為他的一封信,讓他的一位朋友丟了性命,“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我給雲南的一位朋友寫過信,這位朋友是位女士,結果她被她的弟弟告發,說是私通國外,一幫人就到家裏去抄家,這位朋友很聰明,把信燒掉了。那幫人翻來翻去,最後在鋪在床上的褥子底下發現一張《人民日報》,報紙上有一張毛主席的照片,這位朋友就被定為反革命罪,被批鬥致死。”

陳華的願望,是在有生之年還能回家鄉看看,“但我不想就這麽潦倒地回去,回去之後還要給孩子們添負擔。”陳華說,他正在申請台灣方麵發放的戰士授田補償金,有50萬新台幣,如果能領到這筆錢,他就回去,但目前台灣方麵讓他提供當兵時的證件,他全都丟了,“我的軍官號是337006。”

來自廣東梅縣的老兵林峰原名林少京,在他讀高二的時候,日本人侵占香港,逼近廣東,他毅然走上抗日救國之路。從來沒有回過家鄉的林峰很想回廣東去看看,但為難的是“沒有美金買機票”。

共同拋棄曆史的包袱

2009年2月,老兵陳達夫和邊一帆在曼德勒相繼去世。

兩位老人的去世,讓在曼德勒留學的中國留學生劉雅馨有些難過。在來曼德勒留學之時,她曾受廣西一家援助老兵的民間組織委托,向他們發放紀念章,“我打聽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才剛剛去世。”

身為“80後”的劉雅馨,坦言自己對抗戰曆史了解得不夠全麵,“我們看的都是《地道戰》《地雷戰》等片子,而對遠征軍的曆史,知之更少。”

旅緬遠征軍暨後裔聯誼會會長王玉順的父親就是一位已經過世的遠征軍,讓這位遠征軍後代傷心的是,在緬甸,經常會看到日本人前來悼念他們當年在戰場上死掉的士兵,日本人甚至連他們的戰馬都修有紀念碑,而怎麽很少見到我們中國人來悼念那些為抗日犧牲在異鄉他國的英魂呢?

“關於這段曆史,還有一些地方需要我們去重新審視或者去糾纏。比如如何評價這支軍隊對抗日救國的貢獻,還有,我們的遠征軍到緬甸是為了抗日,但直到現在還有一些緬甸人認為我們是侵略他們,這些工作,都要我們後人去做。”王玉順說。

和其它遠征軍不同的是,張富鱗稱自己不想回家。在被問及原因時,他反問本刊記者是否讀過《桃花源記》,“裏麵的人在回答外麵的人的問話時說,‘初來猶自念鄉邑,歲久此地還成家’。”

張富鱗的家在山東省濟南市離明街。“幾年前,曼德勒來了一個山東的藝術團,我問他們濟南離明街的老房子還在不在,他們說早就拆了蓋成大洋樓了。”張富鱗說,“原來的家都沒有了,所以我也不想了。”

張富鱗說自己有個妹妹叫張華清,她的丈夫叫王普光,是唐山人。

對張富鱗的境況比較了解的王榮森說,“葉落歸根,誰不想回家看看呢。張富鱗幾年前騎自行車時摔傷了腿,行動不方便了,更為重要的是,他沒有錢,他覺得就這麽灰溜溜地回去,還不如不回去。”

流落緬甸的中國遠征軍的情況引起了中國官方的重視。2002年,在中國駐曼德勒總領事館的組織下,由9名老兵組織的中國遠征軍回國訪問團終於成行。

當時參與組織此次活動的王榮森稱,他開始找老兵說此事時,好多老兵都不願意回去,“雖然那是他的祖國,但畢竟是共產黨執政的地方。”經過多次做工作,終於有11位老兵答應回國訪問,“就在臨出發前,又有兩位老兵因為孩子的反對未能成行。”

中國遠征軍回國訪問團的成功訪問,打消了眾多遠征軍心中的疑慮,一些老兵為此向中國駐曼德勒總領事館提出,花那麽多錢回國訪問,還不如花幾塊錢人民幣給他們發一張證明,“隻要說我們打過日本鬼子,為國家做過貢獻就行。”

隨後,幾位老兵以緬甸現生存之抗日遠征軍全體退伍老兵向中國駐曼德勒總領事館遞交請願書:……可惜勝利之日,即是中國遠征軍冰消雲散被人遺忘之時。現尚健在的抗日遠征軍,都已逾八十,老弱病殘,不複有當年之氣魄繁華,更不敢自談遠征軍的功績,隻有讓後世去評論,讓曆史去見證。但為了不讓保家衛國血灑海外河嶽的英雄兒女們被人遺忘,故我等發起請願,懇乞祖國政府有關方麵,給予追認遠征軍的史實和功績,有所表現,以慰炎黃兒女血灑異域的壯烈事實……

中國駐曼德勒總領事館領事張建興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向中國遠征軍老兵發放紀念章一事,他們早就有想法,到2005年抗戰勝利60周年的時候,他們向中央提出申請,很快得到了批準。

每每說到這枚由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聯合頒發的紀念章,張富鱗總是很激動,“中國儼然已經是一個大國了,因為他的發展開始遵循自然法則。自然法則就是允許多元,允許蝴蝶成群,也允許蜜蜂存在。”

誰也難以忘記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發生在事情:每有大陸的領導人訪問緬甸,支持台灣的白派要被暫時關押起來;反之,支持大陸的紅派就會被關押。

仰光雲南會館副理事長陳自廷在當時就屬於白派。1951年,幾代人均為村裏頭號地主的陳自廷一家,不得不被迫逃離家鄉雲南騰衝,來到緬甸。

“你說我不恨共產黨,那是不可能的,但這畢竟是曆史,在看待曆史問題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客觀,更需要包容,需要拋棄個人的偏見。”陳自廷說。在以前,仰光有兩個雲南會館,一個屬於白派,一個屬於紅派,雙方經常會因立場的不同而爭吵甚至打鬥。1996年9月,在陳自廷等人的不懈努力下,兩個會館終於合二為一,“持不同政見的雙方能走到一起,是因為大家能共同拋棄曆史的包袱。”

“隻有放下包袱,我們才能快樂。”陳自廷說。整天忙於慈善事業的陳自廷並不相信人會有來世,但他相信天堂的存在,“我們的快樂就是天堂。”

(感謝雲南普洱德福經貿公司董事長高飛、仰光雲南會館副理事長陳自廷、曼德勒明德學校副校長潘體惠、曼德勒多省籍同鄉會副會長王榮森等對此次采訪的幫助。)

(作者:孫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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唵啊吽 回複 悄悄話 遠征軍是愛中國的。但由於曆史原因,他們當時的希望是反攻大陸光複大陸,建設美蔣統治的中國,如今這個夢想破滅以後再埋怨中國政府遺忘他們有點不近情理。

遠征軍雖然同樣是打日本,但更像是英美太平洋戰爭的一部分,而不是中國抗日戰爭的一部分。這和北洋政府一戰派華工到歐洲一樣,是到英國殖民地打日本。英美台有義務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英美能讓猶太人建一個以色列國家,當年遠東軍既然撤不回台灣,就應該在東南亞建立一個大理國。

他們名譽恢複的法理途徑,應該是台灣回歸祖國,再由台灣國民黨經手讓中國政府授勳。

中美都要放棄冷戰思維了。海外華人更應該放棄國共鬥爭思維,共同在海外建設華裔社會。
ivyhurst 回複 悄悄話 嚴重同意您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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