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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貴族往事: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圖)

(2011-01-14 12:02:10) 下一個

  回望半個世紀前的西藏民主改革,在占當時總人口95%的農奴獲得翻身解放的另一麵,是舊統治階級的消泯。

  到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前,據統計,西藏的舊貴族世家有大約197個。他們曾與地方政府、寺廟並稱三大領主,在舊西藏的政治生態中,作為官家和寺院上層僧侶的基礎而存在。

  旨在消除剝削、實現平等的民主改革,必然帶來貴族階層的徹底消亡。但是無論在1959年之前,還是民主改革開始後,中央政府都對西藏的貴族集團付出了極大的寬容和耐心。

  即使是在1959年部分貴族參與叛亂後,毛澤東同誌仍表示:“對那些站在進步方麵主張改革的革命貴族,以及還不那麽革命、站在中間動動搖搖、但不站在反革命方麵的中間派,我們采取什麽態度呢?我個人的意見是:對於他們的土地,他們的莊園,是不是可以用我們對民族資產階級的辦法,即實行贖買政策,使他們不吃虧。比如我們中央人民政府把他們的生活包下來。”

  根據民主改革的相關文件,對於沒有參加叛亂的貴族,采取贖買政策後,他們不僅得到了一筆可觀的贖買金,而且被吸收和安置到各級政府、政協、佛協等機構工作,發給工資。而改造後的參叛貴族也獲得了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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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貴族往事

  前半生經曆坎坷、差點因貴族鬥爭而身受酷刑的拉魯·次旺多傑說,現在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當舊貴族的背影漸漸遠去,他們的子孫,與當年的農奴為鄰、結友,享受著自己的平凡人生。

  舊西藏的貴族體係,於今而言顯得陌生而複雜。本刊這組報道,特意在舊貴族的4個層級中各選一例,盡力還原曆史的一角。

  拉魯家最後的貴族

  “現在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這是我經曆了這麽多事和經過這麽多年後得出的結論”


  拉魯·次旺多傑的美好記憶,有相當長的一段是關於拉魯嘎彩的。

  這片林苑因為它的主人—— 兩代達賴喇嘛家族的曲折身世,也帶上了不一般的色彩。

  拉魯嘎彩位於布達拉宮以北約1公裏的地方,樹林叢叢,水草豐美,像塊濃綠的氈子。這片六世達賴喇嘛的宴遊之所,在200多年前成了貴族拉魯家的封地。

  12歲的次旺多傑,在1926年離開自己家,繼承了這塊土地,也繼承了拉魯這個古老的名號。

  在他的印象中,這裏日照很好,溫度適中,春天來得很早。大小池沼星羅棋布。拉魯嘎彩的原意,就是“龍與神的少男少女們遊樂嬉戲的林苑”。

  拉魯家族,屬於舊西藏最高等級的貴族“亞”。“亞”的住地,甚至也有一個專門的名稱——“堯西”。


  這塊麵積6.6平方公裏的林苑,現在幾乎擴大了一倍,成了遠近知名的“拉薩之肺”—— 拉魯濕地。在被列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後,過億資金投在這裏,嗬護著藏蒿、野荷、蘆葦,還有翩飛的斑頭雁。

  貴族的合並

  83年前,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寵臣龍廈·多吉次傑,把兒子次旺多傑送進了拉魯家。

  作為西藏最高等級的貴族家族之一,拉魯家卻似乎一直被男性繼承人的匱乏所困擾。

  1762年,八世達賴喇嘛強白嘉措坐床,拉魯嘎彩被劃定為其家族的住所。這個即刻顯赫起來的家族,還獲得了土地,八世達賴喇嘛的父親被授予“輔國公”爵位,整個家族則獲得了房名“拉魯”。一個標準的“亞”貴族就這樣誕生了。

  然而,第一個拉魯家族的家長去世很早。他的兄長和侄子相繼承襲了公爵封號。但是到了1789年,隨著沒有嗣男的侄子死去,這個“亞”家族的父係就這樣中斷了。

  據拉魯·次旺多傑講,八世達賴喇嘛的母親於是向達賴喇嘛提出要求,由她繼續管理整個家族的產業。她隨後與西藏地方政府的一名官員結婚。但是根據規製,他們的後代已經無法繼承公爵,隻是得到了一般公職和普通貴族身份。整個家族的政治活動和利益範圍也逐漸收縮。

  又過了68年,赤列嘉措成為十二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依照慣例,政府必須要為新的“亞”家族劃定土地。但是不到100年間就有5代達賴喇嘛更迭,要劃撥大量土地滿足這些新興貴族,政府不免捉襟見肘。而這時,拉魯家族再一次斷嗣。於是,新的達賴喇嘛家族被並入“拉魯”家族。

  兩個“亞”貴族的合並非常平靜。十二世達賴喇嘛的一個兄弟繼承了公爵,並轉給自己的兒子晉美朗傑繼承。

  晉美朗傑先後與大貴族廈紮家族的三姊妹成婚。三姊妹中的小妹央宗次仁,與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兄弟“朗頓公”相好並有身孕。但因“朗頓公”有家室,隻好帶著兒子平措熱傑嫁給了姐夫。

  晉美朗傑無後嗣,平措熱傑就成為了拉魯家族的合法繼承人。此時,十二世達賴喇嘛的父係其實也中斷了。


  而平措熱傑死後仍然沒有男性繼承人。央宗次仁—— 一位女性隻好成為這個家族的家長。拉魯家再次麵臨無男人襲位的窘境。

  就在這時,12歲的次旺多傑作為唯一的男性繼承人,來到了拉魯家。

  大劫難

  這個承擔著大家族重任的小男孩,身份卻相當模糊。

  在我對拉魯·次旺多傑的采訪中,得知那時的拉魯夫人,即央宗次仁已經30多歲了。從年齡上講他似乎不是以夫婿的身份入贅到拉魯家的—— 盡管他在幾年後遭遇巨大危機時,還是娶了央宗次仁;而他也從來沒有叫過央宗次仁一聲“母親”,這也排除了他的養子身份。

  雖然身份不明,但次旺多傑全身盛裝,騎著拉魯家特意為他準備的馬匹,體麵地來到了拉魯家,準備繼承這個顯赫家族的一切。

  顯然,能夠被十三世達賴喇嘛指定為拉魯家族的繼承人,當權的父親龍廈·多吉次傑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而多年後父親遭受巨大劫難時,他也因此得以幸免。

  龍廈家是個非常小的貴族,祖先從來沒人擔任過政府的主要官職。到十三世達賴喇嘛時期,龍廈家終於出現了一個差點改變整個西藏曆史的人物——龍廈·多吉次傑。

  正如前文提到的,龍廈受過貴族的完整教育,又富於幻想。1913年,希望使西藏得到良好發展的十三世達賴喇嘛決定派4個貴族子弟到英國留學。於是將龍廈從低級官員提升為四品官,率領這些孩子前往歐洲。

  擢升後的龍廈在返回拉薩後,依靠自己的魅力很快成為貴族社交場的主角,他逐漸掌握權力並試圖推動變革。

  根據許多當事者的回憶,在英國的遊曆中,西方民主製度以及平民出身的偉人事跡給龍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拉魯·次旺多傑回憶說,龍廈希望在西藏建立類似英國君主立憲製的政治製度,達賴喇嘛和攝政王的地位和待遇不變,主要對噶廈(西藏舊政府)進行改革,比如進行4年一次的投票選舉。


  1934年,為了實現理想,龍廈秘密組織了一個同盟“吉求貢吞”,即“求幸福者同盟”。 20歲的拉魯·次旺多傑緊隨父親和哥哥,成為盟約的第三個簽名者。有100多名官員參與了此事,大約占拉薩全部官員的五分之一以上。

  秘密同盟決定向噶廈遞交一份請願書,在他們決定第二天行動後,出現了告密者。

  劫難就此降臨。龍廈被逮捕,以引進共產主義的罪名被判處挖眼。次旺多傑和哥哥則被判斬去手腳各一。當時宗教界的一些頭麵人物出麵說情,兄弟倆才得以幸免。但從此不得繼承貴族地位,更不能進入官僚階層。

  龍廈後來向兒子拉魯·次旺多傑講述,行刑者將皮帶綁在他頭上,用一個木棍轉動將眼珠勒出眼眶。掉出一個眼珠後,行刑者甚至拿給他看了一下,然後用刀子挖出了另一個。最後用熱油倒進眼眶。

  脫險

  此前,作為拉魯家繼承人的次旺多傑,在14歲那年進入噶廈政府,在孜康(相當於政府財政部門),擔任一名小小的審計員。這也是他父親起家的位置。由於拉魯家的顯貴地位,他很快成為小四品官“色朗巴”,這是一個沒有具體工作而專門用以培育政府後備人才的位置。16歲時,他又被封為拉薩東邊達孜宗的宗本。不過次旺多傑並沒有赴任,而是派自家一個叫次旺熱旦的管家代理掌權。

  因為“龍廈事件”,拉魯·次旺多傑被捕,他還被摘去了代表貴族的發髻。這時,經曆豐富的拉魯夫人顯示出冷靜和睿智:她用重金賄賂了噶廈政府的官員們,並促成她的一個長相俊俏的親戚嫁給了年近花甲的首席噶倫。

  拉魯·次旺多傑的母親丹增卓嘎又向噶廈呈文稱,次旺多傑的生父是另一位貴族。這樣,拉魯·次旺多傑才躲過劫難,恢複了四品俗官的位置。

  事實上,在當時的西藏,擁有巨大財富的貴族之家如果沒人在政府任職,財產很難自保。

  作為脫離險境的辦法之一,次旺多傑在21歲時與比他年長20多歲的央宗次仁建立婚姻關係,成為拉魯家族正式的家長。後來,他又娶了央宗次仁的外甥女、貴族吞巴家的小姐索朗德吉為妻,後者被稱作拉魯小夫人。

  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重新進入官僚階梯的拉魯·次旺多傑,最終成功到達高層:1946年9月16日,32歲的他成為噶倫。

  次旺多傑和拉魯小夫人共生育5子1女。作為貴族家庭的標誌之一,次子晉美曲英在1951年被認定為噶瑪噶舉派的十世達那活佛,現為日喀則地區佛教協會副會長;三子在1953年被認定為普覺活佛強巴丹增;最小的兒子在1954年被認定為昌都大寺的第三大活佛、金剛手菩薩轉世的嘉熱活佛。他的女兒拉魯·次仁旺姆則嫁到了另一個達賴家族桑頗家。

  1952年,拉魯·次旺多傑被藏政府免去噶倫職務。但是3年後,他作為西藏青年參觀團的團長,率領50多名來自西藏各地的代表,到北京參加國慶大典,並到內地20多個省區參觀,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和朱德等中央領導人,還在中南海接見了他。

  1959年3月,拉魯·次旺多傑參加了叛亂。叛亂平定後,剛剛當了兩天叛軍總司令的他,向解放軍投降。

  1965年8月,拉魯·次旺多傑開始了在拉薩拉魯公社務農的生活。從前的封地變成了公社,而他手裏的活計和拉魯家曾經的農奴們區別不大。

  12年後,因在勞動中的表現,經征求廣大群眾的意見,政府為拉魯·次旺多傑落實了政策,安排他擔任自治區政協委員。而從1980年起,他又連任5屆全國政協委員。1983年4月起,還當選了西藏自治區政協副主席。


  長子貢覺堅村,後來曾任西藏自治區交通廳官員,小兒子嘉熱活佛則擔任過拉薩市副市長和西藏自治區政府副主席。

  在2000年召開的九屆全國政協第三次會議上,拉魯·次旺多傑作為近現代西藏曆史的見證人,感慨地說:“現在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這是我經曆了這麽多事和經過這麽多年後得出的結論。”

  舊貴族們漸漸遠去,他們的子孫在巨變中開始了凡俗人生

  在霍康·強巴旦達的幾個孫子中,有一個的名字中嵌入了“霍康”二字。這個延續了六七百年的古老家族,再次起用了他們塵封已久的特殊稱號。

  霍康,是這個家族的“房名”。而所謂房名,一般得自住所或封地,是西藏舊貴族特有的家族稱號。

  在拉薩色拉路西藏牛奶公司旁的住宅裏,這位64歲的自治區婦聯退休幹部,並不認為重新用房名為孫子命名,帶有某種特殊的意味。“恰恰是因為貴族階層已經徹底消失了。”他還說,現在已經幾乎沒人會因“霍康”想起那個曾經顯赫的家族。


  一直研究西藏文化和拉薩風俗的強巴旦達覺得,記住“霍康”這個房名,“算是一種特有文化的繼承吧”。

  對於拉薩附近甲瑪地區曆史和文化的研究者而言,“霍康”是繞不開的話題。2008年,西藏自治區社科院的研究人員,還就甲瑪與霍康家族的關係發表過論文。這個家族的血脈可以上溯到14世紀前葉進入西藏的蒙古貴族,他們一直因擁有權力而影響著這個地區。“霍康”是“霍爾康薩”的簡稱,藏語意為“蒙古人的新房”。

  霍康家與甲瑪曆史的關係,不過是興盛一時的西藏舊貴族世家的代表。在西藏漫長的曆史中,貴族們的生活和爭鬥,在高原上不斷敷衍糾結。據統計,到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前,西藏的舊貴族世家有大約197個。

  半個世紀前,西藏社會的大變革時代到來。曾與地方政府、寺廟並稱三大領主的貴族階層,在農奴製社會的民主改革中,漸漸變化。旨在廢除封建特權和剝削、實現人人平等的民主改革,讓貴族製度無所依附。

  舊貴族們漸漸遠去,他們的子孫在巨變中開始了凡俗人生。

  模糊的貴族源流


  霍康家不僅有著特殊的蒙古祖先,它還是西藏少數擁有詳細譜係的大家族。

  西藏的貴族製度發端於五世達賴,他在蒙古人的幫助下取得了西藏宗教領袖的地位。達賴喇嘛任用他信任的僧人擔任政府職位,發展為僧官係統,對西藏的最高統治者擁有特殊的影響力;然後按照世俗行政係統的架構,建立了俗官係統。

  僧俗官員係統彼此獨立。在1793年確立為最高權力機構的噶廈中,有4名三品官員:噶倫。他們地位平等,重大事項投票決定。噶廈在大多數時候由3名俗官和1名僧官組成,有一段時間曾全部是俗官,也一度擴充到4俗1僧5人。

  一個貴族世家,首先是一個俗官家庭,因為他們必須貢獻一名男性成員到政府任職。1959年民主改革前,西藏並不算龐大的貴族係統中,由6個“亞”家族、5個“第本”家族和若幹“米紮”家族以及小貴族組成。

  “亞”是從七世達賴開始的曆代達賴喇嘛家族。他們因誕生了達賴喇嘛而享有尊榮。而之所以隻有6個“亞”,是因為九世達賴年幼病亡沒有形成,而八世達賴和十二世達賴的“亞”最終合並,這就是前文中提到的拉魯家族的故事。

  一個家族有人擔任過噶倫後,又不是“亞”,就被稱做“米紮”。到最後噶廈覆滅時,一共有37個家族獲得過這個職位。霍康。強巴旦達告訴我們,他的祖先在 1765年和1790年成為噶倫。像這樣獲得過2次及以上噶倫職位的家族一共有14個,他們是那個時代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主角。


  “第本”即“第本米紮”,從名稱上看屬於特殊的米紮家族,但是定義常常比較模糊。他們中拉嘉日家族,從來沒有擔任過噶倫,而是在山南拉嘉日地區享有高度自治。除了後文中特別講到的“帕拉”,其他4個第本家族,都宣稱與古藏王存在某種關係。

  這些吐蕃時代的故事充滿神話色彩。比如第本貴族“吞巴”—— 自稱是鬆讚幹布的首席大臣、藏文字的創始人吞米·桑布紮的後裔。但從來沒人能說清楚他們的曆史傳承。

  在霍康。強巴旦達看來,西藏的舊貴族世家,淵源並不清晰。經過政治鬥爭的起伏和朝代的更迭,人們隻是大概認定,某些家族始自最早的吐蕃時代,某些始自稍後的薩珈時代,另外一些因黃教確立統治而顯貴。

  1793年,來自清廷中央政府的封賞,改變了西藏貴族階層的狀況,也確立了一直延續到1959年的西藏貴族權力版圖。

  藥王山上的關帝廟

  絕大多數旅行者都會忽略拉薩藥王山上那座小小的關帝廟。與周圍宏偉的喇嘛寺院相比,它顯然過於小巧。院落裏立有一塊石碑,上刻“萬世不朽”。這便是近代西藏貴族權力的根基。

  1793年,大將軍福康安在第二次對入侵西藏的廓爾喀人的戰爭中大獲全勝。乾隆帝隨後頒布了新的西藏管理辦法,是為《欽定藏內善後章程》。

  在這些條文中,不僅就達賴喇嘛、班禪喇嘛轉世製度和駐藏大臣地位作了規定,還對西藏貴族的身份和地方政府的官製加以確認,並按照內地九品製進行了封授。此前幾十年,達賴喇嘛家族的家長已受封二等公爵輔國公,而從此之後,其他西藏貴族也可以得到三品到七品的品級。

  這次封授對於西藏貴族影響深遠:在模糊的祖先傳承之外,他們的身份終於得到了製度化的肯定。

  即使在20世紀後期,絕大多數貴族後裔在寫作自述時,都以自己家族的品級為開端。後來,以四品為界,劃分了高級貴族和一般貴族:獲得四品代表著成為上層貴族。

  這種區別體現在貴族生活的種種細節上,比如服飾。霍康。強巴旦達告訴本刊記者,四品及以上貴族開始在發髻上佩帶“嘎烏”—— 一種裝有佛像等聖物的小盒子,它後來簡化成一個珠寶飾物。


  在兩次對廓爾喀的戰爭中,西藏損失不小,紮什倫布寺遭到洗劫,甚至被掠走了上代班禪的金冊。但戰爭也給了一些家族機會。

  霍康家的一位祖先,索諾木拉喜,因戰功被授予相當於三品的紮薩克稱號,並最終成為噶倫。

  西藏穩定後,福康安在藥王山關帝廟立碑為記,期待清帝國在西藏建立的種種製度以及他戰勝廓爾喀人的功績能夠“萬世不朽”。今天,由福康安撰寫的碑文大部分仍清晰可辨。

  事實上,曾經有記刻《欽定藏內善後章程》的石碑立在大昭寺和紮什倫布寺。而1950年,一些貴族卻摧毀了拉薩幾乎所有與漢藏關係相關的文物。

  顯然,當1959年臨近,一些西藏貴族對於1793年的封授充滿矛盾心情:他們引以為豪的家族之所以顯赫,都源自當年中央政府的封授,源自他們的祖先與中央政府的軍隊並肩擊退外來入侵者,而這,代表著西藏作為中國一部分的不可磨滅的曆史淵源。

  入贅延續家族傳承


  時間走入20世紀,古老的傳統仍對貴族世界產生著重要影響。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瑪巴製度—— 入贅。

  藏人沒有姓。對於貴族來講,他們被封賜的土地或者拉薩住宅的名稱,就是整個家族的象征,並被放在名字的前麵,就是房名。

  封賜的土地被稱為“帕”或者“卡”。隻有獲得土地,才能成為貴族,這是西藏貴族製度的基礎之一。於是,一個普遍的現象是:那些沒有男性繼承者的貴族家族,往往以招贅的方式來繼承土地以及房名;而入贅,也是貴族勢力重整的一種方式。

  在瑪巴製度下,貴族的淵源關係發生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轉變。霍康。強巴旦達向我們講述了霍康家和阿沛家的故事。

  霍康家最早的父係,到18世紀已經沒有男性繼承者,於是當時最有權勢的攝政王頗羅鼐讓他的一個弟弟入贅,繼承了“霍康”名號。

  而霍康家一個叫阿旺晉美的成員,於1931年進入阿沛家族,娶了該家族已故噶倫的妻子。這就是後來的阿沛。阿旺晉美。他在霍康家時的一個兄弟是霍康。索朗邊巴,也就是本文開頭提到的強巴旦達的父親。


  在20世紀因瑪巴製度而產生的故事中,最著名的莫過於達桑占堆的傳奇經曆。

  辛亥革命後,坍塌的清帝國對西藏的穩固統治瓦解,連西藏貴族最懼怕的清軍首領趙爾豐也被殺死。自稱醫聖宇妥·雲丹汞布後人的擦絨家受到沉重打擊:擔任了10年噶倫的家長旺秋結波被認為親近漢人,在1912年的噶廈會議上被一些僧人拖到布達拉宮下槍殺。

  後來,擦絨家隻剩下已被認定為活佛轉世靈童的小兒子以及他的5個姐姐和一個嫂子。

  達桑占堆在達賴喇嘛的安排下,娶了擦絨的大女兒,成為擦絨。達桑占堆。達桑占堆的女兒頓珠卓瑪向本刊記者回憶說,她的父親本是拉薩附近彭波一個箭匠的兒子,因為貧窮,5歲到色拉寺出家,後來到羅布林卡服務。

  1904年英軍入侵,十三世達賴喇嘛到蒙古避難,年輕聰明的達桑占堆因為學會了蒙語成為他的貼身侍從。此後他因為保護了達賴喇嘛的安全而深得信任。

  擦絨家一個叫次丹卓嘎的女兒後來嫁去了霍康家,她就是霍康。索朗邊巴的母親,強巴旦達的祖母。次丹卓嘎的丈夫婚後不久去世,她回到擦絨家,並與達桑占堆生了6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頓珠卓瑪。


  顯然,由達桑占堆成為擦絨。達桑占堆是一個奇跡。外部世界的變化和衝擊,攪動了貴族的天地—— 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花草匠,一轉身成了“擦絨”這個古老家族的新家長。

  貴族集團的改革派

  前花草匠達桑占堆並不簡單,他甚至有很多外國朋友。十四世達賴剃度時,因為大昭寺所有的佛像要貼金,尼泊爾商人就把原來75兩藏銀一瓶的金粉提價到150兩。達桑占堆於是找了相熟的德國人,利用從印度購買的書籍作參考,用純金製成了金粉。

  因為達賴喇嘛的信任,達桑占堆不久成為噶倫、藏軍總司令,並且開設了造幣廠、紡織廠和其他現代化工廠,掌握了行政權力、軍隊和經濟命脈。

  隨後,出身寺廟、卻身為俗官的達桑占堆,開始挑戰僧官集團的權勢。

  他的身邊聚集了那些接受過西方教育和訓練的年輕軍官。他們見麵時互相握手,用咖啡代替茶葉,甚至打網球。頓珠卓瑪認為,貧寒的出身也影響了達桑占堆,他不止一次流露出對西方製度和內地製度的欣賞,抱怨農奴製度。

  最後,達桑占堆和軍官們決定上書噶廈進行改革:允許軍隊代表參加西藏的重大政教會議,軍事審判無需經過噶廈等等。在他們的秘密會議後,一名參會團長向達賴喇嘛告了密。

  不久,達桑占堆被解除了所有軍政職務,隻能以一個貴族家長的身份寄情於修橋建路、栽花種草。但後來當權的噶倫借口藏人從來都是走小路、劃牛皮船,禁止了這些“標新立異”的行為。

  對改革興趣盎然的達桑占堆,卻有著另一麵:1959年的叛亂中,他是叛軍副司令,被解放軍俘虜。

  在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後的上世紀30年代,俗官集團又向僧官集團發起了一次溫和的挑戰。這就是前文提到的“龍廈事件”。

  雖然保守勢力一直激烈反對,甚至使拉薩的英語學校夭折,但是許多當權者和大貴族不再居住在八廓街的藏式房屋裏,而是在拉薩河邊像外國人那樣修建起寬敞的別墅。擦絨家會做西餐的廚師,也經常被其他貴族家庭借用。


  今天從八廓街向南,步行就可以走到這片別墅區。阿沛。阿旺晉美的房子在拉薩實驗小學旁邊,淡黃色的西式風格,體量並不龐大,但頗有舒適寫意的韻味。旁邊是顯赫一時的貴族雪康家,再往北是攝政王頗羅鼐直係後裔的別墅。

  隻要家庭情況許可,貴族們都會把孩子送到印度接受歐式教育。8歲的頓珠卓瑪被送去大吉嶺,同行者有4個女孩、3個男孩。大吉嶺有很多英國學校,他們在一所叫做夢達霍芒的學校就讀。頓珠卓瑪不僅學會了英語,還成了籃球隊員。

  同樣在印度,一些出身貴族的流放者和逃亡者卻開始籌劃一場真正的革命。首腦是邦達。饒嘎,他來自邦達昌家族的一個旁係,因康區的反噶廈暴動於1936年逃往印度;另一位則是哲蚌寺僧人更敦群培,一位著名的藏學家。

  1946年初,印度警方發現饒嘎訂購了4000份“西藏西部改革黨”的黨員表格副本和2000張黨員登記卡。後來在饒嘎那裏查抄的文件顯示,他們試圖在西藏建立一個隸屬於中華民國的共和政府。

  事情暴露後,饒嘎等人出逃內地,更敦群培被監禁3年。大概是為了防止人們了解有關“西藏西部改革黨”的情況,更敦群培被關押時的罪名是“偽造錢幣”。

  就這樣,在1959年之前的50年間,無論出於何種傾向,所有來自貴族集團的改革努力都以失敗告終。


  1951年,解放軍來到了拉薩。他們被叫做“金珠瑪米”,藏語的意思是,打開鎖鏈的軍隊。

  貴族出現了分化

  頓珠卓瑪於1953年回到拉薩,擦絨家長為此專門舉行了宴會。前來慶祝者除了其他顯貴,還有解放軍的高級幹部。

  共產黨人也是霍康家的常客。1950年,索朗邊巴作為四品軍需官在昌都戰役中被解放軍俘虜,成為最早接觸共產黨的西藏貴族。他隨後擔任昌都解放委員會委員以及西藏軍區地方幹校教導處處長。

  擦絨家的別墅租給了西藏軍區聯絡部,頓珠卓瑪成為這個單位的英語教師。她和聯絡部的漢族女兵以及出身卑微的藏族女兵成了好友。頓珠卓瑪仍記得,她們樸素的美麗讓貴族家的女兒們羨慕不已。

  和許多貴族子弟一樣,頓珠卓瑪參加了愛國青年文化聯誼會,當時在拉薩河邊專門建了一個小院開展文體活動。據當時分管青年工作的共青團西藏工委副書記魏克回憶,這個成立於1953年的青年組織的目的之一,就是通過對上層青年的工作影響全藏的青年。

  在1953年底的聯誼會常委會上,保守集團突然發難:貴族出身的副主任以及幾名委員提出,應修改聯誼會章程並按他們的要求增加常委人數。魏克說,他們受到了上層貴族的指使。

  1957年,雪康家的一個兒子向擦絨家提親。雪康。土登尼瑪是活躍分子:青年愛國文化聯誼會副會長、青聯主席、共青團西藏工委副書記。而他本是一個僧人,於1956年拋棄了貴族身份入黨。

  當時土登尼瑪已經年過30,達桑占堆卻並不反對,不過他要找個保人。阿沛·阿旺晉美擔當了這個角色。1958年春天,土登尼瑪和頓珠卓瑪舉行了兩次婚禮:第一次是在雪康宅第的藏式婚禮,第二次是在共青團自治區工委小禮堂的新式婚禮。

  頓珠卓瑪的婚禮,像是那個充滿溫和變革的時代的縮影。但是1959年,叛亂發生了。在隨後到來的民主改革中,貴族們變化各異。

  雪康·頓珠卓瑪後來成為“西藏藏族導遊第一人”;霍康。索朗邊巴在擔任自治區政協副主席、自治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後,以著名藏學家的身份於1955年去世;霍康。強巴旦達從自治區婦聯退休後,也成為藏文化的研究者;龍廈的兒子、拉魯·次旺多傑現在是西藏近代史的權威講述者;第本貴族帕拉家的後人、農民羅布次仁,從帕拉莊園搬出後,自己蓋了二層新樓;江孜貴族紮東齋喜林家的齋林。旺多,用藏文翻譯了《哈姆雷特》和《羅密歐與朱麗葉》;原來住在布達拉宮外的頂雲家的十多個孫子們,則散布於各個行業 ……


  貴族的時代,就這樣終結了。

  從自治區政協委員到一般農民都有

  從江孜縣城出來,上了通往日喀則的公路,不一會兒就可以看到路邊有塊一人多高的大石頭,上麵寫著“帕拉莊園”。

  如果從這裏向班覺倫布村眺望,是看不到莊園的。確切地說,這個西藏保存最完整的貴族莊園,已經被淹沒在一片“新農村”的安居房中。包括羅布次仁—— 帕拉。紮西旺久之子,曾經出現5個噶倫的貴族世家後人,也生活在其中某一棟二層樓中。

  貴族的榮耀和風險


  在僅次於達賴喇嘛家族的貴族第本中,帕拉家無疑是一個特例。即使在20世紀初接受外國旅行者的訪問時,他們也坦率地承認自己的祖先是來自不丹的僧人,與古吐蕃並無任何聯係。

  上世紀20年代,查爾斯。貝爾在《西藏誌》中講述了帕拉家的起源:17世紀,來自不丹西部的一個僧人流亡西藏,他在拉薩還俗參與政治,進入“最高參事會”,這個機構由一名僧人和三四名俗人組成,是最高行政機關。這樣看來,這名不丹僧人事實上獲得了噶倫的身份。

  沒有詳細的曆史文字能夠證實第一個帕拉家長的故事。否則,這個家族擁有的噶倫數量,可能增至6個,而不是後來被記載的5個。

  帕拉家的土地原來在江孜的重孜。這個新興的權貴死後隻有一個女兒,通過入贅,從其他小貴族家獲得男性繼承人。

  第一個被正式記載的帕拉家的人,是帕拉。丹增朗傑。清乾隆年間,他因為軍功而成為噶倫,隨後開始像許多成熟貴族家族那樣擴展自己的土地和莊園。大概在18世紀80年代,丹增朗傑將主要的封地遷到江孜城東的江嘎,並修建了一個規模巨大的莊園“崗居蘇康”。

  在第二次對廓爾喀人的戰爭中,“崗居蘇康”被征用為清軍首領福康安的行轅。噶廈於是用江嘎的另外兩個莊園來交換“崗居蘇康”。但是所有這些建築,都在1904年毀於江孜那場著名的抗英戰鬥。


  經過不懈努力,17世紀中期還默默無聞的帕拉家,終於成為重要的“噶倫家族”。當然,對於貴族來講,榮耀和風險並存。

  帕拉家最後一位擔任噶倫的紮西達吉,他的父親白瑪傑布因參與平叛獲得了同治皇帝的二品頂戴賞賜,這是對於西藏貴族相當罕見的封授。但很快,紮西達吉就不那麽走運了。

  據《西藏誌》記載,年輕得勢的噶倫夫人,曾讓印度探險家薩拉特。錢德拉。達斯搭車到拉薩,而後者進入西藏與即將到來的英軍入侵存在某些聯係。結果,帕拉家差點被沒收全部土地,最主要的封地被充公,再由他們支付租金。同時嫁給紮西達吉兩兄弟(為避免分家使土地削減,從而削弱貴族地位)的噶倫夫人,與她的另一位丈夫、紮西達吉的兄弟一起被流放。

  被戰爭摧毀的莊園、政治上的失意,帕拉家就這樣傳承到了20世紀出生的一代人手中。這些野心勃勃、各具性格的年輕人沒有想到,整個西藏會在這個時代發生巨變,而他們自己也將成為帕拉這個充滿傳奇的房名的最後擁有者。

  一個家族的姻親網絡

  村裏的老年人都說羅布次仁長得像他的父親,帕拉。紮西旺久。

  1936年,帕拉家的二少爺紮西旺久從拉薩回到江孜。此時正是帕拉家謀求複興的節點,而紮西旺久卻在給他的家族製造麻煩。

  紮西旺久和他的哥哥土登維登、弟弟多吉旺久同屬於白瑪傑布的第四代後人。三兄弟的父親早逝,生於1911年的土登維登成為了家長。在人們看來,土登維登身上聚集了帕拉家幾乎所有的優點。而過去300年裏,正是這些優點,使帕拉家日漸顯赫。

  土登維登從小就被送到僧官學校,23歲時成為五品僧官。1947年,他成為“卓尼欽莫”,即達賴喇嘛的侍從和副官。此後,他幾乎一直陪伴著十四世達賴喇嘛,直到80年代去世。

  作為僧官集團的代表,土登維登保守而固執。1951年,他與索康、夏格巴等成為最激烈反對《十七條協議》的人,最終與達賴喇嘛一起流亡。

  土登維登使用了古老的辦法來鞏固自己的家族:聯姻。


  他為自己的3個姊妹選定了結親的對象:貴族“仁崗”、“頓康”和“吉普”。

  仁崗家本是一個四品中等貴族,但是仁崗家的一個兒子作為第一批留學生被派往英國。他返回拉薩後,受到達賴喇嘛的禮遇,甚至建立了西藏第一個發電站。仁崗家立刻成為整個拉薩上層社會的寵兒。

  頓康家屬於後藏的貴族係統,一般被認為是後藏四大貴族之一。雖然他們與拉薩的貴族並不能相提並論,但是考慮到帕拉家在江孜的莊園,這樁婚姻更具有現實色彩。

  吉普家與帕拉家的祖先在不丹就有密切往來,一同來到西藏。在1904年抵抗英國入侵中,吉普家的男人表現勇猛並因此獲得封地,正式成為貴族。隨後這家的一個男孩也被送往英國,回來後平步青雲,一度擔任拉薩市長。

  土登維登又讓兩個弟弟一起娶了“貢桑孜”的女兒。後者雖然不是“亞”家族,但源於五世達賴家族,它的家長則是當時最有權勢的噶倫索康的叔父。

  離經叛道的愛情


  在貴族圈子裏,紮西旺久也許是個特殊的人。羅布次仁回憶說,父親雖然生來就是四品官,但他好像不感興趣,很多年都沒有像他的兄弟一樣從政。

  對於別有所圖的聯姻,紮西旺久非常反感。土登維登擔心弟弟的情緒會影響與貢桑孜家的關係,就把他送到了江孜。不過,人們很快發現,這個看起來與舊製格格不入的人,同樣是一個勤奮而精明的貴族。他把主封地從江嘎遷到當時隻有幾間屋子的班覺倫布。然後用了大約10年時間,將莊園由西向東擴展,直到今天的規模。

  愛情也許是激發紮西旺久智慧和動力的主要原因。他在江孜遇到了一個叫拉珍的女人,即羅布次仁的母親。

  拉珍家一直是帕拉家的下人,她的母親會釀酒並把技藝傳給了自己的女兒。女農奴先與莊園的管家生了一個孩子。紮西旺久到來後,管家就被派往山南的另一個莊園。

  地位的巨大落差,使拉珍根本無法成為紮西旺久正式或非正式的妻子。但是羅布次仁說,她掌管著莊園所有的鑰匙。後來,在紮西旺久的安排下,拉珍與莊園的管家結婚。

  紮西旺久在莊園外專門為拉珍和他們的3個孩子蓋了房子。雖然這些孩子不可能享有貴族的待遇,但還是可以和親生父親一起生活。


  羅布次仁回憶說,上學時帶的零食有印度餅幹、拉薩薄餅、米花糖以及本地產的甜奶渣。他們可以和父親一起吃午餐和晚餐,年節時,飯桌上甚至有印度運來的海鮮和洋酒。

  土登維登破天荒地默許了弟弟在鄉下的幸福生活。也許在他看來,這避免了整個家族的尷尬,特別是不至於使這個龐大家族在複興中分裂。後來羅布次仁的哥哥作為帕拉家的血脈,甚至被送到拉薩與土登維登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並開始準備進入官場。

  當然,也許土登維登以其過人的老練和沉穩,一開始就已料定結果。經過時間的打磨,紮西旺久最終理智地處理了他的婚姻和感情。後來在土登維登的安排下,紮西旺久於1951年晉見達賴喇嘛,並受封官職。1959年,他們與主要在軍隊任職的三弟一同離開了西藏。

  紮西旺久的終老之地是歐洲。他曾經很想回西藏看看,但未能成行。

  成為教育基地

  帕拉莊園如今已經成為一個教育基地,以展示農奴製的苦難與殘暴而著名。每個院落都用漢字標注著讓現代人一目了然的名稱,比如朗生院寫著“奴隸院”。

  並不高大的圍牆內首先是外院,包括牲畜棚圈和單身朗生的住所。從正北穿過門樓可以進入內院,普通朗生不經主人允許是不能隨便進入這個區域的。這個相對寬敞的院落主要用來晾曬各種皮毛。院子北麵是三層高的主樓建築,這是貴族生活的地方。不過單從建築的高度講,三層樓與第本家族的身份並不匹配—— 按照慣例,這樣的家族應該擁有至少四層樓房。而這是紮西旺久10年經營的成果,可見舊時財富積累的不易。

  根據1959年的《西藏日報》記載,帕拉家擁有31個莊園、12個牧場、7000多頭牛羊和3000多個農奴。

  三層樓的東西南三麵環繞著二層樓,這是管家之類人等的住所。東麵第一間據說就是拉珍的房子。拉珍後來又與管家生了4個孩子,她在1991年去世。

  紮西旺久為拉珍一家蓋的房子有3個房間。70年代,羅布次仁又蓋了5間新房。

  1986年,羅布次仁搬出了這個堆疊著複雜情感的莊園。莊園裏已經蓋不下又大又舒服的樓房了。


  在莊園圍牆外不到10米的地方,他蓋起了二層樓,鄰居就是帕拉家族原來的農奴們。

  現在,羅布次仁是縣政協常委。在和他流著同一個父親血脈的兄弟姐妹中,從自治區政協委員到一般農民都有。他們的名字裏,都不再帶有“帕拉”這個五味雜陳的名號。

  “海歸”齋林-旺多

  他用自己的英語優勢成為西藏導遊的“祖師爺”

  拉薩市北京中路有一條僻靜的文聯巷,77歲的旺多是這裏的常客。有時候是陪著一輩子當家庭主婦的老伴散步,有時候是獨自一個人默默溜達。

  在文聯大院,齋林。旺多是個名人,他是西藏旅遊界的“祖師爺”;他在年過六旬後才想起寫小說,並一寫成名;又是他,第一個把莎士比亞的戲劇名著翻譯成藏文。

  這幾天,旺多家裏剛添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因為旺多發現,在內地上大學的孫女英語口語發音問題太多。他就買了這台電腦,想通過視頻連線,糾正她的口語毛病。

  旺多自己的英語,是在60年前學的。

  上學去

  1934年,旺多出生在日喀則江孜宗年堆地區的一個普通貴族—— 紮東齋喜林家。幼年時,他上過舊式藏文學校。1944年,西藏地方政府打算在拉薩開辦一所英語學校,由於遭到僧侶集團的強烈反對,最終計劃擱淺。作為平衡,兩年後,12歲的旺多和10名幼童一起,被送到印度大吉嶺的聖約瑟夫學院學習。

  在這所外國人辦的教會學校裏設有小學部、中學部和大學部,尼泊爾的比蘭德拉、賈南德拉,不丹國王旺楚克等,都曾是那裏的學生。學生中來自英聯邦國家的占到90%,大多是醫生、商人和資本家的子女,亞洲國家的學生隻占到10%,主要是南亞各國王公貴族的子弟。


  經過7年苦讀,旺多的英語達到了高中一年級的水平,“本來按正常的進度不可能那麽快,因為大吉嶺的冬天特別寒冷,寒假就特別長,有三個多月。”大多數時候,旺多就呆在印度,請一個家庭教師預習下一年的課程,並兩次跳級。

  旺多原來打算高中畢業後參加劍橋的統考,到英國去深造。但他的年齡已經大了,隻好打消這個念頭。他記得聖約瑟夫學院的課程設置比較靈活,旺多在語言上的主課是英文,後來可以學第二語言,他對拉丁文感興趣,但校方考慮到他是亞洲人,要求他選修印地語。

  西藏和平解放後,來自西藏的學生還可以選修漢文課,旺多的漢文老師是學院大學部的一個漢族學長,“他用抑揚頓挫的節奏教我們念——‘春天到,春天到,春天真正好’!”後來,旺多發現他可能教的是粵語,因為旺多在西藏用他教的腔調向解放軍打招呼“雷吼嗬”,可對方怎麽也聽不明白。

  1951年以後,很多在印度的藏族學生開始返回家鄉,旺多的班級隻有一個人留了下來。“我母親說江孜工委的陰法唐書記曾親自找她說,你的孩子應該回來,留在那裏可能會學到一些東西,但思想可能會變化,我母親就派我哥哥來接我,把鋪蓋卷都帶了回來,就是不打算再去了。”

  西藏導遊的“祖師爺”

  1940年到1945年,旺多在各地輾轉求學,在拉薩至日喀則的山道上,連續7天在馬背上顛簸。後來借著改革開放的機會,他用自己的英語優勢成為西藏導遊的“祖師爺”。

  80年代,阿沛。阿旺晉美的兒子仁青到拉薩組建了旅遊總公司。他是當年留學印度的藏族學生之一,知道旺多的情況。此前旺多在自治區教育廳編寫西藏的中小學教材,藏文部分是他們自己寫,理科教材主要靠翻譯。

  仁青從教育廳把已經年近50的旺多要了過來,“當時西藏隻有一個旅行社,外國人急著要來啊!說的是1980年,實際上是1979年政府就決定成立旅遊總公司。”

  頭一次到旅遊局上班,旺多卻連一個英語單詞都蹦不出來,見到外國人起碼要打個招呼,他卻連“哈囉”都記不起,相當尷尬。很快,他的口語每天都有長進,不到半年,過去的記憶全部恢複了。

  教育廳本來打算把旺多派到藏大組建英語係,待遇、房子都談好了。但他還是選擇到旅遊局報到,希望能在語言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旺多是在國旅拉薩分社正式開始工作的。6個月後,西藏自治區和香港的招商局合作在香港成立了新公司叫“西藏珠穆朗瑪旅遊有限公司”,簡稱“港珠旅”,旺多被聘任為港珠旅西藏一方的副總經理。在香港的12個月對他影響很大,“知道了人家的職業經理人是怎麽工作的,那我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當時西藏還很保守,拉薩市內沒有賓館,最好的招待所是‘一所’,走後門才能進去。我們就把外賓接到區黨委住宿。”旺多第一次帶團是1985年,最後領隊組織客人全體起立為他鼓掌。這卻讓旺多猶疑:“外國人對我這麽好,究竟是好是壞?”後來還是兒子鼓勵他:“說明你幹得好人家才喜歡你。”

  國際遊客其實讓旺多等人很為難,搞了三四個月以後他們才慢慢意識到這是生意,“最早開放的是拉薩市區,看看就走了。後來,樟木口岸開了,成都到拉薩的航線開了,青海到拉薩的公路也通了,遊客從成都進來,經過拉薩,從樟木出境。”

  摸出一點門道後,西藏旅遊總公司搞起了第一個“涉外招待所”,兩棟建築,十幾間客房,條件稍好,按照在香港看到的樣子,右邊是廁所,左側放個儲物櫃,裏麵是標間,每個房子安排兩個人,看起來有模有樣。

  旺多等人還編寫一本導遊日記,也就是一本導遊教材。“專門用英語寫。我的目的首先是讓年輕人掌握導遊英語,然後了解一般的接待知識。”現在,許多老導遊都還記得這本150頁的日記。

  翻譯莎士比亞

  1991年,旺多從西藏自治區旅遊局市場處副處長的位置退休。

  但是退休後的旺多比原來還忙。他兩次跑到鄉下,躲在那裏寫作,完成了著名小說《齋蘇府秘聞》。

  旺多也是第一個把莎士比亞戲劇介紹到西藏的人,這卻是從把藏文文學作品翻譯成英文開始的。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曾有一首著名的詩歌叫《潔白的仙鶴》,被認為是倉央嘉措的預言詩,在西藏婦孺皆知。早在1930年就有人把這首詩翻譯成英文,但是這首詩歌的英譯本和漢譯本卻沒有流傳。旺多覺得,翻譯不成功是一大因素。

  旺多於是嚐試著翻譯了這首詩歌,在照顧藏文原意的情況下,尊重英國古典文學的基本規律,使用正宗的“雅語”,“天天給我打字的複印店老板非常喜歡我的翻譯,他把我的譯作印在自己的名片背麵。”

  旺多說,成書於18世紀初葉的宗教詩體小說《勳努達美》在西藏文壇影響深刻,文辭優美、比喻恰當,但就是這樣一部作品,也不是毫無瑕疵,“它的藝術性和感染力是不夠的。我想了很久,根源還是在沒有參照,沒有對比,自我封閉的原因。”


  這樣,旺多決定翻譯西方文學名著。找到西方文化中藏文學缺少的元素,他於是先後翻譯了《哈姆雷特》和《羅密歐與朱麗葉》。“我不敢保證我翻譯的就好,而是希望用這樣的行動為西藏和外界的文化交流做些事情。”■

  家住雪新村

  這些已經遠去的傳奇,在他們心裏掀起的小小波瀾轉瞬即逝

  在居委會,也沒有人能確切說出頂雲家人的住址。後來我們幹脆站在雪新村的十字路,詢問路人。終於有個婆婆說,你們跟我來吧,我是他們家親戚。

  路上我們知道,她的女兒嫁給了頂雲家的兒子。從雪新村的某一個藏式小院敲門進去,一大家人正在打麻將。一個戴著寬邊眼鏡的年輕人說,沒錯,這就是頂雲家。

  布達拉宮牆外的家

  頂雲家原來在“雪”的牆外,因為那裏叫做頂雲院,就成為房名。前兩年頂雲。次仁多吉和老伴去世後,長子次旺仁增就成為這個大家庭裏最年長的人。

  頂雲院是次旺仁增的曾外祖父修建的,他當時獲得了大概是整個家族曆史上最高的官職:雪勒空的雪尼。

  “勒空”是噶廈的辦事機構,相當於今天地方的各個廳局。在布達拉宮下邊的被稱做“雪勒空”,管轄布達拉宮山下地區及拉薩附近的18個宗和政府屬地。在藏語裏,“雪”是“下”的意思,“雪勒空”就是布達拉宮下的機關,一般人就直接把它叫做“雪”。

  “雪”的大部分機構在布達拉宮宮牆內,頂雲院則在宮牆外、今天布達拉宮前那片綠地所在的位置。次旺仁增的外甥格桑還記得,小時候外國人站在那用錄像機拍攝布達拉宮。

  雪尼是雪勒空的長官。這個官職雖然不像噶倫那樣顯赫,卻也是一個重要的職位。就是在擔任雪尼時,次旺仁增的曾外祖父修建了建築麵積接近500平方米的頂雲院。而此前這個家族的曆史無法考證,也許隻是在這個時候才獲得了房名。


  次旺仁增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頂雲院的情況:兩層樓,一共大約11個房間,包括頂雲家和租戶。他們幾個孩子一共住兩間,最大的地方還是院子。頂雲家有三四個傭人,男女分開住在兩個房間。其他房間當作廚房、倉庫。最大的房間大約有50平方米,從中間隔開,一半用來供佛、一半用作客廳。

  像許多貴族子弟一樣,次旺仁增小時候也在“雪”裏的私塾念書。不過,孩子們在家裏沒有專門的書房,就在經堂裏讀書。

  相對而言,頂雲家仍保持著比較體麵的生活。他們的一些鄰居—— 更低等級的貴族,往往家裏沒有存糧,每天早上去買糌粑,然後再去噶廈。當時,這個也被叫作“雪村”的地方,住著從三品到七品的各級官員,但更多的居民是為布達拉宮及噶廈服務的農奴。

  俗官次仁多吉

  次仁多吉的外祖父和父親先後在1936年和1950年去世。和大多數一般貴族一樣,次仁多吉從父輩那裏繼承了官職,然後毫無依靠地在龐大的官僚係統中開始漫長的奮鬥。

  他先在專門培養俗官的學校“孜康”學習。16歲時,成為一名相當於普通辦事員的孜珠巴。1942年,年輕的次仁多吉擔任了外縣的稅收官,一般講,這個職位處於整個官僚係統的最末端,也許就是一個比辦事員稍高的官職。

  3年後,次仁多吉回到拉薩,在噶廈做了一個普通秘書。此後,他被外放到山南的沃卡地區擔任六品宗本。又過了兩年,即1951年,十四世達賴喇嘛逃到亞東,次仁多吉卻因戰備被派回拉薩,負責為軍隊核算軍餉。從這時起,次仁多吉開始在軍隊中服務,並在藏軍司令部中擔任了相當於秘書的職務。

  到1957年,次仁多吉被派往中尼邊境地區的聶拉木擔任“雪巴”,偏遠的聶拉木在藏語中是“大象頸脖”的意思,一般被翻譯為“地獄之路”。次仁多吉在這裏擔任了一個與宗本相當的官職,以五品官的身份負責地方稅收。奮鬥了15年後,出身並不卑微的他終於接近了一般貴族和高等貴族的分界點:四品官。

  這一年,次仁多吉28歲,這在西藏的官僚係統中不算年輕。而另一方麵,在噶廈這部巨大的機器中,充滿了次仁多吉這樣渴望在自己手中振興家族的年輕貴族子弟。無論殘酷的戰爭還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都為他們提供了機會,但幸運者畢竟是少數。

  次仁多吉的幸運在於,他雖然沒有飛黃騰達,卻也平平安安。直到1959年,整個噶廈永遠停止了運轉,頂雲家的人們開始了新的生活。

  頂雲家的年輕人


  叛亂發生時,次仁多吉的上司、一個漢人處長跟他說,共產黨的政策沒有變化,對貴族不會有影響,如果跟著鬧事出了問題就倒黴了。後來統戰部也給他寫了封信,讓他安心工作。一直到1960年5月,次仁多吉回到了日喀則,他被要求到政協學習了6個月。學習結束後,他要求回到拉薩。

  次仁多吉被分配到參事室,6級幹部,每月工資60多元。“文革”開始後,參事室的人員都分散到各自所屬的居委會,此後大約10年時間,頂雲家的繼承者大多在學習和體力勞動中度過。

  1977年,自治區檔案館找到政協,希望要一些懂得舊檔案的人,次仁多吉就去了檔案館,後來定了個副研究員。

  那以後的十多年時間裏,雪村的居民曾進行過兩次搬遷。第一次是1989年布達拉維修,從宮牆內遷出了居民100多戶;第二次是1994年建設布達拉宮廣場,把宮牆外的300多戶居民搬遷到了布達拉宮後麵的雪新村。這一次,頂雲家也搬了過去。

  次仁多吉的7個孩子都分到了房子,就是現在雪新村的這一排院子。1964年,14歲的次旺仁增到鹹陽的西藏民族學院上學。加上“文革”回來“串聯”,前後念書將近6年。回到西藏後,他在拉薩下邊的一個縣工作了18年,然後調到拉薩市審計局工作。其他兄弟姐妹也大多供職於國家機關和事業單位:郵電局、珠穆朗瑪賓館、老藏劇團、糧食局等等。

  文章一開頭招呼我們的那個戴寬邊眼鏡的年輕人格桑,是次旺仁增的外甥。他拿給一張名片,那是他的母親,頂雲家的第四個女兒。名片上的職務顯示,她除了擁有自治區政協委員、青聯委員這些身份,還是國家級演員。而格桑則是軍區文工團的演員。


  說話間,又進來兩名和格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們都是次旺仁增的兒子,一個在上市企業西藏天路公司,另一個在藏藥廠當副廠長。當然,如果在噶廈的時代,他們要麽就職於某個“勒空”,要麽就可能在達賴喇嘛的寺廟中成為一名僧官,然後在成為噶倫的夢想中日複一日地奮鬥。

  我們的到來勾起了年輕人對於先輩故事的好奇。說起來他們都有些遺憾,檔案館中隻記載大家族的故事,有關他們的爺爺的記載,幾乎是一片空白。不過,這些已經遠去的傳奇,在他們心裏掀起的小小波瀾轉瞬即逝—— 明天,他們自己的生活仍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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