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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女子監獄的經曆 一個真實的女監生活

(2010-04-17 13:18:15) 下一個

  讓大家看看真正的監獄生活,看完後你會覺得現在生活真美好

  我不知道現在的社會變成了什麽樣子,因為我在監獄裏待了整整5年。

  我畢業於國內一所一流的大學,畢業後去國外鍍過金,2000年以前我在一家證券公司工作。我曾有過很驕人的成績,有過讓同齡人羨慕的地位,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因經濟犯罪我鋃鐺入獄。

  我並不是想在這裏懺悔,我經過了煉獄的洗禮,曆經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苦痛,我已經為我曾經犯下的錯付出了代價,我贖了我的罪。

  我之所以想到寫這些是因為許多人不了解監獄是個什麽地方。在大部分人眼裏,坐牢的人肯定都是十惡不赦,都是不可原諒,都是壞到極點的人,其實不然;央視曾播過一個電視連續劇《女子監獄》,我相信大部分不了解坐牢為何物的人都是通過這個電視劇來了解監獄,來了解吃官司的犯人。然而,真相真是這樣嗎?現在沒錢的人、吃不飽飯的人、沒地兒睡覺的人大把,我想如果真是這樣,監獄門口可能會排起長隊。

  裏麵的犯人有的判的輕,一年兩年就出獄了,有的判的重,一待就是十幾年,和我一個大隊的一個女犯從刑拘開始到我出獄在裏麵待了整整11年,她是94年刑拘的,經過刑事調查、刑事訴訟等等一係列過程,法院判決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拘留所度過了6個春秋,她是個經濟犯,法院判了她死緩,到了女子監獄2年摘了死緩的帽子,改判無期,然後開始爭取減刑,又2年才再一次摘帽,改判有期徒刑18年。這中間七搞八弄的已經過去了11年了,到我出獄的時候她剛減了一次刑,是1年半,也就是說她還有十幾年的時光要在裏麵度過。她進去的時候隻有30幾歲,可等到她出獄,情況好的話那也是快60歲的人了。

  我在裏麵的時候一直都有記日記的,遺憾的是出獄之前被我撕毀了,因為監獄有這樣的管理規定,任何刑釋人員帶出監獄的文字手稿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凡有涉及監獄的東西通通沒收。我在寫那些日記的時候就知道這樣的規定,也很清楚這是不可能帶出去的,可我依然每天寫,我隻有借助於文字的宣泄才能讓我忘掉肉體的苦累和精神的痛苦。

  我在那裏待了5年,這期間我吃了很多的苦,但也學到了許多東西。裏麵是個什麽樣子?裏麵的人是怎樣生活的?她們都做些什麽?監獄是怎樣管理犯人的?那些獄警是否都想香港的影視劇中的霸王花一樣颯爽英姿?。。。。。。我想這些問題對於沒進過監獄的人來說就像是個迷一樣,裏麵同樣有著許多的故事。

  我發這張帖子的目的隻是是想讓外麵的人了解監獄、了解在監獄裏生活的那些人。在裏麵,獄警是管理犯人的人,而犯人是接受懲罰和改造的人。在這樣兩個互相對立的群體中,最大的爭議就是中國現在的監管體製、監管製度以及監管幹警的本身素質是否能把一個犯過罪的人改造好。

  麵有一些人犯罪的確是性質惡劣,動機故意,但也有很多卻是因為不懂法或是一時衝動而造成的後果。裏麵的犯人都說監獄是個壞人進來會更壞,好人進來會變壞的地方,連一些幹警在和犯人談心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

  所有的犯罪嫌疑人一經法院的判決後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犯人,這些判好刑的人在看守所叫“已決犯”,她們是不能和沒有判刑的犯罪嫌疑人關在一間號子的,看守所每月的5號送一批“已決犯”去監獄。所以每月的5號就是監獄的進“新收”日。監獄有5個大隊,每個大隊分兩到三個中隊不等,其中的2大隊1中隊是監獄裏的“新收”中隊,所有的新進犯人都要到這個中隊接受三個月的“新收”教育和“新收”訓練。其實教育和訓練的時間絕不會有三個月,因為犯人是要接受勞動改造的。每一個“新收”按照老的犯人的60%完成生產指標。監獄裏的生產是很雜亂的,有專門管生產的幹警在外麵接活兒,當然大部分是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手工活。我剛進去的時候幹的活是打毛衣。現在的女孩子會打毛衣的可謂是寥寥無幾,特別是像我這樣受過高等教育,在外麵時工作條件比較好的人,一開始學時手像腳一樣笨。可是裏麵的製度特別的嚴格,完不成指標的人通宵達旦地做。當時除了“新收”每人兩天完成一件毛衣以外,其他的老犯人的指標是每人每天一件毛衣。我們這些剛進監獄的“新收”簡直就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打毛衣打的那麽快的人,然而,三個月以後,所有的“新收”都能達到這個水平了(除了50歲以上的犯人和殘疾犯人,它們的指標沒這麽高)。

  監獄夏令時是每天5:00起床,冬令時則6:00起床。起床後必須先疊好被子,這疊被子也是經過“新收”訓練的,就像是部隊裏一樣。然後坐在凳子上等待幹警來“開封”,也就是開監室的門。然後是每一個監室的人出去洗漱,上廁所,再回到監室吃早飯。這所有的事情必須在1個小時之內完成。1小時以後就是全體排隊出工了。

  監獄裏的犯人幹的活很雜,有手工活,也有機器活。手工活大部分是打毛衣、釘扣子、繡花、做紙袋、折信封之類的,機器活就是踩縫紉機了。做手工的時候基本都是在監室裏,12個人一間,6張上下兩層的鐵床分擺兩邊,每人一張凳子放在床前,除此之外中間隻剩下很窄的一條通道。在監室幹活是很苦的,房間小,又沒有桌子,所有做好沒做好的活隻能放在床上,睡下鋪的人床上總是堆滿了東西,因為這樣,所以吵架打架的事情經常會發生。中餐晚餐的時間隻有30分鍾,每個監室有一個室長,到了開飯時間,首先由室長到走廊去把12個人的飯菜打進來,都是用鉛桶裝的,然後再分給每個人。沒有桌子,隻能在床上吃,不許用筷子,隻能用調羹。愛幹淨的人會在床上鋪張報紙,大部分人不講究這些,因為指標太重,活幹不完晚上沒得覺睡,連吃飯都覺得是浪費時間,每一口飯都是囫圇吞下去的,一放下飯碗立馬幹活。所以大凡吃過官司的人吃飯的速度都是相當的快,我出獄以後一直都很難改掉這個習慣,似乎已經不會細嚼慢咽地品嚐菜肴的美味了,在裏麵吃飯僅僅是為了不讓自己餓死,至於其它一概都顧不上了。

  打毛衣這樣的活要說起來是最苦的,因為不需要工具。裏麵所指的工具是針和剪刀之類的鐵器,毛衣針是竹子做的所以不算在內。監獄裏對於工具的管理是相當嚴格的,所有“新收”一進監獄就受到過這樣的教育:工具就是你的生命,人在工具必須在,人不在工具也要在。剛開始很不明白為什麽會對工具這麽緊張,後來看的多了才知道。裏麵有許多人無法承受身體體力的高度透支,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巨大壓力,從而會想到自殺自殘。自殺自殘是監獄裏的頭等重大事件,如果有這樣的事情,上至監獄領導、大隊中隊幹警,下至大隊所有的犯人都要受到很嚴重的處理。在我服刑期間隻有一個女犯自殺成功了,結果她所在的大隊大隊長、中隊長、小隊長通通調離,整個大隊當年的“改造積極分子”指標減半,自殺女犯所在的中隊每一個犯人當年的爭取都做廢。要知道,犯人在裏麵拚死拚活地幹無非是希望能爭取到減刑,而因為別人的事情使的自己一年的努力化為泡影,這是一件多麽讓人痛心的事兒。故此,犯人之間也有一個製度就是互相監督,說實話,想自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自殺事件依然屢屢發生,隻不過難以成功罷了。如果有工具的活,晚上值班隊長是要來收工具的,至於幾點收要看活兒的數量還有值班幹警的心情。但打毛衣這樣的活就沒人管了,打到幾點都行。晚上睡覺是不許關燈的,所以我們經常是通宵地做。即使當天的指標完成了,也希望能多做一點,隻有產量超過別人才有可能爭取減刑。

  我在入監後的第二年調到了一個新的大隊,是踩縫紉機的活。我們做過綿質內衣、床上用品、服裝鞋帽,而且還有國內名牌內衣呢。機器活是必須在工廠間幹的,7點出工以後,不到12點以後是不可能回監室的。收工回來洗洗涮涮都要2個小時,因為所有的活動都是集體行動,要排隊,要報數,要一個一個監室輪流,這樣七搞八搞差不多2點多也有可能3點才能上床睡覺。

  在工廠間幹活一點都不能偷懶的,因為是流水線加工,你的這道工序沒做完,下麵那道工序的人就要罵人,你耽誤了別人的時間。“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在這裏得到的體現是最充分的,隻不過我們換了一種說法“時間就是產量”。

  說到這裏,我想提醒大家,以後買回來的內衣褲、床單被套之類的東西一定要水洗以後才能用哦,即使是在專賣店買的也是一樣。我們在工廠間幹活時為了節省時間,輔料、半成品、成品都是一堆一堆地堆在地上,車工坐在車位上不能走動,由輔工將成堆的東西在地上拖來拖去,做好的成品直接打好包裝,貼上廠家標簽就OK了。我們雖然覺得過意不去,可也沒辦法,我想男監或是別的監獄肯定也是一樣吧。

  監獄裏的幹警也有男的,比較少數,但他們是不可以進入監區的,也不直接和犯人接觸,也有紀委的或是教育科的男幹警需要找犯人談話,這種時候都要由犯人的主管幹警帶著去的,會有專門的談話室,男幹警是不可能進入女犯的生活區的。

  有些監獄的管理也還是比較文明的,我在大城市吃官司,所以要好一些。聽裏麵一些累摜犯說起小地方的監獄才覺得更可怕,起碼我待的這個監獄沒有幹警打犯人的現象,同犯之間的打架也不是很多。像香港電影裏演的那樣的牢頭獄霸也是沒有的。當然犯人欺負犯人的事情那是屢見不鮮,隻是沒那麽猖狂。

  監獄裏麵幹警並不是很多,一個小隊長一般要帶30-40幾個犯人,這就叫“主管幹警”,她會在她所帶的犯人裏麵挑選有能力的犯人來擔任一些職務,這些犯人統稱為“四犯”,“四犯”分四種:管紀律的、管生產的、管生活的、管學習的。裏麵的犯人也同樣分很多等級。一般來說,經濟犯是最高等級的了,但經濟犯不是很多,“四犯”的職務大部分是由經濟犯來擔任的。但管勞動的“四犯”就很少由經濟犯擔任了,我想這或許是經濟犯的動手能力不是很強的緣故吧,管勞動的四犯基本都是由盜竊犯來擔任的。我在一中隊做室長的時候,曾經有一個“新收”,是財大畢業的,她分在我的監室,因為她是讀書人,我不免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同情,很是照顧她。然而,在監獄裏最叫的響的就是幹活,我們叫“勞役”,無論我怎麽手把手地教她,她都是全監室甚至全小組勞役最慢的一個,當天的指標隻要有一個人沒完成,全房間的人都不能睡,因為第二天一開封生產四犯就要來收活。她天天拖大家的後退,可別人看在我這個室長對她很好的份上敢怒又不敢言,最後有一天晚上已經3點鍾了,大家還在幫她幹活,有幾個暴力犯嘴裏一直不幹不淨地罵人,她可能是實在受不了了,當天晚上我們睡下後,她用一根磨過的牙刷柄割了脈。幸好也許是她沒有太多的時間把牙刷磨的更鋒利一點,又或許是她下手的時候感到太痛而沒有割的太深,她沒死成。我後來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她麻木地說這樣活著比死難受一百倍。

  我自己剛進去的時候也曾多次地想到過自殺,甚至和她一樣做過準備。可我隻要接到媽媽爸爸的來信,我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下手了。如果我是一個沒有思想的人也許在裏麵的日子會好過一些。每天機械地幹活,什麽也不用去想。裏麵吃飯有室長去領,然後分到每個人手上,吃完飯有專門的犯人洗碗,每星期洗一次澡隻有15分鍾(包括排隊、脫衣服、洗完穿衣服的時間),囚衣也有專門的犯人清洗,一切都有人替你安排好,隻需要按照規定的要求去做就是了。

  我也想像那些沒有文化的犯人一樣勞役、吃飯、睡覺,可是我卻無發遏止自己的思想。我想家,想親人,想朋友,想吃一頓好的,也想能好好睡上一覺。。。。。。偶爾有沒活幹的時候,大家總是會站在監室的鐵窗前,望向外麵的天空。我們不喜歡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的日子,這總是會更加顯現我們的悲慘。這樣的好天氣我們卻不能去享受陽光的沐浴,被困在這樣一間小小的房間裏或是見不但陽光的工廠間裏。在這種時候我們更加覺得自己的生命毫無意義。

  在裏麵我們所幹的活都是有主的,也就是說是廠家指定的。每個大隊監獄都有全年的勞役指標,要完成指標需要兩方麵的努力,一是幹警要接得到活,一是犯人要能完成。如果沒有接到活或是接的活不多,我們也會有勞役斷擋的時候,這就是我們最開心的日子了。雖然不幹活也要參加法律學習啊,搞點活動啊,或是開個會啊什麽的,但畢竟晚上沒事了,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犯人是沒有工資的(不過聽說從05年開始有的監獄已經實行了計件工資),幹警在接活的時候要和廠家談好價格的,完成一批活廠家和大隊結帳的,我們所創造的經濟價值當然是歸監獄所有。而對於犯人來說,個人完成的產量全部換算成勞動分數,做的越多,分數越高。每月由主管幹警根據你平時的生活表現和勞役情況給每個犯人打分,三個月評一次“處遇級別”,監獄裏的犯人分5個處遇:A級、B級、C級、D級、E級。三個月的分數達到30分或以上的就可以享受A級處遇,25——30分(不含30分)的則是B級,依次類推。

  分數就是犯人的生命,在裏麵所承受的一切勞累、痛苦、委屈、侮辱在一個高分兒麵前都會被我們認為是值得的。因為到年終的時候,隻有拿滿120分的犯人才有資格被上報法院減刑。在那樣的日子裏最渴望期盼的就是自由,隻要有一條小小的路能讓我們早一天擁抱自由,即使是累死苦死也不會有人說不願意的。為了這早一天,我們把自己變成了機器,為了這早一天,我們可以放棄做人的尊嚴,一切就是為了早一天見到自己的親人,早一天呼吸自由的空氣。

  說來真是悲哀。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在外麵聽誰說過想吃這個要吃那個的?我以前自由的時候因為是單身,年輕又拿著高薪,下了班就和一幫同事朋友們在外麵吃飯,真是沒什麽沒吃過的。可是進了監獄以後才真正感覺到吃對一個人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那種對吃的東西的渴望也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體驗。

  監獄的夥食憑良心說還是不錯的,比看守所的好多了,我們都說是因為監獄要勞動的緣故。看守所的夥食簡直就不是人吃的東西,每天不是大白菜煮自來水,就是白豆腐加點辣,一星期有一頓葷那根本沒法吃,就是一快大肥肉。那個肥呀,還沒吃就讓人想吐。我在看守所近1年都是吃的泡麵,弄到現在回來後誰在我麵前提泡麵我就跟誰急。

  監獄的夥食每頓是一個菜,星期天會加一個菜,一般都是素菜裏麵加點肉絲,如果是大白菜之類的全素菜,還會有一個湯,也就是西紅柿或是青菜加點蛋花花。但是菜的品種就是那麽幾樣,再加是大鍋菜,味道是不怎麽敢恭維的。別說是這樣的菜了,就是山珍海味讓你吃個幾年,十幾年的還不是和糟糠差不多味兒了。真不怕你們笑話,能美美地吃一頓好東西也成了我們朝思暮想的心願。好在監獄的管理在近一兩年也開始走向人性化。平時大家吃的都是大鍋飯,有的朋友說的有錢可以吃小炒在我們監獄是絕不可能的,有也是在夢裏吃,那也就不存在有沒錢的問題了。不過,如果犯人的處遇達到了A級的就可以在每個星期六吃A級菜,B級的則是兩個星期一次。A、B級菜都是幹警到外麵店裏買的,品種也不斷地翻新,有時是半隻燒雞,有時是半個蹄膀,有時還會有漢堡啊、蝦啊、真空包裝的豬肉什麽的。犯人吃飯是不要錢的,可這個A、B級菜卻是要錢的。所以有很多勞役做的很好,表現特突出的A、B級犯人因為家裏窮大帳上沒錢而白白浪費了“配額”。

  監獄裏有一個小超市,犯人每月去一次買東西。現金在監獄是不流通的。每個犯人入監時都會有一張大帳卡,從看守所轉到監獄來時有現金的全部打到這張卡上,家裏人每月來接見時送的錢也打到這張卡上。有些朋友說有錢吃官司就不會吃苦了,什麽都可以買,這肯定是誤傳。在一些偏遠的城市的監獄好象是有這樣的現象。

  去超市每人能買多少東西是由各自的處遇來決定的。日常用品是不限製金額的,隻有食品有限製。A級的可以買100元,B級買80元,C級買60元,D級和E級買50元。每月一次的接見,探監者也是按照同樣的規定給探望的對象買食品。所以如果是A級,並且每個月都有人來接見的話,那她就可以有200元的食品了。隻是,每個大隊能享受A、B級待遇的人隻有幾個,有條件的人也舍不得亂花錢,畢竟這錢都是父母家人的錢,何況裏麵家庭條件好的並不多,表現好的家裏窮的叮當響,家裏有錢的又不一定能爭取到A、B級,所以浪費“配額”的事情比比皆是。

  超市裏的東西都貴的要命,而且很多假冒偽劣產品。犯人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隻此一家,沒有分店。食品泡麵具多,也有一些真空食品,可都太貴,即使很想買,也買不起,大部分人隻能買50、60元,一包真空包裝的東西就要十幾塊甚至二十幾塊,買了這個其它的就甭買了。犯人去超市每月必買的食品是泡麵(最少10包,多的買一箱)、榨菜、火腿腸,因為監獄隻有三頓飯,而且晚飯時間是5點,到晚上肚子是一定會餓的,幹活又晚,沒有泡麵就完蛋了。這幾樣東西買好了,也剩不了幾個錢了,再想吃的東西也隻能是過過眼癮罷了。

  因為吃的問題也鬧出過許多事兒,因為如牙刷、牙膏、衛生紙等等

  生活必須品是不限製金額的,所以許多家裏條件好,大帳上有錢,可又沒有達到A級的犯人就和那些A級卻沒錢買的人商量,用生活用品換食品。我們每人去超市後買東西的超市發票都要上交給幹警檢查,後麵這樣做的人越來越多,幹警發現有的犯人每個月竟然要買10支牙膏、20多包草紙,加上犯人去打小報告,這事情有一天就露餡兒了,然後是好一通大調查,最後凡是參與過的人全部受到了懲罰:扣分並且停掉一個月的超市,這意味著整整一個月將沒有東西吃。雖然處罰的這麽嚴厲,依然有犯人敢冒天下之大不渭,反正抓住了我倒黴,抓不住我勝算。說來說去,都是要吃惹的禍。

  監獄是個很特殊的地方,同時也是個很能鍛煉人的場所。我在外麵的時候很難想象我能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下來。沒有吃沒有睡這僅僅隻是一個方麵。裏麵的犯人犯什麽罪的都有,涉毒犯再次入獄的很多,和我同一批入獄的一個女孩,因販毒判了一年六個月,出去後一個星期就聽幹警說又因為盜竊進了看守所,沒多久,就來到了女子監獄,這回判了兩年。上一次我們同是“新收”,可這一次我卻是她的室長了。我問過她這種地方這麽苦,來一次就等於是在地獄走了一遭,為什麽還要來呢?她回答我說,我有什麽辦法,Communistparty把我放出去了,可不給我找工作,不給我錢,我家裏人早不要我了,我不去偷難道去死嗎?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看著我的眼光冷冰冰的,似乎沒有一點因為再次入獄而表現的痛苦,又仿佛在說,這還用問嗎,笨蛋!

  還有一個犯人僅僅就是因為替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就判了6年。她的一個好朋友A讓她給另一個朋友B打個電話,把B約到一個什麽地點,然後她就回去了。沒想到的是B得罪了A,約B出來是要找他算帳的,A捅了B一刀,B死了。我的這個同犯也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判了刑。

  像這樣莫名其妙的案例真的在裏麵有很多。我在一大隊時接觸過一個北京師大畢業的犯人,她的案子更加讓我為她可惜。她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這個男人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把這個女孩兒弄的五迷三道,七暈八素,男人騙這個女孩說他老婆摘除子〈!--> 宮都2年了,信誓旦旦說要跟老婆離婚,娶女孩為妻,在一起一年多就陸陸續續在這個女孩這兒借了二十幾萬,一張借條都沒有。女孩還在做著春秋大美夢呢,這男人竟然一聲不響帶著老婆到上海來定居了。女孩通過朋友找到了男人在上海的住處,在他們家門口親眼看到人家兩夫妻親親熱熱,他老婆又白又胖滋潤的不行,什麽摘除子〈!--> 宮一說純屬騙人,說他老婆有兩個子〈!--> 宮都有人信,女孩實在是氣難平,從北京叫了幾個好朋友到上海找到這個男人要他還錢,男人一來理虧,二來幾個高頭大馬的北方漢子讓他感到好漢不能吃眼前虧,於是答應給錢,先寫一張欠條,拿個整數30萬。寫完欠條後男人一出門就報了警,然後第二天打電話給女孩說錢準備好了,你來拿吧。女孩帶著朋友到了接頭地點,錢的影子還沒看到,一大幫pol.ice荷槍實彈在等著他們呢,敲詐勒索抓了現行,數額巨大,主犯(就這女孩)判了8年,他那些朋友判了6年。女孩在法庭上當場暈了過去。到了監獄鬧了幾次自殺,是大隊的重控對象,上廁所都有犯人跟著,晚上睡覺兩個犯人輪流值班看著她。這樣的人吃了官司你能說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嗎?

  有一些人的官司吃的真是有點冤枉。站在法律的角度也許不能這麽說,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每每看到這樣的犯人心裏總會有莫名的疼痛。經濟犯剛入監時相對來說要表現的清高一點,然而,在裏麵時間久了,就再無清高可言了。正如有些朋友所說,大帳上有錢的、家裏有路子的,在裏麵的日子會好過一點,那些外地的,家裏很窮,有的幾年都沒人來接見的人不但犯人會欺負,連幹警也不會正眼瞧你。其實,人活著生存的條件好與不好隻是一個方麵,何況在裏麵每個人都大同小異,關鍵是能否得到別人的尊重。我說的別人既有同犯也有幹警。我在裏麵最痛苦的體會就是監獄是個和尊重絕緣的地方。

  我們監獄的幹警有許多都是警校畢業以後分配來的,也有一些是以前考公務員進來工作的,後者基本的素質都不高,警校畢業的這些學生分到監獄,實習一段時間以後就開始做小隊長,也就是主管幹警。說實在的,從更高的層次來講,監獄不應該僅僅是監獄,它應該更像一所學校,而獄警也不僅僅就是pol.ice,還應該是個老師。改造犯人的工作是很艱巨的,撇開那些從本質上來講不是很壞的犯人不說,本質惡劣、素質低下、品行不端、無可救藥的犯人依然是占大多數,對這類人的改造教育豈是一個小工程。這些年輕的幹警本身就涉世不深,文化程度也不是很高,抱著滿腔的熱情走上工作崗位,卻整天麵對的是一群灰頭土臉的犯人,每天處理的事情就是誰今天多上了一次廁所,誰今天和誰吵了一架這樣的雞毛蒜皮的瑣事,何況麵對一些老犯人的陰險狡詐,年輕的幹警根本自個兒也分不清楚誰是誰非,逐漸地她們開始灰心,開始失望。她們上班的紀律同樣是非常的嚴格,不許燙發,不許化妝,不許留指甲,不許吃零食,不許把手機帶進監區等等,隻要是自己帶的犯人出了事她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輕的挨批評,重的要扣錢,自己帶的小組產量不能比別的小組低,搞活動時自己小組的犯人不能比其它的小組差,幹警之間也是勾心鬥角的。。。。。。而且在監區所有的同事都是女的,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做獄警的大都很八卦,她們和犯人一樣上班時間等於是坐牢,在監區裏哪也不能去,就看著這些犯人。有一個帶過我的幹警曾經很感慨地對我說,你們都是有期徒刑,可我們卻是無期徒刑啊!當我對監獄的改造環境徹底失望之後,我是能夠體會到她內心那份深深的失落的。。。。。。

  並不是說全部的幹警都不好,但大部分幹警從骨子裏就是看不起犯人的。我先後遭遇過好幾個幹警,曾經有一個挺大年紀的,和家庭婦女還真沒兩樣。女人所有的壞毛病她都有,自私、狹隘、沒文化、沒素質,隻要犯人能幹出活來,她就笑咪咪的,誰要是活做不出,就會被罵的抬不起頭來,實在是監獄有規定不許打犯人,不然她真很不得把這犯人給打死。最可氣的是她特別看不起知識分子,隻要你是讀過書的就想著法子要羞辱你。她第一次找我談話,把我叫到幹警辦公室,我因為個子很高,所以站在她麵前比她高了一個頭,她竟然凶巴巴地對我說,你媽怎麽把你生那麽高的,去,拿個矮凳子坐著。我早就聽其他的犯人說過她不好惹,卻沒想到她還這麽不講理。在麵對幹警時規定她沒讓你說話,犯人是不能開口的,要幹警同意才能開口講話。我默默地出去拿了一個小凳子坐在她麵前。我沒講話,但我看著她的眼神一定是讓她感到了我的憤怒,她衝著我說,看什麽看?眼睛看地下,讀過大學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一樣吃官司,在外麵不管你有多不得了,現在你就是個犯人,就得聽我的,明白嗎?我感覺到有一股熱氣從體內直衝頭頂,我沒有按照慣例先請示“警官,我可以講話嗎?”而是衝口而出,我沒認為我讀過大學有什麽了不起,我都已經忘記自己讀過大學這件事兒了,是你在提醒我,難道我讀過大學也有罪嗎?就為了這幾句話,她以頂撞幹警為由罰我在走廊從下午站到收封睡覺。罰站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一陣一陣的淚往眼睛裏麵衝,可我強忍住了。判決下來以後我在看守所大哭了一場,事後我告戒自己無論發生什麽,寧願去死也絕不讓人看到我的眼淚。晚上躺在床上,我還是默默地哭了,腫了的腿讓我移動一下身體都覺得疼,可是我不是為這疼而哭的,我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我一直以為在看守所所經曆的一切已經讓我有足夠的毅力去麵對一切,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堅強。

  犯人在幹警的眼裏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尊嚴的,即使有少數幹警從素質上來說並不低,但她也不可能會去尊重一個犯人。監獄的許多規定本身就是對犯人人格的一種侮辱。天氣進入盛夏以後,每周一次的洗澡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幹活幹了一天,衣服都被汗濕過多次了,所以從7月份開始就每天可以洗澡了,時間是每天的下午2點左右開始,因為幹警是4點下班,在幹警下班前必須一個中隊的犯人都洗完澡。可想而知,這樣一個澡到了晚上睡覺前等於是沒洗。天冷的時候每周一次的洗澡都是要排著隊到監獄的浴室去洗的,夏天每天一次就不可能去浴室了,因為到浴室去要幹警帶隊,又是排隊又是報數,一次隻能帶一個小組,如果每天這樣,幹警會累死。所以天熱浴室是不開的,犯人就在洗漱室洗澡。每個監區的洗漱室就在監室門口,一大幫赤身裸體的女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洗澡,而且幹警就站在前麵看著。第一次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適應,洗澡的時間是有規定的,犯人們為了能讓自己的身體停留在水下的時間多一點,都是像搶一樣地脫衣服。可我卻怎麽都沒辦法在這麽多幹警麵前脫,我的一個同犯看我楞在那兒,走過來一把把我的褲子扯了下來,拉我到水龍頭底下,她說,快洗吧,你再不洗就沒時間洗了,你們這些知識分子都是這樣,反正都是女人,有什麽難為情的嘛。冰涼的自來水衝在我的身體上,可我卻感到了臉上的滾燙。

  我現在非常相信人的適應潛能是無限的,現在隨便把我丟到一個什麽鬼地方,我想我都不會死掉。自此以後我也和我的同犯們一樣每次搶著趕緊脫衣服,再也不管有多少幹警在看著了,我明白了如果要顧及自尊心,結果就是現實的損失——沒澡洗。在外麵的人看來極小極小的一點犯人的利益都可以讓我們奮不顧身。

  在監獄裏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單獨行動的,一切都要嚴格按照監規來做。監室裏是沒有廁所的,廁所在走廊的盡頭。犯人如果在監室幹活,隻能上痰盂。每人一個痰盂放在床下,每人一個放食品的箱子也是放在床下,我們要吃到嘴裏的食品就這樣和痰盂放在了一起。倒痰盂的時間一天三次,如果是在工廠間幹活,是有廁所的,可廁所是鎖上的,到時間才開。隻要是人都知道對於大小便這樣的事兒,不是自己可以憑意誌來控製的,可監獄這個鬼地方竟然就會滑稽到規定你在什麽時間上廁所,不管你有沒有你都得上。不在規定時間內如果尿急那可真是要煩死人,要先報告室長、室長再去報告四犯、四犯再去報告幹警,幹警批準了還要有兩人陪同,所有行動至少必須要有三個人一起。大夥兒全都悶著頭在幹勞役,你突然要上廁所了,室長、四犯也不願意浪費自己的時間替你去報告啊,即使她們同意去了還要求別人放下手裏的活陪你去,好不容易幹警開了門,尿也折騰的沒了。美容雜誌上說女人每天要喝8杯水,可我們這些女人為了減少上廁所的時間卻是盡量少喝水,喝的越少越好。

  從司法部提出“人性化”管理之後,犯人的服刑待遇有了一些改善。監獄局規定犯人的勞役時間不能過長,晚上到了8點必須收工具,要讓犯人收看電視新聞,每周要組織幾次活動,犯人的夥食標準要提高等等。。。。。。犯人們一開始聽到這樣的政策真是高興死了!其它的都無所謂,僅僅是晚上8點以後不能幹活就足以讓人興奮不已了。因為勞役時間的縮短,勞役指標也就應該相應地減少,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大隊幹警說頒布這樣的規定是要提高犯人在有效工作時間內的工作效率,時間縮短了,並不代表工作量的減少。這不是在開玩笑嗎?本來16個小時才能幹完的活現在要求在10個小時之內幹完,單位時間內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增大了,這樣一來手腳快的人還有可能完成,手腳慢的自然是完不成了。怎麽辦呢?加班。8點鍾從工廠間回來,這就算下班了,可回到監室裏又發一大堆手工活給你做,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監獄的領導是要輪流值班的,如果今天是監獄長值班,那回到監室就不會再讓幹活了,每個人都坐在凳子上看電視,一大幫幹警們小心翼翼地陪著監獄長一層樓一層樓地巡視過來,有時還會叫個犯人過來問話,你們現在勞動時間縮短了高不高興啊?幹警事先都和犯人打過招呼的,什麽人來問什麽話必須怎麽回答,而且被叫起來的犯人肯定都是文盲犯。當然高興。你們每天都看電視節目嗎?啊,看的看的。你們有沒有感覺到現在的改造政策比以前好啊?是,是比以前好,感謝go-vern-ment!

  我聽著這樣的對話心裏真是覺得悲哀,監獄號稱是改造犯人的地方,可是這些身穿製服的人卻當著犯人的麵弄虛作假,她們道貌岸然地站在旁邊聽著這樣的對話難道不會臉紅嗎?

  遇上有其他單位的人來參觀,外麵會馬上通知監區,幹警們迅速通知下來,把犯人帶回監室,一個個坐的端端正正的看書的看書,看電視的看電視,參觀的總是發出這樣的感慨:哎呀,現在的犯人待遇可真好啊?我心想,那你進來試試。也有一些人寫監獄長信箱,可該是怎樣依然還是怎樣。監獄長真的不知道嗎?我看未必。

  自從監獄有了晚上8點以後不能幹活的規定,不但沒有讓人感到輕鬆,反而更加緊張了。8點以後的時間很多人沒幹完的活怎麽辦?繼續幹唄,可監獄真是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又下了一道新規定,8點以後幹活的犯人抓住了就扣分。弄到我們搞不清楚幹還是不幹。可笑的是經常發生這樣的場景:8點過後,犯人繼續幹活,值班幹警替犯人望風,如果監獄值班幹警來巡視,還沒進門岡,我們的幹警就迅速跑進來通知,快把勞役收起來,坐好看電視!我們手忙腳亂地把手裏的活塞到床底下,一本正經地坐著看電視,等監獄幹警一走,警報解除,繼續吧!

  有一年春節,幹警休息7天,犯人休息三天,初一到初三。年三十這天幹警下班前,小組組長發了一大堆手工活下來,並且宣布:隊長說了,監獄規定春節期間不許幹活,抓住了要扣分。但是,我們隊長初四值班,她8點上班之前我們要把做好的活放在辦公室,她要檢查。許多人當時都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麽鬼通知,!我一氣之下站起來就要去辦公室,我的同犯拉住了我,說,你又何必呢?這種地方什麽怪事兒沒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人能過我們也能過。

  弄虛作假在監獄裏麵已是見怪不怪了。組織犯人上課學習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監獄辦了一個掃盲班,為了完成學習指標,強迫那些文盲犯去上課,我開始還弄不明白,這不是很好嗎?可以學習,為什麽那些文盲到了要上課的時間就罵爹罵娘的?後來才知道,這些去上課的人勞役指標是一點都不減的,去上了半天課,勞役怎麽辦?8點以後如果是不需要工具的就得偷偷摸摸地在監室裏幹,如果是需要工具的就沒辦法了,隻有欠產。這些文盲犯沒有文化,什麽都不會,隻有拚命幹活才能拿點分數,和我們經濟犯比,她們更加苦,經濟犯大部分都做四犯,又經常寫寫文章,拿分兒的機會比較多,可文盲犯就不同了,隻此華山一條路,如果欠產就要扣分,分數達不到就沒辦法減刑,當然她們要罵了。

  幹警們是巴不得犯人最好什麽都不要去做,一門心思做勞役。監獄從體製上來說,不是企業,應該不是創收單位,為什麽要這樣讓犯人去幹活呢?美其名曰“勞動和教育想結合”,教育何在?難道這些表麵的現象就代表了教育的成功嗎?

  司法部也好,監管局也罷,我相信go-vern-ment改進監管體製改善服刑人員待遇的決心,可是下麵的人如此操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性化管理”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落實到位?

  路漫漫其修遠兮!

  坐牢的人如果沒有一點盼頭那日子是很難過的,每月一次的接見日就是犯人們最期盼的一天。當地人基本上每月都會來接見的,外地的就不可能了,有那個路費還不如寄進來放在大帳上實惠。裏麵的女犯各種年紀的都有,最小的18歲,還是從少管所轉過來的,不滿18的是少年犯,是不能送到女監來的,最大的80多歲,這個人從30幾歲就吃官司,判過兩個無期,真搞不懂。

  來接見的家屬很早很早就來到監獄門口,有些四犯在接見這天要幫忙幹警把桌子抬到接見大廳,還要送熱水瓶去,回來以後都會興奮地告訴大家:外麵來了好多家屬哦,誰誰誰的媽媽來了,誰誰誰的孩子來了。。。。。。因為接見是在一個大廳裏,在裏麵玩的好的就會互相介紹剛才那個人是我的什麽什麽人。我還聽說因為總是接見的緣故,很多犯人的家屬都成了朋友。在外麵等著接見很無聊,然後就互相聊天啦,一聊發現自己來接見的人是在一起的,就這樣還會下次約好一起來呢。

  接見時間是20分鍾,一批一批的進去。第一批進去了,第二批的人在大廳的鐵門口等,很多人在排隊等的時候就開始眼圈發紅,年紀小一點的犯人幹脆就哭出來了。進去以後,每個接見窗口裏麵坐兩個人,一個是犯人,一個是幹警,和家屬說的每一句話幹警都要作記錄,如果說了不該說的話回來就要倒黴了。家屬坐在接見台的外麵,中間有一道懸空的玻璃,如果家屬帶了東西就從玻璃下麵送進來。監獄裏對帶進來的東西檢查的非常嚴格,能送什麽不能送什麽都有嚴格的規定,超市裏能買到的東西是不可以送進來的。有些犯人嫌超市裏的東西都是假貨讓家裏帶來,幹警當場就讓家屬帶回去。

  接見的時候規定犯人的手不能放在台子上,要放在自己的腿上,是為了防備犯人趁幹警不注意偷偷傳紙條出去。以前據說發生過這樣的事兒,一個女犯塞了一張紙條給來接見的哥哥,“哥哥,你救救我把,我真的不想活了!”後來家裏的人到監獄裏來鬧,好象是弄的動靜挺大的。

  接見的場麵應該說是我有生以來所看到的最慘的一幕(除了電影電視裏看到的以外)。玻璃牆外的爸爸媽媽老淚縱橫,一邊哭一邊罵,你這個傻孩子,怎麽會去做這種事兒啊!玻璃牆內的也是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爸爸媽媽,原諒女兒吧!媽媽一別罵著一邊把手從玻璃牆下伸進來,在女兒的臉上撫摩著。。。。。。女兒多想拉拉媽媽的手,可是不行,就隻能這樣子坐著流著眼淚感受著媽媽的心疼。如果是結了婚有孩子的就更讓人看不下去,有的女犯孩子還很小,家裏人抱著來接見,孩子不懂事,一個經兒地叫著,媽媽抱抱!媽媽抱抱!小身子拚命地想掙脫抱著他的手,坐在裏麵的媽媽真是心如刀割,朝思暮想的孩子就在眼前,可卻無法伸出手去把他抱在懷裏,隻能看著孩子嚎啕大哭。有的實在控製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會哭著請求坐在身邊的幹警,能不能讓我摸摸孩子?有些幹警心很軟,也會同意的,但也有冷冰冰地說不行的。外麵的丈夫和家人看到這種情形隻能流淚,隻能恨自己的孩子。

  在監獄裏哭也是不自由的,如果在監室或是工廠間哭馬上會有人報告幹警,因為在那種地方哭很是容易感染,監獄是要以穩定犯人的情緒為重要的,所以不允許大聲哭泣。可是隻有在接見廳是沒有這個規定,在這裏許多人把一輩子的淚都流光了。

  20分鍾的接見在犯人的感覺裏似乎隻有2分鍾那麽迅速,原本在監室想好的要和家裏人說的話這麽一哭也忘掉了。接見時間一到馬上就要離開,一分鍾也不能耽擱。淚眼相對,依依不舍,也許隻有這刻骨的痛才能讓我們感到犯罪的可怕,讓我們的心在痛苦中懺悔,隻有家人的愛才能讓我們在這樣的環境裏有勇氣去接受命運的懲罰,有韌性有耐心去等待天明。

  沒有接見以前的興奮很快就被接見後的悲傷所代替了。許多人不忍看自己白發的父母被傷心思念而折磨的憔悴不堪的臉,年幼的孩子因想念母親而哭泣的眼,她們選擇了不接見,寧願獨自忍受思念的痛苦,在夜裏默默地哭泣。

  接見是一件既讓人向往又讓人辛酸的事情。而在監獄裏最讓人痛心的莫過於失去自己的親人。有不少的女犯自己年紀已經不輕了,判的時間又長,在服刑期間就遭遇了父母去世的噩耗。“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那應該算是人世間最慘烈的痛苦了吧。

  犯人和家屬的所有信件都必須經過幹警的檢查,有的犯人本身就不是很堅強的人,如果家屬的來信中提到家裏爸爸或是媽媽去世了,就不會把這封信給她看了,因為害怕她想不開而做傻事兒。和我一起的一個同犯父親死了快一年了都不知道,在她即將要出獄的前一個月,幹警才把她姐姐寫給她的信給了她看,她哭的死去活來,一直怨恨幹警為什麽不告訴她。而我認為幹警這樣做沒有錯,那時告她非出人命不可。她姐姐的信中說,爸爸臨終前一直叫著這個小女兒的名字,咽了氣眼睛也沒閉上。我想做爸爸的是不放心吧,雖然女兒是個有罪的人,但她也是延續自己生命的人那,雖然怒其不爭,同樣也哀其不幸啊!她是個涉毒犯,我一直認為涉毒的人出去後改好的可能性很小,但我看她拿著姐姐的信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寧願相信她出獄後再不會和viper打交道了。

  進了監獄以後老公提出離婚的,男朋友提出分手的,父母提出斷絕血緣關係的可謂比比皆是。有的人痛苦不堪,難以接受,哭的鬧的自殺的,因此而被關禁閉的,有的人心平氣和,無怨無悔接受。當然堅強的人還是多數,有一個犯人得知自己的媽媽走了的消息,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流,白天她沉默地幹著自己的活,但我相信夜裏她一定會流淚。

  在那樣的環境裏很多人都變的很堅強,因為大家很清楚,監獄是不相信眼淚的。外麵的人看來很可憐很悲慘的事情在裏麵天天都會發生,幹警門也習以為常了,犯人更是無動於衷,自己都沒人同情,那還有心去同情別人。在我認為,苦難本身就是一把利器,瞬間就可以把一個人的同情心打磨的幹幹淨淨。在這個地方,生命隻是帶著微弱的堅強在成長。

  監獄裏的生活也是生活,日子也是和外麵一樣必須一天一天地去過,所以在裏麵的人也並不是整天愁雲慘霧的,相反,正因為失去了自由,很多東西都受到了限製,反而一點點的自由或是享受都能讓大家心花怒放。

  監獄裏犯人的法定休息日隻有春節、國慶、五R26;一,幹警是休七天,但每天都有一個值班的幹警來上班。而犯人休三天,以前這樣的休息日都是要幹活的,從04年開始就基本不幹了,即使有些生產大隊也隻是幹半天。這三天裏允許穿自己的衣服(平時是必須穿囚服的),但要在胸前掛上番號牌子。其實女犯裏有許多長的很漂亮的女人,隻不過女人的美是要靠氣質來襯托的,五官長的精致的女人一旦脫下了漂亮的衣服換上灰不拉嘰的囚服,就再也看不出曾經的美麗了。

  這三天可以在監室裏看電視,在有節日的這個月裏去超市時大家也都會買點平時舍不得買的零食(平時買了也沒時間吃),但在監室裏依然要坐在凳子上,不允許躺在床上,不可以東倒西歪,即使是這樣,那也是天堂了。而且也會有一些活動,打牌、看錄象、運動會、看文藝演出。。。。。。這些活動要事先報名的,打牌和看演出是大家最喜歡的了,報名打牌的總是超出名額,沒辦法就隻有輪著來,看演出也是很享受的一件事兒,演員都是服刑的女犯,她們有專門的老師教她們唱歌、跳舞、樂器表演,都是從各個大隊挑出來的長的漂亮、能歌善舞的女子,隻是要求必須是長刑犯,起碼十年以上的人才有資格入選,我想是因為在這種地方培養一個人不容易,如果是短刑犯,剛培養出來了,卻要出獄了,沒有必要。

  舞台上的女孩子穿著特別漂亮的演出服,這些衣服都是她們自己親手做的,監獄裏的人真的是非常聰明。她們化著很美的妝,舞姿曼妙,歌聲甜美,歌曲、戲曲、舞蹈、小品,真是多才多藝,任何看過的人都不相信他們是犯人,然而事實是她們中的許多人甚至連死緩、無期的帽子都還沒有脫。每當我參加這樣的活動時我都會特別佩服她們的勇氣,綻放的笑容裏竟然沒有一絲陰霾。

  過春節是監獄裏最重視的節日,要加派幹警值班的,主要是怕這樣的節日會讓犯人們觸景生情。誰說不是呢?大年三十,外麵喧鬧的鞭炮聲清晰地傳入我們的耳朵,電視裏喜氣洋洋的主持人一聲聲地祝大家新年快樂,年三十允許電視看到00:00,我似乎從來沒有看完過,很多人都一樣,早早地就不看了,上床睡覺,希望這一天快快過去。

  除了這三個大節日以外,其它的節日就沒有休息這麽長時間的了,元旦休息一天,中秋節是吃了晚飯以後就不必出工了,端午節沒有休息,婦女節休息半天,所有的節日食堂都會給加菜,春節的菜最好,05年的春節我記得年三十晚上的菜是一個很大的雞腿,一塊鹵牛肉,一份炒雜素,一份油炸花生米,還有一份魚頭湯,這是監獄裏最好的菜。菜太多,我們都吃不完,又不想浪費,就拚命地吃,所以一個節過完,許多人都因為暴飲暴食而腸胃不好了。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三天的假期一眨眼就過去了,接下來的又開始了永遠也做不完的勞役,曾經有一個暴力犯開玩笑說,姐妹們,為了你們的幸福,我出獄以後一定要把這個廠家給炸掉。我們在笑過之後誰都清楚,炸掉這家有那家,這就是我們為自己犯下的錯應該要付出的代價。我們隻有從現在開始在心裏數著日子,希望著下一個節日的來臨。而日子也就在我們如此微不足道的小小期盼中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服刑人員群體原本就是個特殊的群體,但在這樣的一個群體中還有一個更加特殊的小群體,那就是政治犯。她們這些人有一個專門的大隊關押的,但在剛入監時也是同樣需要在“新收”中隊待三個月。我在看守所就接觸過一些XXX,她們對自己的信仰都是特別的堅定。而且逮著機會就要宣傳XXX。進入監獄以後,大部分人都不服法,她們認為自己並沒有犯罪。在“新收”的三個月裏她們也是和其他刑種的犯人關在一起,但絕不會讓兩個XXX關在一個監室。每個XXX幹警都要找兩個犯人來24小時看著她,這個任務基本都是四犯或是有文化的犯人擔當,並且是幹警完全信的過的人。白天寸步不離,晚上兩人輪流值班,每人一本小本子,24小時記錄被看護人的一點一滴。主要是不讓這些XXX互相之間傳遞消息,不允許她們練功。XXX進到監室之前幹警要事先通知,不允許我們和她講話,在裏麵膽小的犯人還是比較多的,所以大家基本上都不和她們說話。所有的XXX剛開始都是要練功的,可沒有一個能夠練成,一練就有人報告,有的XXX等大家睡了練,看她的犯人如果阻止不了,就隔著鐵門報告警官,幹警的辦公室在監區的最外麵,所以要報告就得扯著嗓門大叫,這樣一來全監區的人都醒了,就因為這一點,犯人們都很討厭XXX,認為她們是吃飽了撐的。她們自認為沒犯罪,不是犯人,開始時不肯穿囚服,不肯戴番號牌子,不肯幹活,不過堅持的時間都不會很長。一個人在那樣的環境裏的確很難堅持什麽,即使你是個很有毅力的人。

  人民go-vern-ment對這些XXX的改造相對來說還是很溫和的。幹警從來不會罵她們,不幹活也允許,不過大部分XXX熬不了幾天就主動要活幹。一個房間10幾個人都在幹活,又沒人和她講話,又不允許看書寫字幹別的,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凳子上,時間長了肯定會瘋掉,還不如幹活打發時間。對於這些人幹警天天要找去談心的,有些XXX特別頑固,幹警談心是要勸說她放棄XXX,談到最後竟然變成她在勸幹警加入XXX。有的XXX在監室裏罵幹警,大說Communistparty的壞話,遇到這種情況那就隻有關禁閉了。有一個碩士畢業生,就在禁閉室關了整整1年.

  三個月以後她們會有一個專門的大隊關押。到了這裏,她們是不需要幹活的,待遇什麽的都比我們好。一個監室才住3到4個人,剛從“新收”上來的頑固不化的就住3個人的房間,其他兩個是看她的犯人。時間長了,有所轉化的就可以兩個或是三個XXX在一個監室裏了,當然照樣有看她們的人。她們每天的事情就是寫思想匯報,電視隻能看新聞,每天看了新聞第二天就要寫體會。我們每次排隊從她們大隊經過時總是羨慕的要命,走道裏幹幹淨淨,靜悄悄的,不像我們大隊走廊裏盡堆的活,四犯們大呼小叫亂哄哄的。每次監獄搞大型的活動,比賽什麽的,她們的節目質量總是最高的,因為有時間去創作,去排練,不像我們,記掛著自己的勞役,排練也是走走過場。

  但我想這樣的日子或許更加難過吧。她們大隊的每一個監室都裝有監控設備,一切都仿佛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要交流隻能和幹警去交流。我在看守所認識一個XXX,我叫她阿姨,她很喜歡我,天天給我講XXX的事兒,她說我很聰慧,勸我去練XXX,可不知怎麽搞的,在領悟XXX的精髓上我實在是愚笨的很,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都沒讓我練上XXX,但我卻感到她是個虔誠的XXX的追隨者。她進看守所時身上全是傷,據她說是參加tian~an-door聚會被打的,即使這樣她也一點都無悔意。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我出獄前的一段時間裏在已轉化的XXX名單上居然看到了她的名字。

  我想,她是真正地轉化了嗎?當然,我也希望她是真正地轉化了。而我們雖然活很累,可幹活事實上也很能消磨時間,有點文化的犯人是希望最好活少一點,有空可以看看書,但對於那些文盲犯來說沒活幹比沒飯吃都難受。即使沒活,也要坐在凳子上,隻能看書看報,白天又不能睡覺,不能看電視,那些文盲犯就呆呆地坐著想心事,想著想著就哭了。也不敢哭出聲音,隻是默默地流淚。這樣還真不如幹活。

  在幹活的時候相對來講幹警們對於我們的一些小錯誤也會很寬容,沒活幹的時候反而很嚴格。我們幹活時幹警是很少到監室裏麵來,因為裏麵都是髒兮兮亂哄哄的。隻有一大早上班的時候來看看,問問四犯昨天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有的話就帶去辦公室處理,沒有就走了。而我們隻要不影響幹活,不要大聲喧嘩,可以說說話,聊聊天。故此,上下床的關係都比較要好,每個人的坐位是固定的,不允許換座位、換床位,有這樣的需要也必須打報告請示,幹警同意了才可以。不過在工廠間做活就沒這麽好了,值班幹警就坐在最前麵虎勢眈眈地看著,別說講話了,連下車位走動一下都是不允許的。如果在車間工作了一天,回到監室就想立馬躺到床上。

  如果宣布今天在監室幹手工,那大家可開心了,講黃色笑話的,唱歌兒的,講KB故事的,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男人。在外麵人看來是隱私的事情在這兒也都不成為秘密了:怎麽戀愛的,怎麽結婚的,婚後和老公生活的一些趣事,甚至自己做第三者的經過,和男友造愛的過程都可以描述的一清二楚。無論什麽層次的人第一次聽到這些話都會瞠目結舌,講的人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情,聽的人卻像是做了壞事兒一樣先自臉紅了。不過,要不了多長時間,那些曾經不能聽這種話的人也加入了說的行列,素質高一點的人雖然不說,可聽著也不再覺得刺耳了,所謂“細物潤無聲”,潛移默化的確就有這麽可怕。

  我入獄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監獄是什麽樣子的,但我看過一些描寫監獄故事的港片,看的時候也有感歎,監獄裏竟然這麽亂,打死人也沒人管的。所以在公共安全專家局接受調查時腦子裏曾閃過自殺的念頭,我想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那個地方的。我進看守所的第一天就遇上房間有人打架,兩個女人僅僅就是為了一杯水的問題打生死架,血從一個人的頭上噴出來,暈過去的反而是我。在看守所,有個“二進宮”的人就告訴我,監獄比看守所好多了,有床睡,不像看守所隻能睡地板,而且監獄的夥食也要好的多,最重要的是監獄的幹警比看守所的管教素質高,沒那麽凶,環境也不似這般的亂。

  事實上,那個人沒有騙我。犯人惡意地欺壓、侮辱犯人的事情是沒有的,隻是犯人之間打架就不可避免了,吵架更是天天發生。監獄裏是用犯人來管理犯人的,一個幹警要帶三、四十個犯人,何況幹警9點上班,下午4點就下班了,怎麽可能親自來管我們。幹警其實就是來處理問題的。因為是犯人管犯人,這也就難免要弄出許多事兒來。

  四犯大部分都是有點文化的人。在監獄裏,讀過高中的就算是知識分子了。大學生、碩士生甚至博士生也有的,不過很少。對於這些高學曆的人,幹警隻要不是很變態的,都會重用。在監獄裏,犯人最緊張的就是分數,而在裏麵無論幹一件什麽事情都是要給分兒的。譬如,犯人入監後通通要寫認罪書,可文盲犯不會寫字,那就要由別人代寫,文盲犯每月一次寫家信也要人代寫,這個代寫的人就能以“幫助同犯”為由得到0。5分的獎勵,來了活需要人去搬去抬,這也有0。5分的獎勵,出個黑板報獎勵2分,監獄廣播站和監獄報刊錄用了一篇投稿獎勵3分。。。。。。隻要做了事就有分。這樣一來問題就出來了,有許多拿分高可又相對輕鬆的活誰都想去做,可派誰去做卻是由四犯決定的。人手上有了特權就很容易滑向犯罪的邊緣,這句話是我在一本反貪書上看到的。正因為這樣的一個管理製度,從而勾心鬥角的,吹噓拍馬的,歪門邪道的,惡意中傷的。。。。。。什麽現象都會發生。一些家裏經濟條件好的,買回來的大帳送給四犯,這樣就很容易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了,安排去做個檢驗員什麽的,活不用幹,分兒拿的又高。最苦的就是那些農村來的犯人,本身就沒什麽文化,人又老實,不會說不會寫,看到幹警腿肚子就抽筋,平時累死累活,一個月就拿那麽一點可憐的分數,還要天天被別人當成出氣筒罵來罵去。她們很委屈時總是說,出去後就是賣房賣地也要供孩子上大學,就是坐牢也他媽的要有文化。許多時候我會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助,再就是內心裏說不出的孤寂無依,我沒有更多的辦法可以幫到她們。

  犯人中最讓人羨慕的就是那些短刑犯了,她們的刑期都在3年以下,看守所就待了個半年一年的,到監獄“新收”折騰三個月,剩下不到兩年的刑期了,監獄從爭取到減刑是兩年一輪的,所以,三年以下的短刑犯是沒有減刑的。其實,“無欲則剛”這句成語用在監獄真是再恰當不過了。總之沒有減刑,分數對她們來說可有可無。她們想幹就幹,不想幹就不幹,反正想超產想幹活的人多的要死。欠產嗎?沒關係,扣分兒好啦,監獄規定不允許串監(就是“串門”),可她就偏要串,幹警上班她上班,幹警下班她下班,看誰不順眼就罵,遇上不服氣的就打,反正監獄規定吵架打架各打五十大板,蓄意挑釁的扣的分數重點,還嘴還手的扣的輕點,我扣分兒沒關係,你他媽扣的起嗎?整個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嘴臉。幹警對這樣的人也是睜一眼閉一眼,這種人很快就要出去的,犯不著逼的太狠,惹急了出去找你麻煩也說不定。曾經有犯人就這樣威脅過幹警,你不讓我活,我出去就殺你全家。這些人也很知趣,幹警在就老實點,幹警走了就無法無天,四犯也不敢去管她們,她們儼然把坐牢當成了療養。

  什麽是社會?就是差別、懸殊和苦難。監獄就是一個小社會,一個大隊、一個中隊、一個小組就是一個個更小的社會,在這裏同樣上演著一幕幕的戲劇,隻是戲劇的調子不是那麽高昂罷了。

  犯人在裏麵少則一兩年,多則十幾二十年,看到異性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就更別說生理需要了。我待的監獄是絕對沒有安排犯人家屬來同居一晚這樣的事情。不過監獄有這樣的政策,長刑期的犯人刑期過半了以後,減過刑的,改造表現特別好的,主管幹警會替其申報節日探家,這個政策也是近一兩年才有的。大都是三個大的節日,探家時間最短的3天,最長的5天,要家屬擔保,親自到監獄門口來接。回家後也必須每天打電話進來報告行蹤,回監獄的時間是早晨8點以前,絕不允許超過時間。除此之外,就再也不可能有和異性在一起的可能。像《肖克的救贖》裏的同性戀現象肯定是有的,不過沒有那麽過分。監獄的《服刑人員行為規範》裏有明文規定,服刑人員嚴禁同性戀,05年的新《行為規範》裏這一條竟然沒有了,難道是允許犯人同性戀?這一點我也不得而知,我在出獄之前監獄依然是不允許的。

  在那樣的環境裏人需要關心、需要愛是很正常的,有許多人根本就不是同性戀,隻是因為寂寞、孤獨、需要一份依靠才會這樣去做。當然也有真正的同性戀者,這類人從她們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在監獄裏搞同性戀是要付出沒有減刑的代價的,可依然有人為了要在一起而不管不顧。一方如果被調到別的大隊去了,她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傳遞情書,雖然被抓住的結果是上拷、關禁閉,但依然阻止不了這種事情的發生。如果是真心要好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最討厭的是有些人把同性戀當成了艱苦生活中的消遣。裏麵長的好看的人在犯群中會比較得寵,可也會受到很多騷擾。特別是長刑期的暴力犯大隊,一個漂亮女人到了這裏,就等於是羊入虎口。幹警們雖然該罰的罰,該關的關,可事實上她們也不是很在意,因為太多了,用幹警的話說,反正也搞不出小孩。

  監獄裏對於那些不服管理的犯人如果教育失效,那就要上械具了。罰站是最輕的,幹警不需要任何手續就能讓犯人罰站。如果是上拷、電警棍、關禁閉則要向大隊申請。這些械具裏麵最痛苦的是電警棍,受這種懲罰的一般是些幾進宮的老油條,幹警已經懶的和她們多費口舌,用幹警的話說是不可救藥的人,多說無益,隻有電警棍能讓她們老實。每個大隊都有幾間禁閉室,裏麵永遠都有人。監獄裏兩種人是經常會受到械具懲罰的:有個性的和有膽量的。

  監獄對於自殺自殘的犯人懲罰是很重的。因為有規定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自殺也很不容易。有一個犯人在幹活的時候把針拍進胸口,立馬被送到監獄的醫院開刀,還有把調羹吞進肚子裏的,喝機油的,把牙刷柄磨尖了割脈的,大家睡著了以後上吊的,反正都死不了。XXX最喜歡絕食,但照樣沒用,幹警讓幾個四犯抓住她的手,掰開嘴,把牛奶往裏灌,實在不行的就拉出去灌腸。

  監獄裏對有病的犯人看病是不收錢的。監獄有醫務室,一般的小毛病就在這兒看。每個大隊有一個醫務犯,有病要先打報告給醫務犯申請,然後交到幹警辦公室,幹警批準了就行。每個星期隻有星期一看病,感冒這樣可以拖的小毛病,即使星期二就打了報告,也要拖到下星期一才能去,隻有發高燒或者肚子痛才能算急診,要先報告值班幹警,由幹警單獨帶去醫務室。在裏麵大部分人有點小病都不去看,太浪費時間,排隊就要排半天,去了以後要所有的犯人都看完了才能一塊兒回來,去看也不過就是開點藥,浪費半天時間劃不來。隻有急診才有可能開病假,醫務室開了病假出來就可以放心休息了,病假期間是沒有勞役指標的。看病的申請過程也很不容易,不是你一申請就讓你去看的,涉毒犯規定不給開止痛片,所以有些涉毒犯就讓其他人裝病去醫務室,就因為這個原因,凡是申請這裏痛那裏痛的犯人總是得不到批準,有的女人來例假痛經很厲害,要求去看病,幹警會冷言冷語地說,痛經有什麽了不起的,那麽嬌氣別進來呀!故此,為了不浪費自己的勞役時間,也不願看幹警的臉色,不是非看不可的病就不去看了。

  在裏麵所有的行為都必須是很規範的,無論幹什麽都要報告,即使是上廁所這樣的事情,如果幹警找談心,在幹警辦公室門口就要報告,坐下要報告,說話要報告,都要得到幹警的同意後才行。在任何地方,走廊或是去工廠間的路上隻要遇上幹警就必須停步,要等幹警走過去以後才可以起步。。。。。。因為有太多的規定,而犯人長年在這樣的規定中生活,很多行為都養成了習慣。曾經幹警給我們講過一個長刑期大隊的笑話,可這是真事兒,有個長刑犯在監獄裏十幾年,達到探家條件後幹警給她報了材料,監獄批準她探家3天。回去後她根本不能適應,家裏人給她開了賓館,她看到穿製服的保安竟然下意識地停在原地,讓別人過去。幹警說這事的時侯神情也是很悲哀的。

  也就是為了犯人能在出監前改掉一些習慣,監獄會把三個月後即將出獄的人調到專門的一個近期大隊,這裏的環境很寬鬆,和幹警講話可以很隨便,走路遇上幹警也不必報告,每天隻要幹半天活,電視白天也可以看。。。。。。主要是讓回歸的犯人和社會接軌,不至於把監獄裏養成的習慣帶出去。

  從近期大隊的鐵窗前可以看到外麵的大門,越是臨近出獄,心情越是混亂。在裏麵這麽多年,雖然很苦很累,但人已經麻木了,每天都是在重複昨天,根本不需要動腦筋,也沒那麽多時間讓你去動腦筋。可現在有足夠的時間想事兒。即將要踏入的那個世界現在是個什麽樣子?以後將怎樣麵隊親戚朋友的眼光?回歸社會後能重新開始嗎?。。。。。。每個人都是在即將回歸的興奮和麵對未來的迷茫中矛盾著、幻想著。

  出獄的日子終於在焦急的等待中來臨了。這一天,開封後就可以穿上自己的衣服,在洗漱室會有許多的同犯前來祝賀,互相說著勉勵的話。8點一到,幹警就在走廊裏叫名字了,和所有的人打過最後一次招呼,就算是徹底離開這個監區了。來到幹警的辦公室,把所有要帶出去的物品交給她檢查,大部分出獄的人是不帶東西的,我們離開前都把東西送給了近期的其他人,也有一些迷信的人要帶一個杯子出去,是把自己的一“輩子”帶出去的意思,隻有那些家裏很貧困的人會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帶出監獄。我隻帶了幾本書,幹警也檢查了好一陣子,每本書都很仔細地翻過,主要是看有沒有替別的犯人帶什麽電話、紙條的。幹警的動作慢條斯理,我卻心急如焚,覺得這時每一分鍾都是那麽漫長。檢查完了帶出監的物品,然後脫光衣服,幹警把衣服的邊邊角角都捏一遍,確信沒問題了,好,穿上衣服,走吧。

  從監區到大鐵門要經過一個操場,我出獄的這天天氣非常的好,操場很空曠,我和帶我出監的隊長並肩走著。在這之前每一個出獄的人都被別的犯人叮囑過,出去的時候一直往前走,千萬別回頭。我是個不迷信的人,在走近第一道鐵門前,我忍不住回了頭。這個消耗了我5年青春的地方,我灑下了無數汗水的地方,你帶給我屈辱,也讓我成長。。。。。。現在,我終於要和你永別了。

  幹警送到這道門她的任務就完成了,她說再見吧,祝你以後一切好運!我看著她轉身的背影,在心裏和她默默地道別:我永遠也不會和你在這裏再見的。我轉過身大步向第一道鐵門走去,再也沒有回頭,我知道,在這道鐵門外正站著我日夜思念的母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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