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8月1日《我的中國心——卓琳》文字實錄:
曾子墨:提到卓琳,人們總會想起中國20世紀的偉人鄧小平,卓琳的經曆,雖然不像鄧小平那樣波瀾壯闊,震撼人心,但是也同樣充滿曲折,耐人尋味。她的父親是雲南有名的“火腿大王”,身為富家小姐,卻也是封建大家庭當中的一員,看著家族中婦女們的坎坷命運,她和兩個姐姐都決心,要自己來決定自己的命運。一個女革命者的命運即將展開的時候,她遇到了鄧小平,此後,他們相伴走過無數風雨,相濡以沫58年。
鄧小平首次托人上門提親 卓琳斷然拒絕
解說:1939年的秋天,年輕、漂亮、性格活潑的卓琳,在延安的保安處訓練班,和她一起一共有八個女孩子。而這時的延安,因為中共中央和三大主力紅軍的到來,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據說是18:1。
卓琳(鄧小平夫人):他從前方,還有一個也是從前方來的,他們住在一個窯洞裏頭,鄧發,住在一個窯洞裏頭。我是在公安部工作,那時候他們經常到公安部來,因為公安部女同誌多,經常到公安部來玩。有時候也叫我們到他們住的地方去玩,他大概就對我有意了,我不知道。
他就找我的朋友,女朋友,跟我一塊兒到延安的女朋友,讓那個女朋友來跟我談。說他想跟我結婚,問我同意不同意,那個女朋友談了兩次,我不願意,我說我年紀還輕,我還不想那麽早結婚,我拒絕了。
卓琳擇偶不願找工農幹部 專找知識分子
解說:鄧小平當時是八路軍129師政委,卓琳是一個年輕的女學生。對這位從前方來的長征幹部,卓琳一點也不了解。
卓琳:因為當時延安,去的那些長征老幹部都是工農幹部,我們就怕跟一個工農幹部結婚,不是看不起他們,是他們沒有知識,你跟他說話說不到一塊兒。所以我就不敢跟這些工農幹部結婚,不願意結婚。
延安有個笑話就是說,一個工農幹部跟一個知識分子結婚,兩個人晚上沿著延河看月亮。那個女的就說,哎呀,你看這個月亮多漂亮呀,她的丈夫就說,有什麽漂亮的,我看不出來,這個故事在延安傳為笑話。我想,我結婚我可不能找工農幹部,長征的幹部,我要找知識分子。
解說:卓琳原名浦瓊英,1916年4月出生在雲年省宣威縣上堡村,是著名工商業家浦在廷最小的孩子。上麵有六個哥哥、姐姐,浦瓊英和兩個姐姐在父親的安排下讀到中學。在昆華女中,音樂老師趙琴先經常借上課的機會宣講革命,後來在赴刑場的路上還高喊口號,這給年輕的浦瓊英三姐妹種下了革命的種子。
浦瓊英喜歡體育,1931年,她作為50米短跑選手被選入雲南代表隊,參加北平的全國運動會,運動會因為戰爭沒開成,她還是借此去了北平。5年以後,浦瓊英成為雲南第一個考上北京大學的女學生,為了實業救國,浦瓊英報的是北大物理係。
在毛澤東窯洞前 鄧小平卓琳舉行婚禮
1937年“七七”事變,打破了浦瓊英求學救國的理想,她和姐姐喬裝成百姓模樣,躲過了日本兵的嚴格檢查,逃出北平。幾千裏的輾轉行程,從西安步行7天7夜,她們終於到達了延安。
讀完陝北公學,加入中國共產黨,上級領導認為活潑而聰明的浦瓊英,具有在敵後從事秘密工作的長處,就把她調到特訓班培訓,準備以後派到敵後工作。
為此,她有了新名字卓琳。也是在學習班,有人把卓琳介紹給鄧小平,但起初卓琳拒絕了這樁婚姻。
卓琳:後來他自己他就說,我自己找她談談可以不可以,我說可以。他就找我談,談了兩次,第一次談一談他的情況,第二次又談談他的希望。我聽聽,覺得這個人還可以,他是有點知識,是知識分子。第二個呢,我說反正都得結婚,早晚得結婚,我那時候已經23歲了,我說算了吧,湊合吧。他親自找我談了兩次話,我才同意,同意了以後我們才結婚。
解說:在延安楊家嶺毛澤東住的窯洞前,八路軍的老戰士們,以淳情樸實的方式,為卓琳和鄧小平舉行了簡樸的婚禮。
卓琳:後來我就跟他說,我說,我說話你得聽,你不聽,我這人好說話,沒人聽話,我跟誰說呀。聽了以後呢,你覺得,我說我這人是比較落後的,你有意見你就給我提意見,對的地方你也告訴我。他就不吭氣,我說,我說話你不說話,我們這樣相處下去也不行啊,你得說點話呀。
他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脾氣,你願意說話你就說多少,我有意見我就提,沒有意見就這麽算了。我想,你老要叫他,這個老幹部,我知道他是個知識分子,所以我想,你要老是讓他說,他也說不了,算了。慢慢相處吧,後來這樣,慢慢互相之間就了解了。
卓琳求家書 鄧小平:印幾十份 一月一寄
解說:幾天以後,卓琳便隨丈夫離開延安奔赴前線,奔赴了太行山。
卓琳:結婚以後,他要回前方去了,他就帶著我一塊兒去。我那時候還不熟悉,後來慢慢到了前方以後,他在師部我在後方,就是總司令部。他來開會,就見個麵,他不開會,我們就見不著麵。
後來我就說,我們這樣也不行呀,是不是你給我寫個信啊,他說我寫什麽啊,我說你寫,你就寫寫你怎麽生活,你有什麽感想,有什麽東西。他說好,我以後叫秘書給我寫一個,我印幾十份,一個月給你發一份。我一聽,我說算了算了,你別這樣搞了,我也不要你寫信了。
解說:卓琳漸漸地適應了丈夫的性格,漸漸地理解了丈夫的心,她默默地支持著丈夫。從太行山到大別山,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鄧小平率領部隊每解放一個地方,卓琳隨後就帶著孩子們也要趕到那裏。
曾子墨:1940年9月,組織上把卓琳從八路軍總部,調到了129師師部秘書科,從此她和鄧小平才開始真正生活,戰鬥在一起。第二年華北敵後戰進入了抗戰八年中最艱苦、最困難的時期。對卓琳來說,最嚴峻的考驗是避開日軍“掃蕩”的主力,隨部隊進行轉移。
有一次夜間行軍時,卓琳的眼鏡打碎了,她就讓前麵的同誌在頭上包塊白布,就跟著白布走了一夜。腳上打起血泡,腳脖子腫得碗口一樣粗,她說那個時候最幸福的事,就是找個平坦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鄧小平進軍西南不帶家屬 卓琳:我不幹
曾子墨:1948年,鄧小平擔任淮海戰役總前委書記,統一指揮兩大野戰軍作戰,卓琳隻好跟著其他部隊的幹部家屬,帶著三個孩子,跟隨著戰爭的進程不斷向前搬家,成為一個家屬大隊。
劉鄧大軍挺進中原後,卓琳和另外四名幹部家屬,住在邢台的一個教堂裏,五個夫人輪流做飯,不過輪到卓琳做飯的這一天,大家都很痛苦,因為她做菜的手藝實在是太差了。
解說:作為名牌大學的學生,卓琳總想用科學方法教養孩子,她說曬太陽能補鈣,每天上午都在教堂屋頂上,放一大鐵皮盆的水,下午就把三個孩子衣服脫光,讓他們先曬太陽,曬完就在盆子裏洗澡。卓琳稱之為“日光浴”。結果三個孩子都曬得黑不溜秋的,不過倒也很健康。
1949年4月,解放軍百萬雄師突破國民黨長江防線,鄧小平與陳毅渡過長江,步入蔣介石的南京總統府。卓琳又帶著孩子們跟到了上海。在這裏,他們和陳毅家同住一個院子,相處得和和睦睦。
1949年10月20日,劉伯承、鄧小平率第二野戰軍總部,從南京出發踏上了解放大西南的征程,這一次,卓琳要求同行。
卓琳:以前都是他們在前方打仗,我們家屬都在後頭,都在後頭住的地方,他們打完仗休整的時候,再把我們接去。後來他進軍西南了,他下命令進軍西南,不準任何人帶家屬,連我們在家也一樣。
後來我不幹了,我說你不帶家屬我不幹,你們老是把我們丟了的話,不管。這次我一定要跟著你去,我是共產黨員,你砍我的頭,我都得跟著你去。他沒辦法了,他隻好帶著家屬,這次進軍西南我說我一定要去,你不讓我去。
但是去的方式,他在前麵,有偵察兵看好路了,他在前邊,我們帶著孩子坐在後頭。這些是很苦的,因為孩子,男孩子要尿尿,汽車走走走,就那麽把著。女孩子要尿尿怎麽辦呢,教堂裏有水罐,拿那個水罐給小孩接尿,接了倒在汽車外頭。
鄧小平囑咐不要出風頭 卓琳擔任“鄧秘書”
解說:劉伯承、鄧小平率部進駐重慶後,部隊和西南局的幹部子女遇到了一個新問題,孩子們沒有合適的學校上學。卓琳主動把籌辦子弟小學的事承擔下來,從找資金到選校舍,從請老師到招學生,每件事都是卓琳自己操辦。
沒過多久,重慶曾家岩人民子弟小學就正式開學了,這是一所專門為幹部子女,烈士遺孤開設的學校,卓琳親自擔任校長。
這些在戰火中長大的孩子非常不好調教,卓琳為了鎮住這些孩子,先從自己的孩子“開刀”。鄧林、鄧樸方違反紀律就要被首先整肅。連五歲的鄧楠,也被卓琳安排到教室的最後一排,和大孩子一起上課。五十多年後,當年的學生們還在卓琳家留下了這張合影。
1952年,鄧小平從西南局調到中央工作,卓琳也帶著全家一同來到了北京。那時,一些中央領導的夫人都在單位工作,但卓琳聽說安全部門怕她們路上出事,還要派人暗中保護她們上下班。
她想與其給安全部門添麻煩,還不如給鄧小平當秘書,而此時鄧小平也對她提出,不要到外麵工作,不要出風頭。於是,卓琳成了鄧小平一生的“卓秘書”。
卓琳:我說算了,我也不出去找工作了,後來我也給他當秘書,我給他當秘書,他看完的文件要發的,就交給王秘書。他要收起來的,當時中央以他的文件最多,要存檔。所以他文件看完的,就要送到中央辦公廳機要室去存檔。我就給他把那麽文件登記,登記完了以後,我就叫個三輪車,拉個洋車,送到中央辦公廳,我都登記了。交給中央辦公廳,它就存檔了。所以那時候都是以他的文件最多,他的文件最全。
鄧先群(鄧小平妹妹):而且我大嫂這個人,她從來不給我大哥,不添亂,她不去參政。她就做好她的本職工作,她該做的那份工作,我大嫂那人就是這樣,也很守規矩。而且她特別體貼我大哥,比如我大哥喜歡喝茶。但是花費,家裏的開支都是由我大嫂來開支。要買茶葉,茶葉還是比較貴的,他愛喝龍井,龍井是比較貴的,煙,都是自己買,哪有別人送的啊。
所以都要精打細算,但是我大嫂舍得給,茶呢,我大嫂是給我大哥,每天都給他泡得濃濃的一杯茶,上午,我大哥喝完了以後,剩下的茶根我大嫂接著喝。下午再給他泡一杯,她非常地愛他,非常地體貼他,就在家裏那麽一種情況下,我覺得,我大嫂特別關心體貼我大哥。
卓琳悉心照顧鄧小平 偷偷給其“開小灶”
鄧楠(鄧小平次女):六十年代的困難時期的時候,那時候比較困難,供應的油和肉都比較少,當時,對他們這些高級領導幹部,還有一些特殊的照顧,所以給他們多一些油和肉,當時我們家人口很多,加起來,除了我們幾個子女以外,還有一些親戚之類的,吃飯,總共有十幾口人吃飯,所以他那點油和肉,肯定大家一起吃就不行,所以,最後我媽媽就說讓他單獨吃。
解說:為了讓鄧小平能接受單獨吃飯的安排,卓琳特意派一個孩子陪他吃,但吃了一段時間,鄧小平又不願意了,要和全家一起吃,卓琳就想辦法單獨給他炒一個菜,不過飯桌上那個菜還是被鄧小平分給了大家,58個風雲多變的春夏秋冬,卓琳一直這樣悉心照顧著鄧小平。
鄧榕(鄧小平三女兒):家裏的事情都是媽媽管,那麽媽媽怎麽管?父親是從來沒有意見的,因為他很信任我母親。他們倆也很一致,他們倆的觀點,所以,母親怎麽樣管理這個家庭,管理孩子們,包括財務方麵的問題,我父親從來不過問的。
他是完全信任我母親的,所以在這方麵,我覺得他們倆配合得非常好,你說的這個問題,我覺得也是,想一想這麽幾十年,從來沒有見過父母親紅過臉。或者爭論什麽問題,都沒有過。
鄧小平被造反派批判 卓琳陪著挨批鬥
解說:1966年,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把鄧小平一家推向了災難的深淵。“文革”中,很多家庭四分五裂,夫妻子女劃清界限,以求自保。也正是在那段艱難歲月,更顯出卓琳和鄧小平夫妻間的情深意切。
鄧先群:那個時候,有好多人劃清界限,別人家吧,反正有好幾家人都劃清界限。我媽就跟我大嫂講了,卓琳啊,你可要清醒哦,你們夫妻這麽多年,你應該是了解他的,你可別犯糊塗哦。
就跟我大嫂,因為我大嫂身體一直不是太好,我大嫂就告訴她,她說,我是了解他的,她說奶奶你放心吧,不會的。
解說:鄧小平被批判,卓琳很痛苦,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堅信,自己的丈夫不是反革命。造反派批鬥鄧小平時,她緊緊地站在他身邊,批鬥結束後,她扶著鄧小平,一步一步走回住處。
夜深人靜的時候,卓琳把兒女們叫到身邊,用被子蒙上頭,給他們講鄧小平的曆史,講“文革”爆發以前鄧小平在中央的工作。她告訴兒女們,父親是清白的,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文革”裏,五個兒女除了應付性地批判一下自己父親外,沒有一個為了表示和父親“劃清界限”,而揭發父母的。
1967年秋天,孩子們被勒令搬出中南海含秀軒的家。鄧小平和卓琳開始了兩年囚禁生活,造反派勒令卓琳每天掃院子,鄧小平也主動過來和她一起掃。兩年裏,無論刮風下雨,天寒地熱,兩人都認真地完成著這個任務。
鄧榕(鄧小平三女兒):我母親是比較外露的,情緒是比較外露的,她特別想孩子,她跟我父親每天兩人軟禁在那裏,就抽煙。然後我母親就說,你抽煙我也抽煙,當時也很省,就把我父親抽過的煙頭,她拿來以後她自己抽。
抽這麽凶將來怎麽辦呢?後來我母親說,那我是因為想孩子們,說隻要能和孩子見麵,我一定會戒。真的後來我們跟父母親一見麵以後,能夠跟孩子們見麵以後,我母親當時就戒了。
曾子墨:1969年10月,鄧小平以“全國第二號走資派”的身份,被下放到江西監管勞動。卓琳頂著巨大的精神壓力,毫不猶豫地陪伴鄧小平到了江西。夫妻倆共同度過的那段艱難的時光,令卓琳記戀終生。
鄧小平下放江西生活清貧 卓琳親自學釀酒
解說:1969年10月,卓琳跟隨鄧小平下放到江西勞動,寂寞也跟隨而來,三人住在這座“將軍樓”裏。這一年的1月開始,他們倆人的工資都被停發,每月隻能領到基本生活費。為了貼補孩子,他們省吃儉用。
卓琳: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把他發配到江西去了,住在一個將軍樓,怎麽辦呢?一個月隻給我們二十塊錢,二十塊錢的生活費,二十塊錢的生活費,首長說,我們要節約一點錢,節約一點錢,給孩子們當路費。因為孩子們都被分配到四麵八方,給孩子們當路費,有時候來看看我們。
那麽他就說,他就主張說,咱們來種地吧。我們住的那個將軍樓前頭有一塊空地,原來也有人種地,後來我們就開了一塊地。我揀石頭,我那個時候有高血壓,我不能多動。我連上樓,上我們住的那個樓,我都說,喂,老爺子,拉著我,我上不動了,他就拉著我。我一個手扶著欄杆,一個手他拉著我上。
那麽我們種菜怎麽辦呢?種菜就是總得種點吃的呀,自己種點吃的,他挖地,因為前頭有塊空地,他挖地,我就拿個小板凳坐那揀石頭。揀完石頭以後,弄成一畝地的樣子,我們就跟老百姓要點種子,種那些茄子啊,辣椒啊,這些容易的東西。澆水呢,他去澆水。
解說:在江西的清貧生活中,為了節省開支,鄧小平減了抽煙量,有時一根煙分幾次抽。酒也換成了當地出產的便宜酒,卓琳看到自己要好的女工會釀酒,就跟著學,還要來了酒麯,請人買了些糯米。不久,她就釀得一手好米酒,鄧小平很愛喝。
卓琳身體不好,廠裏就安排她和女工們一起洗線圈,而鄧小平當鉗工。比起在北京被監禁的日子,江西的氣氛輕鬆了許多,卓琳和鄧小平很快熟悉了這裏的生活。
鄧先群:我大嫂這人,她心胸應該說還是比較寬廣,在那他們幾個老人,也過得挺愉快的,互相也很照顧的。我母親,他們倆,非常好,很關心,重體力活就是我大哥幹,比如和麵啊,那些都是他來幹。擀麵這些事情,技術活,做飯的技術活是我母親的。像種菜,他們三個人都種,在院子裏頭挖地,拔草,種菜,他們都幹。所以他們過得挺愉快的,互相很體貼的。
工人擔心鄧小平安全 修建“鄧小平小道”
解說:拖拉機修配廠的工人們,從來沒有把鄧小平一家當成外人,更沒有把他們看成是一個來這裏接受改造的“走資派”。樸實的工人們樂意為鄧小平一家,提供生活的方便。
為了保證鄧小平的安全,工人們特意為他修建了一條上班的小路,使他上班少走些路,這條小路後來就被人們稱作“鄧小平小道”。
鄧小平和卓琳有五個孩子,革命的遷徙生活讓卓琳一直對孩子們心懷歉疚。因為工作,鄧小平對三個戰爭年代出生的孩子照顧不多,卓琳對孩子們的影響更深。
孩子們小上學時,每個周末她都要舉辦個家庭論壇,給孩子們講科學知識,比如核裂變、連鎖反應。後來鄧樸方、鄧楠和鄧質方三人,都考取了北京大學物理係。在江西的生活,他們格外牽掛鄧樸方。
1968年8月,當時還是北大物理係四年級學生的鄧樸方,因不堪造反派對他的虐待與淩辱,跳樓以示抗議,造成了胸椎壓縮性骨折。這個情況,當時被隔離審查的鄧小平夫婦,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才知道。
卓琳:他是北大的學生,鄧楠是北大的學生,他因為他自己,人家把他關在裏頭,文化大革命,人家把他關在樓上。要他揭發他父親,他說我哪能鬥我父親啊,我不知道他幹什麽。人家不說他,就打他,樸方受不了了,就從窗子上跳下來,就骨折了。
鄧榕:因為當時他摔下來以後,實際上他下肢還是有感覺的,當時如果要是做手術的話,他不會落到今天這樣殘疾的,絕對不會的。但是當時送了幾家醫院,都沒有人收他,最後就把他,經過幾天的急診室的這種,睡在走廊上,度過了高燒的危險期。
生命看著保住了,就把他送回校醫院了,以後一直沒有得到治療,所以他的感覺是逐漸消失的,從腳趾開始逐漸逐漸消失,一直造成這種不可挽回的高位截癱。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我姑姑當時知道這種情況以後,就把這個情況寫信告訴我的父母。
解說:到江西以後,原本居住在中南海的孩子們被攆了出來,大女兒鄧林在河北宣化讀書,其他幾個孩子一個在山西忻縣,一個在陝北富縣,一個在漢中寧強縣,都在農村勞動,散落各地的孩子讓卓琳和鄧小平時刻牽掛。
卓琳接回癱瘓鄧樸方 倒屎倒尿親自照顧
曾子墨:鄧樸方癱瘓後,在鄧小平的請求下,他得以被安排住進解放軍301醫院,但是兩年以後,組織上認為他病情好轉,安排他出院,送入北京社會救濟院。遠在江西的卓琳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決定,把兒子接回來,親自照顧,倒屎倒尿,換洗墊布,翻身洗澡都是她的工作,而卓琳本身還有嚴重的高血壓和心髒病。
卓琳:我們就自己省點錢,把他接到江西去了,接到江西了,我們讓工廠裏給他做了個架子,因為他躺在床上他起不來,他要有一個架子,架子上有兩個環,他拉著那個他就可以坐起來,放開了他又躺下來。因為那時候他來了以後,當然就增加我們負擔了,洗澡怎麽洗啊,老祖燒水,我端水,他(鄧小平)拿手巾給他擦,先第一遍擦涼水,第二遍擦肥皂,第三遍擦幹淨,都是他幹,我呢就是管給他送水,送手巾給他,後來老祖走了以後,他(鄧小平)就來當主角了,買來的肉,他切,不讓我切,燒火呢,我燒火,他炒菜。
解說:1971年9月13日淩晨,林彪摔死在蒙古國溫都爾汗荒漠,這年11月5日上午,鄧小平和卓琳第一次享受了相當於“革命群眾”的政治待遇,他們和工人們一起聆聽了廠裏傳達的中共中央《關於林彪叛國出逃的通知》,回到家裏,鄧小平說了八個字“林彪不亡,天理不容”。
1973年鄧小平結束了在江西的勞動改造生活,回到北京,此後,他主持黨政軍日常工作,大刀闊斧地領導開展全麵整頓,贏得了人民的信任。沒想到,僅僅過了三年,一場“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再次把鄧小平推到了困境,10年磨難,兩度沉浮,世態炎涼,風雲多變,風雨飄搖中,不變的是與他相伴永遠的妻子兒女。
鄧楠:天安門事件以後,我父親又被軟禁,我母親後來也去陪他去了,所以那個階段就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就隻有他們倆二老互相照顧,那後來沒多久,我母親眼睛壞了,住院以後,就剩我父親一個人了。但是那時候,他們兩個人沒有辦法聯係,隻能通過寫條子,條子上頭什麽也不能寫,因為肯定人家都要看,就是通過這樣的交流來保持聯係,他們互相之間的牽掛和思念,就隻能靠這個了。
曾子墨:1976年“天安門事件”後,原本卓琳陪著鄧小平住在東郊民巷17號,過著與外界隔絕的生活。但是不多久,卓琳眼病複發不得不住進301醫院,一天一位醫生悄悄告訴她,毛主席病危,中央發通知了,卓琳知道後十分著急,她就寫了個紙條,托警衛帶給鄧小平,上麵寫著“千萬不要離開你現在住的地方,不管什麽人讓你出去都不要離開,我爭取盡快出院”,住院50天後,眼病好轉的卓琳立即回到東郊民巷,看到鄧小平一切照舊,才放了心。
鄧小平:一句話,感謝同誌們的理解和支持,全會接受了我退休的請求,衷心地感謝全會,衷心地感謝同誌們。
鄧小平與世長辭 卓琳病床前最後吻別
解說:1989年11月,鄧小平辭去了自己最後一個職務,中共中央軍委主席,在這個院子裏,卓琳可以安安靜靜地和鄧小平享受晚年時光,作為妻子和相伴一生的“卓秘書”,卓琳知道鄧小平愛看書,看馬克思、列寧著作,及中國曆史經典書籍和中外文學名著,她就很注意為鄧小平收集,借閱,鄧小平喜愛孩子,卓琳就給家裏的第三代規定了特殊“工作”,58年來,她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顧鄧小平和孩子們身上。
鄧榕:晚年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家就有孫子孫女了,那時候我媽媽就規定了,我們家的孫子孫女就有一個工作,從最小的時候開始,會走路了以後開始,甚至於不會走路的時候開始,他們就要做工作,這些孫子孫女的工作是什麽呢?就是每天定時地要來看爺爺,要來親爺爺,要來在爺爺麵前坐一坐,這是我母親規定的。
解說:1997年2月20日早晨,所有的電視和廣播都傳出同樣的聲音,鄧小平同誌患帕金森病晚期,並發肺部感染,呼吸循環功能衰竭,搶救無效,於1997年2月19日21時零8分,在北京逝世。卓琳帶著全家人來做最後的告別,病床前她深深地向相伴一生的愛人,做最後的吻別。卓琳伴隨鄧小平走過了58年的風雨人生,此後,每年的2月19日,她都要在院子裏撒滿花瓣。
卓琳:他去世了,我們全家人都很悲哀。但是這是自然規律,你也沒辦法,去世的紀念日,我們就預先買了些花瓣,就在院子裏撒,一邊撒,一邊說,老爺子給你撒花了,你聽見了沒有,一邊還說話,還叫他。
鄧楠:每年他的生日,我們全家人還像他活著一樣,大家一塊兒給他過生日。
卓琳:對,一大長桌子,也有客人來參加。
鄧楠:還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
卓琳:紀念他。
卓琳現場見證香港回歸 替鄧小平還願
曾子墨:鄧小平去世後,卓琳老年的娛樂生活就是在家聽京劇,她保留了很多京劇名角的唱片和錄音帶,誰都不能碰,電視上隻要有戲曲節目,她一定要看。卓琳還三次到著名劇作家馬少波家中,為此馬少波寫詩:“戲文興盛賴關情,問計宏圖會老兵;寒舍三臨傾肺腑,自應探寶加鞭行。”
解說:鄧小平晚年曾說過,他想活到1997年,到香港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他想活到2000年,親眼看一看中國人民的小康生活,卓琳認真地替他實現了這個願望。
卓琳:他原來說,香港回歸了,我一定要到香港去看一看,自己收回自己的土地上,結果,他沒等到這個時候他就死了,後來,香港回歸的時候,我就代表他,帶著孩子就到了香港。
江澤民:曆史將會記住,提出“一國兩製”創造性構想的鄧小平先生。
董建華:今天我特別高興,卓琳女士能夠來香港,參加回歸的盛事,我們對卓琳女士表示熱烈的歡迎和敬意。
鄧榕:我們可是很隆重,比我媽媽出國,作為貴賓訪問任何國家都要隆重。
鄧楠:我媽媽因為平常她很隨便的,而且她不太出門,所以她也沒有什麽好的衣服,所以那次為了去香港的話,就專門做了幾套衣服,很早時間就開始準備,做了幾套衣服。我覺得她是非常,覺得這是為我父親要還這個願,所以她也是非常看重這個事情,也很激動,我記得那時候到了香港,我們兩個陪著我母親,幫她準備,那一天晚上,她都沒睡好覺,她沒怎麽睡覺。
鄧榕:她就沒怎麽睡覺,一會醒一會醒,老問時間到了嗎?時間到了嗎?
解說:鄧小平逝世後,卓琳恪守著鄧小平關於“不要到外麵去工作,言行要謹慎”的提醒,在北京家中安享著晚年時光,夫妻倆58年風雨中結成的深厚情義,全化作花雨飄灑。
卓琳無所積蓄 全部捐給中國慈善事業
鄧榕:他們雖然表麵上的性格是差別很大的,但實際上他們有非常多的共同之處,他們夫妻倆的生活中間,比如說,他們兩個人都是非常真誠的人,他們都是很純粹的人,都是非常純粹的,他們沒有那麽多的心計,就在生活中間,不是說很有心計的,很純粹,他們對生活的要求也比較簡單,但是他們又是非常純粹的,所以他們的愛我覺得是,他們倆雖然性格,表麵上性格不一樣,但實際上他們的心底,他們的內部,就是他們有很多內在的東西,都是非常相通的,都是很融和的。
鄧林:你還真別說,我呀,沒見過我爸爸媽媽吵架,我覺得我弟弟妹妹大概也沒見過,幾乎沒有紅過臉,我覺得我爸爸媽媽他們兩個,最重要的是互相特別信任,非常信任,互相做什麽事情都相信,我媽媽做這個事情那個事情,我爸爸都認為是對的,然後我爸爸做的事情,包括文革後來被打倒,我媽媽也絕對沒有二心,就是說我要跟他離婚,或者要跟他劃清界限,沒有。一直跟著我爸爸,相濡以沫,我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我認為應該是典範。
曾子墨:女兒鄧林說卓琳自己沒留下什麽錢,她的錢差不多都捐了,卓琳多次給希望工程捐錢,給曾經照顧過孩子們的太行山老區捐錢,給她喜歡的《紅樓夢》研究會捐錢,給兒子從事的殘疾人福利事業捐錢,汶川地震,卓琳寢食難安,準備把多年的積蓄捐給紅十字會,為此她還向家人籌措了一些錢,湊足十萬元全部捐了出來,她說“為幫助災民她願竭盡全力”。感謝您收看《我的中國心》,下周我們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