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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9-11中國幸存者的回憶

(2008-12-08 16:34:24) 下一個

  2001年9月11日,納斯達克BRUT ECN公司高級金融軟件分析師陳思進曆時一個半小時,從紐約世貿大廈北樓80樓走下到1樓,成功逃生。現仍居紐約的陳思進,已是全球第一大銀行美洲銀行證券部副總裁。“9·11”五周年來臨之際,本報記者采訪了這位當年的幸存者。

  1990年9月,陳思進從上海來到美國,並於1994年6月獲得紐約市立大學計算機科學碩士學位。

  幾經周折直到10月,陳思進才找到第一份工作,進入美國第七大銀行Bankers Trust工作,公司承諾幫他辦綠卡。但在綠卡快等到之際,陳思進被裁員了。正好他申請加拿大的綠卡被批準,於是和妻子移民到了多倫多。2001年9 月,陳思進接到納斯達克BRUT ECN公司聘書,擔任高級金融軟件工程師,重回華爾街。公司的辦公地就在紐約世貿大廈。

  一個半小時:從80樓逃到1樓

  2001年9月11日早晨,陳思進比上班時間早15分鍾走進世貿大廈北樓80樓辦公室。他習慣性地把手表取下來,放在桌上,瞟了一眼,正是8時15分。

  窗外遠處的聯合國大廈、帝國大廈,連同其他密林般的高樓,此刻都盡收眼底。陳思進打開電腦,發了一個Email,再起身衝上一杯咖啡,回到座位上。此時電腦標示的時間是8點43分。他喝了口咖啡,準備工作,突然感到背後被人重重地猛推了一下,身體差點撞到電腦屏幕上。他立刻想是不是地震了?但是不像。因為他被“推”了之後,再也沒有搖晃。此時,陳思進看到其他同事都站了起來。有人大聲宣布:疏散。事後,陳思進才知道1993年世貿大廈被恐怖分子炸過,大家做過多次撤離演習。同事們顧不上帶東西,紛紛撤出辦公室,進入走廊,尋找通向樓梯的出口。

  陳思進新來乍到,不覺得會有什麽大事,不緊不慢地把手表、文件、CD等都留在辦公桌上,心想很快就會回來。他想給妻子打個電話,不料電話、手機全不通了,這才感到事態嚴重。但他和其他人一樣,當時根本想不到是一架飛機撞進了第86 層,離他的辦公室僅6層之遙。

  “ 電梯已經不通,必須從樓梯走下去。世貿大廈的電梯是分段運行的。從一層到78層是一段,從78層再轉電梯而到達頂層。人們必須先到78層,再找別的樓梯才能繼續走下去。但是誰都不知道78層的出口在哪裏。

  “這麽大的樓麵,真像個迷宮,不少人像老鼠那樣竄來竄去,尋找出口。有個出口聽人說隻能到44層,就成絕路。真是糊塗也有糊塗的好處。我聽說過,整個樓是鋼筋框架,不會失火。根本想不到,飛機帶著十幾噸汽油,撞在大樓上,溫度高達千度,大廈即將坍塌,我們已在生死關頭。

  “後來,我在電視裏看到有人忍受不了高溫的灼燒,寧可從大廈100 層高的窗口,爬出來往下跳,還有一對戀人手牽手地往下跳,這生死戀的場麵至今想起來仍然震撼人心。”

  事隔多年,回憶起當年尋找逃生路徑的經過,陳思進的聲音中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顫抖。

  終於等來了大樓管理員出場開門引路。眾人走至78層樓,這是一家很大的公司:紐約捷運局。有人招呼大家進大廳喝水休息,但從上麵疏散下來的人愈來愈多,氣氛也更緊張。又過了大約15分鍾,誰也無心休息。天無絕人之路,人們找到了直通地麵的樓梯。

  樓梯大約一米寬,按逆時針方向下旋。人們有秩序地自動分排兩條道:左麵離旋轉中心近,總長度相對短一些,讓老人和婦女走,可以更快到達地麵,男士和青壯年自動選擇右麵。樓道裏的人愈來愈多,一個緊貼一個,沒有人推推搡搡,更沒有人企圖搶先。大家精神集中,樓道很安靜,偶爾會聽見輕聲說話聲,卻沒有人慌張叫嚷。甚至還聽到有人開了個玩笑,顯出讓別人輕鬆一些的善意。各種相互安慰和鼓勵的話也不絕於耳,一切在自發狀態中顯得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陳思進夾在右麵慢道的人群裏,一層一層地往下走。到達四十多層時,他開始看到了從上麵撤下來的受傷者。有的背上的衣服撕開了,有的被燒傷,有的麵孔被煙熏得變了色。一個廚師模樣的男子恐慌地說:“我看到死人啦!” 逃到三十多層時,人們開始紛紛議論飛機撞了大樓。樓道裏人愈來愈多,又悶又熱,下樓速度也愈來愈慢,每人發到一張用水沾濕的紙巾,掩住嘴鼻。“每經過一個樓道門時,我就把門拉開,伸出頭去深呼吸一下。”陳思進回憶說,到 18 層後,氣氛突然緊張。救火隊員們背著消防器材往上衝,警察也夾在其中。人群中有人主動地叫喊: “請讓出左道!”婦女、老人趕緊向右靠,這樣右道下樓的速度就更緩慢了。

  整整一個半小時,人們終於從80層走到了1樓大廳。大樓外麵人山人海, 氣氛更加緊張。有人激動地高呼:“我出來啦!”同時,不斷有東西嘩啦嘩啦地掉下來。聯邦調查局人員和警察大聲喊叫:“不要停留,離開,趕快離開!” 也有人喊:“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不再僅為自己活著

  這時,陳思進最強烈的願望就是趕緊給妻子打電話。邁步離開時,他感到腿腳發軟發酸。 “幸好我平時注意健身, 鞋又非常輕便,是花四百多元在多倫多買的法國鞋。今天看著這雙鞋,特別有感情。記得當時有人出了大樓就走不動了,特別是那些平時缺乏鍛煉的胖人。樓塌後,來不及跑開的人都遇難了。”

  陳思進記不清周圍有些什麽街道名,不遠處有一座橋,橋下是高速公路。他開始拚命地朝北奔跑,他有一種預感:樓會倒坍,或是發生大爆炸。他一跑進橋底就看見北樓開始倒坍。

  “伴著巨大的轟鳴,那座樓就像一塊融化的巧克力般倒塌了。這轟鳴聲難以用語言來形容,隻覺得周圍上下都是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人的慘叫聲。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更可怖的景象, 黑色的濃煙高達四五十層樓那樣,如漫天洪水急湧而來。我趕緊再跑。”

  陳思進的手一軟,手中的電話掉在了地上。先是覺得顧不上了,跑了幾步又轉念一想要打電話,跑回彎腰去撿,眼鏡又掉了下來。他沒顧得上眼鏡,接著再跑。後麵卻有人用英語喊:“你的眼鏡!”回頭一看是個東方人,也是從大樓裏逃出來的。他把眼鏡撿了起來交到他手上。謝過此人後,陳思進繼續逃生。大概又跑了15分鍾,他才漸漸轉過神來,停下來向別人打聽到中國城怎麽走。

  “飛機如果不是撞在86樓,而是81或是79樓,那麽在80樓的我會怎樣呢?如果我走出了大樓掉以輕心,沒有快速向前奔跑,或者穿的是一雙有點兒擠腳的硬皮鞋,跑不了那麽快,我會怎樣呢?一個細節上的差異,都可以使人生或使人死。”

  世貿大廈102層的一家公司有735人罹難。這家公司的CEO說:

  “今後我工作已不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死去的七百多名員工的家庭。”陳思進說,今後他活著也不僅僅為了自己。

  每年9月11日都像死亡日

  陳思進告訴《外灘畫報》,每年9月11日,他都像又“死”過一回。“9·11”即將5周年了。這5年中,陳思進過著一種怎樣的生活?

  “9·11”那天,陳思進所在公司的同事全部成功逃生。但大家沒想到的是,企業很快迎來了殘酷的裁員。“9·11後,美國的股市一路下滑,各公司不斷裁員以縮減開支。要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堅持下來,隻能不斷充實自己。我雖在 Bankers Trust時就開始在工作中學習金融,而真正係統地學習金融證券知識,是在9·11 後。即使工作再忙,我每個學期都到紐約大學進修一門專業的金融課程。”

  盡管陳思進勤奮補充自己的“庫存”,還是在2002 年遭到了辭退。2002的9月11日,陳思進在失業的陰影中度過。但當天,他還是出席了紐約市政府舉辦的緬懷死難者大型聚會。他們從紐約市South Sea Port出發,前往世貿中心。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在South Sea Port時陽光明媚;前往世貿中心的路上時,天氣開始陰沉起來,而到世貿中心時,天就下起了蒙蒙細雨。

  紐約市政府向所有遇難者的家屬

  和幸存者都發了邀請信,現場大約有3萬人。雨中,死難者的配偶們一個個被請上禮台,宣讀死者的名字。然後,包括馬友友在內的音樂家和歌唱家開始用音樂來緬懷遇難者。

  “每一年的9月11日,紐約市政府都會在世貿中心原址舉辦一個緬懷死難者的大型聚會,這也是幸存者最大型的聚會。第一年,所有遇難者的配偶一個個上台宣讀死者的名字,第二年是子女,第三年是父母,第四年是兄弟姐妹,今年將是朋友。紐約市政府為此專門成立了‘9·11’委員會,負責與‘9·11’有關的紀念事宜,比如向幸存者和遇難者家屬發參加聚會的邀請信,向幸存者發免費體檢的通知。開始每三個月通知我們去體檢一次,後來每半年體檢一次,現在是一年體檢一次。”陳思進說。

  2003年年底,“9·11”現場清理工作和道路重建已經結束,新樓“自由之塔”開始動工建造。仍然有不少人到現場追思,其中有不少由父母們帶領著的孩子。原址周圍掛滿了各種紀念圖片,寫滿近三千個遇難者名字的掛板最引人注目。

  “今年我不會去現場

  那時陳思進還在世貿中心附近上班。雖然時間衝淡了他的恐懼,但卻無法忘記當年曾親眼目睹的一切。

  每次路過世貿中心,他始終不敢正視它。關於世貿中心的重建計劃、死難者家屬對重建計劃的爭議等消息,他寧願通過電視得知。

  2005年4月,陳思進跳槽到全球最大的銀行美洲銀行,後升任證券部副總裁至今。

  “9·11”的陰影在陳思進的心裏縈繞不去,他有了把這些寫下來的衝動。2004年7月,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自傳《闖蕩北美》。

  目前,陳思進正準備將《闖蕩北美》搬上電視。“電視劇將以‘9·11’事件為背景,目前正和北京一家著名影視公司合作修改劇本,可能在近期正式簽約籌拍。因為涉及‘9·11’,這部電視劇可能是大製作,會有好多家影視公司參與。我和太太都是從上海出去的,劇本中有不少情節發生在上海,希望屆時能有上海的影視公司介入。”他說。

  “ 9·11”紀念日快到了,今年陳思進會不會去現場?

  “今年我不會去,受不了。”陳思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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