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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林則徐的流放地(組圖)

(2008-11-04 14:13:14) 下一個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深圳來到遙遠的伊犁。那裏,曾是林則徐的流放地。

提起林則徐,人們立刻會想到虎門、廣東,而少有人想到伊犁。虎門銷煙,廣東禁煙,震驚中外,寫下了永載史冊的光輝篇章,鑄就了林則徐一生的輝煌。此時,林則徐的仕途也達到了一生的頂點。而伊犁,是林則徐的流放地,是他一生中最苦難最落魄的日子。

到伊犁的當天下午,穿過寬闊的伊犁河,我來到林則徐紀念館,隻見門前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前來參觀的人。走進展館,裏麵僅一間約兩百平米的展室,布置得十分簡樸,文物不多,四壁的圖片及說明也大多見過,遠不如虎門的氣派。

家住深圳,我幾乎每年都要去虎門。那裏的林則徐紀念館與鴉片戰爭博物館建在一起,規模龐大,每次去,總見到參觀的人,絡繹不絕。我對林則徐事跡早已耳熟能詳,故來前,對參觀的事不太在意。猶如看戲,轟轟烈烈的高潮過去了,後麵的戲,則容易被忽略。

然而,或許是身臨其境的緣故,從林則徐虎門銷煙、任兩廣總督的輝煌之地,來到他被革官免職、慘遭發配的偏僻遙遠的流放地,再看這曾經熟悉的圖片和文物,再去體驗和感受林則徐的風雨人生,尤其是流放伊犁這段經曆,靜觀他輝煌之後的坎坷,和“高潮之後的戲”,心中的震撼和感動,卻是我在虎門所不曾有過的。

 

圖:民族英雄林則徐雕像

林則徐是在年近花甲之年被流放伊犁的。此時,他的前途一片黑暗。昔日的輝煌,已成過眼煙雲,從聲名赫赫的兩廣總督到被皇帝革官免職;從威震四海的禁煙英雄到發配邊疆的“罪臣”,因大功獲重罪,真是千古奇冤!但更折磨人的是,處罰並非一步到位,而是“鈍刀割肉”般地拖了一年半時間,從1840年9月到1842 年3月,林則徐先後經曆革職查辦、以“四品欽銜”赴浙江軍營效力、革去“四品欽銜”遣戍伊犁、改遣開封協助王鼎治水,最終仍被流放伊犁。王鼎以死相諫,亦無法改變林則徐流放的命運。林則徐身心俱損,國難當頭、報國無門的絕望,加上治水勞累、戍途奔波,林則徐走到西安時大病不起,休養兩個多月,到1842年 8月才從西安啟程,再次踏上流放伊犁的漫漫戍途。

林則徐足足走了四個月才到伊犁。途經蘭州、嘉峪關、玉門關、星星峽、哈密、阜康、烏魯木齊等地。他孤獨地跋涉在西域荒涼寂寥的大地上,忍受著惡劣環境和氣候的折磨。身邊沒有前呼後擁的衛兵,隻有兩個兒子和七八輛馬車同行。路,越走越偏北,越走越荒涼,越走越寒冷。玉門關外,赤地千裏,荒漠連天,氣候幹燥寒冷,冬長夏短。林則徐進入新疆境內時,已是塞外冰天雪地的嚴冬。沿途人煙稀少,到處是荒漠戈壁高山。戈壁灘上無路可走,林則徐的馬車隻能硬碰硬地在滿地亂石上顛簸前行;天山腳下大雪封路,林則徐的馬車常常陷進雪坑冰窟。若遇前不巴村後不著店,林則徐隻好夜宿馬車上。

“沙礫當途太不平,勞薪頑鐵日交爭,車箱簸似箕中粟,愁聽隆隆亂石聲”。“天山萬笏聳瓊瑤,導我西行伴寂寥。我與山靈相對笑,滿頭晴雪共難消”。林則徐在西戍途中所作的這兩首詩,可略見他當時赴伊犁途中情形。

站在林則徐當年的流放地,我難以想象,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一個曾居高位的功臣,當年是怎樣頂風冒雪,走過風沙滾滾的大漠戈壁,走過冰天雪地的天山山脈的。我耳邊隱隱聽到,從大漠深處傳來車輪碾壓亂石的隆隆聲,和天山峽穀中傳來馬車失陷的驚叫聲。

在流放伊犁三年多時間裏,林則徐拖著多病之軀,為新疆嘔心瀝血。他親曆南疆庫車、阿克蘇、葉爾羌等地勘察,行程二萬多裏,所到之處興修水利,開荒屯田。他親自設計修建的“林公渠”至今還起作用;他積極推廣的“林公井”(坎兒井),現仍造福百姓。

從展館出來,默默走在陌生的塞外邊城,獨自漫步靜靜的伊犁河畔,我陷入沉思。從廣東到西安,從西安到伊犁,以及伊犁三年多流放的日子,如果說林則徐的身體還能勉強支撐下來的話,那麽,他的心呢?從高官到流放、從英雄到“罪臣”,麵對人生的大起大落,他的心如何承受?這是一條比踩在他腳下的流放之路,更為難走、更為坎坷的路!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麵對厄運,麵對人生的巨大落差,林則徐沒有驚慌,沒有絕望,他鎮靜坦然、慷慨悲歌。這一著名詩句,正是他以“罪臣”之身,在西安登程伊犁前,告別妻子家人所作。

林則徐的精彩之處,不僅在於他能在國難當頭時,挺身而出,力挽狂瀾;不僅在於他能在仕途通達、身居高位時,傾心盡力地為國效力;也不僅在於他虎門銷煙、廣東禁煙等的驚世之舉。還在於,或者說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即便在被革職流放的極端逆境中,即便在個人命運遭遇空前苦難和厄運時,人格和靈魂中依舊保持固有的那份偉大與高貴。

虎門銷煙、廣東禁煙,是中國近代史上濃墨重彩的亮點,成為林則徐青史留名的標記。但這並不足以體現林則徐人格和精神的全部精彩。時勢造英雄。危難的時局,百姓的呼聲,肩負的職責,把林則徐推上了曆史的風口浪尖,給他創造了成為英雄的曆史機遇。而流放伊犁,使林則徐遠離時勢環境的客觀影響。如何生存,如何作為,堅守什麽,追求什麽,更多地依賴於他本人主觀的選擇,更多地取決於他個人意誌和品質,這對他的英雄人格和品質恰恰是個嚴峻的考驗。苦難和挫折是人生的標杆,往往更能測出一個人生命的高度和深度。人在順流中順勢而為容易,但要在逆境中堅守慎獨難。

林則徐經曆的是真正的大起大落,這是一般流放者永遠無法達到和經曆的“人生落差”,這是由他原有的高位和功績決定的。他似乎更有理由,或更容易選擇怨恨、消沉、放棄和絕望。但是,沒有。在極端的逆境中,林則徐選擇了忍辱負重、舍身為國。

流放伊犁,不僅未使林則徐倒下,反而給了他演繹人生精彩的舞台,反而給了他彰顯英雄本色的機會,使他靈魂中最深刻、最本質、最精彩的內涵得以顯現。正如他親手所書《觀操守》中所言:“觀操守在利害時,觀精力在饑餓時,觀度量在喜怒時,觀存養在紛華時,觀鎮定在震驚時”。

人生如戲。如果把林則徐的人生看作是一出戲的話,那戲的高潮,恰恰是他被流放伊犁的這段經曆。而以往的輝煌與顯赫,似乎都是為此所作的鋪墊和積蓄。就像瀑布,其精彩動人之處,並非上遊河水的浩蕩,也非中間斷崖的陡峭,而是水到斷崖處,那奮不顧身的縱身飛瀉。而此前的一切,似乎都是為那悲壯的一躍,所作的鋪墊,所製造的落差,所積蓄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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