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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漢武帝 從藝術到曆史

(2008-10-26 15:56:14) 下一個

幾分功過?

學者吳思毫不掩飾自己對漢武帝的觀點:“我認為漢武帝過大於功。功過四六開,甚至是三七開。”

僅就漢武帝最大的業績攻擊匈奴來講,吳思認為,從戰爭的效果看,國內民生凋敝,外患並未根除。漢武帝的鐵血政策未必是最佳方案。同樣的效果,以代價更小的方式完全可以達到,比如修長城。

對於漢武帝生平形成的“精神遺產”,吳思認為:精神遺產,看怎麽說。打仗可以看成精神遺產;修長城,那不也是精神遺產嗎?再比如清朝,睦鄰友好,鄰國有困難時伸出援手,兩利,雙贏,那不也是精神遺產嗎?三種精神遺產,哪種更好?為什麽非要打呢?難道說,我們的祖先把匈奴打到歐洲,然後祖先的手下敗將再把歐洲滅得灰頭土臉,這個才更好?

缺了漢武帝的霸道,我們民族是否會因此少了一種激烈情懷?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老百姓哪能為這種帝王的霸道感到自豪呢?”吳思說,“小孩身上被人吐了一口痰,他上去就把人眼睛挖了,我想任何父母都不會覺得這是好事。漢武帝所有的事都 ‘愣’,都過度,荷爾蒙太旺盛,當一個人的人性得到最張揚的發揮時,肯定是他人的邊界被壓縮到最小的時候。漢武帝做事,除了他自己痛快,誰都不痛快。如果他的所作所為導致後人效法攀比,那就更不好了。還是想想孔子的精神遺產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漢武帝的所作所為,是否已從個人行為轉化為民族的共同記憶?他功勞真的需要那麽激烈的質疑嗎?

“我們應該充分尊重當事人對自己的評價。晚年漢武帝自己下罪己詔了。我們更應該從這筆精神遺產中獲益。”吳思笑盈盈地說。

總之,吳思認為漢武帝個性鮮明,雄才大略,但這些都掩蓋不了他的過失,而且過大於功。

中國人民大學曆史係主任黃樸民則認為,漢武帝功勞大,錯誤多。文帝景帝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武帝則是弄個亂攤子,讓別人來收拾。

然而與吳思不同的是,黃樸民認為,漢武帝是在諸多內外方略中,選擇了一個短期有利有弊、長期影響深遠的方略。

英雄造就了時勢,時勢也成就了英雄。一方麵,漢武帝時代,漢朝確實具備了主動出擊的經濟實力。漢高祖時期,天子的車都湊不齊四匹一樣顏色的馬,將相外出乘牛車。漢朝屢屢受害於匈奴,卻隻能選擇和親。經過“文景之治”,漢武帝的政策已經具備了多種選擇的條件。另一方麵,漢武帝的決策無不帶有強烈的個性色彩。相同的外部條件,換一個皇帝,決策也許就完全不同於漢武帝。除性格原因以外,公羊學對漢武帝的影響也很大。公羊學是儒家中與法家結合得比較緊的學派,它講究的是“大一統”、“尊王”,還有就是“大複仇”。所謂“大複仇”,就是後代對於先輩的恥辱,一定要通過各種手段實現複仇。

黃樸民認為,漢武帝時代,是中國的少年時代,漢朝的盛大,不僅表現在物質文明上,更表現在精神狀態上。不要說張騫、衛青、霍去病等將軍,就連社會底層也不乏郭解這樣的“豪俠”,連司馬遷這種黃老出身的文人,也胸懷天下,銳氣逼人。那是中國人精神鋒芒外露的年代,是野性昭彰的年代,是英雄輩出的年代,天下絕不僅有漢武帝一個英雄———彼時英雄如潮,漢武帝是浪尖上最炫目的一朵浪花。漢武帝是具有世界情懷的中國人,所以他才得以從文化心理上、從基本疆土上確立了中國人是中國人。後來曆史滄桑,我們的民族性中,野性成分越來越少了。撇開道德判斷而言,一個民族畢竟是需要積極進取精神的。

複旦大學曆史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葛劍雄對漢武帝的功過則傾向於描述。

漢武帝時代,在中國的疆域中,農耕區域基本定型,一直到現在都差不太多。漢武帝打敗了匈奴,奪取了適合農耕的河西走廊。如果沒有河西走廊,中國的疆域就不會發展到中亞。嶺南,漢初實際上難以控製,漢武帝時代重又回到中央政權控製之下。中國曆朝曆代都追求“大一統”,這些地方不統一進來,就不能算完閃吮曜家庖逕係摹按笠煌場薄?BR>“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漢武帝奠定了中國人的文化心理基礎。“客觀地說,儒家適合中國農業社會。漢武帝隻是完成了儒家作為權威的意識形態的製度化。如果儒家不適合中國社會,就算再有幾個漢武帝‘獨尊儒術’也沒用。”葛劍雄說。

漢武帝對於中國曆史上的中央集權製度的政府結構也影響深遠。漢武帝時代的“內朝”、“外朝”製度,後世基本沿襲,變化不大,比如唐朝三省六部製,內閣製等等。

葛劍雄認為,漢武帝確實有窮兵黷武的一麵。反擊匈奴,卻把軍隊打到了今天的哈薩克斯坦境內,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用追求和平來解釋。漢武帝為了讓李夫人的哥哥李廣利獲得封侯的機會就發動戰爭,這種私人動機不應該替他隱諱掉。

鹽鐵官營,把專製集權擴大到社會的各個層麵,以殺雞取卵的方式聚斂財富。事實證明,這些政策造成了災難性後果,流民四起,人口減半。

另外,漢武帝還夢想長生不老,導致騙子紛至遝來,攪擾朝政。晚年剛愎自用,性情叵測,兒子殺了,夫人也殺了,後來誰被他任命為丞相,就會感到大禍臨頭,還有人哭著不肯做丞相。

從各方麵看漢武帝都很像秦始皇。然而他和秦始皇最不一樣的地方是晚年有所反思:頒詔罪己,息兵休養,順利交班。這些政策的實施,多少彌補了早年狂悖所造成的災難。

學者最想看什麽?

葛劍雄完全沒看電視劇《漢武大帝》,因為“我不必通過電視來了解漢武帝”。吳思也一樣,“我沒有看的欲望。電視劇沒完沒了,濃度太低,太耽誤時間了。有看電視的時間,不如看曆史資料。”

兩位學者都沒看《漢武大帝》,但也都有自己的好奇。

葛劍雄說:“如果我去看《漢武大帝》,我最想看到的是一個血肉豐滿的漢武帝。別套光環,也別抹黑;漢武帝是政治家,也是普通人;是暴君,也是明君。

“如果要表現漢武帝,尊重這段曆史,一定要把漢武帝的複雜性表現出來。一方麵,漢武帝是曆史時代、整個社會的產物。他的一生,無論個人命運,還是政治生涯,經常會使人浮想聯翩———曆史竟然有如此之大的相似性。早年的漢武帝意氣風發,功欲熾烈;晚年寧可把監國大權交給大臣,也不交給親屬,最當他權力達到頂峰時,實際成了孤家寡人。當他後悔時,一切都晚了,這是帝王的典型悲劇。可另一方麵,漢武帝也是人,人的七情六欲他都有,他晚年時,大臣的孩子抱著他玩,他會感到非常高興……

“司馬遷,也有不那麽偉大的一麵。他富於情感,這對文學家是優勢,對曆史的記錄者卻是短處。他對自己喜歡的人物描寫中往往有誇張成分,而對有些重要人物卻過於簡略。李陵的戰敗和投降,漢朝方麵固然要負主要責任,但他的個性也有軟弱的一麵,以民族大義衡量就不可原諒。總之,人無完人。”

葛劍雄說,自己沒有看戰爭的大場麵的欲望。看待漢武帝討伐匈奴,他認為不能隻從漢族的角度看,漢朝和匈奴都是戰爭的受害者,匈奴人被打到“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的程度,曆史的傷痛是否更深重?要從生存鬥爭的角度看漢匈鬥爭。

吳思對漢武帝最感興趣的有三方麵,卻都與視覺關係不大。首先是漢武帝如何處理對外關係,其次是如何處理與工商階層的關係,再次是如何處理意識形態的爭論。這三者是渾然一體的,但如何處理與工商階層的關係,始終是中國曆代皇帝永恒的問題,也是現階段吳思最感興趣的曆史問題。在漢武帝時代,這個問題在爭論中達到高潮,焦點是,工商業是官辦好還是民辦好?

吳思說:馬上得天下,但不能馬上治天下,這點在漢朝已經是共識了。治天下,和誰共治呢?

“戰亂平息,王朝初建,中產階級往往已經被消滅殆盡,此時天下以自耕農為主要人口。然而和小農共治天下是不可能的。皇帝就會通過官僚體係控製農民,與官僚集團共治天下。接下來,地主階層發展起來,並迅速與官僚結合。此時皇帝與官僚地主共治天下。農業定局了,再接下來,工商業發展起來。統治者就開始考慮是否與工商業階層共治天下的問題。但是工商業階層在中國一直很弱小,曆史上工商業階層一直沒能力與統治階層討價還價。

“統治者對待工商業,最簡單同時也是最笨的方式是,把有大利可圖的行業拿過來自己壟斷。漢武帝時的鹽鐵行業即是如此。漢初的冶鐵行業,應該是民營的。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秦時被從趙國發到四川。到了四川之後就辦起了冶煉企業。當時戰爭頻仍,鋼鐵需求旺盛,很快卓王孫就富甲天下了。直到漢武帝時代,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私奔時,卓家的日子還過得相當好。冶鐵能有這麽大利益,官家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官家把鹽鐵拿到手後,企業馬上就會出現低效、腐敗等現象,由大利變成虧損。此時,民間力量就有機可乘了。他們會想方設法收買官員,分得一杯羹。官員被收買之後,整個社會的實質就變了。”

吳思認為,民間力量滲入官營工商業的過程不會是正式的、公開的,而是偷偷的,是“一個人的革命”。但吳思不認為此時官家就會代表私營工商業力量:“沒殺雞取卵,就是代表雞了?那不是可笑嗎?”

漢武帝將鹽鐵官營,後來引起爭論。法家認為,鹽鐵應該官營。而儒家則反對“與民爭利”。法家的道理堂皇,而儒家的證據充分。比如,冶鐵官營之後,鐮刀割不動草,價格卻很高,沒人買就攤派。企業為了完成指標,就製造大件,賣不出去就堆著生鏽。

早在漢武帝時事實就已證明,工商業官營是行不通的。然而這種爭論一直在翻版,隻是每次的爭論用詞都不一樣,大家都自以為碰到的是新鮮事。曆史的經驗教訓就這樣被忽略了。

比如宋朝,王安石時代類似爭論又出現了。漢武帝時代的悲愴,重蹈覆轍就會具有鬧劇色彩,而反複重蹈覆轍就讓人哭笑不得了。

黃樸民教授則是《漢武大帝》最早的觀眾之一,他參與了這部片子的曆史學術把關。他對電視中漢武帝如何把握時機特別感興趣:什麽時候韜光養晦;什麽時候確立儒家意識形態的權威;什麽時候打匈奴;什麽時候以何種方式選擇接班人……

電視劇《漢武大帝》結束於漢武帝辭世,而黃樸民很想看到後來發生的故事。武帝死後,霍光主政期間,社會上“賢良”、“文學”紛紛發難,對漢武帝全盤否定,而桑弘羊一派則堅決捍衛漢武帝的一切政策。霍光一方麵調整政策,將“賢良”、“文學”的怨氣控製在可控範圍內;另一方麵則仍肯定武帝的功勞。正由於霍光的務實態度,漢祚才得以延續,重又振興。

除此之外,“有些台詞設計得挺好,比如‘讓人家講話嘛’,大家一聽就會感興趣。”黃樸民說。

藝術歸藝術,曆史歸曆史

曆史專業學者,對曆史題材的電視劇反倒更寬容。

葛劍雄認為,曆史題材的電視劇,“基本上符合史實就可以了。完全是編造的也沒什麽了不得,隻要說明白就是‘戲說’就可以了。”

“大家下班回來,一天忙下來都很辛苦,誰還想坐下來接受曆史教育?”真正的曆史知識和觀念還得靠曆史廛和曆史書的傳播。

那麽漢武帝時代,電視中人物卻一口現代用語,這可以接受嗎?

葛劍雄認為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都用漢朝話說觀眾聽得懂嗎?再說,就算用漢朝話說,我們所知道的也僅限於漢朝書麵語,漢朝口語有誰知道呢?

葛劍雄說,如果過分計較曆史的真實,《史記》也是值得懷疑的。中國的曆史文本一向承載著政治任務,孔子編篡《春秋》就是貫徹分階段的政治主張,甚至不惜掩蓋和篡改史實,審眾所周知的。我們應當善於透過文本來猜測背後的事件和真實。隻有如此,我們才能發現,書中所謂“天子西狩”並非皇帝外出打獵,而是被人趕得往西逃跑。

黃樸民也持相同看法。他說,藝術歸藝術,曆史歸曆史。不要期望曆史劇承載太多的東西。如果太過較真,那麽《三國演義》就沒法拍了。敵我雙方上將大戰五十回合,雙方小兵圍著觀禮。大將一死,小兵一哄而散。真實的戰爭哪有那麽打的?

追求真實應抱有合理的期望值。黃樸民提出了兩種可以實現的真實:“近似真實”和“邏輯真實”。

李廣之死,《史記》裏明確記載是因為誤期自殺,但在電視劇《漢武大帝》中李廣是戰死的。為了藝術效果而“近似真實”,是可以接受的。

電視劇《漢武大帝》中,太皇太後和田羛燒毀了景帝留給竇嬰的遺詔副本,導致竇嬰以“矯詔”罪名滅族。雖然曆史上沒有記載,但邏輯上是成立的,這就是“邏輯真實”。

當然也不是一味的寬容。黃樸民認為,曆史題材的正劇應該具有“四大”:

大真,即大處真實;大氣,創作者應具有博大的曆史觀念和民族情懷;

大雅,要尊重藝術創作和藝術想象的規律,不必拘泥於曆史的細枝末節;

大美,曆史劇的視覺效果要求應當更高一些。

黃樸民認為,曆史題材的正劇,是一個曆史公眾化的過程。其中出現的問題,應該借鑒西方影視史學的方法論,把疑問和批評當做一個課題來研究,以此引導曆史題材正劇的創作。

每次曆史題材的正劇熱播,曆史都要接受一次現代價值觀的重新評估。麵對曆史,現代人很輕易就可以獲取道德優越感,這樣做有意思嗎?葛劍雄認為,曆史是不斷發展的,沒有完全一樣的曆史;然而曆史又是永恒的,人們必然會對曆史人物和事件進行臧否。過去社會還沒有達到言論自由的程度,人們不得不通過評判曆史來表達現實觀點,應該說這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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