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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耀邦和劉賓雁

(2008-06-22 08:41:40) 下一個


一九八五年八月底,我得到耀邦給周揚、賀敬之和我的信,並轉來了八月七日賓雁給耀邦的信,耀邦還在賓雁的信上加了兩處很重要的批語。

胡耀邦同誌被迫下台的罪名,主要是什麽"一手硬一手軟"。指責他的權威人物認為,在他領導下的思想戰線,存在軟弱渙散狀態,攻擊他一再縱容包庇資產階級自由化代表人物。他們認為,當時的人民日報社是自由化的一個主要陣地;在人民日報社,除了胡績偉和王若水以外,劉賓雁就是受到耀邦"縱容包庇"的國內外的著名人物。而我在"六四慘案"以後,受到撤職和留黨查看的處份,罪名之一也是"一直包庇劉賓雁。"據說,在批準下屆(第六屆)全國人大常委的名單時,我們的最高領袖說:"胡績偉能代表四川人民嗎?……縱隊一直包庇劉賓雁……"看,我的罪名中也有這一條。

劉賓雁曾是中國青年報的著名記者,五十年代中期,他寫了《在橋梁工地上》和《本報的內部消息》兩篇報告文學,在《人民文學》雜誌上發表,引起文學界的注意,更受到讀者廣泛的稱讚。一九五七年初,他在上海采訪,寫了一篇反映上海各界人士鳴放的通訊《上海在沉思中》,在反右派鬥爭中,被劃為右派,直到一九六六年三月才被摘掉帽子。不幸的是三個月後,他又在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被報社的造反派打入牛鬼蛇神隊,又在人間煉獄苦熬了十多年。粉碎了"四人幫"以後,劉賓雁才得到徹底的平反昭雪。含冤受屈的二十二年,磨煉了他的意誌和銳氣,他重新拿起記者的筆,衝向剛剛擒開的腐朽複雜的角落。

這時,在他的家鄉發生了建國以來最大的集團領汙案--離哈爾濱六十裏的賓縣王守信案,轟動了全國,各地的報紙、電台和電視台都作了突出的報導。劉賓鷹看到各報發表的像法院宣判那樣簡單的報導,很不滿足,他決心進行一番深入的挖掘和研究,進一步揭露事件的真象:為什麽這起創紀錄的大貪汙案,會發生在我們黨執政三十年之後?為什麽在毛主席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進行了多次政治運動之後,像王守信這樣的一夥壞人,會比三十年前更為肆無忌憚地行凶作惡?他反反複複地同有關人物交談,夜以繼日地進行采訪和接見來訪,終於寫出了引起全國震動的長篇報告文學《人妖之間》。文章在一九七九年九月號的《人民文學》上刊載以後,很多報刊都予以轉載。《人民日報》專門寫了一篇長文加以介紹,這篇長文刊登在十月九日三版上,題目是:《積極幹預生活,推動社會前進--推薦劉賓雁特寫〈人妖之間〉》。

《人妖之間》受到了廣大讀者高度的讚譽,也受到一小批人的切齒痛恨。表示歡迎的讀者來信像雪片一樣飛到編輯部,而反對的、挑毛病的、說此文不符合事實的告狀信,也連續不斷地反映到黨的有關部門。劉賓雁沒有被反對他的勢力所嚇倒,群眾的鼓舞更增添了他的勇氣和信心,他以人民日報特派記者的身份,深入到山東和遼寧的政治漩渦裏,連續寫了幾篇總結"文革"曆史教訓的好文章,大為振奮人心。同時,也使那些憎恨他的人更為惱火。

可貴的是,劉賓雁的文章中所揭示的是:"文革"初期"奪權"那幫人,在粉碎四人幫以後,仍然堂握著大權;"文革"中許多人死於他們發動的武鬥,而現在他們又藉清查四人幫幫派分子之機,發起了又一次鎮壓與迫害運動,許多在文革中被提升的官員比以前更大膽、更貪婪地剝奪農民;在張誌新被處死上犯有嚴重罪行的人,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都未遭到懲罰……。

他說,他的文章是要揭示:"林彪、四人幫雖然是反革命分子",而"親自發動和領導這場十年浩劫的最高領袖為什麽則不是?"理所當然,這就祗是激怒了下麵一批當權派,而且激怒了上麵的某些權威人物。一九八○年初,胡耀邦任中宣部部長時,在一次中宣部的例會上,耀邦在做總結發言時,一位高級幹部插話說:"有的人,右派問題給他改正了,他說他不是共產黨員,還說社會主義不如資本主義,共產黨不如國民黨……這個人就是劉賓雁。"耀邦沒有理他,繼續講話。在講話快結束時,這位曾經長期擔任共青團第一書記的胡耀邦說了幾句話,巧妙地保護了劉賓雁。他說:"劉賓雁這個人我了解。一九五七年定他右派,我是不同意的,去年給他改正,我是讚成的。但是這個人也有毛病。"耀邦說劉賓雁"也有毛病",是指這是一般性的毛病,並不是什麽敵我矛盾的大錯誤。

粉碎四人幫,解放了受迫害、受打擊、受折磨的億萬人民,十一屆三中全會又解放了千千萬萬人們的思想。經過二十多年磨煉解放出來的劉賓雁,他的身心迸發出熱愛人民、愛熱黨的事業的光芒,他那支熟練的妙筆更加盛開出絢麗的鮮花。他寫出一篇接一篇的新聞報導,特別是報告文學,像一道道閃電劃破了烏雲未掃盡的天空,振奮了億萬人民,也震駭了那股保守勢力的權威人物。在《人妖之間》之後,特別是《三十八年的是與非》和《第二種忠誠》等作品,更是驚世之作,在我國新聞史和文學史上都留下了光彩的篇章。從全國各個角落裏,成千上萬封信飛向人民日報編輯部,也送到劉賓雁的辦公室。成百上千的來訪者在他的辦公室和家裏排隊等待著同他談話或送材料給他。有一年暑期,我同他一起在北戴河人民日報療養院休假,他正好同我住在相鄰的一個房間裏,門外經常有幾十個、上百個來訪者在盼望著同他見麵交談,使我深有感慨。我在人民日報作了二三十年的領導人,收到的讀者來信和來訪,遠遠落後於我們這位傑出的記者。

同樣令人驚異的,是向中央狀告劉賓雁的高級領導人物卻在增加,隻是告狀的主要內容,已經逐漸從告劉賓雁在政治上反動,攻擊黨、醜化社會主義等等,轉為指責他報導失實、歪曲事實、偏聽偏信、誣陷好人,甚至造謠中傷等等。這是為什麽?因為隨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的貫徹,政治上的大是大非日益清楚,仍舊沿用"文革"極左那一套的整人手法也越來越喪失人心。特別是賓雁的文章為黨、為國、為人民的立場堅定,是非鮮明,忠誠可昭日月,赤膽可濺山河;他的文章夾敘夾議,他的分析評論給讀者以新的啟示,開啟人們的心扉,得到群眾、幹部以至高級領導同誌的稱讚。在這種情況下,對劉的文章,要在政治上進行批駁就比較困難,因而轉向指責他"報導失實",更容易混淆真偽,一時難以弄清事實真象,中央領導同誌也難以為劉仗義執言,不好同地方諸候辯別是非。比如,關於指責《人妖之間》一文中有很多與事實不符一事,經過中宣部派專人調查核實,最後才肯定報導基本屬實,祗有一些具體細節有出入。盡管如此,當地領導人還是抓著不放。在一九八一年六月的一次中央會議上,遼寧省委書記對劉賓雁寫的《好人啊,你為什麽這樣軟弱?》一文提出批評,說:"劉賓雁這篇文章裏很多不是實!"黑龍江省委書記也說:"他的《人妖之間》也是一樣,有很多失實地方!"麵對兩位"諸候"的譴責,這件"官司"一直打到黨中央總書記胡耀邦那裏。耀邦同誌不能不有所表示,於是寫了一封比較長的信給中宣部的兩位副部長,並轉周揚和我,信中說:

劉賓雁同誌這篇文章,是遼寧郭峰同誌在座談會上當麵交給我的。交的時候,他當著各省市書記的麵聲言,劉在文章中所引舉的一些例子,很多不是事實,省委也不同意劉在文章中有關遼寧工作的一些評論。

黑龍江揚易辰同誌接著說:劉的《人妖之間》一文許多地方也不是事實,黑龍江省委對這篇作品得獎感到很不理解。

由於他們的意見,我把劉今年一月發表的這篇文章看了一遍。

首先,我覺得這篇文章並不是文學作品,而是一篇抨擊一個省的黨內政治生活的特寫。一個作家可不可以、有沒有權揭露黨內黑暗呢?當然可以,當然有權。但寫出來送給誰,是送給有關黨委、或那個人還是逕直送給那個報刊公開發表,這就要從有沒有利於問題確實得到正確的解決來考慮。

一個報刊能不能逕直發表抨擊性和揭露性的作品呢?也不是不可以,而是要考慮:為了向黨向人民負責,需要加以核實,需要向該地黨委和當事人加以核實,使自己發表的東西真正經得起檢驗。

現在這兩方麵的問題都沒有解決好。我們說,我們對撥亂反正是堅決不動搖的,誰也不能誇口說,撥亂反正能夠比黨中央更堅決。但撥亂反正不能亂撥一氣,而且不能稍有疏忽。這樣的問題,我覺得我們有些同誌並沒有弄清楚,說得不客氣一點,有點過於自信。

賓雁同誌曆史上遭受過不公正的打擊,許多同誌對他很同情,這是對的。現在,我們也要盡量尊重他,愛護他,這也是對的。但有不少同誌感到賓雁同誌看待問題確有點情緒。我覺得這方麵的意見我們也要聽一聽,並以同誌式的態度,同劉交交心,請你們考慮。"

耀邦指示要"同劉交交心",這個任務理所當然的落難我的頭上。我先把耀邦的信給劉賓雁,然後我們長談過一次。在政治覺悟和政治勇氣上,在采訪的深入和寫作的技巧上,我對賓雁是十分信任和欽佩的。我認為有這樣一位傑出的作家作為人民日報的記者,《人民日報》上能夠一再刊登他的作品,是《人民日報》在這一時期辦得比較受讀者歡迎的一個重要的有利條件。所以我同他談話,在政治上沒有什麽批評,隻是在新聞真實性的問題上同他進行了討論。他一再強調,一九五一年,《中國青年報》剛創刊時他就是記者,他是以一個新聞記者的身份,不是以一個文學作家的身份到人民日報工作的,他寫的報告文學是嚴格遵守真實性的原則,對所采寫的素材都是經過反複核對的,寫好以後也是盡可能地找知情人核實過的。他也向我吐露了他的苦衷:要認識和揭示事實的真象是十分艱難的,既有客觀的局限,也有來自各方的阻力和幹擾。他說,事情很複雜,要完全弄得一清二楚,要經過長時間的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有時是當事人也搞不清楚,或者也記不準確;有的事情可以同本人核對,有些事就很難找本人核對;即使找到了,他也可能會一口否認,或者故意以假亂真;有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評價;就是同一個人對同一個事件的認識,隨著他的閱曆的增長和知識的提高,常常也有不同的分析和判斷。他說他也為此很苦惱。但他是十分嚴格地要求自己的,對自己的寫作是完全負責任的。他還很激動地向我說,他知道一些權威人物在千方百計地攻擊堅持改革開放的胡耀邦,他們把《人民日報》上出現的問題,把報社記者包括他在內的稿件上的問題,都掛在胡耀邦身上。他們攻擊耀邦是"自由化分子的保護傘",所以他是十分小心謹慎,盡量避免讓人抓到什麽小辮子。我隻是從新聞工作對真實性的要求來提醒他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對自己稿件拿給編輯以前盡一切可能完成必要的審閱手續。談話以後,我還把同他談話的觀點記錄下來,經過一番研究,寫成了一篇長文《一個新聞工作者談報告文學》,發表在一九八三年的第四期《時代的報告》雜誌上。

我把同劉談心的情況告訴耀邦,他要我勸賓雁到作家協會去當專業作家,不要再留在人民日報當記者。我把耀邦的意思轉告給賓雁,他感到很為難,說他會認真考慮耀邦的意見。當時,我也不願意把這麽優秀的記者調走,也就一直沒有再提這件事。

一九八五年八月底,我得到耀邦給周揚、賀敬之和我的信,並轉來了八月七日賓雁給耀邦的信,耀邦還在賓雁的信上加了兩處很重要的批語。耀邦的信內容如下:

周揚、敬之同誌並績偉同誌:

賓雁同誌這信,我今天回來才看到。現轉給你們。

我相信他對自己的解剖是誠實的。任何一個同誌隻要善於總結經驗,都能夠為黨為人民發出更多的光和熱。個別地方的看法我有點不同意見,在信上批了一點話。請績偉同誌就便代我向他致意。

胡耀邦 8.23

劉賓雁給耀邦同誌的信如下:

耀邦同誌:

您七月初關於我的一篇文章的批示,我細心讀過了。和我去年聽到您一月份在中宣部會議上關於我所說的話時一樣,您的關懷和愛護使我非常感動。

多年來我一直未去看您。您太忙,不忍占用您的時間(四人幫在台上時,則由於我的身份會給您帶來不便)。但幾年來聽到的關於您的一切,我都記住了,敬仰之情,更甚於五十年代。

對於黑龍江省和遼寧省的批評,我在八月六日的小組會上作了自我批評。您會在會議簡報上看到發言摘要,我就不複述了,隻想告訴您:二省領導同誌反應尚好,主動和我談話,並表示歡迎我重去該地。我還想找他們談談心。

確如您批評的,我是過於自信了。倒不是狂妄到自以為比中央高明,而是自以為堅決擁護三中全會路線(並覺得我們這些人應以新聞、文學特有的方式為黨服務,中央一時不便說的話,我們可以通過事實說一說),而對於方法和步驟,則欠考慮。至於有些同誌說的我有點"情緒",您可以相信,我(許多被打成右派的同誌也一樣)對於黨、毛主席以及當年處理我的人,都毫無怨恨情緒。這也是因為年紀大了,比較能夠曆史地看待問題了。中國的很多事情,都有其不可避免性,不應從人的主觀上追尋原因。但我確有急躁情緒,或者還有一點偏激,雖然我還常常說服年輕人不應偏激。

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在今後的工作中改正這些缺點。年紀不允許我重犯錯誤了。

早就有人勸我不要寫觸及時弊和現實矛盾的報告文學,"保存自己"要緊。近來,氣氛又顯得緊了一些。但我還不想放棄報告文學這種最直接、最有效地為黨服務的武器。但寫批評性的東西是難了,除非隨同中紀委去采訪他們決定處理的問題。我想今後到一個領導班子好、大力推行改革的地區(如福建,或連雲港市),從正麵寫黨委如何克服阻力和困難取得糾正黨風、進行改革和四化的成績。

困難確實很多。山東省沂南縣的一封匿名信罵我是"複僻倒退派的走狗"、"納吉的鷹犬",並惡毒詆毀小平同誌,狂吠"權奸不除,國無寧日"的事,您大約已有所知。令人擔心的是這種情況還在發展,我的感覺是比去年更猖狂了。

送上我寫的一本小冊子和翻譯的一本書。聽說您對以群同誌的一本書很讚賞,這一本更新一些,我看觀點還是馬克思主義的。論藝術的特性比 較透徹,又是結合蘇聯曆史上幾次大論爭和創作實踐寫的。您不會有時間通讀全書!德平或德華同誌若有興趣,可以先翻一翻,把重要處劃一劃。

請原諒我占用了您極其珍貴的時間。

代表很多很多人,祝您健康!

劉賓雁 1981.8.7

擔心您也許一時看不到會議簡報,我應該告訴您一點情況:關於遼寧省紀委三位書記的介紹、三天清查辦會議上的匯報,會後我又留下大連、鞍山、撫順等中清查辦的同誌作了核實和補充。有三個事例是我聽來的,迄今祗知其中一個在程度上略有出入。紀檢係統與地方黨委在組織清理、組織路線上看法不一(有些個組織部門本身就不乾淨),要徹底搞清也很難。

黑龍江提出的《人妖之間》問題,去年中宣部調查組已一一查過,主要事實與細節沒有失實。一個事例錯了,另有二三處有些出入。省委看法與調查報告有很大差距。

劉賓雁又及

耀邦對這封信沒有再提要賓雁去作專業作家的話,而且在賓雁的信中表示不願放棄記者職務的話下麵,用紅筆劃了注重線,並寫了批語,表示了對賓雁意願的支持。賓雁信上說:"早就有人勸我不要寫觸及時弊和現實矛盾的報告文學,'保存自己'要緊。......但我還不想放棄報告文學這種最直接、最有效地為黨服務的武器。"耀邦在這些話下麵劃了紅線,寫了這樣的批語:"這也可算文藝界朋友中的不健康的情緒表現之一。難道中央的文件、講話不是觸及時弊的嗎?至於'保存自己',那要看怎麽'保'法。"

賓雁信中說,對於極左勢力,"我的感覺是比去年更猖狂了。"耀邦劃了紅線,寫的批語是:"可能有個別人更猖狂了,因為感到時局的發展對他們更不利了。但算不得什麽,'多行不義'的好漢不會有什麽好結局。"

看來,耀邦同誌同我們這些改革派對形勢的估計還是太樂觀了。極左勢力同我們的鬥爭十分頑強。一九八三年底,他們發動了所謂"清除精神汙染"運動。胡喬木和鄧力群想控製中央黨報的企圖得到了不小的勝利,我和王若水被免去了職務,他們還在報社開展了一場對我和王若水的大批判運動。可是在耀邦等堅定改革派的製止下,"清汙運動"隻搞了二十幾天就虎頭蛇尾地不了了之。我離開人民日報的職務以後,報社新上任的當權者,又是一個"比有胡績偉更胡績偉"的秦川。

一九八三年底,我不負責人民日報的工作,那些批評人民日報的實權人物,更趁機大肆攻擊人民日報,除了我和王若水以外,劉賓雁是一個最大的出頭鳥。一九八四年,《人民日報》刊登了劉的《三十八年是與非》。文章內容反映的是一筆四十年前的舊帳:一九四六年初秋,李先念的部隊從大別山突圍到陝南,被胡宗南部隊包圍在山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麵臨絕境,隻好向當地農民求救。郭建英熱心扶助,向親友借了一千三百萬法幣給部隊(新四軍五師)送去,師首長給他寫了借條,告訴他以後可以到陝甘寧邊區政府找主席林伯渠還錢。郭建英接濟共產黨的消息被國民黨知道後,四處追捕他,他隻好攜妻子逃離家鄉,流浪在外。全國解放後,他不但沒有討回這筆舊債,反而被說成是政治騙子,是資本家。他多年為共產黨償還這筆債務被弄得傾家蕩產,受盡歧視。一九八四年劉賓雁到西安采訪,接觸到這筆冤情,憤然執筆,寫出了《三十八年是與非》。想不到這篇稿子又觸怒了陝西省委的領導人和在中央的某些人,紛紛向耀邦同誌告狀。在一次書記處的會上,耀邦又一次提出劉賓雁:"他還是不要作人民日報的記者,去當作家吧!"幸虧李先念出來說話,為這篇文章作證,保護了劉賓雁,這場風波才暫時平息下來。

一九八五年,劉賓雁的《第二個忠誠》又引起一場風波。劉賓雁在這篇作品中提出,一個共產黨員不僅要有"勤勤懇懇,謙虛謹慎,老實聽話,從無異議"的忠誠,而且更要有"一批又一批正直、勇敢、有真才實學而又敢於堅持自己人格的人",當黨和領袖犯錯誤的時候,要有敢於"直言不諱地麵諫君前"的"第二種忠誠"。這篇文章在新創刊的《開拓》雜誌刊登以後,很多報刊紛紛轉載,單是陝西一個報紙轉載後就銷售了一百萬份。廣大讀者們如此熱烈歡迎的文章,竟然得罪了中央的某些權威人物,因為他們隻喜歡第一種忠誠,不喜歡第二種忠誠。好在萬裏同誌出來說話,表揚了這篇文章,又專門約見了賓雁,當麵給他鼓勵。萬裏見到劉賓雁第一句話就說:"我們就是需要你寫的那種'第二種忠誠'。一個黨,一旦聽不得不同意見,它就完了。無論是共產黨、國民黨,或者社會黨、基督教民主聯盟,都一樣,隻要聽不得批評,就必定要垮台。"萬裏的支持,又平息了這場風波。人民日報沒有讓劉賓雁去當作家,耀邦也沒有再提這件事。

一九八五年四月,哈佛大學邀請賓雁去講學,政治局委員、書記處常務書記習仲勳同誌對賓雁說:"你不去美國,是我的意思。那個活動時間太長,你難免要在外邊講話,報紙上給你一歪曲,國內那些(反對胡耀邦的)人又要做文章了。你們這些人出點什麽事,他們都記到胡耀邦的賬上。他們認為耀邦是自由化分子的保護傘。"他們早就把劉賓雁列入"不同政見者"的黑名單。到了一九八六年底,黨內那股極左勢力終於用"逼宮"的政變手法,以包庇自由化分子的罪名,把總書記胡耀邦趕下了台。半年之後,劉賓雁也被"開除黨籍"。

耀邦在被迫下台時,作了一些違心的"檢討",其中有一段關於劉賓雁的。他說:"這個人的右派立場沒有變。我多次對人民日報打招呼,說這人不能當記者。"胡耀邦在審查他的講話錄音時,刪去了這個話,但是他們仍然把這句話保留在耀邦的書麵檢討裏。以後耀邦曾托幾個人向賓雁道歉。一九八九年,賓雁在寫《自傳》時,特別這樣寫道:

"在胡耀邦這段話裏不難看到:在導致他下台的各種因素裏,必定有一種是他對於我的同情和支持,不然他何必說到我,並且還說得那麽重呢?這就證實一九八五年那位政治局委員對我講的話屬實:胡耀邦的對手(也是我的對手)確實把他看作了我的後台。強加於我的所有罪名,同時就成了胡耀邦的罪狀。"劉還寫道:"我知道我每引起一個省委的不滿和攻擊,都給胡耀邦帶來麻煩,他始終暗暗關心和同情我,每次給我以保護,不然我是不可能繼續寫作到一九八七年的。他對不止一個人說過:劉賓雁這個人能夠成為一個大作家。"

在紀念耀邦逝世十周年的時候,我之所以特別記上他同劉賓雁這段往事,是因為我深深感到,當年人民日報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主要原因就是以胡耀邦為首的黨中央對人民日報的領導十分正確,耀邦同誌是曆屆領導中央黨報的領袖中最英明的掌舵人。正如我在前麵幾章裏所敘述的當時,人民日報上那麽多精彩的評論和理論文章,大都是在他親自指點和主持下撰寫出來的,而且,在人民日報上,那麽多出色的新聞、通訊、典型報導、特寫、報告文學(像劉賓雁那樣優異的稿件),也是在他親自指導、鼓勵、支持和保護下刊登出來的,這是人民日報一頁十分光輝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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