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洙,著名建築師梁思成先生的遺孀,1928年出生於福建省福州市。1953年入清華大學梁思成先生主持的中國建築史編纂小組工作,長期任建築係資料室主任。1962年與梁思成先生結婚,十年動亂中與梁思成先生共同度過了苦難的歲月,給梁思成先生以極大的精神安慰。
梁思成先生去世後,她整理梁思成先生的遺作,編輯了《梁思成文集》,並寫了大量回憶紀念梁思成先生的文章。其中《大匠的困惑》一書,於1990年在內地與台灣同時出版。為紀念梁思成先生誕辰95周年及清華大學建築係創辦50周年,她又寫了本書。此外,還寫了《建築師梁思成》,編輯了《梁思成建築畫集》,最新出版了《梁思成、林徽因與我》一書。
6月10日是林徽因100周年誕辰紀念日,清華大學舉行了林徽因的圖片展,在百餘幅黑白照片中,我們似乎感受到了這位風華絕代的才女那獨有的魅力。整理這些圖片的是一位76歲的老人,梁思成的第二任妻子林洙。

梁思成與林徽因幸福的蜜月
林徽因去世後,是林洙陪伴梁思成度過了最為艱難的歲月。梁思成去世後,留下了大量的資料需要整理,一直到現在,林洙也沒有停下來,每天還要去清華建築係資料室工作。她很早就寫了關於梁思成的書,總覺得不夠完美,一直修改完善,直至最近《梁思成林徽因和我》,這部經三次完善整理的書終於出版,她才稍有安心。
當林洙20歲時,第一次見到了40歲的林徽因,當時她根本不會想到,她們兩個年齡相差甚遠的同鄉本家,會成為一個人的妻子。如今,老人依然珍藏著關於林徽因和梁思成的一點一滴的回憶。
您和林徽因是同鄉,又是本家,年輕的時候,家裏人怎麽說她?
家裏人都說她是個大美人、才女。美啊,漂亮啊!
您第一次見到林徽因是什麽時候?
她當時都40多歲了,病得很厲害。我20歲,剛來北京。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情形麽?
我早就聽說她特別美,特別有才華,但我沒敢去看她,我學習不好,考清華沒被錄取,不好意思拜訪,是她聽說我到北平了要主動見我,讓去她家。當時屋子裏麵沒有人,環境布置得非常高雅,書架上有一張梁思成和林徽因兩人的照片,放得很大。

少女時代的林徽因
一眼看去我覺得林徽因真是美,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臉……這些都太庸俗,但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她的美。
見到本人的時候,她是什麽樣子?
人和照片完全是兩個樣子,她瘦得剩一把骨頭,但深深陷入眼窩裏的眼睛,放著奇異的光彩,一下子就能把人抓住。她的美、生命力、熱情、才華,都表現了出來,給你強大的感染力,那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你就覺得實體的林徽因消失了,你能看到她的精神。
她跟你說的什麽?
她當時有很嚴重的肺結核 ,我進去的時候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跟我說“早上起來咳嗽上一大陣子,喘息稍定,才能見人,否則是見不得人的。”
她說話很快,你跟她對麵,很少能插上嘴。她問我報考大學的情況,我很難為情,難為情也得說啊,就說:“曆史、語文、數學還可以。地理特別不行,特別怕英語。”
後來你們是怎麽交往的?
我們是師徒關係,她教我英語,我要上清華的先修班,那時候1948年快解放了,好多人走了,先修班不辦了,我就自己去聽課,選了中外史,梁先生的建築史。林徽因教我英語,我每禮拜去兩次。
除了學習英語,你們聊天麽?
沒有我跟她聊的,都是她說給我聽。梁家下午四點半是下午茶時間,很多教授經常往來,他們在一起喝茶聊天,談天論地,上下古今。
我三點半去上課,上完課就聽他們聊天,我不插話,就是聽大人聊天,他們都是我的長輩。聽他們聊天太長見識了,而且很有趣。
林徽因愛美麽?
她挺愛美,雖然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病得很厲害了,已經沒有精力去打扮,但她穿的服裝都是自己設計的。
林徽因平時也愛談裝飾話題,比如一個花紋她就可以從印度、希臘、中國某朝某代一路講過來,聽起來豐富極了。
她在性格上有沒有對您造成一些影響?
還沒有,我們接觸的時間太短了,隻是留下了一些深刻的印象。
她最吸引您的地方是什麽?
她的愛國主義,她的人格,她和梁思成從來都不說假話,他們是在舊社會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做到這一點多麽的難得。他們努力保護國內的古建築。
您覺得林徽因是一個天才麽?
她是超乎時代的一個人,沒有人能比得上她,就算過了一百年,也不會再出一個林徽因了。
林徽因在文學上也特別有造詣,您經常讀她的文學作品麽?
我看過她的作品,都是我跟她要的。有一首《深笑》我非常喜歡,她的詩都包含著一種建築的意義,這讓她區別於一般的詩人,她的很多詩都是描寫愛情,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和梁思成的愛情。
她的感情生活也是有傳奇色彩的。
我也沒有研究過她的感情生活,她和徐誌摩的感情經常被人們論道。徐誌摩的《偶然》就是寫給林徽因的。
我覺得在林徽因的生活裏,個人感情這太不足道了,她的精神世界是那麽豐富,還有對國家的,對建築的感情。“七七事變”的時候,她非常苦惱,她都得出去騎馬才能解脫。
把她局限到個人感情上,是不公平的,她的心胸是非常開闊的。一定要全麵地來看這個人,她的生活太豐富了。
在她病重快要去世的時候,她還在研究景泰藍的工藝,怎樣讓它更完美,這哪是一個弱女子的胸懷?
她去世的時候,葬禮的情形是怎樣的?
那是我參加的一個最悲痛的追悼會,沒有一個人不是痛哭流涕的,她不是什麽顯赫,別人用不著假裝悲痛,大家都是真正的悲哀和惋惜,這是一種特別大的損失。
梁在冰發言的時候,大家哭得最厲害,他說感謝大夫和護士盡了最大的努力挽救她媽媽的生命……我當時也哭了。

十六歲才女林徽因
林徽因給您留下的是怎樣的印象?
她是我在一生中見過最美最有風度的人,盡管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病得很厲害,也沒有化妝,瘦成了一把骨頭,但她能給人一種精神上的東西。
您和梁思成先生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那是在林徽因去世七年以後了,梁思成是我們係主任,我們在一個小組工作過,他有很多資料需要整理,就叫我給他幫忙。我白天也工作,隻能業餘時間去他家幫忙,時間一長,慢慢的,長幼輩的關係淡化,朋友的關係增長了。
和您在一起的時候,梁先生有沒有跟您說起過林徽因以前的事情?
並沒有回憶很多,我們也沒有什麽時間。
他也講一些,梁思成很詼諧,我們在一起非常開心,他總能把一些平常的事情說得非常有趣,還經常玩一些文字遊戲,比如“兩日為昌此昌非倡優之倡,既非倡優之倡,為何添口變唱”,很有趣的。
他和您的婚姻遠沒有和林徽因那麽浪漫,更多的是日後生活的艱苦,您怎麽看?
我們的內涵不同,我說不清楚他們的愛情和婚姻,但我知道他們非常相愛,梁思成可以為林徽因做出任何犧牲。
我和梁思成,隻要需要任何東西我都是可以給予的,包括我的生命。我和他生活到最後一段時間,慢慢體會到給予是一種幸福,當時沒有人理睬他、看望他,而我可以照顧他、安慰他,把我全部的愛給他,這是我最大的幸福。
《北京青年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