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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畫與中日文化孽緣

(2008-03-28 12:47:31) 下一個

一位日本畫家說,眼下的日本美術界,已經沒人畫水墨畫了。言外之意,中國文化對日本的影響,流逝已盡。明治維新以前,照搬中國水墨畫的日本“墨繪”是其國粹,明治維新以後,西洋油畫漸成日本畫壇盟主,而現在則是西式觀念藝術的天下,水墨畫早已無人關注。雖然今天的日本人羞於說起中國文化對他們的養育,雖然也許隻有專攻中國文化的學者,才承認中國文化對日本的影響,但是,不關注,並不等於不存在。就美術而言,中國美術對日本美術之審美觀和藝術樣式的確立與發展,產生過深刻而廣泛的影響,並已植入日本藝術家之審美思維的深層。即便日本的確早已脫亞入歐,即便真的無人再畫水墨畫了,但日本藝術家的東方思維方式,卻毋庸置疑。

中國藝術對日本的影響,有兩個直接的途徑,一是日本畫家到中國學藝,二是中國畫家到日本傳授。就前者而言,室町時代日本最著名的水墨畫家雪舟,曾隨譴明使到中國訪學,他崇尚南宋文人畫,而這在明朝業已過氣,於是他最終帶了一身浙派畫風返國。就後者而言,一九八六年,在美國堪薩斯大學的斯賓塞美術館,舉辦過一次大型的中國旅日畫家作品展,展出了一六OO到一九OO年間中國畫家在日本的創作。雖然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二流畫家,但正是他們及其先行者,將中國藝術的真諦,尤其是文人畫的精髓,帶到了日本,使之成為日本繪畫的範本。

日本文人畫中,有“南畫”一派,講究寫意,與中國文人畫的“南宗”相近,這讓我聯想到一個不爭的事實:南宋梁楷的簡約畫風,有高蹈之氣,抒情達意盡在不言中,啟發了日本僧人畫家的禪畫。

我曾在波士頓美術館,看到過一幅日本江戶晚期的山水畫《蘭亭雅集》,其用筆用色、章法圖式,都體現著中國明清文人畫的精神,而畫的內容,則是東晉王羲之等詩人墨客的蘭亭聚會。如果掩去畫家題名,誰都會說那是一幅中國文人畫。事實上,過去的日本文人畫,在構思、形式、手法、材料方麵,確是中國文人畫的摹本,其題材也多取自中國文人軼事。關於日本水墨畫與南宋以來中國文人畫的承傳關係,是中日美術史上的大話題,資料頗為豐富,不必由我贅述。我隻想說,日本畫家不僅以崇尚中國文人畫為雅,而且以此與江戶時期低下的風俗畫相區別。

其實,就是日本的風俗畫,也同樣受中國繪畫的影響,即便是最具日本特征的浮世繪通俗版畫,也是如此。印刷術是中國的發明,現存的中國古代版畫,最早者有南宋的商家招貼。有明一代,小說興起,繡像插圖流行,這些圖書東渡扶桑,與浮世繪一拍即合。無論是《水滸傳》裏的梁山好漢,還是《三國演義》裏的各路英雄,都是日本畫家筆下常見的題材。除了英雄好漢,日本人也很世俗,《金瓶梅》、《肉蒲團》的插圖本,很受日本畫家的青睞。那時日本也正好流行淫書,枕邊書更是嫁妝中必不可或缺者,恰如中國新娘的“壓箱底”,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性教育讀本,也是避邪之物,其功能更有詩經六義中的那種起興。

不消說,中國淫書的插圖,是春宮畫的一種。春者,春情也,宮者,皇宮也。日本的春宮畫,麵向下層平民,日語稱“春畫”,少了一個“宮”字,足見其世俗色彩。中國的春宮畫可以追溯到漢磚,甚至追溯到先秦墓葬,均與朝廷有瓜葛,隻是到了明末,春宮畫才與平民有了更廣泛的溝通,並達於其藝術樣式的頂峰。這時期是日本的江戶前夜,當明代插圖小說傳過去時,浮世繪畫家們如獲至寶。在浮世繪的風景畫、戲劇畫、美人畫三大類中,美人畫多半都是春畫。江戶時期浮世繪的幾大名家,如奧村政信、鈴木春信、喜多川歌摩、葛飾北齋、安東廣重等,幾乎個個都是春畫高手。

一說起浮世繪的春畫,人們就會想到歌摩和北齋,前者優美、妖冶,後者邪媚、狂野,他們將日本春畫推向了極致,更成為大和人之性變態的注腳。然而,我看重的卻是鈴木春信,這不僅是因為他的春畫優雅委婉,而且更因為他的春畫以“見立繪”為特點,向我們提示了中國繪畫對日本春畫的影響。我在此用“提示”而非“展現”一詞,是因為“見立繪”的暗示特征。

雖然“見立繪”並不是日本藝術的一個專門術語,在普通的日語詞典中,也沒有這個詞, 但“見立”卻是江戶時期日本畫家廣泛采用的一種構思方式,即參照前人畫意或圖式來進行新的創造,並指涉前人作品。日本美術史學家早川聞多用“見立繪”來討論鈴木春信,指出其畫中暗藏的視覺淵源,乃是中國古典繪畫的構思和布局,這有點象前幾年後現代講的“挪用”和“戲擬”之法。因此,“見立繪”或可譯為“典故畫”、“指涉畫”。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的歐美藝術史學界,一度流行過原型研究,用尋根溯源探究家譜的方式,挖掘繪畫作品中潛在的神話原型和隱藏的藝術源泉。德國心理學家埃裏克·紐曼,應用卡爾·容格關於集體無意識的原型理論,研究英國現代雕塑家亨利·摩爾的雕塑,寫出了名著《亨利·摩爾的原型世界》,說摩爾對仰臥人體的迷戀,來自墨西哥瑪雅人的雨神雕像。有年我去墨西哥旅行,還專門尋訪過瑪雅人的雨神雕像,為的就是印證埃裏克的說法。果然,瑪雅雨神的圖像,與摩爾雕塑的圖像,有視覺上的明顯聯係,也有觀念上的潛在聯係,可以說,瑪雅神話是亨利·摩爾的藝術淵源。

我這樣講,並不是要暗示說,中國藝術是日本藝術的集體無意識淵源,日本人肯定不願接受這個說法。但中國藝術成為日本藝術在視覺圖像和繪畫理念方麵的原型,卻是個值得探討的課題,而鈴木春信的浮世繪春畫,即可給我們提供一個有力的證案。

鈴木春信之生年生地均不詳,大概是一七二O年代中期,生於江戶(今日東京)或京都,逝於一七七O年,活了四十六歲。可以確定的是,春信早年在京都學藝,練習浮世繪的製作。江戶時期的浮世繪,主要出自江戶、大阪、京都三地,春信的創作盛期,是其生命的最後十年,那時他已從京都回到江戶,儼然江戶名家。他對日本美術史的最大貢獻,首先是發展了“江戶繪”,通稱“錦繪”的畫種,即我們後來所說的套色木刻,這改變了江戶前期浮世繪之色彩的單調,並使江戶因此而在三地鼎立的藝術界成為魁首。鈴木春信的錦繪在江戶供不應求,於是很多畫家模仿他,在他死後還有大量偽托其名的贗品出現。春信的第二個貢獻是發展了“見立繪”,他以中國古詩的“用事”方法,在畫中暗藏典故。盡管鈴木春信不是創作見立繪的第一人,但他的實踐,卻使這種方式愈趨成熟。由於懷舊心緒,春信傾情於過去平安朝時期的優雅文化,他在往日的和歌中追尋詩的意境,並將追尋的目光移向中國藝術。看他筆下的美人,纖腰婷婷、步履款款,運筆如行雲流水一般,婉約雅致,觀者無不為之動情。這種美人造型、這種用線用意、這種略顯傷感的情思,來自中國明代人物畫家仇英的仕女圖。

畫仕女需要模特,而畫家與模特的關係,向來是花邊故事的賣點,現在也成為美術史研究的一個熱點。例如,英國十九世紀中後期的拉斐爾前派,幾乎每個畫家都與自己的模特有幾段可歌可泣的淒婉故事,今日學者就此寫下了數量可觀的專著。江戶時期浮世繪畫家的女模特,很多都是藝妓和妓女,倒是鈴木春信有點特別,他最喜歡的模特有四位,都是當地美女,但不是風月場中人,而是現世生活中的普通女子。據美國學者克麗絲汀·古斯的考證,一位是茶館侍女,一位在淺草經營化妝品,她是《淺草晴嵐》一畫的女主角,另兩位都是神社的舞女。作為理想主義畫家,鈴木春信無意於再現這四位女子的個性,所以也無意於仔細區分她們的相貌,他要的隻是類型,一種精致優雅的古典美人類型。至於畫家與這些模特之間,是否有什麽風流韻事,我們不得而知,我們知道的是,鈴木春信的春畫,以她們為形象的藍本。

鈴木春信的著名春畫,主要有三組,《風流豔色小豆人》、《風流閨室八景》及《蕩女鑒鏡圖》。第一組共二十四幅,講一個吃了長生不老神藥的人,變成蠶豆般大小,出去看世界的故事。他象是古羅馬變形記中的男主角,常躲在別人的窗前門邊,藏在床頭桌下,偷看男女情歡,以此學習做愛之道。第二組共八幅,因涉及到一組類似的《閨室八景》,應算十六幅,下麵將會詳述。第三組三十三幅,以豔情的中國古詩和日本漢詩為典故,描繪男女調情與媾合。

鈴木春信的春畫,並不滿足於膚淺的色情目的,他推崇古典,要通過春畫的用典,來發掘平凡生活中高雅的方麵,要在世俗藝術中求取古典美。對江戶時期的日本畫家來說,有助於此的典故,可在中國詩畫裏尋獲。在《閨室八景》和《風流閨室八景》中,鈴木春信采用的典故,是中國南宋時期的水墨長卷《瀟湘八景》。

自南宋以來,中國山水畫家鍾情於洞庭美景和瀟湘神韻者不在少數,就連米家山水,也多有洞庭煙波和瀟湘雲霧。傳往日本的瀟湘圖,不止一家。曾讀到一位旅日學人的文章,說南宋禪僧畫家牧溪的《瀟湘八景圖》,在南宋末年流入日本,其中四幅現在分別收藏於東京的富山紀念館、根津美術館、京都的國立博物院和出光美術館,另四幅惜已失傳。牧溪在中國美術史上並非重要畫家,但他的畫卻在日本美術界享有盛名,其《鬆猿圖》對日本禪畫尤有影響。這位學人寫到:“東京大學專攻中國繪畫史的小川裕充教授對“瀟湘八景圖”進行了深入細致的研究。他從現存四幅真跡上的蟲蛀小洞推斷,“八景圖””確曾是一幅長大的畫卷,但傳入日本時是分別卷成兩卷的。另外,蟲從卷軸外層蛀入內層,因此根據小洞的位置及間距可以排列出八景的順序:⑴漁村夕照圖、⑵山市晴嵐圖、⑶煙寺晚鍾圖、⑷瀟湘夜雨圖、⑸江天暮雪圖、⑹平沙落雁圖、⑺洞庭秋月圖、⑻遠浦歸帆圖“,其中僅第一、三、六、八幅存世。

在日本東京的靜嘉堂美術館,還收藏有南宋的另一長卷《瀟湘八景圖》,作者夏圭。我查遍了手頭資料,未見夏圭畫有瀟湘八景的記載。不過,從“夏半邊”的經營位置和院體山水的用筆用墨來說,這組長卷看上去倒象是出自夏圭手筆。靜嘉堂的長卷,原作八幅具在,顯然不是牧溪所作,兩者排列順序也不盡相同。夏圭的順序是:平沙落雁、山市晴嵐、煙寺晚鍾、洞庭秋月、漁村夕照、瀟湘夜雨、遠浦歸帆、江天暮雪。據早川聞多考證,夏圭的這組瀟湘八景,即是鈴木春信《閨室八景》和《風流閨室八景》的典出之處。

其實,春信用典究竟是出自牧溪還是夏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立意、圖式和畫麵的通盤設計,均受中國傳統美學的影響,而又以日本的現世生活為題材,有隱喻和寄托的考慮,這是“見立繪”的要詣。

我們先看“平沙落雁”。在牧溪的橫幅中,遠方有依稀可見的大雁,近處另有四隻大雁,與水上落霞相呼應。夏圭的畫是立幅,景分三層,遠景為長空行雲,中景有隱隱山林,近景是江岸孤鬆。在中景與近景之間,瀟湘二水匯於洞庭,一行大雁迤邐飛向江北,隊尾似有一羽落伍者,讓人想起宋末詞人張炎的“孤雁”名句:“寫不成書,隻寄得、相思一點”。有趣的是,夏圭的畫和張炎的詞,都代表了中國文化在南宋末年走向高度精致的特點,這是中國文人在亡國之際,獨善其身的表現。如果說“夏半邊”是南宋半壁江山的哀歌,那麽,“張孤雁”就是元初宋遺民的絕唱了。哀歌也好,絕唱也罷,正是這樣的天鵝之歌,將古典藝術推向了美的極致。

我相信,鈴木春信洞悉了這一切,他力圖將這一切同日本文化的精致之處相貫通,並在平凡的日本家居生活中發揚之,甚至在性愛中,把握陰陽相交的精致藝術,享受兩性獨善的精致之美。這就象那個蠶豆小人,漫遊天下,將做愛之道,升華為藝術。

鈴木春信的《閨室八景》還不是春畫,而屬浮世繪中的“美人畫”。第一幅《琴柱落雁》,典自夏圭《平沙落雁》。此畫的用典,主要靠視覺圖式的聯想。畫中兩位閨室少女的麵前,橫著古箏,那弧形的箏麵,暗示了洞庭沙岸;沙岸上支撐琴弦的一行橋柱,則暗示了隨晚霞而落足的大雁。門外一簇半掩的樹枝樹葉,響應了夏圭山水在初秋時節的緩緩風聲;少女和服上的鬆樹圖案,則與夏圭的那株孤鬆遙相呼應。彈罷古箏,少女注視著自己的指尖,回味著樂曲的餘韻;另一位少女則在樂聲中會心閱讀,她手裏捧著的,也許是本詞曲集。這一閨室景象,乃生活的優雅方麵,鈴木春信欣賞這種優雅,同時又在秋天的夕陽中,借兩個孤獨的少女,來表露淡淡的愁思。畫家和她們一樣,攔不住瀟湘的流水,擋不住秋天的歸雁,他隻能用咫尺畫幅,來留住少女的青春,留住音樂的美妙。

於是,享受有限的生命之樂,便成為浮世人生的重要內容。《風流閨室八景》是鈴木春信的春畫精品,第一幅《琴柱落雁》,同樣典自夏圭《平沙落雁》,並與上述《琴柱落雁》相應合。畫中一對男女,擁坐於古箏前,那古箏同樣暗示了“平沙”與“落雁”。從二人的服飾判斷,他們剛行了成人禮,該是十五六歲。少女的雙手仍在琴弦上,她正回頭與少男親吻,而少男的一隻手,已探向少女的和服,開始摸索這組春畫係列的入門之處。如果說前一組美人畫裏的《琴柱落雁》還執著於視覺上的引經據典,追求唯美的情緒,那麽這一組春畫裏的《琴柱落雁》,便在其基礎上進一步發揮,超越了唯美情緒而達於觀念的境界。與這組春畫的後麵七幅一樣,畫家在這幅首圖中題寫了三行名家漢詩:“或為箏樂所引,今年初來群雁,翩然降自天外”。在閨室的屏風上,畫家也直接畫了一幅《平沙落雁圖》作為背景,其立意構圖均提示著牧溪和夏圭的山水。

鈴木春信的用典,可分三個層次,除引詩引畫作為表層的直接用典外,窗外的深紅楓葉、和服上的藤蔓圖案,則暗示著秋獲的季節,是為用典的第二層次。這一層次有修辭的功能,畫家采用了比喻和象征手法,紅楓比喻少男欲揚還抑的激情,箏樂象征懵懂少女情竇初開。第三個層次是寄托的觀念,從前兩個層次遞進深化而來。如漢詩所詠,優雅的箏樂引來落雁,少女為箏,少男為雁,雁落琴弦,既喚醒了獨自陶醉的美少女,也將情愛之聲注入箏樂。在此,畫家似乎想告訴我們,這對情人即將開始愛的收獲。既然《琴柱落雁》是這組春畫的首幅,畫家顯然有開辟鴻朦之意,是為寄托的觀念,這也使過於暴露的春畫,有了含蓄的開端。

《風流閨室八景》第二幅,《折扇晴嵐》,典自夏圭《山市晴嵐》及《閨室八景》中的同名畫幅。夏圭畫的是點綴在風景中的山村集市,春信在美人圖中畫的是以扇遮陽的女子,在春畫中則畫了一個賣扇人同買扇女的交合。第三幅《時計晚鍾》,典自《煙寺晚鍾》,畫一女子正偷窺他人做愛,其窺淫主題,是對寺廟報時鍾聲的引申。第四幅《鏡台秋月》,典自《洞庭秋月》,畫一男子正撫弄一梳妝女,主題仍為窺視。第五幅《行燈夕照》,典自《漁村夕照》,畫一男子同女傭偷情,卻被妻子撞破,這是窺視的另一表現方式。第六幅《臥榻夜雨》,典自《瀟湘夜雨》,畫一侍女正偷看主人夫婦做愛。假如說畫家在第三幅中是從偷窺者的視角畫做愛的情人,在第五幅中是從局外人的視角,畫偷情者和撞破偷情的窺視者,那麽在第六幅中,畫家就換了個視角,從做愛者的視角,畫出了躲在門外的偷窺者。第七幅《妝台歸帆》,典自《遠浦歸帆》,畫一男子正對自己的情人上下其手。畫中的屏風上畫著湧浪,既指涉了夏圭的“遠浦”之意,也暗示著情人所提供的避風港灣,而畫中的鏡子,則一如既往地提示了窺淫之意。第八幅《漆台暮雪》,典自《江天暮雪》,描繪生意場中的男歡女愛。這幅收場之作,將室外的生意場同室內的閨景聯係起來,透露了鈴木春信的繪畫哲學:將中國開放的自然風景,引入日本封閉的私人生活,給純個人的隱秘性愛,注入大自然的精神。

的確,大和民族對性的崇尚,有如他們對自然的崇尚。性之於人,乃天賦自然,恰如佛道二家,將人看作自然的一部分。甚至從這組春畫的題名,我們也可以看見鈴木春信遊刃於雅俗之間,力圖將中國古典美學中道家的泛自然觀,借儒家的入世哲學,而引入日本的現世生活,為塵俗的浮世人生,追尋哲學的淵源。

就畫家本人而言,他也在這組春畫中,盡享藝術之樂。鈴木春信的多層次用典,向世人展示他了高妙的藝術方式,而不僅僅是作畫技巧。從夏圭的山水風景,一變而為閨室美人,再引入春畫之中,其間視覺圖式、修辭設置、深層觀念的步步開掘,無不盡顯大師匠意。

最後我想說,無論是《風流豔色小豆人》、《蕩女鑒鏡圖》,還是《風流閨室八景》,都在偷窺、凝視中,暗含著“視”(gaze)的觀念。若用當今後現代和文化研究的術語說,這便是文化之“視”、交流之“視”,是日本藝術對中國藝術的“視”。自隋唐而宋元,再到明清,上千年來,日本文人從未停止過對中國文化的探究借鑒之“視”。注視也好,偷窺也罷,日本藝術在這“視”中獲益匪淺。就是在明治維新以後,在西洋畫風席卷日本列島之時,大和的著名畫家,如橫山大觀,仍念念不忘中國的瀟湘八景。我們看橫山大觀分別畫於一九一二和一九二七年的兩組《瀟湘八景圖》,無論是水墨畫《平沙落雁》,還是大和繪《平沙落雁》,哪裏還分得出何為唐宋意境,何為東瀛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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