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邊看風景

偶爾一個人進了職工食堂，偶爾坐在從沒有坐過的一個角落，對著桌前的窗子，本想接著看書，卻看起了盡收眼底的風景。

其實眼前的風景不算怎麽好看：不遠處是隅田川，前方延伸到東京灣。從隅田川分出來一條窄窄的支流，裏麵稀稀拉拉地停泊著幾輛小船，還留出更細的狹縫，供裏麵的船隨時駛出。伸伸脖子能看到彩虹橋，在陰沉的天空下有些慘淡。能清楚地看到的是近處的三井造船，和稍遠處的朝日新聞總社，在白日下這些建築物都顯得蒼白破舊。其他的建築以各種不同的形狀和姿勢排列著，灰白得看不出區別。這風景和許多東京的辦公樓看出去的情形都差不多，也許是有河，灣，周圍的建築也比較低矮的緣故，視野比較寬闊些。

再仔細看，能看到一個低矮寬闊的停車場，頂層停著大小車輛。可能是業務車居多吧，都偏灰白，讓整個畫麵沒有什麽生動的顏色。停車場延伸出去是一個寬寬的街道，可惜被建築物擋住，隻露出拐彎的一段。路麵顏色較深，不時地有些車輛移動，還可間歇看到幾個灰黑西裝的行人緩慢移動在路邊或建築物周圍。行人和車輛的稀少，讓人難以相信這是東京繁忙的市中心一角。

風景如此貧乏，讓我不得不想起以前幾次坐在桌前看街景的情形來填補空白。最先記起的是在德國小城，一個周六的上午一個人騎自行車來到萊因河畔，在剛剛開張的咖啡店坐下來，一邊喝著溫暖的咖啡，一邊百無聊賴地觀看對岸和行人。因為跨在一個河灣，河又相當寬，對岸象一個孤島，而且臨近沒有一個可以通過的橋梁，對岸越發顯得神秘。“島”上有樹木建築，看起來像個花園，因為很遠，並不能看清裏麵的布局，更看不到人，於是產生那裏是人間仙境的幻想。

河裏麵漸漸地有些熱鬧，一些裝著貨物的駁船，長長地緩慢地經過我的麵前，載客的遊船抑製不住喧嘩，乘著一朵一朵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劃過。河是平靜的，無論多長多快，過去了河又恢複平靜。

堤很高，斜坡很大，都是綠綠的草，讓人想躺在上麵睡個太陽覺。堤上麵是沿著河伸展的長長的岸，已經有很多人在散步。

一對老人，看他們的樣子就能想象他們經曆了多少風霜雨雪，風花雪夜，歲月都寫在滿臉的皺紋裏。女人扶著小手推車，不知道是為了放東西還是當拐棍兒。男人腳步穩健，在女人的小車遇到障礙的時候，紳士地幫一把忙。他們麵無表情的默契讓人又一次體會了歲月的磨練。

一對中年夫婦帶著兩個滑著軲轆鞋的小搗蛋走過來。大的熟練得有些乏味，小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哇哇大哭。那對夫婦不動聲色，隻用餘光掃著小的直到他自己站起來。

人來人往，有些坐下來喝一杯，有些匆匆而過，但是他們都在這個時刻，或快或慢地從我的視覺窗口經過，成為我記憶的一部分。

我和幾個朋友經常幹的，是坐在星巴克裏觀察過路者，以前在日本，後來在中國。北京國貿一座的星巴克裏，窗坐剛好可以看到進入國貿各種人物的行色。穿著刻意風尚會榮幸地受到我們的點評，比如衣服雖好但搭配不當，不合場合年齡，這讓我們都回憶起日本女孩子藏而不露的品位。行為怪異的會引起我們的浮想聯翩。曾經有位老哥，穿一身戴花的白色西服，走路橫吃八叉，手裏拿一個老式大哥大那樣的磚頭（對講機？），周圍不遠不近地跟著幾個黑衣西服的家夥。他進入每個商店，拿“磚頭”卜落人家的東西，黑衣人手腳利索地給收拾回原位。以此他那種近似精神病的舉動並未給店家造成麻煩。

我們打賭一個垂頭喪氣的小夥是不是失了戀，老少為伴的男女是不是婚外戀，還有某個時髦女郎的LV是不是贗品，這些沒有結果的猜疑和隨意幻想給我們泡星巴克的時光增添許多多樂趣。北京現在又多了很多街邊咖啡酒館，可惜汙染的空氣和肮髒的街道卻越來越不適合我們邊喝邊看街景了。

坐在桌邊看風景，是在繁忙的都市一點奢侈的閑暇，仿佛突然從畫麵中跳出成了觀眾，而每每看著這生活的畫麵，畫麵裏麵活動的人，都感到一種戲劇性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