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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馬掌,漸行漸遠的老行當

(2008-07-23 00:18:37) 下一個

釘馬掌,漸行漸遠的老行當
來源:威海日報
作者:叢樹國
加入時間:2006-8-9 15:00:09

  現在的市區百貨大樓對麵,在上個世紀50年代,是個熱熱鬧鬧的馬車店。遠近村鎮進城辦事的馬車就在那裏歇腳。車把式喂上牲口後,自己再吃飯喝水,走長途的還可以在店裏住宿。因為做的是馬車生意,因此店裏專門有師傅負責釘馬掌。


  那時我家就住在附近,那個馬車店也是我小時候最常去的地方,看人釘馬掌成為童年記憶中最有意思的事。常常天都黑了,隻要師傅還在那裏忙活,我還不肯離去,直到哥姐找來,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每當夜晚和清晨,循著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閉著眼睛也可以摸到那裏。

  馬車店旁低矮的窩棚裏,梁上掛著一盞昏黃的馬燈。小夥計用力呼啦呼啦地拉著大號的風箱,每拉一下,爐膛裏躥出的火苗就把他烏黑油亮的臉映得特別清晰。閃亮的火光中,小夥計鼻頭上的汗珠不時地往下滴,他用手背迅速地抹一下糊住眼睛的汗水,臉上立時又多了幾道黑。

  他就這樣不停地拉著風箱,不停地抹著汗,臉上的“圖案”也不時地改變,現在回想起來,真有點像川劇裏的“變臉”。

  但不管怎樣,小夥計的眼睛始終是瞪得大大的,緊盯著爐膛裏鐵件在高溫下的成色。因為火口很關鍵,過大了鐵件就有化的危險,火口小了,拿出來也打不動。


  此刻,在牆角的黑影裏,師傅的旱煙袋一閃一閃地亮著,就等著爐膛裏的鐵件火口燒好,夥計招呼一聲,他過去用長長的鐵鉗翻動一下,驗證確實好了,就抽出來,放到鐵砧上,右手操起小鐵錘,在鐵砧上當當敲兩下。這是信號,也是命令。


  早就站在旁邊舉起大鐵錘等待著的夥計,緊盯著師傅的小錘。錘打在哪裏,他就緊跟著迅猛有力、準確無誤地將大錘砸下去。師傅的小錘與其說是打,不如說是點。他每在鐵件上點一下,再在鐵砧上點一下,這時候,夥計的大錘就已精確地砸在了師傅點到的位置上。因為錘的大小不同,力度不同,發出的聲音也不同。師傅的小錘打在鐵砧上,發出的聲音是清脆悅耳的叮叮聲;夥計的大錘砸在鐵件上,發出的聲音是沉悶有力的當當聲,合在一起,就奏出了這鐵匠鋪獨有的叮當樂曲。 


  上午9點左右,進城的大車陸續來到了。要釘馬掌的車把式就會找過來,釘馬掌師傅一天的生意就開始了。


  不管是驢是騾子還是馬,隻要是幹活走路的牲口,都須釘鐵掌。那鐵掌是U形的,兩邊有幾個提前衝好的孔,和人買鞋一樣,也分大小號。前來釘掌的牲口要先吊綁在一個門形的木架子上,其綁法非常講究和巧妙,被綁的牲口四條腿著地,又沒有回旋餘地,這樣既方便釘掌,又可防止它一旦發起脾氣來踢傷人。


  釘掌的師傅戴著厚厚粗帆布(還有的是皮革的)圍裙,身體呈騎馬蹲襠式,先是提起一條牲口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順手拉過一隻像凳子一樣的木砧,把牲口蹄子放在上麵,先用羊角錘去掉磨壞了的舊鐵掌,再用一把又長又寬的鏟刀,將牲口蹄子上老化且不規整的部分切削掉。那鏟刀的長柄直抵腋下,師傅是用肩膀發力的,因此看起來感到很過癮,像是切豆腐幹一樣。但有時弄不好切過頭了,牲口蹄子就流出血來。

  這時被綁的牲口就會因疼痛而反抗。有的反抗劇烈,會把木架子搖晃得像要散了架。脾氣大的牲口會因此拒絕配合師傅的操作,不停地掙紮踢蹬。牲口的主人過來安慰它,用手撫摩它,它才安靜下來。也有不聽話的,試圖掙脫繩索,反而招來一陣鞭子或棍棒。有經驗的老牲口是不會吃這個眼前虧的,可能它們知道反抗也沒有用,即便有點痛也能忍著。


  釘馬掌是個耍手藝的行當,

  首先鐵掌要做得厚薄均勻,沒有明顯的毛刺。不然牲口會感到不舒服,影響走路。

  其次,淬的火口要好,大了發脆,易斷裂;輕了硬度不夠,會偏軟,不耐磨。

  再就是釘的時候整形要細致,隻能把牲口蹄子上的老角質層切掉,前後蹄要有區別,蹄口的邊緣要倒角,打磨得圓潤流暢,有點類似人剪指甲。整好了形,按前後蹄,選出合適的鐵掌。


  上釘也是有講究的。釘子在鐵掌預先衝好的釘眼裏呈45度向外釘下去,釘子穿過的部位,正好是蹄子的角質層,不能觸及牲口有神經的蹄筋肉,否則牲口又會因疼痛而發怒,嚴重的還會影響它們走路幹活哪。

  釘好的釘子的大頭正好嵌在釘眼的凹槽裏,不能高出鐵掌平麵。尖頭穿過蹄子在其側麵露出來,再用錘把它砸倒,然後用羊角錘把多餘的釘尖去掉。這樣既保持了蹄子的光滑利索,又不至於讓蹄釘脫落,非常巧妙合理。  


  最後一次看釘馬掌,是上世紀70年代在老家當知青時。

  我到草廟子趕集買地瓜幹,在集的西頭河灘上,有一個自然形成的騾馬市場,那裏就有釘馬掌的。站在旁邊觀察著師傅每一個動作,兒時的情景立刻映現在腦海。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那裏看了好一陣子,早把買地瓜幹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直到天快晌了,方才猛醒,知道自己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孩童了,要為生計而奔忙。


  轉眼半個世紀過去了,如今,拖拉機已代替了馬車,遍布農村,甚至更現代化的運輸工具也走進了農家,釘馬掌這個昔日的行當也逐漸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有時到偏遠的鄉下采訪,偶爾還能看到在那山間小道上悠哉遊哉地走著的馬車或牛車。每當這個時候,心裏就感到是那樣的親切,兒時的情景又重現。

  隨之,莫名的惆悵也湧上心頭。不知僅存這一小部分拉車的牲口,是由誰來給它們釘馬掌。這莫名的惆悵,會一直伴隨我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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