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雲:《呼喚長阪》(隨筆)
呼喚長阪
——為荊門城南三國長阪坡遺址而作
陳楚雲
編者按:
“荊門有長阪的曆史,荊門有長阪的文化,長阪不應該遠離荊門的現實與未來,荊門也不應該沒有長阪”。作者以翔實的史料,透徹的論述,無可爭辯地澄清了一個沉重的曆史事實:三國長阪坡在荊門!
作者陳楚雲,副研究員,現任荊門市社科聯副主席,曾從事過文物考古工作,主編過《荊門市文物考古資料匯編》。十多年前開始研究三國長阪坡問題,已積累了大量的史料並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我們懷著激動的心情,向讀者推出《呼喚長阪》,以期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共同為長阪歸來,還長阪雄風的曆史真麵目出計獻策,為曆史文化名城荊門增光添彩。
一、失落長阪
長阪,春秋之際稱阪高,也稱長阪岡。漢時謂之櫟林長阪、當陽長阪,後又稱三國長阪坡、古長阪等等。
長阪,因東漢末年(漢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劉備與曹操曾在此展開一場血戰而聲名遠播,又因曆代文人墨客的渲染和附會而顯得神秘和神聖。“長阪雄風”,從表麵上看是一種英雄主義的象征,但它的實際內涵卻遠遠不是一個英雄主義所能表達得了的,這裏凝聚了中華民族許許多多的情結。正因為如此,“血戰長阪”才足以驚天地、泣鬼神,“長阪雄風”才足以延綿千古、惠及眾生。
但又不得不為長阪而悲哀,悲哀它曾經遭受戰爭的蹂躪,被血與淚所浸泡,悲哀它總是擺脫不了災難的陰影,連接受後人憑吊的權利也被無情地剝奪了。在這一點上,它比赤壁的命運顯得更為淒苦。一個因有史載的“當陽長阪”四字,便被順手牽羊地從荊門城南拽到了玉陽鎮西,變成了“當陽長阪坡”;一個因蘇翁醉中的“兩賦”而從蒲圻流落到黃州,變成了“黃州赤壁”或“東坡赤壁”。這是兩樁不同曆史的疑案,但玩的都是假作真來真也假的把戲。而今,真赤壁早已憤然崛起,真長阪呢,依舊靜臥在無邊的荒野裏,一任冒名頂替者在那裏獨領風騷。真不知是否該歎服長阪的儒雅風采和驚人的度量。
當然,也無需去責怪人家戲弄曆史,對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采取拿來主義,是一般人都忍不住要做的事,更何況是長阪這類彌足珍貴的曆史遺產呢?從這一點上講,倒是應該欽佩假長阪製造者透著狡黠的聰明和為當地及後世子孫謀福的良苦用心。
當陽造長阪,可以追溯到400多年前。早在1380年(明洪武十三年)當陽縣治從江陵的萬城遷回玉陽鎮。又過了200年後的1582年(明萬曆十年),知當陽者根據某些史學家的“考證”,選定玉陽鎮西南的一個小山岡作為長阪坡,並在坡前豎起一塊“長阪雄風”的石碑,同時還根據民間流傳的《血戰長阪坡》中的一些描述,附帶地假定了一個壩陵橋。這樣,從史載到傳說,有關三國長阪坡的風物就在那片小小的山岡上落了戶。到了1934年,當陽開始在山岡下修建“長阪坡公園”,假長阪的陣勢也就越來越大了。抗日戰爭時期,日寇將石碑盜走。1945年,當陽又重新複製“長阪雄風”石碑。1979年,“長阪坡公園”被重新修葺,擴拓麵積7000平方米。而後,這個長阪坡就成了有名的遊覽區之一,正式對外開放,接受遊人的觀光與遊覽、憑吊與緬懷。
這對當地來說,無疑是件好事,但受委屈的是那些迷戀“三國”的人們,在那小小的山岡上無論怎麽尋覓,絲毫找不到長阪坡的感覺,也無法領略趙子龍血戰長阪、單騎救主和張翼德據水斷橋、橫矛退曹的亙古雄風。一切都是那樣的局促,沙盤般地窒息著人們的想象。史學家與軍事家在這裏,更是陷入一片迷茫。——更受委曲的是真正的長阪,在這號稱長阪坡的地方失落了。
二、難尋長阪
在今當陽長阪坡處尋找真正的三國長阪,其結果隻能是誤人歧途,因為此長阪非彼長阪。
早在七百多年前,宋元之際的史學家胡三省(12301302)在作《資治通鑒音注》時就注明:“當陽長阪在今(元代)荊門軍當陽縣東南(應為東偏北)百二十裏”。《資治通鑒音注》成書於1285年(元至元二十二年),當陽假設長阪是此後300年的事,即便如此,假長阪也無法在有關方位和距離等方麵與真長阪吻合,看來造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假長阪被弄成既定事實之後,自然有人不斷地提出異議:
——清代著名曆史地理學家楊守敬(字星悟,湖北宜都人),親自考證繪製的《曆代輿地沿革險要圖》中有幅《三國郡縣圖》,該圖將古當陽標在荊門城正南不遠處(今掇刀至團林間),長阪則標有兩處,均在荊門城南附近,居於古當陽至荊門間(今響嶺岡至掇刀一帶),長阪正東不遠處標有楊樹港(劉備敗退長阪後經此斜趨漢津),而沮水岸邊的當陽則根本未見長阪標出,可見楊守敬對當時已經立了石碑的當陽長阪坡是很不以為然的。
——清宣統(19091911)年間出版的《湖北通誌輿地十八》記載:“當陽故城在東一百四十裏,謂之東城在綠林長阪南”。這也是在明知當陽已造長阪後的秉筆直述,清楚地告訴人們,三國長阪不是這個長阪。
——1927年成書的《中華民國省區全誌》第五篇第二卷說得更為明確:“長阪在城東北二十裏,今圖在城西南,恐非是。”其中“城東北”是指漢時的當陽縣城北偏東方向(這裏認定當陽縣治已遷至團林西北十裏處),“城西南”則是指當時的玉陽鎮西南,即今當陽長阪坡所在處。盡管《全誌》用的是“恐非是”這類言辭,很婉轉,但所持的否定態度卻是一點也不含糊的。
到了本世紀80年代,對今當陽長阪提出質疑的人越來越多了,先是有黃紅軍,接著有李謙、李雲清等,一致認為三國長阪坡不在玉陽鎮西南。《荊門公路史》也從荊門境內原始道路形成與演變的角度,論證了三國長阪隻可能在荊門境內的古南北大道上,不可能跑到別的地方去。
盡管今當陽長阪已經被苦心營造了400餘年,有了一些與真長阪並存於世的意義和開發的價值,但欲因此而連真長阪的曆史內涵和誘人魅力也一並擄去,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假的終歸是假的。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以假亂真的局麵呢?問題恐怕還是出在“當陽長阪”這四個字上,殊不知今當陽也非古當陽。
出現在中國曆代《輿地誌》和有關地圖上的當陽,有兩個不同的標位,一個是秦漢時期的當陽(為論述方便,本文稱之為古當陽),一個是明代及明以後的當陽(且稱今當陽)。今當陽是在漢末至明代初期一千多年內經過6次遷移,才最後定位於今天的位置——玉陽鎮的。所以,不顧曆史上曾經發生過的變化,僅根據“當陽長板”四字一廂情願地搞拉郎配,遲早是會鬧出笑話的。
當陽最早的命名在秦代。秦始皇滅六國實現統一後,在全國實行郡縣製,當陽縣即建於此時。據《湖北通誌》、《湖廣總誌》等諸多史籍記載,當時的荊門境內曾設置當陽縣,隸屬南郡(郡治在江陵)。秦時當陽縣治在今荊門城南掇刀至團林間,荊門境內南部歸其管轄,其縣境東臨漢江,西跨漳沮,幅員較為遼闊。秦亡之後,漢承秦製,仍設當陽縣於故地,但在漳水東側(今馬河一帶)設置了編縣,與當陽縣同屬南郡。公元9年,王莽篡政,建立新朝,將編縣縣城改置為南順郡治,轄當陽縣和鄀縣(今荊門市境東北)。公元25年,東漢光武帝劉秀恢複漢室,將南順郡複為編縣,與當陽同屬南郡,並在荊門城南構築虎牙關(關隘在今虎牙關西不遠的兩山對峙處)。東漢末,當陽縣治從故址西遷至今團林鎮西偏北十裏處的古南北大道上(一說在今掇刀西南的袁集村一帶)。——這是當陽的第一次遷徙(這次遷徙前的當陽治所,可參閱楊守敬《三國郡縣圖》一書中關於當陽的標位;遷徙後的當陽治所,當代著名的曆史地理學家譚其驤在《中國曆史地圖集》第三卷中將其標在今荊門城南偏西20餘裏處)。
第二次遷徒是晉隆安時期(397-581年)。當時,分出當陽縣東部設長寧縣,當陽縣城則從團林以西的南北大道上西遷至漳水附近淯溪一帶(一說在今當陽官壋)。此次遷移,《當陽縣誌》有記載:“晉隆安時,析當陽地置長寧縣,長寧建於東,則當陽漸徙而西。”
第三、四次遷徙是在北周時期(557-581年)至隋開皇年間(581-600年)。《當陽地名誌》記載:“北周以當陽及編縣地置平州,領漳州、安遠二郡。”又載:“隋開皇七年(588年),改平州為玉州:州治初設玉泉寺,後移今縣城——玉陽鎮”。也就是說,這期間,當陽由縣而變為州,治所先是從淯溪遷至玉泉寺,後又從玉泉寺遷至玉陽鎮。
第五次是在明初。《當陽地名誌》記載:“明洪武元年(1368年),徙治方城(今江陵萬城)。”又載:“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因水患,由方城複還舊治,即今當陽縣城玉陽鎮。”這裏所說的“複還舊治”則是當陽的第六次遷徙了。這兩次遷徙,《明史》也有記載:“當陽(州西)元屬荊門州,明洪武九年改屬荊州府,十年五月省人荊門縣,十三年五月複置,仍屬州。東南有方城,洪武初年移治於此,十三年複故。”
從以上可以看出,當陽先後經曆了從團林北到團林西、從團林西到淯溪、從淯溪到玉泉寺、從玉泉寺到玉陽鎮、從玉陽鎮到萬城、再從萬城複還玉陽鎮的6次遷徒,最後才於1380年定位於玉陽鎮。這最後定位的地方與最初的故址,在距離上已經相差了100多華裏。所以,今日的當陽已非漢時的當陽,而在今日的當陽所在地玉陽鎮附近去尋找三國時期的長阪坡,無異於刻舟求劍,隻能空吟幾聲:劍是從這兒掉下去的,劍是從這兒掉下去的……(下轉第二版)
三、再尋長阪
長阪非長阪,當陽非當陽,今日當陽長阪自然也非昔日當陽長阪。那麽昔日的當陽長阪究竟在何處呢?
應該說,長阪在荊門,這已是無需爭論的事實。但其具體位置在哪裏,目前的說法卻不太一致:一說在荊門城南附近的響嶺岡一帶;一說在掇刀一帶,還有的說在荊門城西北李家洲一帶。真正的三國長阪坡隻能是一個,位於何處也不是可以隨意推斷的,必須根據確切的文獻記載和實地考證,才能最後定論。從目前掌握的有關資料看,最符合三國長阪坡古戰場條件的,首推荊門城南響嶺網、掇刀一帶。
關於三國長阪坡古戰場最有權威的記載是陳壽的《三國誌》。陳壽作《三國誌》時距事件發生的時間隻有50多年,這是他能準確描述長板坡方位的極為有利的條件。此外,還有《資治通鑒》、《三國史話》等史籍對長阪坡的記載,也是極有參考價值的。這些史籍與長阪坡有關的內容主要有這樣幾條:
第一,劉備得知劉表之子劉琮降曹後,率從過襄陽南下江陵。這裏為長阪坡定了一個大致方位:長阪坡在襄陽至江陵的古南北大道上。
第二,劉備大軍接近古當陽縣境時,有“眾十餘萬”(多為跟隨劉備的老百姓),輜重數千輛,隻能“日行十餘裏”。盡管這裏的“日行十餘裏”說得有些嚴重,但從中可以看出,劉備南下時並非輕車簡從,而是包袱沉重,到達長阪之前已是疲憊之旅,行動十分緩慢。由此還可以看出兩點判斷:其一,劉備南下時應選一條便捷的行軍路線,否則,所擁“被甲者少”的大隊人馬是難以盡快趕赴江陵的;其二,這條便捷路線上的長阪,應如民間文學所描述的那樣,是“一個偌大的荒坡”,否則,不僅容不下“眾十餘萬,輜重數千輛”,也無法展開一場大規模的追擊戰。
第三,曹操唯恐劉備占據江陵,輕軍從新野趕赴襄陽,聞劉備已過襄陽南下,使親率精騎五千急追,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裏,至古當陽長阪追上劉備大軍。這裏清楚表明:長阪北距襄陽三百餘裏(漢時一裏等於現在的0.73華裏,“三百餘裏”即今200多華裏)。
第四,長阪在古當陽東北二十裏。這裏進一步限定了長阪的方位,同時也指出了距某一地點的距離,即長阪的古當陽縣城北偏東方向,距離約今十幾華裏的地方。
第五,劉備敗退長阪後,經楊樹港斜趨漢津(今沙洋)。這表明,楊樹港是長阪至漢津的必經之處,同時也是斷定長阪的有力佐證。
第六,張飛率二十餘騎斷後,據水斷橋,阻擋曹軍。劉備撤離長阪隻能是往東南再斜趨漢津,張飛斷後或在長阪,或在長阪東側,此處有水,水麵也不可能很寬闊,可以憑橋連接兩岸。
第七,趙雲在劉備撤離時,孤身北進,於亂軍中救回了劉備之子劉禪。這表明劉、曹兩軍的血戰主要是在長阪北部,而張飛據水斷橋處應在長阪中部或南部。
第八,魯肅受孫權派遣,經夏口至江陵,北上迎劉備,與劉備會於長阪。這裏又一次表明長阪在荊門境內的古南北大道上,而不是在別處。
根據上述有關文獻記載所提供的方位、路線、距離,同時也根據自漢末以來未變或雖發生變化但仍可確定其當時的大致方位的地名,我們完全可以認定:三國長阪坡古戰場就在今荊門城南的響嶺岡、掇刀一帶。
作出這一結論的理由有:
其一,這一帶恰好是漢時江陵至襄陽的古南北大道(也稱秦楚大道)上。漢時,荊門境內北部有兩條南北大道,交匯於團林以西的古當陽縣城。第一條由古當陽縣城偏西北上,走煙墩、李家洲、馬河、栗溪,經南漳北通襄陽;第二條由古當陽縣城偏東北上,穿響嶺岡、過虎牙關,走今荊門城區、子陵、石橋驛,經宜城北通襄陽。今響嶺岡位於漢光武帝時所構築的虎牙關下,漢時自襄陽南下,過虎牙關往江陵,響嶺岡為必經之處。當然,也有人認為劉備南下時走的是第一條南北大道,並根據有關資料,斷定長阪在今荊門城區西北的李家洲一帶。但這一推斷有悖於常理。劉備情急南下,包袱沉重,在行軍路線的選擇上不可能避易就難,舍近求遠。第二條南北大道不僅比第一條便捷得多,並且在西漢末年或更早時便已開通。公元21年(新地皇二年),南郡縣(今宜城北)人秦豐起義,率兵南下就是走的這條路線。劉備自襄陽南下是此後187年的事,不可能不選擇這條早已開通的便捷之路。更何況,李家洲在當時的當陽縣城西北近百裏,與陳壽所載的長阪坡在“當陽東北二十裏”太難吻合了。
其二,響嶺岡、掇刀一帶北距襄陽250華裏左右,折合漢時裏程為三百四十裏,與《三國誌》、《三國史話》、《資治通鑒》等所載的“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裏”至當陽長阪基本吻合。
其三,東漢末年,當陽縣治經第一次遷徙後位於團林西北十裏的南北大道上,荊門境內北部的兩條南北大道交匯於此,再兩路合一向南延伸,形成“丫”字形狀,響嶺岡正好在其偏東北的那個*道上,距團林西北十裏處的古當陽遺址十幾華裏,與陳壽所記完全相符。
其四,荊門城南出原虎牙關即是一片岡坡,包括響嶺岡、白石坡和掇刀一帶。這裏坡岡相連,平坦開闊,麵積達數平方公裏,不僅可以容納十餘萬眾和數千輛輜重,還足以供戰馬馳騁和兩軍追殺,完全符合當時血戰長阪的戰場條件。這是號稱長阪坡的地方所無法具備的。
其五,響嶺岡南部東側和掇刀西側間有兩岡穀地形成的古河道河床遺址,此處符合關於劉備敗退長阪時張飛據水斷橋阻擋曹軍的有關記載。
其六,掇刀東約二十裏處至今仍保留著楊樹港的地名(荊門市公路部門在此設有楊樹港公路管理站),從此處向東南經沈集、煙垢,正好是斜插沙洋。這不僅與陳壽所記“經楊樹港斜趨漢津”相吻合,而且從其與響嶺岡、掇刀一帶的距離及所處方位上來分析,此處無疑是長阪的一個有力佐證。楊樹港從古到今都隻是一個小地名,其作為地名的意義,恐怕主要是體現它在距古當陽長阪不遠而又是從長阪及虎牙關至漢津的必經之處上。對於這樣一個極不顯眼的地方,陳壽的特意點明和楊守敬的用心標出,不能不說是兩位史學大家時隔千年的前呼後應,其用意無非是為了幫助後人更好地認定相距不遠的長阪。
其七,楊守敬繪製的《三國郡縣圖》中所標明的兩處“長阪”,正好是今響嶺岡和掇刀,或者說是響嶺岡、掇刀一帶。這不僅為我們尋找和認定長阪提供了重要線索和有力證據,同時也為我們不要過於泥古,要善於對發展變化的曆史情況作出客觀的分析打開了思路。楊守敬在考證長阪時沒有被地名變化的因素所困擾,更多的是從當時戰爭展開的需要出發,果斷地在響嶺岡、掇刀一帶標明了兩處長阪。也隻有如此,才能更好地展示曆史事實。正是基於這一點,我們讚成楊守敬的觀點,認定長阪在響嶺岡、掇刀一帶,而不是其他地方。
其八,曆史上被稱為長阪岡頭的正是響嶺岡、掇刀一帶。荊門城區至紀山有兩條低矮的山脈,連綿百餘裏,響嶺岡、掇刀一帶是這兩條山脈的北部發端,其在虎牙關下是連為一體的,往南才或近或遠地分開,形成兩條大岡(也稱岡子)。荊門境內南部的兩條古今大道正好在這兩條岡子上展開,西側為古南北大道,東側為二0七國道。有人認為春秋之際稱作阪高(或長阪岡)的是西側那條山脈,也有人認為東西兩條山脈一並被稱作長阪岡,但這都不影響響嶺岡、掇刀一帶作為長阪岡頭的意義。而從長阪岡頭到長阪坡,曆史也太具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了。
其九,考古發掘進一步證明了響嶺岡、掇刀一帶是長阪坡古戰場。80年代以來,荊門文物考古部門在響嶺岡一帶發現大量古代箭簇,經專家鑒定為漢代兵器。這一發現雖不能直接證明這些箭簇就是長阪血戰中遺留下來的。但至少可以證明響嶺岡一帶在漢代曾發生過有一定規模的戰爭。若再聯係其它有關史料來進行綜合分析,有關曆史事件的輪廓也就基本凸現出來了。更為明確的是,這一帶還發現了一套年代十分明確的兵器——三國時期銘文銅弩機(現存荊門市博物館)。這一發現,就在事件輪廓基本凸現的基礎上,進一步表明發生在響嶺岡的戰爭是三國時期的戰爭,並且參戰的有劉備一方。
至此,三國長阪坡古戰場在荊門城南響嶺岡、掇刀一帶,已是毫無疑問的了。
四、歸來吧,長阪
隨著長阪的認定,繼之而來的理應是長阪的營造,或者用如今流行的話說叫做“開發”。但這是一篇更大的文章,決不是幾個拿筆的人所能做好的。這裏隻能作些呼籲,以求更多的人、更大的力量,以更好的態度和更有效的方法來善待這筆巨大而又珍貴的曆史文化遺產。
大千世界,也真是充滿了矛盾,有人在那裏敝帚自珍,也有人在那裏金碗乞食。在真假長阪的問題上,我們似乎也看到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一個十足的贗品,卻被珍愛了幾百年,文物般的收拾得古色古香,慈祥地福蔭著一方水土;一個是罕見的真跡,卻在荒野裏靜臥了一兩千年而無人問津,苦的自然是後人,不得不弄些石頭來為地方造勢,立於山頭,在風雨中呼喚曆史,呼喚文化。
或許是由於戰亂的困擾吧,長阪這才害怕走近人們的生活,以免置生靈於腥風血雨之中。一千年過去了,又過去一千年,當和平與幸福已經降臨的時候,長阪難道還打算再沉默一千年嗎?
荊門有長阪的曆史,荊門有長阪的文化,長阪不應該距離荊門的現實與未來,荊門也不應該沒有長阪。
長阪足以把荊門從殷商到人民共和國三千年的曆史更加緊密地串聯起來,將曾經在荊門這塊土地上產生的權國、楚國、冉國、鄀國,以及當陽、鄀縣、編縣、長林、長壽、長寧、永寧、荊門等建製的榮辱興衰,成敗得失匯集成一部厚重的曆史教科書,讓人們更多地作一些掩卷後的沉思。
長阪足以把荊門境內零散的、已發現和待發現的三國時期的古文化遺址遺跡更加緊密地聯接起來,將長阪坡、長阪河、長阪橋、壩陵橋、古當陽、古漢津、楊樹港、古南北大道,以及掇刀石、白石坡、響嶺岡、捉馬洞、關坡驛道、古漳鄉等,綴成一串古樸的珍珠,為全國的三大旅遊熱線之一的三國旅遊線平添一道亮麗的風景,並可以西經漳河過渡到全國的另一大旅遊線——三峽旅遊線。同時,荊門境內的其他古文化遺址遺跡,從屈家嶺、龍山、大溪氏族部落文化、古權國遺址、響嶺岡東周遺址、紀山古墓群到嶽飛城遺址、明顯陵,從老萊子山莊、嚴子陵隱居地到荊門城區的三台八景,等等,也都會因此而熠熠生輝。更何況,長阪雖靜臥於楚文化的腹地,卻背倚道家文化創始人之一的隱居地——老萊子山莊,而一兩千年來關於長阪雄風的流傳又始終浸泡在儒家文化的氛圍裏,這其中的楚文化、道家文化和儒家文化的排斥和兼融、批判與借鑒,無疑有很多值得今人和來者探尋與思考的東西。
長阪也足以與現代文明和現代經濟發展交映相輝,賦予現代文明和現代經濟發展以更加深刻的曆史內涵和文化比重。長阪地理位置優越,古代就處於秦楚大道的險要處,如今更是得天獨厚,有焦枝鐵路從其北部穿過,有荊沙鐵路在此於焦枝線交匯,擬建的為三峽大壩服務的荊長鐵路也將由東往西橫貫而過,還有二0七國道從其東部穿越,再加上背靠荊門,環抱掇刀,如此優越的條件,的確十分難得。長阪雖說沉睡了一兩千年,但它身邊卻一直是一個喧鬧的世界,隻是喧鬧中的人們忽略了它的存在。隨著荊門經濟的日益發展,打曆史牌、文化牌、英雄(名人)牌,無論是對荊門的城市建設、工農業的發展、商貿的繁榮、旅遊觀光業的興旺,還是對荊門的開放開發、招商引資,以及市場的拓展,都將具有巨大的效應和誘人的前景。一個僅隻是沾了點名氣的就可以出盡風頭,一個有真經在手的怎麽也不致於無所作為吧。
長阪還足以把我們的民族和人民的願望與追求、仰慕與崇拜重昭於世,將自古以來老百姓對賢明之士的呼喚與追隨,對和平安寧的向往與祈禱,以及仁人誌士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始終堅持以人為本而終濟大業的鴻鵠大誌,等等,都交於後人去審視,去評判。我們的民族曆來就是個崇拜英雄的民族,我們的人民也曆來是崇拜英雄的人民,長阪之戰所造就的英雄人物,所留下的恒古雄風,不知影響了多少代,熏陶了多少人,激勵了多少仁人誌士去出生入死、建功立業,造福社會、報效祖國,並且還將繼續影響、熏陶和激勵下去。
長阪是到該醒來的時候了,——醒來的絕不是1700多年前的腥風血雨,醒來的將是對那段震憾人心的曆史的思索,醒來的將是那些叱吒風雲的英雄形象,醒來的將是那道馳騁千古的長阪雄風,醒來的最終將是雄風猶在的荊楚大地。——為了這一切,我們呼喚長阪。
1997年09月28日1 版“星期天”2007-1-4 14: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