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廢墟上創造美好明天

(2008-06-17 00:22:49) 下一個

在廢墟上創造美好明天

新華網 ( 2008-06-10 09:58:03 )
來源: 半月談2008年第11期

在廢墟上創造美好明天


編者按:

災難突如其來。

5月12日,新中國成立以來破壞性最強、波及範圍最廣的一次地震降臨四川省汶川縣,汶川及周邊縣市寧靜的世界瞬間垮塌,變為一片廢墟。

幾萬人失去生命,數百萬人無家可歸,上千萬間房屋倒塌、損毀,電力、通信、供水等設施大麵積癱瘓,滑坡、崩塌、泥石流等險情時有發生……

損失巨大,悲痛錐心。全國上下緊急行動,火速馳援,最大限度搶救被困群眾,初步安排受災群眾基本生活,災區秩序總體保持穩定。

然而,更艱巨的任務還在後麵:居住、吃飯、上學、治療,樣樣迫在眉睫,能不能有效保障?災難帶來的心理恐慌和失去親人的心靈傷痛揮之難去,能不能得到化解?災區環境衛生特別是飲用水和食品衛生條件差,加上氣溫升高、降雨較多,極易發生傳染病疫情,能不能加以控製?許多水庫、水電站、堤防存在安全隱患,山體滑坡形成了不少堰塞湖,隨時可能發生重大次生災害,能不能及時避免?許多保留下來的設施存在地質和建築隱患,基礎設施和生產能力遭到很大破壞,能不能迅速恢複?

帶著這些問題,本刊記者深入災區,忠實記錄下災區群眾在廢墟上重建美好家園的悲壯與堅強。


奮起自救建家園

本刊記者 陳春園 傅丕毅 黃深鋼 嶽月偉 陳曉明


給家一個不大的地方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1500多萬間房屋倒塌、損毀,數百萬人無家回歸,大地震後,在哪落腳,如何安家,已成為災區群眾最急切的渴望。

家,一個普通又神聖的字眼。在地震災區,家的要素被簡化到最低限度:一頂帳篷可以是家,一處殘房可以是家,甚至在露天的空場上,彩條布之下的空間也可以成為家。

記者在災區采訪,所到之處,殘垣斷壁旁和田野空地上,都搭起了成片的帳篷。有的是專用救災帳篷,有的是部隊官兵幫助災民搭建的簡易彩條布帳篷,帳篷外堆放著從廢墟裏挖出的各種可用物品。

記者在北川縣采訪,處處可見災區群眾奮起自救的感人場景。在一些偏遠村寨,農民們爭先參加搶險救援,疏通鄉道、村道,讓救援物資盡快進入。在更多的地方,返鄉的農民在自發收集垮塌房屋的木材、磚塊等建築材料,為重建家園做準備。

  彭州市磁峰鎮蟠龍村村民張發明告訴記者,其他問題都能暫時克服,隻有住房問題解決了,我們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目前,全國要每天生產和向災區運輸3萬頂帳篷,一個月內運送90萬頂,活動板房也在抓緊製作。溫家寶總理說,要爭取用3個月時間把災區安排有序,使群眾過上正常生活。

記者注意到,目前建安置房有統一標準,必須有900人以上的受災群眾才設安置點。在彭州一些鄉鎮,村民們居住分散,連200人以上的聚居點都很難找,他們希望設置安置點要因地製宜,從方便受災群眾的生產生活需要出發。

在綿陽市平武縣飛龍廣場臨時安置點,記者看到,有200多戶人住在一起。這裏一部分是民政救災的統一帳篷,一部分是居民自己用薄木板、竹席、彩條布搭建的簡易帳篷。

“住進板房,生活上方便多了,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了。”青川縣喬莊鎮上坪組關斌和妻子6月5日一大早,搬進了“新家”———一間明亮的板房。和關斌家一起來的有100多戶,成為這個川北重災區首批搬進活動板房的受災居民,開始了他們新的生活。

6月初的青川,白天最高氣溫達30多攝氏度。但關斌一家還是忙進忙出,將剩餘不多的家具一件件搬進板房。“總算有了一個安穩的窩嘍。”關斌妻子笑著說,“天熱起來,帳篷悶熱得要命;板房多好,冬暖夏涼還防雨。”

在夫妻倆的忙乎下,板房裏“家”的味道也越來越濃。記者下午再來時,關斌家這間20平方米的“小窩”很快被裝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席夢思床、桌子、板凳、鍋碗、礦泉水、盛滿衣物的臉盆。

   “人在,家在,還有啥子困難不能克服的?”多年在外打工的關斌能說很好的普通話,“打工積蓄全蓋房子了,是漂亮的二層小樓,但讓地震全毀了。”關斌此時談起地震不再像前幾天那樣沉重,他說:“人沒有出事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工可以再打,錢還可以再賺,希望總會越來越多。”

都江堰市向峨鄉是重災區之一,原來熱鬧的場鎮已成一片廢墟。走近公路兩旁的救災專用帳篷,記者發現,每頂帳篷門口都貼著一張卡片,卡片上半部分是戶主姓名、受災人口、原居住地址,下半部分是向峨鄉抗震救災指揮部指揮長、副指揮長和“包幹”幹部的手機號碼。鄉黨委副書記艾光明告訴記者,這是受災聯係卡,所有鄉幹部都分到了自己的“包幹”帳篷,無論災民有什麽事,打電話找他們,都實行“首問責任製”,一定得想辦法幫助解決。

在一頂帳篷前,記者看到了依然豎立的“愛蓮社區黨支部”牌子。5月16日,愛蓮社區黨支部書記王婉民就從廢墟裏把這塊牌子挖了出來並再次豎立。

“我要讓群眾知道,地震沒有震垮我們的黨支部。”王婉民說。地震發生當天,這名最基層的黨員幹部,顧不上營救壓在廢墟裏的老母親,一心撲在鄉中學的救援上。

雖然滿眼仍是廢墟,但不少群眾對重建家園已有了很多想法。彭州市龍門山鎮九峰村九組村民毛運發說,希望政府能統一規劃村子,原先村裏搞“農家樂”,都是一家一戶自己建房,許多房屋既無規劃圖紙又無質量監督,一點也不結實,地震一來倒得一塌糊塗,教訓太深刻了。

九峰村與汶川縣一山之隔,地震導致當地絕大部分房屋倒塌或損毀。在震後的廢墟上,九峰村一組小組長米興榮帶領村民,把政府發的帳篷讓給其他村子,用雙手建起了20多戶木板房。而這,正是他們新生活的開始。


“留下來,就在我家吃飯吧!”


地震發生後,全國各地救災物資源源不斷運往災區,食品是其中的重要部分。在前往彭州市新興鎮等災區鄉鎮的路上,記者不斷看到路邊帳篷邊堆滿了方便麵、牛奶、大米、麵包等各種救災食品,受災群眾正在排隊領取。

在新興鎮止馬村,剛剛領到大米的村民譚少英對記者說:“村裏都把領取大米和救濟金的標準張貼出來了,該領多少錢物,村民們一清二楚。我們一家領了300元救濟金和足額大米,因為雙搶季節農活太忙,村民們每天領一次太麻煩,所以村裏都是按10天一次的數量足額發放。”

村民譚顯碧指著村口的一堆食品說:“村民們每天還能領到市裏發的盒裝牛奶和方便麵,現在吃飯問題基本解決了。一些村民從自家廢墟中搶出了一些大米,就把領到的救濟大米省下來,送到救災部隊營地,給救災官兵吃,但又被送回來了。”

在平武縣一個安置點記者看到,不時有居民費力地拎著水桶,來回走動。廣場上沒有取水點,生活用水要繞很大彎,跑到附近的醫院裏麵才能打到。

缺水的問題在北川縣陳家壩鄉同樣存在。記者來到金古村一戶人家時,3口人正在帳篷外做飯。女主人在切黃瓜,男主人在臨時搭建的鍋灶上燒火。他們說糧食和蔬菜都夠用,就是缺水。臨走時,記者留下了隨身攜帶的3瓶礦泉水。

在北川縣一所希望小學的操場上,有一家正在用新領的鐵鍋炒菜。記者問那些青菜是不是救助點發放的,他們自豪地說:自家地裏種的。

隨後,記者翻過一條山溝,來到半山腰的一戶災區群眾家。在那裏,一位老大爺正在刷洗著一塊臘肉。“你們別走,留下來,就在我家吃飯吧!”這家女主人熱情地對記者招呼著,仿佛他們家沒有遭受打擊,仿佛他們家食品充裕。

聽了這讓記者略微感到意外的話,看著他們臉上樸實的笑容和背後牆都開裂的“家”,記者的內心被深深打動了。的確,地震可以破壞他們的房屋,奪走他們的親人,但卻無法阻止他們從內心深處守望和恢複家的溫暖。


大災過後當防大疫


地震發生之初,一些關於疫情的謠言開始在受災群眾中傳播。盡管地方政府做了大量防疫及解釋工作,但部分受災群眾因為害怕發生疫情,遲遲不敢返鄉。
 
彭州市龍門山鎮九峰村3組村民王永會因為害怕村裏防疫工作搞不好,一直待在市裏安置點天彭中學。前幾天回到家鄉後,她不這麽想了。她告訴記者:“看到那麽多防疫人員每天在村裏不停地噴藥消毒,還經常上門指導如何防疫,我心裏有底了!”

目前,地震災區尚未出現重大傳染病疫情和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報告,呈現防疫人員全覆蓋、防疫工作全方位、專家群眾齊上陣的良好局麵。在彭州市小魚洞鎮陽平村一戶災民家裏,記者恰好遇到四川省大英縣疾控中心的防疫人員在教他們配消毒藥水。防疫人員告訴記者,現在防疫部門充分發揮群眾的自覺意識,通過教各種防疫知識,提高村民的防疫意識,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小魚洞鎮大灣村劉加輝在防疫人員的指導下,每天都主動到村裏領消毒藥和漂白精片,回家後自己動手消毒。她對記者說:“起初看著這一堆堆廢墟,心裏就感到害怕,尤其是家中還有孩子,真怕他們染上什麽病。現在村民們都知道,隻要講衛生、勤消毒,疫情就不會發生。”


餘震與堰塞湖,依然是生活的一部分


記者驅車趕往北川縣受災最嚴重的鄉鎮之一———陳家壩鄉。過了江油市,看見許多村民在向對麵的山上觀望。對麵的山已經坍塌了一半,在兩山之間堆起一個大土包,河流被截斷,形成了一個堰塞湖。

一名膽大的村民主動帶領記者到土包上麵觀察,土包的最頂端擺放著水果和供品,還有燒紙和點蠟燭的痕跡,應該是來這裏祭奠親友的。正看時,突然感覺腳下向上跳了一下。“地震!”那名村民拔腿就跑,記者抱著照相機緊隨其後。跑到路上,還心有餘悸。老鄉說,這樣的餘震經常有。

再往前走,路上的滑坡更加嚴重,原來的路已經消失,現在的路是救援人員在滑坡的石頭上走出來的。負責監測堰塞湖險情的村民付廣勇指著前麵不遠處的一麵紅旗說,他們一共有十幾個觀測點,隻要最上遊的觀測人員發現堰塞湖潰決,就放倒紅旗,往旁邊的山上跑,後麵的觀測點也要立即這樣做,將潰決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下麵的安置點內。他們一天24小時都睜大眼睛看著前麵的紅旗,因為紅旗就是生命的希望。


托起明天的希望

本刊記者 伍曉陽 江毅 肖春飛 周英峰


廢墟旁邊搶收忙


通往北川縣的盤山公路損毀嚴重,水泥路麵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裂縫,雖然經過清理,但還有一些滾落的巨石壓在路上,有一段隻能手足並用攀爬過來。大量來自鄧家鄉海元村的山民沿著這條路返鄉。

這些受災的農民們,地震發生後的第二天就被緊急安置在綿陽市九洲體育館。現在,他們正努力掙脫失去家園的苦痛,回到田間繼續耕種。

37歲的鄧光兵背著一個沉重的背簍,裏麵裝著大米、黃瓜、豆腐幹、牛奶。汗流浹背,翻山回家。

他告訴記者,住在九洲體育館裏時,老是睡不好,晚上都夢見自家一畝地的油菜子。“平壩的油菜子已經收完了,我們山上熟得晚一些,但現在也要收了,再不收就糟蹋了。”

小滿過後,正是農忙時節,田間地頭揮汗如雨的繁忙場景,並沒有受到地震災難的太多影響。公路兩旁,許多農民正在插秧,或者打油菜子。遠處山體巨大的裂痕清晰可見,倒塌的房屋,一片瓦礫,赫然在目。

在縣城旁邊曲山鎮任家坪村的坡地上,韓曉冬正在收割油菜。“趁著這兩天天色好,我得多打些油菜籽。”她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說。

在地震中韓曉冬失去了丈夫,15歲的兒子遠在外地。這會兒,繁忙的農活隻能她一人承擔。“農民還是想回到家裏,這裏有我們的田。我們相信政府,但也要自救,共渡難關!”韓曉冬臉上寫滿悲痛,也寫滿堅強。

在北川縣,現在有8萬農民奮戰在田野上。

農民們生產自救的熱情得到政府極大的鼓勵和支持。地震發生當天,四川省農業廳黨組立即召開緊急會議,並下發《關於抓好農業抗震救災工作的緊急通知》,相繼派出13個工作組分赴各災區指導農業係統查清災情,幫助農業抗災特別是搶收、搶種。此後,中央和地方相關部門又出台了多項舉措支持災區農業生產。

截至現在,四川省已收割小麥占應收麵積的90%以上,油菜已基本收完,水稻播種進度也基本與去年同期持平。未收割小麥主要集中在北川、平武、青川、江油、安縣、彭州等山區縣市,目前已有部隊官兵、民兵預備役、誌願者及周邊農民組織緊急馳援,參與到收割行動中。

盡管如此,困難還是顯而易見的。尤其在重災區,基礎設施毀壞嚴重,電力不通,道路不暢,通信受阻,物資無法運送,信息無法傳達,直接影響農業搶收搶種,也限製了工商企業恢複生產經營的進度。


基礎設施修複艱難推進


5月27日上午,記者在茂縣鳳儀鎮殼殼村見到梁敬倫時,這名普通的村民正在動員其他村民與他一起去疏通村裏的一條水渠。

“地震後的滑坡把我們村裏用來灌溉和吃水的渠給填滿了,沒有水幾百畝地今年就會一無所有,我們的損失就會更大。”梁敬倫說,“麵對天災,一定要搞好自救,一定要雄起!”

26日晚,梁敬倫用一塊小黑板書寫了一個通知,希望村裏的青壯勞力自發組織起來,與駐村的戰士一起,早日把那條製約全村生產生活的水渠修複好。

梁敬倫的通知27日一早掛到村委會的院子裏後,吸引了正在領取救災物資的村民的注意。“這是為了大家的利益,我們當然應該踴躍參加。”村民梁義恭說。

殼殼村是一個有著182戶人家的村寨。汶川地震幾乎損毀了170多戶村民的住房,造成5人死亡,2人重傷。但是,大地震並沒有摧毀村民的意誌,震後大家從廢墟裏扒出糧食、臘肉,用破木板、破塑料搭起簡易帳篷,並立即展開生產自救。

“現在蔬菜、水果運不出去,收入肯定比不了從前。我們這幾天正在忙著把爛在地裏的菜鏟出去,然後種點玉米、大豆,能收一點是一點。”村民曹清喜邊吃飯邊告訴記者。

特色水果和反季節蔬菜是殼殼村村民最主要的經濟來源。但是,地震造成茂縣與蔬菜、水果主銷區成都的交通不暢,農民在災後又麵臨收入減少的情況。

鳳儀鎮黨委書記李曉斌說:“天災造成的困難總是暫時的,嚇不倒我們。鎮裏正在組織村民恢複生產。隨著交通的恢複,我們這裏發展生產還是偏重於特色水果和反季節蔬菜。如果到汶川的路能在3個月內打通,村民就可以把番茄種上,這樣損失就會少一些。”

現在,部隊官兵、單位職工、誌願者和當地群眾正在全力搶修道路和各項基礎設施,爭取為抗震救災和恢複生產提供最大支持。

然而,要修複高山深穀中被地震嚴重損毀的道路、橋梁、線纜談何容易?

303國道汶川縣臥龍鎮至耿達鄉8公裏道路經過6天奮戰才艱難搶通。這一路上密布著3個堰塞湖、7處泥石流和18處大塌方,而且連降暴雨,時有餘震發生,各種險情不斷,每向前掘進一步,都十分艱難危險。

打通都江堰至汶川縣映秀鎮的道路同樣艱險。道路一邊是隨時可能滑坡的山體,一邊是湍急的岷江,5公裏長的路段塌方17處,路麵上布滿了高低不平的土丘。裝載機駕駛員範朝旭連續8個小時沒有離開駕駛室,他怕上廁所耽誤時間,盡量不喝水。炮兵團戰士除了手裏的鍬鎬,沒有更多的修路工具。尖利的山石,劃破了官兵的手腳,迷彩服上血跡斑斑。

除公路之外,電力、通信也在緊張搶修中。截至5月30日,四川省受災嚴重的439個鄉鎮中,已搶通公路的鄉鎮為424個;四川電網最高負荷1127萬千瓦,達到震前水平的86%;四川災區所有縣城均已恢複正常通信,8個重災縣的109個鄉鎮中,74個鄉鎮恢複正常通信。


簡陋環境難阻複產步伐


與此同時,工商企業也開始恢複生產經營。

位於綿竹市漢旺鎮的東方汽輪機廠在地震中損失嚴重,廠房大多被震塌,家屬區的5000多間房屋變成一片廢墟,500多人被奪去生命。昔日的“十裏東汽”,如今變成一片瓦礫。

然而,災難並沒有擊垮東汽人。掩埋親人,洗淨傷口,擦幹淚水,東汽人投入了新的戰鬥。地震後不出一周時間,東汽的部分工廠就開始恢複生產。

沒有人,東汽從其他的生產基地抽調;沒有設備,東汽從廢墟中搶救;沒有場地,東汽向周邊的民營企業租借……困難擋不住東汽人恢複生產的決心。

剛剛被任命為德陽市市長的東方電氣股份有限公司原高級副總裁陳新有對記者說:“我們要在半年內恢複震前80%的產能,2010年前交貨的訂單不受影響。我們要使用戶盡快樹立信心,更要以實際行動促使災區人民盡快樹立恢複生產的信心。”

廢墟上重建的東汽鼓舞了人心,帳篷裏營業的銀行則送來了急需的資金。

5月19日,農業銀行理縣支行在一個帳篷裏開業,僅兩個小時,銀行就辦理了42筆業務,近百名受災群眾取到現金,開始購買急需物品。

帳篷麵積不到30平方米,電腦、打印機、現鈔箱、密碼輸入鍵盤等普通銀行應有的設施,一應俱全,帳篷被塞得滿滿當當。距離帳篷不足10米,一棟傾斜3度左右的危樓懸在空中。

支行行長崔繼昌告訴記者,他們已能進行賑災資金的匯劃和現金存取業務。考慮到餘震可能造成危樓倒塌,“帳篷銀行”每天隻營業3小時。另外,從阿壩到理縣縣城的道路滑坡,危石傷人情況嚴重,現金難以運進縣內,為確保每名災區群眾都能取到救急現金,每人限取500元。

即便如此,“帳篷銀行”開業已經來之不易:農業銀行阿壩州分行行長羅爾依帶隊送來帳篷和辦公用品;工作人員冒險抬出電腦、打印機日夜搶修;縣委、縣政府優先提供發電機;公安部門撥出專人保障取款群眾安全……

恢複生產的每一步都邁得不容易。震後不到一個月,災區生活尚且困難,生產更不消說。然而,這並不能阻擋災區企業群眾恢複生產的步伐。

截至6月2日,成都市規模以上企業恢複生產3285戶,占94%;德陽市恢複生產565戶,占62%;綿陽市恢複生產475戶,占60%;廣元市恢複生產111戶,占55%;雅安市恢複生產314戶,占84%。重災區規模以上企業多半恢複生產。


又聞琅琅讀書聲

本刊記者 楊三軍 肖春飛 徐宜軍


汶川地震發生已近一個月。記者在災區看到,雖然依然滿目瘡痍,但一些地方已可聞孩子們琅琅的讀書聲。這些稚嫩的聲音充滿朝氣,就像來自未來的召喚,讓劫後餘生的人們重新滿懷希望。

記者從四川省教育廳了解到,在黨和政府及社會各界的關愛下,截至5月28日,四川災區約有45%的中小學複課。孩子們擦幹淚水、拿起課本,在災難過後堅強地書寫著兩個字──“成長”。


複課,在感恩的歌聲中


“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有誰看出我的脆弱……要蒼天知道我不認輸!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

5月27日上午10時,在四年級一班35名孩子眼含熱淚合唱的《感恩的心》的歌聲中,青川縣回龍小學在帳篷裏複課了。

雖然身處如此簡陋、陌生的環境,但經曆了生與死考驗、半個月沒有與老師和同學相聚的孩子們還是很激動,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記者發現,罕見的災難,在孩子們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他們好像成熟懂事了很多,嘻嘻哈哈的場麵很難見到。

“孩子們唱得好。新學校是解放軍叔叔幫我們搭建的,讓我們站起來再唱一遍,記住這些好心人,今後長大了回報社會。”站在講台前,回龍小學校長何仁軍的心情很不平靜。

據何仁軍介紹,回龍小學原有28個班、1700多名學生,首批複課的有10個班、360多名孩子,“孩子們的歌聲能增添抗災自救的信心和希望,看到他們,就像看到了未來。”何仁軍說。

歌聲過後開始上課,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寫下第一堂課的主題:災後防疫。老師告訴孩子們,不僅自己要懂得這些,還要教給家人,幫助社會人群。


“就是中暑,我也要讀書”


綿陽市九洲體育館曾是此次地震災區最大的受災群眾安置點,如今大多數受災群眾已回到家鄉就近安置、生產自救,大多數孩子卻留下來,留在了帳篷學校裏。帳篷學校分小學部和初中部,學生基本來自地震重災區北川縣。

烈日炎炎,帳篷學校裏不能裝空調,因此悶熱如同蒸籠。來自北川縣鄧家鄉的初一學生胡俊瀟告訴記者:“帳篷裏上課真熱啊,我差點中暑!”記者問他:“那你願意上課嗎?”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就是中暑,我也要讀書!”

語文老師朱佩珊在帳篷學校上了幾天課後,感觸最深的就是地震災區學生對上學的渴望,“有一個孩子早上家裏有事,上午不能來上課,他就叫同學給他占好座位,下午趕來。”

來帳篷學校前,朱佩珊以為自己會見到一群沉浸在悲痛中的、心不在焉的孩子,但她很快發現:大多數孩子都很堅強,甚至有些開朗。一個女生見到她第一句話就問:“你是語文老師吧?”朱佩珊很驚訝,問:“你怎麽知道?”女生笑答:“語文老師才會留這麽有詩意的長發!”

“我擔心學生會有這樣的心態:‘我不想來讀書,硬讓我來’,但是,我發現,這些失去了學校的孩子,現在是如此渴望學習。”朱佩珊說,“剛來時,我做了很多準備要激勵他們,但最終是他們感染了我。”

但是,朱佩珊還是能夠感受到地震帶給孩子們的傷害———那些隱藏在他們心靈深處的愛與怕。她找了一些文章讓學生朗讀,當讀到《廢墟上的花朵》和《廢墟》時,所有的孩子都淚光閃閃……

初三二班班主任張青楊班上有這麽一個孩子,在填寫父母信息時,他故意用調侃的語氣問:“我爸媽都死了,我還填不填?”張青楊說:“這個孩子強作鎮定和滿不在乎,但其實是在掩飾內心的痛苦,孩子臉上的笑容越燦爛,我們的心裏就越難過。地震給他們留下的心靈創傷,不是幾天時間就能恢複的。”


又有了心愛的書包


大地震後,幸存下來的孩子,大多數丟失了心愛的書包。

在綿陽市九洲體育館帳篷學校裏,李紅梅無疑是最顯眼的一個,因為在一堆嘰嘰喳喳的小學生當中,她穿著一身桃紅色的羌族花邊長衫,猶如美麗的仙女下凡。

這個11歲的小姑娘來自北川縣禹裏羌族鄉,上小學四年級。因為自己的衣著,她有一些局促,怯怯的,沉默寡言,別的孩子大笑時,她隻是跟著羞澀一笑。

後來記者才知道,5月12日大地震發生時,李紅梅家的房屋倒塌,她和父母翻越了六座大山才脫離險境。除了身上穿的,她隻帶了一套衣服逃出來。身上的衣服在翻山越嶺時已破爛不堪,因此現在隻能整天穿著這套平時表演節目時才穿的盛裝。除了這套珍愛的衣服,她什麽都沒帶出來,她甚至丟失了自己最看重的書包。

“六一”前夕,記者在帳篷學校采訪時,恰逢誌願者送來了一大堆嶄新的書包,紅藍兩種顏色,紅的給女孩,藍的給男孩。開始發書包的時候,李紅梅個子高,坐在後排,眼巴巴地看著。發到她前麵一排時,誌願者手裏的書包發完了,李紅梅急得伸著手站了起來,誌願者安慰她:“還有的。”

但她一直站著,直到誌願者把第二批書包拿過來,送給她一個粉紅色的新書包。李紅梅情不自禁歡呼起來,滿臉盡是燦爛的笑容。這是她來到綿陽後最開心的笑。她終於又有了自己的書包。


“我們都盼著早日開課的那一天!”


災區的孩子們都渴望重新走進學校,但記者在一些災區采訪時了解到,由於條件所限,目前還有很多孩子無法複課。

震中汶川縣在繼續救災和準備重建時遇到了一個棘手問題:由於缺少場地和設施,加上災後安全隱患不斷,14000多名學生複課受阻。

而在重災區北川縣,也有相當一部分學生無法回到課堂。在地震中,北川71所學校全部受災,現有學生23864人,其中僅有3500餘名學生以各種方式複課。到6月中旬,將再有6000名學生複課。

“六一”前夕,記者在北川縣擂鼓鎮安置點,看到一群孩子在玩從學校廢墟裏撿出來的一個癟癟的籃球。

記者問:“你們希望怎麽過‘六一’?”

他們說:“以前盼著‘六一’放假,現在‘六一’能夠開學就好了。”

6月2日,記者在青川縣馬鹿鄉馬鹿村采訪時,見到王倩等十幾個孩子自發組織起來,站在通往縣城的公路上,當過往的車輛駛過,他們便齊聲大喊———“你們辛苦了!”“謝謝你們!”

正在讀初三的王倩說:“要不是因為地震,我們正準備中考呢!現在沒有學可上了。我們天天站在這裏,隻是想向那些幫助我們災區的好心人表達感激之情。”“你們想上學嗎?”“想!”孩子們齊聲大喊。王倩說,“我們都盼著早日開課的那一天!”


心理幹預進行時

本刊記者 張麗娜 張樂


連日來,記者在災區醫院和受災群眾安置點看到,許多受災群眾悲痛欲絕,從噩夢中無法自拔,災難造成的心理恐慌有可能影響他們一生。正在災區開展心理救治的專家趙國秋說,大約有1/4受災群眾存在心理障礙,亟須進行心理幹預。


受災群眾:“不管咋樣我都要好好對她,把家建好。”


四川省平武縣南壩鎮居民彭國軍身體殘疾,他守護在從廢墟中搶救出來的妻子的病床旁邊,目光呆滯。醫生把一張手術單子遞給他,決定馬上給他妻子截肢。他沒有安慰妻子,卻在一旁嚷嚷著:“如果小孩救出來是殘疾,還不如死掉!”他的兒子至今下落不明,妻子聽到這話更加心痛,因為她也將成為殘疾人。

站在他旁邊的是從河北省唐山市過來的心理谘詢師李麗娜。“你瘋了也改變不了現實!”她說這話時略微帶點火氣。

待彭國軍冷靜下來,李麗娜也流出了眼淚。“老哥,讓我們聊聊天吧。”地震發生後,還沒有人跟他聊過天。

“你就大膽地把當時最痛苦的記憶說給我!”李麗娜引導他發泄。

講述完可怕的記憶,彭國軍又說起了他成長的經曆。他從小就因殘疾而自卑,還經常被人欺負,幼年時的心理陰影至今影響著他,他又怎忍心再看到妻兒殘疾?

兩個小時過去了,彭國軍把內心的傷痛都說了出來。李麗娜便開始進行第二步心理疏導,從認知角度幹預他:“你要承認現實,咱們瘋了也改變不了現實。”

一個上午過去了,彭國軍情緒似乎穩定了一些,他說:“不管咋樣我都要好好對她,把家建好。”聽到這個承諾,李麗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其實受災群眾心裏都有一個‘堰塞湖’,身心遭到很大創傷,要對他們進行認真的心理疏導,避免心理‘潰堤’。”武警北京總隊醫院的高級心理治療師孫燕玲告訴記者。


專家:“心理幹預和生理救治同樣重要”


來自浙江的趙國秋是全國知名的心理幹預專家,目前和其他9位同事分成兩組,在四川省平武縣對地震中遭受嚴重心靈創傷的民眾開展心理救援工作。他說:“心理幹預和生理救治同樣重要,對親曆地震並在地震中失去親友的受災者和一線救援、醫護人員開展及時的心理幹預,不僅能夠普遍降低他們的緊張焦慮情緒,振奮精神,還能提高他們克服困難、戰勝傷痛的勇氣和戰鬥力。”

“我們逐個訪問,發現約1/4的人有急性應激心理障礙。”而此前,他在對江油人民醫院的傷員和孤兒進行心理危機評估後,發現約有1/3的人存在較為嚴重的心理障礙。

幹預組專家傅素芬說,不少群眾身體沒有問題,但精神恍惚,情緒焦躁不安。一般表現為睡眠障礙,有的整夜不眠,噩夢不斷,老是感覺房子要倒,總是在睡夢中驚叫。嚴重一些的,對身體的創傷和丟失的財產都無所謂,沒有觸感、沒有表情,不吃不喝不睡,情緒低落。

68歲的蔣越海就是其中一位。老人在地震時隻是肩膀受了一些皮外傷,但他目睹了自家房子倒塌、所有家產瞬間被掩埋在廢墟中,這對老人來說,刺激很大。“從地震到現在,他一動不動,跟他講話也沒反應,飯也不吃,現在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老人的兒子向醫生求助說。

心理危機幹預組對老人進行會診評估,老人的症狀屬於“心因性木僵”。服用了鎮靜藥物並進行心理治療後,老人緩緩轉動眼珠看到了醫生和兒子,過了一會兒,他的手和腳也能輕微活動,還輕聲講了幾句四川話。

心理醫生:“安靜地聽他們說說話,也是一種療傷”


“心理救助和生活安頓同等重要,需要同步進行。”李麗娜說,可以通過鼓勵群眾把地震時看到的、聽到的都說出來,來減輕心理壓力。“如果不及時進行心理幹預,這些人可能在長時間裏都有心理陰影,說出來可以讓他們的心靈創傷慢慢愈合。”

當前災區兒童、青少年是心理救助重點之一。專家指出,他們缺乏足夠的認知能力,受到的刺激更大,如果處置不力,心理症結會成為他們成長的障礙。

在綿竹市九龍鄉白玉村,一個名叫麗麗(化名)的四年級女生幸運地從教室裏跑了出來,她的老師及一些同學都被埋在了廢墟裏;她的父母在地震中受了傷,姨父和表弟都死了。

在接受孫燕玲的心理輔導時,麗麗的大眼睛裏噙滿了悲傷的淚水:“我害怕,怕受傷,怕痛,我的腳被石塊擦傷了,很痛!”“不怕,醫生給你搽點藥就好了,勇敢一點!”孫阿姨和藹地撫摸著小女孩的長發,輕言細語地安慰著她,並詢問她喜歡什麽、想不想上學。“我想上學,可是學校沒了,書包、筆也丟了……”麗麗囁嚅著回答。在孫阿姨的鼓勵下,麗麗在一張白紙上畫下了自己的“希望”———一座嶄新的學校,有寬大的操場、飄揚的紅旗,還有課桌齊整的教室……

孫燕玲說:“即使經曆了再大的不幸和災難,隻要人們心裏還存有對美好生活的期望,那他們的‘心靈家園’將得到重建!”


心理援助,需長期進行


這次大地震帶給災區群眾的心靈傷痛甚至遠遠超過人們以往的認知。事實上,不少人已經意識到這一點:同是特大災難,與唐山大地震一個顯著不同就是,這次大地震給群眾造成的家庭房屋財產損失太過慘重。30年前城裏百姓大多住的是公房,現在則多是擁有個人產權的房子,有的還背著銀行貸款。半生的心血頃刻化為烏有,這讓災區群眾、特別是一些中老年人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在北川縣擂鼓鎮柳林小學受災群眾安置點,許家溝村一組的李春蓉抱頭席地而坐,許久不出聲。“我的新房子啊!”李春蓉盯著手機裏拍下的新房子照片,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告訴記者,這幾年她丈夫一直在外打工賺錢,積攢了多年的家底都用來蓋房,花了15萬元錢。今年初,一家人才住進了裝修一新的家。“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住這樣的新房子。”

“台灣地震心理援助進行了10年後,還有人出現症狀,對此次災區群眾的心理援助,20年完全有必要。”從災區前線回到北京的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所長張侃說。

專家指出,災後心理危險期為事發後的3個月到1年,易患上的心理疾患包括創傷後應激障礙、心境障礙、適應障礙、居喪障礙、心理鬱結導致的物質依賴等,嚴重的甚至會出現自殘或自殺行為。

目前雖已有超過2000人的心理隊伍在災區服務,但在基層地區,心理救援力量缺乏,包括人力資源和心理幹預所需的物資缺乏,心理幹預工作不能普遍開展。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提出,要在災區設立長期的心理援助站。

專題策劃 編輯:王永前 秦交鋒 王秀真 顏彥 高遠至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