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陳毅《西藏紀行》 (圖)

(2008-03-19 23:56:15) 下一個

中國西藏信息中心 > > > 蕭蒂岩 > 詩詞賞析

陳毅《西藏紀行》詩讀後


作者: 肖幹田 蕭蒂岩
發布時間: 2005-02-22 11:25:45
來源: 中國西藏信息中心

  1956年4月22日,經黨中央、國務院批準,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大會開幕。之前,政治局委員、副總理、元帥、詩人——陳毅受命作為中央贈團團長率領各民族高級成員和文藝團體800餘人,乘車經由世界屋脊、被譽為祖國金橋和各民族五彩路之一的青藏公路,於4月19日勝利抵達“聖地”——拉薩,對這一具有重大曆史意義的劃時代大事進行指導和祝賀,並對早先的進藏人員、邊防官兵和以藏族為主體的西藏各民族人民進行慰問……無疑,這對於加強民族團結、鞏固祖國統一,起到了極其重要的史無前例的作用。

  陳毅在藏約五十來天,他在高山大江之間即興所作的五首詩歌,正是在上述政治背景下寫成的,我們稱之為《西藏紀行》,現在就逐首加以賞析——

  乘車過雪峰
  1956年4月

  昆侖雪峰送我行,唐古雪峰笑相迎。
  唐古雪峰再相送,旭角雪峰又來迎。
  七日七夜雪峰伴,不苦風砂樂晶瑩。
  同人舉酒喜相賀,輕車已過最高層。
  明日拉薩會親友,漢藏一家敘別情。

  全篇用白描手法,烘托出聞名中外、東西橫亙的三山雪峰對他和代表團成員的喜相迎送的熱情。山猶如此,何況人乎?自然令讀者聯想到他和代表團一行所肩負的重大使命是順乎天心、合乎人意,是人神共祝其成功的。

  此詩當寫於4月18日。

  青藏公路由西寧到拉薩,全長約2200公裏,在格爾木地方向南進入昆侖山區。人所周知,昆侖山主峰——木孜塔格高達7723公尺,公路通過其東段山口也有4772公尺,王母及其瑤池就在其間,雪峰送行,也暗含眾多仙女在送行了;唐古拉山是青藏的界山,公路通過的山口高達5200公尺,唐古拉原意為平坦的原野之山,有神話說,天上的神牛窺見唐古拉山的草長得特別茂盛,就偷偷下凡,不再返回,與那裏的人們共同生活,就成了現今的犛牛,“唐古雪峰笑相迎”,“又相送”,可見人畜都對他們的到來感到歡欣鼓舞,是何等的愜意啊;旭角雪峰,座落在羊八井附近的麻江,是岡底斯山脈的東段——念青唐古拉山的高峰之一,“岡”係藏語“雪”,“底斯”係梵語或象雄語“雪”之意,其主峰為“岡仁波且”,係佛教、印度教、西藏本教的神山——湏彌山,是東方的“奧林匹斯”——眾神之山,其東段為“念”神之所居——是“眾神”之守護神,詩人在這裏點出“旭角雪峰又來迎”,具有各教派信徒都喜相歡迎之內涵,極有象征意義;同時,這“旭角”的譯詞,可能使他產生“旭日一角”(角,方言讀“個”)之聯想,暗喻此行必將是黨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和區域自治政策的巨大勝利。

  從西寧出發,沿途四野,人煙稀少,都是大小雪峰相伴,而4月中旬正是青藏高原風季的末期,在平均4500公尺高的路上車隊連綿,砂塵飛揚,加之高原反應強烈,是相當辛苦的,但是,“不苦風砂樂晶瑩”,正表現了詩人的心境如雪峰般晶瑩剔透、高潔無瑕,彼此相互輝映,從而是極其快樂豪爽的。經過七日七夜,大隊人馬,終於順利通過最高的唐古拉山下到了拉薩近郊的堆龍河穀,那裏隻有3600公尺高了,以致舉酒相賀,共祝一路平安……

  自七世紀四十年代,藏王向唐王朝請婚、文成公主“下嫁”之後,唐太宗於649年封鬆藏幹布為“西海郡王”、“駙馬都尉”,並進爵“賨王”(即貢獻珠寶、繳納賦稅之王),唐蕃兩家先由聯姻,進而聯盟,曆代藏王自稱為“甥”,稱唐皇為“舅”,金城公主之子——藏王赤鬆德讚“宴前認舅”,成為藏族家喻戶曉的曆史佳話,到823年唐朝與藏王赤熱巴巾訂立“大和盟約”,立“唐蕃長慶會盟碑”於大昭寺門前,藏漢盟文再三強調“舅甥二主,商議社稷如一”,“葉同社稷如一”,“葉同社稷如一家”(葉同協),所謂“社稷”就是國家的意思。直至十三世紀中頁,蒙古族繼承中國皇朝正統,元世祖忽必烈於1268年將西藏改建為全國十三個行省之一,並將西藏的政教領袖人物八思巴封為“吐蕃(西藏)行省” 的行政首腦,尊號為“大元帝師”,總領中央政府四大部門之一的總製院,西藏成了大元帝國的正式版圖,曆明清兩代,西藏都在中央朝廷有效管理之下,隻是到了二十世紀初,由於帝國主義的侵略、挑撥、挾持,曾被清世祖——順治皇帝於1653年封為“達賴喇嘛”的政教領袖之遠代繼承人——十三世達賴喇嘛才與中央政府產生隔膜,1910年清廷下令褫奪其“達賴喇嘛”名號,而辛亥革命成功之後,1912年10月北京政府又下令予以恢複,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中央人民政府與西藏地方政府於1951年5月23日簽訂和平解放西藏的十七條協議,漢藏關係在新的基礎上得到了恢複和發展,1954年十四世達賴與十世班禪分別當選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和全國政協副主席,實現了空前的民族團結和祖國統一,所以陳毅作為國務院副總理是繼1268年元世祖令太子、燕王、中書令(宰相)真金到西藏頒發行省建製詔書印信之後,中央政府進入西藏的又一最高政治代表,他在進入西藏地方首府——拉薩的前夕,除舉酒慶賀之外,詩興不能不油然而生,以致發出了“明日拉薩會親友,漢藏一家敘別情”的由衷之詠,這種“情”,既有曆史的厚度,又有前兩年在北京與達賴、班禪相會的政治新度,是很耐人尋味的。不是偉大的政治家,難以有此高度的詩的概括。

  宿 歐 西
  1956年4月

  別藏積雪在心目,輕車直放歐西宿。
  桃紅李白笑迎人,水道縱橫柳映綠。
  花香時伴烏語來,草地如茵沁心腹。
  高原有此好風光,豈讓蘇杭春占獨?
  十日荒煙盡滌蕩,今夜安枕似我屋。

  歐西,是一個西藏貴族的莊園名稱,藏語意為“財富之基”,全名是“朗嘎歐西”,有人譯為“天上富豪”,係原噶廈政府一個二品官的家,座落在拉薩西麵約十公裏的堆龍德慶宗(縣)裏,堆龍河自羊八井流來,就在下麵不遠處匯入拉薩河。這裏是一個河穀地帶,海拔較低,土地肥美,氣候溫和,物產豐富,由於處在交通要衝,來往貴賓多先在此落腳。陳毅副總理及其一行,在經過長途車旅生活之後,突然停下來,眼界一開,別有天地,是觸景生情而緊接上首、一氣嗬成的作品。

  開篇即說“別藏積雪在心目,輕車直放歐西宿”,言七日七夜都在雪峰之間穿行,把高原的特景——積雪,另行儲藏在心目之中,任輕車從最高層向低海拔的地方緩延放行,以致最終停放於“天上富豪”之家住宿下來了,再舉目望去,“桃紅李白笑迎人,水道縱橫柳映綠”,真是別有人間,與原來一路看見的荒涼雪原大不相同,另有一番深春景象,周圍充滿了蓬勃生機,“花香時伴鳥語來,草地如茵沁心腹”,是何等地令人心神為之一振啊,能不賦詩一首嗎?乃至盛讚“高原有此好風光,豈讓蘇杭春占獨”。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哪裏僅止如此呢?風雪高原也是有春天的,特另是春色擁簇的“天上富豪”之家,不也是天堂之一的證明嗎?既然如此,這不得不使他發出了“十日荒煙盡滌蕩,今夜安枕似我屋”的慨歎!“十日”是大約數,“安枕”是擺脫了車上顛簸不定的生活之後的一種安穩睡覺的感受;“似我屋”,既指作者當上海市長時的安定環境,也兼含四川“天府之國”的家鄉境況,言外之意是“天上富豪”之家也是可以與之媲美的;且暗喻漢藏關係也已通過寒冷的冬日而進入溫暖的春天了。

  題劄西果園
1956年4月30日

  我栽第一株,你栽第二株,他栽第三株,
  大家共栽七百八十株。
  樹樹成活,八百成林,綠化全藏此其初。
  紮西果園作試點,樹人樹木永不枯。

  4月30日,即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大會行將勝利閉幕的前一天,陳毅一行參觀了拉薩農業試驗場(即以後的七一農場)。當時的西藏日報報導說:“陳毅團長親手把中央代表團從北京帶來的蘋果樹苗栽進土裏……並對幫他挖土的一位藏族青年說‘希望它活一萬年’。”代表團其他領導人和各民族成員都栽了樹苗後,“人們把這些樹苗叫做‘西藏的萬年樹’,‘祖國各民族的團結樹’。”之後,陳毅給這個果園取名為“劄西果園”。“劄西”即藏語文“吉祥”之意,接著他應邀題了上述這首詩。

  全詩是民歌體,屬紀事詩,麵向群眾,通俗易懂,不須多作解釋,但最後一句“樹人樹木永不枯”使全詩突然升華,期望熱切,遺響殷遠。

  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正是在他的鼓舞下,到1996年的四十年間,西藏人工造林麵積達40萬畝,成林樹木達四千多萬株,其中果園405個,所植蘋果、香蕉、桃、核桃、油桐、茶樹達91萬株,鮮果年產量12000萬斤、幹果400多萬斤、茶葉23萬斤。陳毅當年所種的蘋果樹,八年後開始結實,年產30多斤,被人尊稱為“元帥樹”,至今還有人參觀,敬仰不止。至於說到“樹人”,無論是民族幹部的培育,成長,抑或是教育事業的開拓,都從無到有,由小到大,得到了史無前例的發展,這裏就不——詳述了。

  過 旭 角
  1956年5月

  西藏五月尚飛雪,飛雪送我過旭角。
  旭角山高技海五千三,汽車行駛難追攀。
  前車峰頂摘星去,後車穀底穿雲端。
  中間一隊似冒險,凡欲穿隙走天邊。
  我是京華西行使,驅車飛馳數萬裏。
  行過山長與水長,祖國廣大真難量。
  紅日指路不迷向,彩帶金橋堅且強。

  到處都是人民創造力,移山倒海誰敢當!

  1956年5月12日,陳毅率領中央代表團及其第二分團400餘人,經羊八井,翻旭角雪山,到達班禪駐錫的日喀則進行慰問,與進入拉薩時一樣,受到當地群眾十裏焚香頂禮、吹號揚幡、彩門彩帶、載歌載舞的隆重歡迎,充分表達了人民對黨、對祖國、對毛主席和社會主義的高度熱愛,這肯定深深地激發了他的詩情,所以在百忙之中又抽空寫了這首詩。

  旭角,又譯旭格拉、雪古拉,是藏語文“紙”或“紙山”的意思。山如白紙一般地豎立著,言其山勢十分陡削;或者,積雪如紙屑一般,常年飛舞不斷,也言其山況十分高寒。陳毅當天在群眾大會上講的是“今天我們翻過旭格拉來到了日喀則”,但在詩中依然用“旭角”二字,除與前詩一致外,可能對“旭角”的字麵含義情有獨鍾,是說雖然“西藏五月尚飛雪”,而飛雪卻未能擋住旭日——東方升起的朝陽,還是露出了“旭日之一角”,同時也表達了高原氣候瞬息萬變的實況。旭角雪山實高5454公尺,而言五千三者,可能是當時所知的高度,“汽車行駛難追攀”,不由人想起“誇父追日”的神話,誇父由於一心追隨太陽,在接近之後不幸焦渴而死,確係一個追求光明的英雄,因為我們坐著汽車去攀登一個僅有五千三的旭角都感到十分困難而險象叢生,何況誇父赤手空拳去追隨太陽呢,可見其神勇無比了。車隊分前中後,他可能屬於中間一隊,眼見前隊“摘星”去了,而後隊還在穀底“雲端”,自己覺得所屬的一隊好象在高山陡壁的縫隙中或天邊上奔馳,形似冒險,而實際又是在各族工人們修築的坦途上行走,安全係數還是頂高的,由此而感慨此行經過了“山長與水長”,體驗到了祖國土地的廣闊和人民力量的偉大,正是這些炎黃後代,在“紅日”——共產黨、毛主席和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指引下,發揮出神勇,修建起了聯結各民族的如彩帶金橋般的公路網、鐵路線,堅強而有力地連世界屋脊也可以穿越而過,是何等地令人感佩啊!由此而得出結論:隻要能正確發揮“人民創造力”,什麽帝國主義、什麽反動派,什麽分裂者,誰都無法阻擋這移山倒海的曆史車輪滾滾向前了……

  雅魯藏布江
  1956年5月

  雅魯藏布是大江,其源甚遠流亦長。
  試看千助波綠,宜林宜牧宜稻粱。

  詩人在上首強調了“行過山長與水長”,即經過燕山、太行、秦雕 祁連、昆侖丸唐古氣岡底斯等山脈與海河、黃河、長江、怒江等水係之後,在這首裏突出了雅魯藏布江,並讚歎“其源甚遠流亦長”,好一個“流亦長”,充分顯示了它與祖國其他水係是一個整體,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雅魯藏布江全長2800多公裏,在我國境內流長1787公裏,流域達241590平方公裏,它在喜馬拉雅山東段的底杭峽,由東轉向西南,流入印度後稱布拉馬普特拉河,在孟加拉國與恒河匯合,匯入印度洋。

  “其源甚遠”,它的上遊叫當卻藏布。即馬泉河,與獅泉河、象泉河等恒河、印度河的上遊,其源頭都同發於岡底斯山,那一帶是本教、佛教、印度教共同尊為“眾神之山”的地方,是西藏最原始的宗教——本教的發祥地,其教義通過雅魯藏布順流而下,在下遊的一個支流雅隆河穀孕育、誕生了吐蕃文化,因此,雅魯藏布江沿岸是西藏文化的搖籃。大江所經過的日喀則地段,土地肥沃,水利設施較好,俗有“高原糧倉”之稱,在和平解放之後,生產力得到了空前發展,糧食產量逐年增加,尤其是它的支流贈河流域畝產量由原來的幾十公斤達到200多公斤,而五月正是青稞麥生長的旺盛季節,所以詩人發出了“試看千裏春波綠,宜林宜牧宜稻粱”的由衷讚美,當是實際情況的真實寫照。進入改革開放的八九十年代,“一江兩河工程”——即雅魯藏布江及其兩大支流——年楚河和拉薩河的改造工程,已跨上了新的台階,由聯合國糧農組織參與投資後,更得到了空前的發展,詩人英靈有知,當更加感到欣慰……

  陳毅副總理在西藏創作的五首詩歌,是藏漢關係中有史以來所記錄到的中央政府最高級領導人在神奇的世界屋脊上留下的深入淺出、雅俗共賞、易懂易記、易於流傳的最珍貴詩篇,是一個共產黨領導人立足高原、胸懷全國的光輝著作,我們在四十年之後來欣賞、分析,依然明顯地感覺得到他的高尚情操、英雄氣魄和對未來的堅定信心,仍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因此,沒有理由不敬佩備至,而奮發有為!

  (注:該文係應新四軍曆史研究會和上海詩詞學會之約,為紀念陳毅同誌95歲誕辰而出版《陳毅詩詞賞析》一書寫的,係與肖幹田同誌合作的,作於1996年8月。)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