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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事件“百萬雄師”負責人俞文斌、章迪傑等采訪記

(2007-10-05 05:01:58) 下一個
【親曆者言】

武漢事件“百萬雄師”負責人俞文斌、章迪傑等采訪記

·榮 根·

“七·二零”事件——1967年7月14日,毛澤東、周恩來親臨武漢試圖
解決湖北文革問題。湖北省軍區獨立師部分指戰員和武漢群眾組織“百萬雄師”,
抵製中央處理問題精神,衝擊武漢軍區和東湖賓館,綁架、揪鬥、毆打中央文革小
組成員王力,在全市武裝遊行,形成在文革發展變化中有重大和深遠影響的“七·
二零”事件。

7月18日周恩來在武漢軍區二級部長會議上的總結講話,代表毛澤東和中央
對解決武漢問題的表態,表達了對處理武漢問題的基本方針。得到毛批準的武漢部
隊《公告》中將“七二零”事件稱為“明目張膽地反對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反
對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反對黨中央、反對中央軍委、反對中央文革小組的
叛變行動”,並稱事件“是在部隊內和’百萬雄師’內極少數別有用心的人的煽動
下進行的。而王任重和陳再道則是上述事件的罪魁禍首。”27日,以中共中央、
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名義,給武漢市革命群眾和廣大指戰員的信稱此事件
為“嚴重的政治事件”;並稱:“你們英勇地打敗了黨內、軍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
道路當權派的極端狂妄的進攻”,“你們的大無畏精神和果斷手段,已經使一小撮
人的叛逆行為,一敗塗地。”“全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新高漲開始了。”並且
改組了武漢軍區黨委。毛澤東、周恩來逝世後,文化革命被否定。1978年11
月,中共中央批複湖北省委、省革委會、武漢軍區的報告,為該事件平反。該報告
稱:“七·二零事件完全是林彪、四人幫反對毛主席,反對周總理,反黨亂軍,挑
動群眾鬥群眾,以達到其破壞文化大革命、篡黨奪權的罪惡目的而親手策劃挑起的
一個重大事件。”

文革結束後,除了官方有少數有關“七·二零”事件的報道以外,“百萬雄師
”的13名常委從未接受過記者的自由采訪,他們也從未發表過回憶文章,他們中
4人已經去世,所有的人已經年逾古稀,他們的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據章迪傑講,
當年除政參部長蔡俊善是高中生外,其他人全部是小學、初中文化程度),已經存
世的大量“七·二零”事件的記述,研究文章絕大部分來自當年造反派人士的見解
。所以“百萬雄師”的內幕顯得較為神秘。他們當年和今天的真實想法和有關背景
資料更是鮮為人知,撲朔迷離。

在舉世震驚的武漢“七·二零”事件發生四十周年之際,從2007年3月到
6月,筆者有幸能接觸到當年“百萬雄師”的一號頭頭俞文斌先生,“百萬雄師”
聯絡總站常委、當年任聯絡部長的章迪傑先生等“百萬雄師”的高層人員。與他們
進行了多次深入交談。筆者是首先認識並接觸章迪傑先生的。章迪傑先生2004
年5月前寫了10餘萬字的書稿《瘋狂歲月》,較詳細地記錄了從文革中“百萬雄
師”成立,到“七·二零”事件發生,中央表態後“百萬雄師”主要頭頭被監禁、
關押,到1972年3月被釋放,以及釋放後直至1976年10月“四人幫”被
粉碎前他們同湖北的造反派頭頭之間的鬥爭。以及1978年11月26日中共中
央為他們公開平反的過程,都有較為詳細的交代。章迪傑先生希望我能幫助他完成
這部書稿的寫作。我自覺未親身經曆此段曆史,況且關於“七·二零”事件的記錄
和論述已是汗牛充棟,再重複寫別人寫過的這段經曆,如果沒有新的素材和觀點,
很難引起讀者的興趣,而且本人的能力也很難勝任這一工作,不如就本人所大量閱
讀的關於“七·二零”事件有關論述(本人今年上半年以來閱讀的有關“七·二零
”事件的各種資料、傳記、專著達100萬字以上),以第三者的眼光,提出若幹
問題,以問答的形式,寫出采訪記。章迪傑先生覺得這種方式可行。雙方談過幾次
。章先生有些事情不在現場,不是當事人,經我提出要求,章先生又約請俞文斌先
生等人一起談了4次。俞先生1987年患中風、腦梗塞,現在尚能講話和行走,
但記憶力有所減退。所以,每次會見,章先生均在場作陪,其中第3次俞先生還約
來了沈邦安(曾任“百萬雄師”聯絡部副部長、文革後任武漢市二輕工業局副局長
)、王少榮(“百萬雄師”骨幹,武漢列電基地保衛幹事)等參加訪談會見。俞先
生對搶救文革史料很關心,後幾次會見均是他主動打電話約見我的。在回答了我兩
次的提問後,俞先生拿出署名李明的《陳再道將軍與武漢“七·二零”事件》(載
《中華傳奇》2005年11期)的文章,約13萬字,讓我複印,兩天後,俞先
生又打電話來問我讀完了這篇文章沒有,並主動約我第三次見麵。在第三次見麵時
,俞文斌先生說,李明寫的那篇文章很真實,你要寫“七·二零”事件,可以參考
這篇文章。我當即隨便翻開其中一頁,在六、七百字的文字中,我指出本文連續出
現4個史實的錯誤:如武漢大學“三家村”問題,明明是王任重操縱湖北省委拋出
“三家村”,根本不是“武漢街頭出現揭發武漢大學‘三家村’的大字報”;工總
的全稱是“毛澤東思想戰鬥隊武漢地區工人總部”,李文卻寫成“武漢工人造反總
司令部”;工總成立於1966年11月,李文卻說“當年8月下旬,朱鴻霞操縱
一批人馬,衝進省委大院”;王任重是被武漢大學“專揪王任重革命造反團”揪回
武漢的,李文卻說是朱鴻霞將其“揪回湖北”。俞先生說,前麵的事與我們“百萬
雄師”無關,我認為後麵寫的“百萬雄師”部分是完全真實的,希望你在他的文章
基礎上增加一些內容,然後設法出版。沈邦安先生說,別人寫的文章有版權問題,
不能這樣做。俞先生又說,能不能我寫一段按語,放在前麵,然後在香港印成書出
版,我說在香港印是可以的,但是要全部由自己承擔費用,沒有任何一家出版商會
將這篇在雜誌和網絡上已經刊登過的文章編輯出版。俞先生中午在漢口江邊的亢龍
太子酒店訂的包房裏宴請我們。吃飯時,他問我能否找到李明這個人,我說隻要找
到雜誌編輯部,即可聯係到作者。俞先生委托我一定要找到李明其人。第二天,俞
先生去深圳,在深圳,俞先生專程打長途電話問我是否找到了李明,我回答說上網
查詢了一下,那篇文章落款《中華傳奇》2005年第11期是假的。《中華傳奇
》根本沒有登載過這篇文章。俞先生後來告訴我,他打電話問了李文中提到的鮑邦
林先生,李明署的是化名。

以下是訪問俞、章等人的記錄。

問:請介紹一下你們個人文革前的經曆

俞文斌:我1933年出生在浙江省新昌縣,我原是木工,1951年元月當兵,
1954年,軍隊要成立導彈基地,於是在全軍抽調了1000人到河南信陽學習
,開學時,中央軍委還派了兩位將軍來講話。半年後,導彈基地不辦了,學員解散
時,將我分配到武漢市機械工業局任武裝部幹事,文革前已經是武裝部的副部長了


章迪傑:我是1936年出生的,文革前為武漢市 ̄口區房地產公司第五房管所工
會主席。

問:職工聯合會為什麽解散了?

章迪傑:文化大革命是揪鬥黨內走資派,而我們這一派的絕大多數是黨團員、勞動
模範、工農積極分子。老幹部是培養我們勞模、黨團員的人,我們怎麽會去反對他
們呢?

“職工聯合會”是“百萬雄師”的前身,1966年12月11日,在武漢體育館
召開了成立大會,由市長劉惠農授旗,辦公地點設在漢口萬鬆園路的武漢市總工會
裏,一號頭頭叫崔景德,是武漢重型機床廠技校的電工,曾任“四清”工作隊隊員
。市裏還撥了棉被、自行車、辦公桌等物資。市委秘書長黎智說,工人總部每月要
的經費是三千元,你們隻要一千元,不夠用,就批準了每月兩千元作為活動經費。
當時會員總數達到四、五十萬人。

因為中共中央中南局的負責人李一清說“職工聯合會”是保守組織,所以,“職工
聯合會”發動全市的基層組織1967年元月2日至4日到湖北省委去造反揪李一
清。因送飯車在路上受阻,群眾在省委堅持了3天,“職工聯合會”的頭頭卻沒有
出麵。由於頭頭們組織無能,指揮無力,“職工聯合會”自行一哄而散。

“職工聯合會”解散以後,幾個大的組織成立了一個全市性的組織,叫“專批劉鄧
聯絡站”,聯絡地點設在新華路體育場東司令台,可以相互照應。

俞文斌:我們當時成立了一個組織,叫“紅武兵”,就是“紅色武裝基幹民兵”的
意思。我們的組織發展很快,沒有幾天就發展到27萬人,而且我們手上都有槍。
武鋼、一冶、長航、鐵路、中央在漢的大單位都參加了。我們組建“紅武兵”的目
的是為了穩定民兵組織,所以省軍區及市人武部、全市各級武裝部的幹部都支持我
。當時最積極的是一輕局的武裝部長,他是老紅軍,他一講話,大家都支持我。市
人武部政委巴方庭對我是積極支持的。我看老紅軍、老幹部都支持我的工作,我就
答應當“紅武兵”的一把手。“職工聯合會”垮台後,許多原會員沒地方去,要求
參加“紅武兵”。當時,我們組織的總部先設在景明大樓,後來,江岸區委黨校將
辦公樓讓出來給我們辦公。造反派當時主要攻擊我們“紅武兵”,他們稱我們是“
黑烏龜”。我們不怕,我們手上有武器。任何組織想搞垮“紅武兵”是不可能的。

“專批劉鄧聯絡站”有六七個組織,是個鬆散性的組織,辦公地點設在江漢區委黨
校。當時劉敬勝找我,想讓我參加他們的“專批劉鄧聯絡站”,我認為我是武裝部
的幹部,我還不想與他們一起幹,我當時派了一個叫申耿生的,也是一名武裝幹部
,代表我們組織去參加,沒幾天他跑回來了,他說別的組織都是主要頭頭參加,我
們主要頭頭不參加不行。劉敬勝別的本事沒有,但他有罵人的本事,他罵罵咧咧地
要我參加。我被逼得沒辦法,我隻得同意成立大聯合指揮部。因為觀點相同,他們
都相信我,讓我當指揮長。

問:當時為什麽要成立“百萬雄師”?成立“紅武兵”和“百萬雄師”時,武漢軍
區、省軍區、市人武部發了文件沒有?

俞文斌“百萬雄師”是“紅武兵”發起的。我說小組織挨打,我們要聯合起來。因
為“紅武兵”組織最大,我自然成為“一號頭頭”。我選的常委是同我關係好的,
態度要積極的。

章迪傑:按組織大小,楊道安是工人,他是“二號頭頭”。孫運東代表貧下中農,
他是“三號頭頭”。俞文斌代表民兵,一二三號頭頭代表工、農、兵的意思。後麵
的常委沒有排序。當時黨政機關已經癱瘓,所以沒發文件。

俞文斌:我說“專批劉鄧”這個組織名字代表性不廣泛,實際上我是不同意批劉、
鄧的。當時發起全市統一組織的幾個主力是“紅武兵”、“中學紅衛兵”、“大專
院校紅衛兵”、“紅城公社”(居民委員會的組織)“造反大軍”、“貧下中農”
,以及“硬骨頭戰士”等,以“紅武兵”為主。參加“百萬雄師”的組織有40至
50個,人數約92萬人,後來鼎盛時發展到129萬人。我同意叫“百萬雄師”
這個名字。我們的口號是“百萬雄師過大江,牛鬼蛇神一掃光”!當時還編成了歌
曲。

問:你們指的“牛鬼蛇神”是些什麽人?

俞文斌:我們當時指的是地、富、反、壞、右,黑五類。

問:當時,各級領導是怎樣支持你們的,部隊給您派的兩名警衛叫什麽名字?

俞文斌:“百萬雄師”成立時,我把中央所有在漢大單位及武漢市各區、局的武裝
部長都找來開了個會,中共武漢市委組織部長辛甫、市工交政治部副主任林立是我
們的高參。“百萬雄師”的成立大會1967年5月16日在新華路體育場召開,
在江漢區委黨校(江漢公園旁邊)辦公,6月4日搬到中共武漢市委大院辦公,市
委一百多位老幹部集體亮相支持“百萬雄師”。中央6·26電報後,6月26日
下午搬到3506工廠。3506工廠的黨委書記張啟貴是個老紅軍,他們歡迎我
們去。他是全力支持我們的。我們總站設在廠辦,聯絡部設在五一俱樂部,我們吃
住都在廠裏。

市人武部派了127部隊兩名軍人跟著我,一個叫楊愛忠,河南人,是武裝幹事;
另一個人是科長,叫張有富。他們的任務,一是聯絡,將我們的情況上傳下達,我
們組織與市人武部、省軍區、武漢軍區聯係都是通過他們兩人。二是對我進行重點
保衛。他們不穿軍裝,穿便衣,與我同吃同住,24小時形影不離。他們的來曆隻
有我知道,我們“百萬雄師”其他常委都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我也不告訴其他
人。別人問我時,我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章迪傑:這兩個人是專門保護俞文斌的。總站其他負責人的保衛由雄師支隊負責。
這兩個人直到“百萬雄師”垮台時才離開。

俞文斌:“百萬雄師”成立後,原來鬆散的組織變成了有嚴密機構的全市性的統一
組織,全市統一行動。當時是想奪全市的權。權本來就在支持“百萬雄師”的當權
派手裏,但是害怕被造反派奪走了,萬一奪走了,全市和各區、局的領導幹部,都
會被他們整死。

當時,在物資供應方麵,我們得到市一商局、二商業局的大力支持,我們要什麽給
什麽,大量供應。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我們一要送都送不贏。當時的武器有
長矛、匕首,極個別的人有日本人的馬刀。

問:1967年5月“百萬雄師”成立不久,是否在東湖賓館開過會,決定從漢陽
開始,一個一個地掃平?網上有“公安聯司”審訊的記錄。

俞文斌:當時社會上秩序已經非常混亂,我們到東湖賓館開會,在長天樓吃的飯。
總站和各分站負責人都去了,有好幾十人。當時,我們內部有矛盾,與造反派也有
矛盾。會議的精神是研究形勢和任務。總站沒有“掃平”的思想,我要求大家加強
團結,然後把造反派瓦解掉。少數人瓦解不掉,就孤立了。絕大部分總站、分站的
負責人也都是這個思想。我們常委會開會從來沒有研究武鬥。好鬥的是劉敬勝,他
隻會搞武鬥,6·12打汽配(漢陽汽車配件廠),他自己跑去,搞得一身的硫酸
回來,自己吃了虧。

章迪傑:這是我們總站成立後召開的全體工作人員會議,總站主要負責人都參加了
。我們在那裏整整呆了一個晚上。會議是研究形勢、任務、對策,當時“百萬雄師
”在漢陽占絕對優勢,被造反派稱為“敵占區”,武昌大專院校多,被造反派稱為
“解放區”,漢口犬牙交錯,既有你,又有我,被稱為“遊擊區”。沒有研究“掃
平”的計劃。

問:請介紹一下1967年5月至7月武漢幾次大型武鬥的情況和雙方傷亡人數,
從6月起,“百萬雄師”是招架挨打還是主動進攻?

章迪傑:武漢武鬥的情況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1966年12月到1967
年元月,“職工聯合會”實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要上街遊行,就被造反
派衝擊成幾截,首尾不能相顧,是絕對被動挨打階段。第二階段是1967年4月
底,“百萬雄師”還是被動挨打的。如4月29日武漢棉織廠事件,造反派造謠說
武棉的保守派打死了3個人,用麻袋裝著丟到漢江去了,雙方辯論時,保守派又挨
了打,造反派還要保守派消毒請罪。第三階段是從5月初起,造反派先使用藤條帽
和木棒,我們提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時我們就提
出要還擊了,我們也配備了藤條帽、木棒,雙方都武裝起來了。5月份,造反派搞
起全市的絕食鬥爭,斷絕交通,要為工總翻案,我們有些小廠的人不能回廠,我們
就把不能回廠的人搞到一個地方住起來,形成了武鬥據點。

6月初,武漢軍區邀請我們“百萬雄師”總站常委俞文斌、楊道安、紀登清、謝敏
華、孫德洲、章迪傑等人,到軍區開會。出席會議的有武漢軍區葉明副政委,副司
令員楊秀山、姚(吉吉)、孔慶德以及夏奎、信俊傑等部長,軍訓部副部長李良,
動員部副部長馬明、獨立師政委蔡炳臣等首長。會議的議題是要我們“百萬雄師”
起帶頭作用,作表率,選擇有條件的單位或係統,能回去的,都回去“抓革命,促
生產”。應該說,6月以後,“百萬雄師”在武鬥方麵是占絕對上風的。

會議開到中午12點,葉明說,蔡政委要請大家吃飯,當我們穿過馬路,到達82
01師部,步入食堂時,當時正在食堂就餐的師部軍官全體起立,熱烈鼓掌,對我
們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當時武漢這種軍民一家、親密無間的關係在全國都是絕
無僅有的。

6·17武鬥是一個誤會。當時葉明等軍區首長要我們帶頭製止武鬥,撤出據點。
6月17日,我們將江漢區委黨校的財貿係統的200多人撤回到六渡橋德華酒樓
的財貿大樓,回去“抓革命,促生產”。造反派去了一車人,財貿大樓的人發出信
息,被造反派包圍。結果遭到“百萬雄師”派出的人的反包圍。

俞文斌:現場有劉敬勝、謝敏華等人員,當時是由作戰部負責。事後我到現場去看
了一下,沒看到武鬥,隻看到滿街滿地的磚頭瓦片。

王少榮:江漢分站的沈浩然說“6·17”死了23人,當時是他指揮的。還有幾
個人,羅明發、餘俊才(省體委的)直接參與指揮武鬥比較多。

章迪傑:“6·24”打武漢水運工程學院是因為政參部長蔡俊善,二七區一號頭
頭張文、《雄師報》編輯陳秀華他們三人到鐵四院,回來時被造反派綁架到武漢水
運工程學院。我們總站向武漢軍區支左指揮部反映交涉放人未果,後來才采取的武
力。6·24圍水運是營救蔡俊善等人。總站的指揮是劉敬勝,封鎖水麵防止造反
派將蔡從江麵轉移的是江漢分站的沈浩然。當時沒有攻打“工造總司”的計劃。我
當時不理解為什麽要去打“工造總司”。我第二天去看過現場,樓下並排有6具屍
首(造反派當時有確切統計死了28個人,筆者注),樓上氣窗旁的平台有將近一
尺厚的碧血,後來我才理解什麽叫“碧血丹心”。6·24打水運,是作戰部安排
的。為什麽6·24同時又打了“工造總司”,漢軋(漢陽軋鋼廠)等三處地方,
我不理解。我對“工造”的印象不是蠻壞。可能是劉敬勝帶人去打的。劉敬勝經常
吹牛,說武漢部隊的人說他的指揮能力可以當個司令。劉敬勝沒有組織觀念,他到
哪裏並沒有通過常委會。揪王力總站沒有派他去,不知他怎麽鑽進去的,他是自由
行動者。

俞文斌:劉敬勝的親叔叔是劉華清,但劉華清對他印象非常壞,因為劉敬勝愛罵人
,沒有文化,他對武鬥有興趣,談起來滔滔不絕,都是他搞的,我對武鬥沒興趣。

王少榮:劉敬勝喜歡武鬥,隻要哪裏打起來,他就在胸前別個“指揮”的條子。作
戰部是“百萬雄師”裏最大的一個部,三個常委謝敏華、孫德洲、劉敬勝都是作戰
部的人。6·23營救蔡俊善,接著在漢口打“工造”,在漢陽打漢軋,羅明發知
道。他說通過營救蔡俊善,顯示了“百萬雄師”的力量,當時興奮勁就起來了,接
著就去搞吳焱金(“工造總司”的一號頭頭)。

章迪傑:劉敬勝有兩個親哥哥在台灣,如果他不隱瞞此事,按照“百萬雄師”特別
注重家庭出身、個人成分的慣例,他連參加“百萬雄師”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當
常委了。

問:8201部隊是否分派了各團的幹部到各區,參與“百萬雄師”的訓練、指揮


俞文斌:8201是城防部隊,是一個加強師,有7個團。造反派和部隊是對立的
。我們去8201師部,食堂做了很豐盛的菜,首長把部隊集合起來歡迎我們,長
時間地熱烈鼓掌。各團部自己和“百萬雄師”的基層聯係。

問:1967年7月15日,當時明知中央代表團來漢,為什麽要去襲擊遊行隊伍
?當時電車公司的武鬥是誰組織指揮的?

章迪傑:7月15日我們“百萬雄師”組織橫渡長江,造反派組織全市遊行。造反
派故意在電車公司門口挑釁,喊“解散百匪,鎮壓反革命”。電車公司本身就是據
點,集結了一些人在那裏,以20多歲的青年人為主,有霸王鞭、鐵臂搖等組織,
有幾個青年被激怒了,於是打起來,所以“7。15”沒有預謀,是突發事件。我
當時在3506工廠“百萬雄師”總站,3506工廠出動了兩車霸王鞭的小夥子
支援電車公司。據“百萬雄師” ̄口分站的童飛講,這次武鬥死了3個人,是他處
理的屍體,埋在東西湖。造反派這次丟了土炸彈,據說是他們把自己炸傷了。我親
眼看見了送到聯絡部來的新華工製作的未爆炸的土炸彈。

問:7月16日白天,武漢三鎮大街上開始出現大標語:“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反對欽差大臣!”“強烈要求謝富治、王力到工農中來!”“強烈要求謝富
治、王力下連當兵!”這些標語是誰草擬的?“七·二零”事件前,武漢街頭出現
“百萬雄師大、好、純,是個創造,要愛護她。”“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中有四大
發現,一、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二、紅衛兵;三、上海‘一月革命’;四、武
漢的‘百萬雄師’”的最新最高指示。還有一些中央軍委、中央文革來電,這些是
誰創作出來的?當時的指導思想和目的是什麽?

章迪傑:“百萬雄師”的標語口號都是政參部蔡俊善等人草擬的,由各個基層組織
照此去刷標語。編造毛主席指示和中央文革、中央軍委來電的是武漢市公安局的汪
士奇,他是某科室的幹部。當時6·26中央文革、中央軍委來電指責“百萬雄師
”對若幹院校的圍攻,編造的目的是為了穩定軍心。

問:當時,毛澤東在武漢是絕密的,僅僅是軍區主要領導和負責安全的劉豐知道。
當時是誰告訴您毛澤東在武漢的?

俞文斌:告訴我毛澤東在武漢的是省直聯司的一號頭頭楊以才(文革前為省監察廳
辦事員,文革後為省冶金廳廳長、省司法廳廳長)。7月17日晚楊以才把我拉著
就走,開車接我到東湖,他神秘地告訴我,毛澤東在武漢。你要去見見。還說毛主
席也要見見你。楊以才還叫我找周總理談談。19日,我到了東湖、武漢軍區一號
樓,未見成毛、周是因為省直聯司(省直機關幹部)和8201部隊的人衝擊武漢
軍區,而且這些軍人都帶著槍支。楊以才對我說:看來今天這事辦不成了,你先回
去,“百萬雄師”中知道毛在武漢的就我一個人。楊以才後來又告訴我,中央要我
們兩派各派100人到北京去談。

章迪傑:我40年來都不知道這件事。今天聽你們說才知道毛主席當時在武漢。

問:當時專揪王力指揮部的副指揮長楊以才明明知道毛主席在武漢,為什麽還要去
揪王力?

俞文斌:楊以才找王力是想了解他的麵貌。

問:7月18日,周總理在軍區師級以上幹部會議上指出,軍區支左有錯誤,甚至
很嚴重,建議陳、鍾主動承認犯了方向路線錯誤,給工總平反;要以三鋼、三新為
核心團結其他組織;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紅三司是傾向保守派一邊的群眾組織。
謝富治、王力在講話中都沒有提到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你們怎樣看待周恩來當年
的表現?

章迪傑:我們當時隻知道王力有“四點指示”,不知道周總理和毛主席來了。當時
武漢軍區盡管親我們這一派,但對我們是敬而遠之,除了收繳武器、製止武鬥、撤
出據點要我們帶頭以外,其他不會跟我們講什麽。我們當年對周恩來絕對相信,也
沒有反感。

問:當年為什麽把矛頭對準王力?“四點指示”是周總理講的,王力從未講過“四
點指示”,為什麽說是王力講的?是否知道王力背後有毛主席和周總理支持,是否
想壓迫中央改變態度?還是你們認為謝富治、王力在水院的講話公開支持了造反派
?是誰把“四點指示”傳達給百萬雄師的?

章迪傑:毛澤東當年的意思是先把兩方的工作做好了再表態,所以請周總理打前站
,王力、謝富治18日送走周總理後就到武漢水利電力學院造反派的據點表態:“
武漢的問題一定會解決得最好,因為武漢地區有一支鋼鐵的無產階級革命派,造反
派受歧視、受打擊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王、謝一表態,必然引起群眾過
激的口號。因為中央文革是全力支持造反派的,我們當年最恨中央文革的人,所以
把矛頭指向王力。

為什麽8201的戰士要毆打王力?聽說8201的戰士向王力訴苦,說我們挨了
很多打,王力說:“三新、二司打解放軍是對你們最大的愛護。”那些戰士說,我
們今天就來愛護你一下,所以把王力的眼睛打腫了。

王少榮:原來中央安排兩派各派100人去北京解決問題,如果去北京談,不會出
現激化對立的局麵。造反派播放王力、謝富治在水利電力學院講話的錄音,利用他
們的身分、態度,激化了矛盾。

章迪傑:“四點指示”是從部隊傳出來的,“百萬雄師”的各個分站都是軍代表傳
達的。而且都說是王力講的。

王少榮:上街武裝遊行是抵製中央文革的錯誤路線。因為“百萬雄師”當時在黨內
、黨外都是大多數,承擔著“抓革命,促生產”的重擔,中央突然來了這麽一個大
轉彎,這麽做既是反彈,也是叛逆。當時如果知道(“四點指示”)是毛主席說的
,“百萬雄師”是會絕對服從的。

沈邦安:我認為當時中央的表態(指“四點指示”)是錯誤的。

章迪傑:他們把對黨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埋頭苦幹,17年的依靠力量說成是“
保守派”、反革命,肯定會引起巨大的反彈。

問:當年揪王力,說是百萬雄師、武漢公安、8201部隊的人幹的,當時主要是
誰幹的?據說當時百萬雄師成立了“專揪王力指揮部”,地點就設在武漢軍區對麵
的鐵路局,主要是哪幾位同誌?是否有封鎖機場、碼頭、火車站的計劃和行動?“
七·二零”時,百萬雄師、公檢法和8201多人衝擊東湖賓館,你們當時是怎麽
統一行動的?由誰指揮的?當時,您們是否知道毛澤東就住在那裏?

章迪傑:7月19日晚,我們在3506工廠吃過晚飯,我參加了常委會,當時決
定派楊道安、孫德洲、餘均才(“百萬雄師”總站工作人員)三人去武漢軍區大院
落實“四點指示”。因為軍代表向各分站傳達“四點指示”後,各單位的人自發地
湧到軍區大院。他們三人到達武漢軍區時,那裏已是人山人海,據當時統計,各分
站到軍區的車輛有273輛,1萬3千餘人。他們是去落實究竟有無“四點指示”
 的,不是去揪王力的。當時知道消息的隻能是武漢軍區支左指揮部和軍區的人,
揪王力肯定不是“百萬雄師”去揪的。

“專揪王力指揮部”指揮長是謝敏華,副指揮長是省直聯司的楊以才,指揮部地點
就設在武漢軍區對麵的武漢鐵路局大樓的七樓。封鎖機場、碼頭、火車站,當時總
站有這個提法,但沒有行動,行動主要在軍區。“七·二零”事件的發生,我們始
終處於被動地位,上街遊行是8201部隊先搞起來的,“百萬雄師”是跟進的。

俞文斌:原來周總理準備接見我們,我主要想親自向毛主席匯報情況。關於“七·
二零”揪王力,8201部隊的人很壞,不聽招呼,跳到桌子上,打人,都是他們
幹的。有人打了王力,並把他架走,把事情搞複雜了。但“七·二零”事件的責任
主要怪毛澤東。

我們反對中央文革、“四人幫”,其實就是針對毛澤東,武漢軍區軍訓部副部長李
良應該很清楚這些事情。

問:衝擊東湖賓館和武漢軍區,誰在現場?

章迪傑:衝擊東湖賓館,“百萬雄師”園藝軍東湖分部(東湖管理處)頭頭雷榮華
知道經過情況,我不在現場。

問:當時營救王力,保護毛澤東的是否是孔慶德和後來連升三級的武空副司令劉豐
、8199政委張昭劍?“七·二零”事件後,他們成為英雄和功臣,但是有人說
他們原來也是支持百萬雄師的,8199部隊也參加了揪王力的行動。“七·二零
”事件最大的受益人有3人:劉豐、張昭劍、孔慶德,您今天怎麽看他們?

章迪傑:我們審問了王力後,孔慶德進去了。孔慶德叫劉敬勝、謝敏華退出去,張
昭劍是在孔慶德出麵後接的手。他恐嚇王力,說“百萬雄師”和8201的人正在
到處抓你,帶著王力往山上跑,深一腳、淺一腳,慌不擇路,把腳崴了,說是“百
萬雄師”打骨折的。張昭劍先把王力控製在8199部隊二連,然後劉豐從張昭劍
處接過王力,把王力轉移到武漢空軍。劉豐為什麽要救王力,因為吳法憲事先打了
招呼,要劉豐不要聽武漢軍區的。在武漢部隊的範圍內,部隊沒有反對“百萬雄師
”的,空軍雖不是支左部隊,但他們也是同情支持“百萬雄師”的,當時部隊是一
邊倒,不管是陸軍還是空軍。劉豐、張昭劍兩人當時有投機心理,乘機立了功。

問:陳再道90年代對武漢軍區副政委謝勝坤說:武漢軍區都是好同誌,孔慶德除
外。孔是武漢軍區支左指揮部的指揮長,對武漢的運動負有重要和直接的責任。但
“七·二零”以後,孔反戈一擊,將自己做的事都推到陳身上,是貨真價實的風派
人物。而且孔慶德是最大的受益者,“七·二零”以後,軍區常委僅孔一人不受曾
思玉排斥,還當上了省委書記。

俞文斌:我不喜歡孔慶德這個人,一向對孔慶德沒有好感。劉敬勝喜歡跑到孔慶德
家裏去,回來又向我們吹牛。

問:《東湖風雲錄》說:百萬雄師的作戰部長湯忠雲指揮了六渡橋6·17、6·
23圍攻武漢水運工程學院、6·24血洗工造總司事件,還把工造總司的二號頭
頭、人民倉庫的代鵬從家裏捉到市委大院親手殺害,您是否了解這方麵的情況?

章迪傑:湯忠雲不是作戰部長,他是雄師支隊(相當於警衛團)的負責人。代鵬是
江岸分站派人去捉的,因怕他叫喊,將毛巾塞在嘴裏窒息死亡的。代鵬的屍體是湯
忠雲處理的。

問:請講講從7·20到7·23四天上街遊行的情況,遊行的目的是否想迫使中
央改變對武漢運動的表態(毛是這樣認為的)?

章迪傑:“七·二零”的遊行是有組織的。當時打算在漢口新華路體育場鬥王力,
因王力被張昭劍等轉移,於是從上午10點鍾開始,武漢三鎮凡是能通車輛的街道
都是塞滿了汽車,所有單位,凡是能上街的汽車都上了街。黃石、荊沙等地的消防
車也拉著警報,風馳電掣地趕往武漢,既有軍車,也有消防車。僅一冶(第一冶金
建設公司)就派出100多輛20噸的紅頭、藍頭的載重汽車參加示威遊行。軍車
架起機槍,“百萬雄師”的車輛上都舉著長矛,“七·二零”那一天,駐紮在寶豐
路的8201一個團,有20餘人來到3506工廠“百萬雄師”總站,他們脫掉
軍裝,戴上了“百萬雄師”的袖箍,參加了遊行隊伍。還有三五成群的戰士來到“
百萬雄師”總站,要求參加“百萬雄師”。後來指戰員越來越多,袖章一時縫製不
及,我們就隻好將印有“百萬雄師”字樣的袖章布整匹整匹地發給他們。8201
部隊當天印發了《特急呼籲》傳單,傳單上印的“最高指示”是:“槍杆子裏麵出
政權”。傳單裏說:“我們認為‘百萬雄師’是真正的革命左派組織。他們是‘抓
革命,促生產’的模範,‘擁軍愛民’的模範,是製止武鬥和打擊牛鬼蛇神的英雄
。誰敢妄動‘百萬雄師’一根毫毛,我們就毫不留情殺他個片甲不留!我們再次重
申,黑工總是個地地道道的被反革命分子操縱的組織,我們堅決踏平工總,為民除
害。‘三新’,‘二司’的大方向完全錯了。”武裝遊行共搞了4天,當時根本沒
想到後果。

7·20我們已經遊行,武漢軍區的人打電話給我,說要我們派100人去北京談
判。我回答說我們哪裏也不去,我們要就地解決問題。

打倒王力的大遊行持續到7月23日。這幾天的示威大遊行,是“百萬雄師”和駐
地部隊、百萬人民以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無畏革命精神,和林彪、四
人幫妄圖篡黨奪權陰謀活動的一次殊死大搏鬥,是舉世無雙的革命壯舉。

問:“七·二零”事件發生以後,為什麽要去攻打武鋼、一冶一中、新湖大。新一
中、二十中、二十九中、華師一附中?直到7月24日晚上,還派一萬多人攻打武
漢體育學院,晚上出動18車人,次日出動38輛卡車,3輛卡車、一輛消防車?
直到周總理來電話才停止?

章迪傑:總站不知道這些事情,估計是下麵單位自發地搞的,當時他們認為總是不
行了。

問:請講講7·23中央表態後你們13位常委的經曆:你們怎樣被捕、被關押了
多少年、什麽時候釋放?從釋放到正式平反,你們在幹什麽?你們退休前在各單位
擔任的職務?為什麽13位常委中隻有6位被關押,平反時報上點名隻有10位?

俞文斌:7月16日深夜,謝富治、王力到了設在3506工廠的“百萬雄師”聯
絡總站,謝富治要我寫了13個常委的名單裝在口袋裏。然後一句話也不說。7·
23中央一表態,就按照名單抓人。

王少榮:7月26日下午,總站將所有工作人員及物資裝了六輛大客車,由一輛吉
普車帶路,直奔東西湖額頭灣,準備將總站轉移到東西湖。因未聯係上,又轉往古
田三路公安學校和姑嫂樹的東風中學。當即商量決定:幾位頭頭仍回3506工廠
觀察了解情況,組建第二套臨時領導班子在此留守等待頭頭的消息。

章迪傑:7月26日深夜,“百萬雄師”聯絡總站舉行了最後一次常委會議。會議
決定:“俞文斌、楊道安、孫德洲、章迪傑、李本富與武漢軍區領導交涉處理善後
事宜。其餘常委幫忙指導群眾疏散,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投親靠友,盡量避
免遭受重大打擊。

7月27日上午,俞文斌等一行五人,由楊道安開車,乘坐一輛蘇式吉普,跟著造
反派慶祝勝利大遊行的車隊,從漢口3506工廠到達武昌洪山賓館的武漢軍區支
左指揮部。當晚葉明副政委、杜憲章、夏奎部長等領導在洪山賓館接見了我們五人
。俞文斌提出,請武漢軍區幫助我們印發一個聲明,“百萬雄師”的責任由全體常
委承擔,聽候處理。我們要求對“百萬雄師”的廣大成員不要打擊報複,應該讓他
們回原單位“抓革命,促生產”。當夜,我們住宿在洪山賓館。次日,因軍區沒能
幫助我們印刷聲明,我們決定留下孫德洲、李本富等人告訴我們的去向。然後我們
三人開車直奔新華工,希望新華工郭保安(華中工學院學生、“七·二零”前紅司
新華工的一號頭頭)等人起調停的作用。我們一向認為新華工與其他造反派不一樣
,他們是大學生,理解中央的政策要好一些,同時也希望新華工能幫我們將聲明印
發出去。我們被安排在一棟樓房的三樓,我們吃飯、洗澡都有人跟著。7月31日
淩晨兩點,公安聯司一號頭頭田學群等人來到我們的住地,向我們宣布:“你們是
‘七·二零’反革命暴亂集團的首犯,現在對你們實行無產階級專政。”說完就將
我們三人(俞文斌、楊道安、章迪傑)押送到漢口老法院(當年市公安局十三處)
的看守所牢房。在此處關押一個星期後,8月6日晚,我們被戴上手銬,轉往寶豐
路湖北省第二監獄,其他幾名“百萬雄師”負責人也先後入獄,集中關押在寶豐路
監獄,直到1972年3月才解除監禁,被關押的時間長達4年零8個月

(俞文斌先生對他們投奔新華工,新華工將他們轉交公安聯司一事一直耿耿於懷,
在采訪時多次提起,但他們都記不清當年接待他們的新華工頭頭是張立國(華中工
學院學生、“七·二零”事件後擔任湖北省革委會副主任、團省委副書記)還是郭
保安——筆者注)。

王少榮:7月26日晚俞文斌等5名頭頭開車走後,留在東風中學的我們將卸下的
物資作了處理。把上百斤一捆的袖章都堆在教室裏,把自衛的武器全部丟進了一個
大水塘裏。當夜,總站未轉移的人員轉移到姑嫂樹一個大湖中央的養雞場,由生產
隊長為我們送飯送水,我們忍受著蚊蟲的叮咬和難聞的雞糞。三天後,二套班子的
領導李清紹與陳秀華判斷總站那幾位頭頭可能被抓了,不然不會沒有消息的。於是
我們決定去找總站常委、政參部長蔡俊善同誌。蔡俊善是在常委中是受排擠的,他
反對武鬥,講究策略,對當時總站的蠻幹是有意見的。我們認為他是最有水平的領
導,隻有他才能帶領我們應付目前的局勢。7月29日下午,我們走了十幾個小時
趕到額頭灣,聽說蔡俊善已經帶人在柏泉農場安營紮寨,我們又趕到柏泉農場,和
蔡俊善等上百名同誌會合。李清紹同誌帶來了“百萬雄師”總站的公章,我帶來了
八百餘元的活期存折。8月上旬,蔡俊善又帶領我們極少數同誌轉移到沔陽縣(現
已改名仙桃市)長(土尚)口,打算以這裏為根據地,將“百萬雄師”的湯忠雲等
一大批骨幹接來,舉辦學習班,研究形勢,決心組織武裝鬥爭,上山打遊擊。8月
14日,我們組織中的“甫誌高”(小說《紅岩》中的叛徒。——筆者注)——朱
長春及陳某某,帶領公安聯司開著大卡車,來到長(土尚)口將“百萬雄師”最後
的據點一鍋端了。

章迪傑:為什麽市委公開平反時隻有10人?因為沒有坐牢的人沒有公開平反。“
百萬雄師”的常委實際上隻有俞文斌、楊道安、紀登清、謝敏華、劉敬勝、孫德洲
、章迪傑7人坐牢,紀登清1970年3月死於獄中,湯忠雲是在1967年8月
20日被公安聯司追捕時槍殺。另外兩名公開平反的是“武漢公安”的頭頭,當時
是公、檢、法的“一小撮”壞頭頭。蔡俊善在牢裏隻關了一個月,後來他被要回本
單位監護審查,他是由市公安局發的平反文件。未坐牢的當時有可能“反戈一擊”
了,所以“百萬雄師”的群眾後來隻信任我們坐牢的6個人。

在監獄被關押期間,被批鬥、遭毒打,無一人幸免。到1968年秋冬季,公安聯
司和造反派群眾對我們的審訊、批鬥、毒打基本結束。

俞文斌:我坐牢時,後來在關山一帶的大廠批鬥,我簡直沒法活下去。一軍一師的
政委對我很關照,經常開導我,安慰我。他是當時法院的院長。他離休後,我還去
浙江看望過他。

章迪傑: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逃以後,監獄軍代表何元吉等人對我們的態
度由陰轉晴,臉上露出了多年難見的笑容。1971年底,我們被允許從各自的監
號中搬到一起,八個人(“百萬雄師”常委中坐牢的6個人加上公檢法坐牢的壞頭
頭2人)頭對頭、腳抵腳地搭鋪睡覺,比在原監號裏自由多了。

1972年春節後,武漢市公安機關軍管會把我們送到武昌南湖的市公安局療養所
,這裏不設崗哨,行動基本上是自由的,要我們邊學習邊勞動。請神容易送神難,
要放我們回家,不說清楚,做個結論,我們是不走的。

1972年3月21日,軍管會派幾輛小車,將我們連人帶行李一個一個地送回家
。便算是結束了4年零8個月的監禁。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我們又接到軍管會的
通知,到漢口古田三路武漢公安學校報到,由武漢市公安機關軍管會劉主任主持,
學習了一個星期後結束。

我們要求有個結論,拒絕回去上班。軍管會又在漢口解放大道的紅旗飯店繼續組織
我們學習,學習沒有多久安排我們到農村去,我們8個人堅決不去,僵持了半年,
一直呆在家裏。

1973年,中共武漢市委發出文件,對在文革中被(造反派,筆者注)打傷致殘
而不能堅持原來工作崗位的,應予以適當的照顧。經過各級領導多次做工作,為了
顧全大局,我們才回各自的單位上班。

問:請談談批林批孔運動中“工農兵”的4次赴京上訪。

俞文斌:批林批孔運動中,1974年3月份,原“百萬雄師”組織更名為“工農
兵”,還有召集人並上街貼大字報。武漢市革委會主任、15軍軍長方銘,武漢市
革委會副主任、15軍副軍長張緒組織安排我們“工農兵”的大小頭頭一百多人在
漢口趙家條市財貿學校學習。省、市領導趙辛初、薑一、潘振武、王克文在首義路
省第二招待所接見了我們。接見從晚上八時一直到淩晨三時。省、市領導本來想搞
兩派的大聯合和“三結合”,因為意見分歧太大,沒有搞成。

章迪傑:批林批孔中,原造反派“三鋼”、“三新”更名為“革命群眾”,在反複
辟、反倒退、反潮流的口號下,敦促省、市委領導轉彎子。省、市委領導屈從壓力
,提出了否定“兩清”(清查“五·一六”,清查“北、決、揚”)的六條草案、
說“兩清”的大方向錯光了,打開牢房找左派,把當時以“五·一六”,“北、決
、揚”嫌疑人的在押人員統統放了出來。昔日的階下囚,今朝卻成了反潮流的英雄
。他們威逼省、市委對這些人放(人)、平(反)、補(台)、提(幹)、納(新
),大搞“突擊提幹,突擊入黨”。湖北武漢還出現了“黨委造反”這一現象。

1974年3月到1975年1月,俞文斌、章迪傑等組織了4次赴京匯報團,向
設在北京陶然亭2號的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中央文革小組聯合接待站
反映湖北武漢省市委領導“兩趙一王”(省委書記趙辛初、趙修,市委書記王克文
)不敢堅持原則,否定“兩清”的大方向的問題。我們認為,“兩清”運動確實搞
了擴大化,但是不能全盤否定,不能“一風吹”。動員各級黨委、革委會上街造反
、亮相、遊行、表態,是糾纏曆史舊帳。提出“打倒‘百萬雄師’一小撮壞頭頭,
粉碎右傾複辟勢力”等口號,是大搞支一派,壓一派,挑動群眾鬥群眾,繼續分裂
工人階級隊伍。省、市委迫於造反派的壓力,不僅對“兩清”搞“一風吹”,而且
大搞“放、平、補、提、納”活動,對造反派頭頭搞“突擊提幹”、“突擊入黨”


上訪材料的搜集和整理,都是“百萬雄師”江漢分站沈浩然負責,把湖北武漢地區
批林批孔運動中出現的情況,向中央作了全麵、係統的匯報。在以後的幾次上訪中
,都是呈階段性的。隻要武漢一出現重大問題,我們就帶著材料及時上京匯報。我
們及時地上訪,不僅變“七·二零”前的被動為主動,而且有效地控製了武漢的局
勢。

問:九大、特別是十大以後,“百萬雄師”有過幾次考慮需要與造反派溝通,實現
聯合?

俞文斌:“七·二零”以前,我找過吳焱金一次,準備聯合。我們自己裏麵有些人
打打衝衝,像劉敬勝。我是希望通過做工作,把造反派瓦解。但吳焱金沒有接受我
的建議。“七·二零”以後再沒有和造反派談過聯合。

章迪傑:1974年辦學習班以後上層就談不攏了。各個基層單位有造反派主動找
保守派共同批林批孔,對付當權派。但是他們的革委會我們根本不承認,因為我們
沒有參加大聯合、“三結合”,我們稱他們的革委會為派委會。

問:請您談談被您稱為“牽牛政策”的掛職鍛煉。

章迪傑:1975年初,批林批孔運動已到後期,中央一再強調運動要在黨的“一
元化”領導下進行。省、市委領導為了鞏固發展這一相對安定的局勢,便將兩派主
要頭頭分別下放農村掛職鍛煉,被稱為“牽牛政策”。意思是,兩頭牛在一起就會
要打架。現在把牛牽開,架就打不成了(而造反派頭頭的說法是,省委對下麵的內
部指示是,這些派頭頭在武漢市會鬧事,放下來搞監督,用這種方式把“三結合”
中的群眾組織代表趕走。——筆者注)。

1975年3月,省委書記趙辛初、趙修把俞文斌找去談話,說根據省委意見,要
他到當陽縣掛職鍛煉,任當陽縣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官公社黨委書記。當時王群在
宜昌地區任地委書記,趙辛初向王群交待,要他幫助和照顧俞文斌,完成掛職鍛煉
任務。

楊道安因不是黨員,安排到京山縣任革命委員會副主任,京山縣機械廠廠長【當時
造反派的主要頭頭夏邦銀(中共九屆、十屆中央委員,省革委會常委)、朱鴻霞(
省革委會副主任)、胡厚民(省革委會常委)、張立國也分別被安排到通城、大悟
、羅田、麻城縣掛職鍛煉。筆者注)。

當時叫我們其他幾個頭頭都下去,我們沒去。

俞文斌:我到當陽縣後,王群也在那裏,我到哪裏,他也到哪裏,可能對我帶有監
視的性質,後來我們關係非常好。

問:請談談“七·二零”事件平反的情況。

章迪傑:1978年9月,經中共湖北省委、省革命委員會、中共武漢軍區委員會
向中央寫出報告,1978年11月26日,華主席為首的中共中央發出通知,為
 “七·二零”事件平反、昭雪。但是當時為了穩定局勢,在中央文件中提出了“
不要登報和廣播”的要求。中共武漢市委發文,為俞文斌、李樹春、楊道安、紀登
清、謝敏華、劉敬勝、孫德洲、章迪傑、汪仕奇、湯忠雲等十位同誌平反、昭雪。
1978年的平反,是從政治上承認你。挨過打的,每人給了200元補償。

問:您當時是“百萬雄師”的聯絡部長,聽您說從7·20起到7·23,您每天
都收到30—40封全國各地打來的支持和反對的電報,您還記得有哪些單位?

章迪傑:“七·二零”前後那幾天,我一直在寶豐路的五一俱樂部二樓,我們聯絡
部在那裏辦公。我們的消息來源主要是從武漢軍區來的。我們與中央文革沒有往來
。當時我們與中共中央中南組,好像是國務院係統的,每天保持聯係,每天晚上向
他們匯報情況。他們跟中央文革不是一套班子。我那幾天的任務主要是收各地來的
電報,接待各地來漢聲援揪王力的。當時黃石的鋼城雄師開了6輛消防車來武漢聲
援。其他專縣也派人來漢聲援。我們每天忙得隻能吃一餐飯,有時拿著電話都睡著
了。每天接到的電報大約有三、四十封。我記得支持我們的電報有:上海交通大學
、南京石油學院、甘肅天水市財貿學院、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河南十大總部、四川
產業軍、廣西聯指。

根據李明文章回憶:“還收到陝西、遼寧、四川、貴州,一些群眾組織和湖北30
多個地、市的聲援電。”

“紅衛兵成都部隊給陳再道的信說:

敬愛的陳再道同誌,我們堅決支持您老人家的偉大革命行動,希望您用足您現在的
權力,把那些不要曆史、不要文化、不要文明、世界上空前的獨裁分子從地球上徹
底消滅掉。要知道,他們是想像割蒜一樣,把參加幾十年革命的老幹部清除。一不
做,二不休,您大膽地幹吧,我們願作您的啦啦隊,為您鼓與呼。為英勇犧牲的革
命先烈複仇!為成千上萬被遊行示眾、被殘酷鬥爭的革命老幹部複仇!……”

章迪傑:支持的電報上有“百萬雄師萬歲!”的口號,每天也收到不少各地造反派
組織反對、聲討“百萬雄師”的電報,上麵有“打倒百萬雄師!”的口號。來電到
7·23中央表態後停止。

問:“七·二零”事件後,百萬雄師雖然垮台了,陳再道司令員等也被打倒了,但
毛主席對造反派的態度也開始轉變,可以說“七·二零”事件既是百萬雄師的轉折
點,更是造反派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一個月以後王力、關鋒被捕垮台,全國開始收
縮、退卻,準備召開九大。40年後,您們怎樣評價“七·二零”事件?怎樣評價
毛澤東、周恩來等人,怎樣看待今天的社會?

俞文斌:我認為這件事是不應該發生的,“七·二零”事件是毛澤東搞的,江青後
來又把這件事推給林彪,林彪是聽他們指揮的。毛是罪魁禍首,帳要記在毛澤東身
上。

從江澤民開始到胡錦濤,我是一千個擁護,一萬個擁護。今天的社會還有很多困難
,特別是經濟上,有些人工資高一些,有的低一些,比如我和章迪傑工資的差距就
很大,但日子還是好過的。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是平等的。毛總想平等,越搞越糟
糕。對困難群體,國家應該多多給予照顧,國家不出麵,哪個人都無法解決。

章迪傑:40年後看“七·二零”,我們認為這是反對林彪、江青反黨集團的壯舉
,為鄧小平複出創造了條件。是我們一生中做的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們在這場
鬥爭中作出了重大的犧牲。我家庭是妻離子散的,到現在淪為城市貧民。我們坐牢
的6位常委中有2人屬企業退休待遇,經濟條件我最差,老俞退休每月4000多
元,我每月800多元,我現在住的建築麵積57平方的一室一廳的房子是199
5年單位分配的,但我拿不出2萬多元買斷產權,還在每月交房租。老幹部工資高
,還有許多東西不要錢,老百姓拿的錢少,任何東西都要錢。現在社會分配不公,
“百萬雄師”基層的群眾都在企業,最遭孽。他們把我們當了利用品,當了奴隸。
“百萬雄師”的老職工病死的不少。武漢輕型汽車廠廠辦主任周萬清,醫生要他檢
查身體,要交600元檢查費,他找廠裏借600元,廠裏沒錢借,第二天找同屋
的借了條繩子,吊死在廠門口。武重的××吊死在梨園醫院,武鍋的工程師吊死在
職工醫院。

王少榮:工人階級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毛澤東在43年前就有預見的。我是當年
的“四清”工作隊員,當年主要是清查走資派,是反修防修,現在看,中共比蘇修
還修。

毛澤東要搞文革,目的是為了工人階級,為廣大勞動人員,但做法是欠妥的。現在
的幹部一人幾套房子,有小車,養二奶,換妻子,而工人下崗的下崗,買斷的買斷
,貧富差距擴大了。工人心裏是不平衡的,群眾想念毛主席。

章迪傑:我認為毛澤東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核心是為了
解放廣大的勞動人民,建立一個公平公正合理的社會。檢驗社會主義國家的唯一標
準是看廣大勞動人民的基本生存條件。我們認為劉少奇、鄧小平確實是搞修正主義
的,毛澤東用組織程序很容易解決劉少奇、鄧小平路線的問題,不應該把全國人民
都卷入這場大災難。我認為文革中兩派都是受害者。

問:請談談你們和陳再道、鍾漢華、牛懷龍、蔡炳臣、巴方廷、葉明以及鄧小平、
陳丕顯、錢運錄等人的交往經過和對他們的印象。

章迪傑:從1967年5月16日“百萬雄師”成立到“七·二零”事件發生,我
們“百萬雄師”的頭頭誰也沒有見過武漢軍區的陳再道司令員和鍾漢華政委,“七
·二零”事件發生時,孫德洲見過陳再道,有人向他介紹:“這是‘百萬雄師’的
頭頭。”

俞文斌、謝敏華與牛懷龍師長、蔡炳臣政委聯係比較多。我們每次去軍區反映情況
,都是葉明副政委、楊秀山副司令員接見。陳再道、鍾漢華通過葉明、楊秀山等隨
時了解“百萬雄師”總站的情況。並且告誡我們:“有少數人要奪權,你們要提高
警惕,要捍衛無產階級的政權。”市人武部政委巴方庭與老俞聯係多。武漢軍區李
明副部長的愛人叫高新華,是“百萬雄師”的成員,李部長平時不出麵,但他可以
從高新華處隨時了解“百萬雄師”的動向。陳、鍾不接見我們是為了避嫌。武漢軍
區對我們是暗地支持,明的不敢表態。“七·二零”事件平反以後,我們經常與陳
再道來往,陳再道後來是全國政協副主席。

俞文斌:平反後,陳再道要我帶幾位兄弟一起到他家去作客。他當時是鐵道兵司令
員,衛兵不讓進。我叫衛兵通報一下,說有個叫俞文斌的人找他。陳再道正在主持
200多人參加的師以上幹部會議,他一聽說,馬上宣布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裏。
叫秘書把我們迎進去。對我們非常客氣、熱情。他說,我早就希望你們來好好聊聊
。他要留我們在北京多住幾天。陳再道那次談了很多東西,當時還錄了十幾個小時
的像,他談話的主要精神我都有記錄。我每次去北京就住在陳再道家。他是粗人,
有怨氣,“百萬雄師”抓王力,打錯了他,所以他有怨氣。陳再道寫了一本書(《
七·二零事件親曆記》,解放軍出版社出版),他的書稿首先就送到我這裏來了,
我看了。他在書裏罵這個,罵那個,不客觀。這本書是張體學的小兒子幫他寫的。
張體學的小兒子跟他當秘書。

鄧小平這個人很壞。鄧小平打越南時,我議論過此事,我說越南的總書記黎筍和我
們黨關係很好,鄧小平總想整他,就派軍隊打越南。有人將我的議論匯報上去了。
我原來想見見鄧小平,鄧小平說,兩派都沒有好的,都錯了。現在講這個話沒有什
麽,但當時我們的處境還不很好,文革他沒參加,都是別人的錯,隻有他一個人是
對的。

陳丕顯是一個非常好的人。1977年7月調來湖北任省委第二書記、省革委會第
一副主任後,過了一兩天就來找我,並說,我是第一個找你俞文斌的,我沒有找其
他人。我想讓你當省總工會主席。我說,那怎麽行呢?我怕搞不好。陳還是說,主
要是想讓你出來穩定兩派群眾的情緒。我找馬學禮一打聽,他當時是省總工會的副
主席,是全國勞模,別人不敢奈何他。另外有三個副主席都是造反派,而且派別分
得很清楚。我怕兩派又鬧矛盾,所以堅決推辭不當省總工會主席一職。正因為如此
,陳丕顯才決定讓我擔任中共湖北省委常委,每月有一次省委常委會,他每次都叫
秘書通知我一定要到會。我有時也去跑地、縣,而且一幹就是10年。

陳丕顯1982年10月調到中央以後(先後擔任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政法委書
記、中央保密委員會主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多次要調我去全國總工會
擔任副主席,最後接替倪誌福的位子。我到北京後,陳丕顯用小車把我接到中南海
,因為他住在中南海。那時胡耀邦也要我擔任全總副主席,可我這個人不適應當官
,陳丕顯介紹我認識了汪道涵,想讓我去上海,那時汪道涵任上海市長,我還去過
汪道涵的家。後來我在黃知真、王群的安排下去了香港。

1983年王群(當時任中共湖北省委副書記、武漢市委第一書記)提議讓我擔任
武漢市經委主任,結果,許多人都想搞這個位置。最後馮傳武任武漢市經委主任,
我任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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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回首】

俞文斌的口述片段

·餘 言·

整理者按:經過反複聯係,2005年冬至2006年夏,武漢文革的“百萬
雄師”一號頭頭俞文斌先生,接受了兩個武漢文革經曆者的拜訪。雙方坦率地交換
了個人文革經曆、對曆史的看法。由於俞曾患腦血栓中風,身體恢複不久,不便長
談,談話分多次間斷進行;談話中俞還顯示不少後遺症狀,會在最關鍵地方出現語
塞,記憶模糊,或有明顯的時間、邏輯出入,乃至偏執性的臆想。盡管如此,他對
文革重大問題的態度還是明確和坦率的。雙方除當麵接觸數次外,還多次電話聯係
。現將俞文斌自己口述的重要內容,按交談問題類別和時間順序,如實記錄於下,
以供研究曆史參考。已略去一些涉及具體事宜和對某些領導、幹部、群眾個人的評
述、雙方的個人遭遇,以及核對一些情況的對話。

◇ 出身履曆

我出生在1933年,浙江紹興農村人。1949年浙江解放,夏天,我從農
村參加人民解放軍;當時,部隊在浙江沿海集結,準備解放沿海島嶼。不久,部隊
又在組建空軍,從浙江的陸軍中挑選了一千人轉為空軍,集中到了河南信陽一個軍
校學習;我是其中之一,我學的是蘇聯米格15型噴氣戰機的機械師,這是蘇聯淘
汰的產品。後來到徐州,抗美援朝爆發,我又轉為誌願軍,從徐州到達漢口王家墩
機場,從事地勤機械工作。這樣,對武漢就熟悉了。戰爭結束後,我被調到太原,
參加了當時組建導彈部隊的學習和工作。毛澤東雖做了許多不好的事,但在打仗的
問題上是不錯的,組建導彈部隊就是他提出的。後來我們這批人轉業複員,按哪裏
來哪裏去的原則,我必須回到農村去。我不幹,在太原基地鬧。後來各省到太原挑
選人才,因為我對武漢熟悉些,便來到武漢。就直接到武漢市機械局任武裝部幹事
,後來是武裝部副部長。文化革命中我最先從基幹民兵中成立“紅武兵”組織,後
來在這個基礎上組建了“百萬雄師”,這些都是市人民武裝部巴方廷部長親自促進
組織的。(2005年11月29日)

◇ 文革運動

難道我真的就是殺人惡魔嗎?肯定地說,“百萬雄師”裏有壞人,造反派裏也
有壞人。那時我本來想將那些壞人清除出去,但我已經被包圍了,清除不了,隻得
留著慢慢教育;後來情況失控,很多事情我就不一定清楚,事後才知道……武鬥、
殺人,很亂。我這個人象個殺人者嗎?我的像是不是很惡?(2006年3月21
日)

文革開始後,武漢軍區、省軍區、市人武部找我管好槍支彈藥,當時羅振山是
市機械局武裝部長,我是副部長,我們的任務是到各公司武裝部檢查民兵工作,和
管好槍支。當時民兵分為普通民兵、基幹民兵、武裝基幹民兵三種,我當時不想參
加什麽派別,也不關心那些觀點的爭論。

到67年,武漢軍區、省軍區、市人武部拿了些文件給我,要我組織“紅武兵
”(也就是你們造反派說的“黑烏龜”);他們就這樣逼我走上了這條路,並從軍
區派了人員(便衣)跟隨我,名為幫助我協助我,實為逼我走上前台。

那時我住在武柴附近。有一天從機械學院內走出來很大一排隊伍,步伐整齊,
唰唰唰的,扛著槍支,動作利索,跟正規部隊沒有兩樣。我打聽後,說是叫著“百
萬雄師”,威武儀容令人讚歎。沒有想到,我就是他們的司令。當時我很自豪。

後來,有一些被你們造反派打垮了的小組織在黎黃陂路找到我,圍著我,說造
反派打死了人,打得不能回廠,要我幹。劉敬勝也在其列;這樣,打打殺殺也就開
始了。我總說,你們不要打打殺殺的,他們總說你們造反派在打打殺殺,兩派矛盾
不斷升級。

“紅武兵”這個組織就是民兵組織,是基幹民兵;“百萬雄師”原來有個聯絡
員叫孫更生的,由於他的作用發揮得不好,才把我推上前台。

在7月16日渡江的那一次,我們同造反派商量了的,結果是二司負責渡江時
漢口的安全,“百萬雄師”負責武昌方麵的安全。那一天毛澤東也參加了渡江。(
按:與事實不符,采訪者反問:你怎麽知道的?)我知道這些事情,我會慢慢告訴
你的。(2006年5月6日)

我原來是機械局武裝部幹事,後來是副部長;文革運動中,我原來想不要把民
兵搞亂了,所以搞民兵,後來他們把我給拱出來了。我組織“紅武兵”,紡織、機
械幾個係統的民兵組成的;後來組成為“百萬雄師”,部長不出麵,各個局都是叫
我們武裝幹部、副部長出麵。工作開展起來,軍隊係統都是支持我們的,從軍委到
市武裝部,各級都完全支持我們。我與各個單位的領導也都熟悉起來。

有一次有人打電話叫我去8201部隊,到部隊以後,才知道團以上的幹部都
已經集合起來了,我一去,大家都鼓掌歡迎,我心裏很激動。他們領導說什麽事也
沒有,就是大家見見麵,熟悉一下,吃餐飯。部隊對我們是完全支持的。

“百萬雄師”有13個常委,分好幾個部。作戰部部長劉敬勝,是劉華清的親
侄兒;江漢區一個廠的工人;政委是謝敏華。劉喜歡打打衝衝,鬧了好多事情。像
武棉(武鬥),六渡橋(武鬥),6·24(武鬥)呀……聯絡部是張俊生負責。
農民組織很龐大,東西湖、各區都管,由孫運東總管,他是洪山區委管農業的幹部
。宣傳部是個女的,陳秀華,720以後表現不太好,我不喜歡她。政參部是蔡俊
善,供電係統的。隻一個後勤部,想不起來了,剛才你們來時,正打電話落實。(
按:係陳德鬆)我希望把“百萬雄師”的全麵情況講清楚,不是外麵說的那樣。

我反對搞武鬥,也一再告訴同誌們,但我說歸我說,下麵不聽,做工作都沒有
辦法做。6·17武鬥,劉受傷了,我本來不想去看他的,後來想傷了還是該看的
。這個人沒有文化,我們想他叔叔在軍隊裏是高位了,應該把他教育過來,但他太
強,我批評他,他聽不進去,越批評他跳得越高……6·17武鬥怎麽起來的?我
也不知道,打起來以後我才到六渡橋的,兩邊的人都上了房揭瓦往下扔……,沒辦
法呀,解放軍也管不住,怎麽起來的,我得再看看……

“百萬雄師”也不是專門搞武鬥的,武鬥是作戰部的搞,作戰部是個大部(按
:13個常委,有3個是作戰部長,1個是武鬥與警衛專業隊“雄師支隊”隊長)
,也不是專搞武鬥,他們還要“鬥批改”,開大會、批判“走資派”。那時,大批
的物資是由市一商、二商提供的,二商局長叫我“老俞,你要什麽有什麽”!我們
的後勤供應做的很好。當時有個中間勢力,頭頭是……,他,還有市裏、各廠裏的
頭頭,都是直接找我。我們組織紀律是很強的,因為是民兵嘛;“紅武兵”是我親
自組織的,是我的嫡係。我是司令。

7·20”前整整三個月,我沒有回過家,就住在“百萬雄師”總聯絡站的3
506工廠,那時算最照顧我的,晚上就睡在大板凳上。

我們那個時候與上麵有聯係的。你們不知道,那時中央有好些老同誌,支持我
們,他們不出麵,但我知道,心裏明白……有時,不知是誰給我來信,有的甚至是
很重要的領導寫的。陳再道也給我一信,叫我去北京(反映情況)。去時他正在開
會(67年4月);我去了,他馬上宣布休會,接見了我。那時第一次見麵,4月
份;當時還寫了幾個字給我,我去找一下給你們看……(按:將一疊印刷材料、照
片、文件找來,但沒有找到陳再道寫的字。便一份份介紹,看照片)我可以找人洗
一下,送給你們。

後來,有人把我叫到省委,說馬上要上報材料。我馬上組織人集中寫材料,來
人急忙帶材料回北京。這是個女同誌,穿著軍裝,還帶著警衛員。她說隨時可以見
到毛澤東,馬上把材料送給毛。但聽說她一下飛機就被中央文革、“四人幫”的人
抓起來了,關在青海7年,這大概是67年6月的事。這個人後來還找過我(按:
指文革以後),但我沒有到她家去,是在外麵樹林子見的。她是一個領導的兒媳婦
,原來在廣東工作。我們還可以找到她……

對於兩派,我總是說一定要對造反派的人耐心做工作,把這些同誌都團結起來
。我傾向於耐心做造反派的工作,讓他們理解我們,瓦解他們。不是“四人幫”出
麵,武漢的問題就不會那樣,我們可以作到絕對讓大家坐下來一起談。造反派的觀
點,我們都可以做過來的。因為造反派當時隻剩下8千人了,工人沒有組織了,大
批群眾已經參加到“百萬雄師”裏來。我們裏麵有很多是造反派。我與“新派”的
有聯係,他們好說話些,隻有“鋼派”學生在鬧,總是氣呼呼的。也不知道為什麽
氣呼呼的……(2006年6月5日)

◇ 武漢“七二零事件”

我們本來是想向中央反映情況的;(7月17日)謝、王到3506廠“百萬
雄師”總站,謝富治不吭氣,王力言語橫蠻得很,我們講不上話,那一次沒有得到
溝通。

7月19日晚,“省直聯司”頭頭開車接我到武昌東湖,非常神秘,告訴我毛
澤東在武漢,原來周總理準備接見我們的,主要怪王力,哇哩哇啦的。當時我主要
想親自向毛主席匯報(武漢)情況……(采訪者問:這麽說你們知道毛主席在武漢
的情況?你想去找毛?)知道,有些事情你可以找找軍區的李良,和一軍的軍長…
…;沒有弄成,主要怪8201部隊(按:湖北軍區獨立師),他們把事情搞複雜
了。(在東湖賓館)許多人爬上桌子,形勢失控了,有人打了王力,把他架走……
當時造反派學生把王力在水院講話播放出來,起到激化矛盾的作用。

(“7·20”時)我們反對了中央文革、“四人幫”,其實就是針對了毛澤
東。的確,當時實質上就是反對了毛澤東,但是毛的文革全錯了呀……

在審判“四人幫”時,我是作為湖北省的特邀代表參加的,參加了審判的有關
工作和審判會。(2005年11月29日)

“七二零”這個事,王力要負責,謝富治始終不講話。江青要負最大的責任。
(2006年5月6日)

7月19日,我們在省委開會,“武漢公安”的衝亂了會議,我就回來了。省
直聯司的頭頭楊以才本來是叫我過去一下,一起去見毛主席,聽說毛有個交代,要
和“百萬雄師”的同誌一起照個像,吃個飯。兩派一起去,兩個房間;由總理陪“
百萬雄師”的頭頭在一桌,造反派和毛在另外一桌。(按:周恩來18日已經回京
,此傳說不知從何而來)楊以才,是他們派他來漢口找的我。他後來當過冶金廳的
廳長。

8201不那樣搞,本來是很好的事,一搞,就亂套了,會開不成了,我也呆
不住了,我就回來了(按:指回到漢口的總站)。當晚,是在軍區飯堂吃的飯,但
沒有參加深夜在軍區食堂開會商量揪鬥王力。我並不知道要抓王力,大概是作戰部
他們搞的。軍區支左辦有沒有參加?……我記不起來了。(問到:省直聯司怎麽知
道毛在東湖的?)也隻是楊一人知道。(問到:20號軍區鬥王力現場,“百萬雄
師”頭頭孫德洲怎麽說毛主席在武漢,他怎麽知道的?)那天是孫德洲,不知道他
怎麽知道的。他還在。說老實話我不知道這個事。我也沒有參加,知道了已經很亂
了。我去武昌,什麽問題也沒有解決。到第二天就很亂了。

在19號我沒有見到8201部隊的蔡政委,但是在軍區見到葉明副政委;第
二天很亂了,我去軍區,葉也一直和我在一起的。那幾天他始終陪著我。(後來)
他臨終時還叫他兒子轉告,要我過去……衝亂後,當時軍區的甚麽……李良?不是
,那時他還沒資格參加這種會……也不是葉明……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來訪者說原來謝、王一行是準備20號接見“百萬雄師”的,因為他們的意
見還沒有充分表達)

謝富治是副總理,我們都希望他說話,他不說話,隻是說“老俞嗬,寫個頭頭
的名單”,我寫了他就不說話了。接著王力說我們怎樣怎樣。這個人很糟糕,帶了
派性觀點來的。如果王力不是這個態度,那天的事不會那樣。

(來訪者說,我覺得你們一開始對王力和文革小組就沒有抱希望,有標語、有
謠言……)

呃,呃……

江青這個人是很不好的。審判江青的會我參加了。是湖北省委派去的,省委去
了5個人,大家都知道為什麽叫我去參加。現在怎麽說她好,我是決不讚成的。林
彪、江青兩個人,確實幹了好多壞事。江青在審判的時候,還凶得很嘛!要不是他
們兩個人,武漢不會弄成那大的矛盾。

(來訪者問:後來平反和審判時,你們揭出了他們“操縱、製造‘720事件
’”的證據嗎?)

……

(按:沉吟了半天,沒有答)(2006年6月5日 )

◇ 文革運動以後

王群原來是部隊的,他知道不少情況。1983年由王群提議讓我擔任經委主
任,結果許多人都想搞,最後讓馮傳武搞,我任副主任……後來陳丕顯找我,同王
群商量到外經委工作,這是個肥缺,爭取的人很多。於是安排我到(武漢外經委)
駐香港辦任辦事處主任。陳、王問我需要多少錢,我一時無法回答;剛好我一個戰
友任華潤集團副總,他說你來,有困難我幫助。就這樣我沒有帶一個錢去了香港…
…當時國內急需冰箱壓縮機,我在戰友幫助下,從日本、西歐搞回一大批壓縮機,
解決了燃眉之急,賺了二、三千萬。(2005年11月29日)

陳丕顯到湖北來的第三天,就找到我,並說“我是第一個找你俞文斌的,我沒
有找其他人。我想讓你當省總工會主席”。我說那怎麽行呢,我怕搞不好。陳說,
主要是想讓我出來穩定兩派的情緒。……陳丕顯到中央後,準備要我當全國總工會
副主席,我說幹不了,不是那塊料。他說“先幹幹再說,以後再安排幹別的事”。
我還是沒有去。

你們造反派中有一個幹部趙修,我始終跟他搞不好。在一次省委開常委會,他
站在沙發上指責我,我很氣,也站在沙發上罵他:你是個什麽東西!我對他的印象
不好。現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我有時真不願意回憶。能跟你這樣輕鬆的談話是少
有的……(2006年3月21日)

“七二零”以後,我抓進去關了四年另八個月,1971年下半年出來,一出
來就到當陽縣官當公社蹲點,任公社一把手。我是個外行,對農業一點也不太懂。
好在王群專門去陪我,我在哪裏,他在哪裏,他老跟著。那時他在部隊,是軍代表
,可能對我帶有監視性質。可我們後來兩人關係很好。

陳丕顯來了後,二、三天就找到我,要我擔任省總工會主席。我找馬學禮一打
聽——他當時是省總工會副主席,是全國勞模,別人不敢奈何他。另外三個副主席
都是造反派,而且分得很清楚。我怕兩派又搞起矛盾,所以堅決推辭不當。正因為
如此,陳丕顯才決定讓我擔任省委常委的,一幹就是10年。

陳丕顯調中央後,多次要調我去全國總工會擔任副主席,最後要接替倪誌福的
位子。我到北京後,陳丕顯用小車把我接到中南海,他住在中南海。那時胡耀邦也
要我擔任全總副主席,胡是個很好的人,可我這個人不適應當官。陳丕顯介紹我認
識了汪道涵,想讓我去上海……後來在黃知真、王群的安排下去了香港,黃是你們
造反派的,從江西調來。

當時中央批準了七個人(按:指編製,香港辦事處),實際上市裏隻給了三個
人,這三個人都是你們造反派的人,一個叫潘金青,是湖北省進出口公司的造反派
頭頭,是個很能幹的人,很會做生意;一個叫張德仁,另一個叫陳言,是武漢機械
學院的學生,其母親是省總工會副主席,父親是內蒙古區委書記,高幹家庭。陳言
當時三十左右,不誠實。他認識了北京的李誌,李騙了我們的二千多萬元,這是我
們賺的錢,市裏的錢沒有騙走。李誌將錢騙走,把他的老婆孩子家人全部遷往國外
去了。

陳言急得無法,想自殺,鬧了一個星期。我怕他真的死了,天天看著他,他是
高幹子弟,出了事不好說話。一個星期後,他好了,我卻病倒了。腦血栓腦梗塞,
當時疏忽了,不在意。後來不省人事,陳言把我送到醫院。命保住了,但失去了再
工作的能力。這樣我的大女兒才以到香港照顧我的名義,由女婿(省公安廳的)辦
理了去港的居留證。我那時跟外經貿部的部長關係不錯,要不是病倒了,現在可能
會又是一個樣了。你那時要是認識我,說不定我們是很好的合作夥伴。(2006
年4月4日)

我那時負責中南一片。姚幫軍給我安排了不少副主任,廣州、深圳、香港、澳
門都設了副主任,我是主任。我來回都在這些地方跑,擔子很重。從1977年起
就擔任省委常委,一個月有一星期在開會。在香港,我開會就少了,主要是賺錢,
膽子重責任大。有成績是副主任的,有責任卻是我這個當主任的。姚幫軍搞了不少
鬼。

我很喜歡你講話,真是講到我心裏了……

正當我準備去台灣的時候,沒有想到病倒了,我開辦的公司下麵還有許多子公
司,都由一個很能幹的、你們觀點的人,代表我參加了許多會議,並幹得很出色。
我的省委常委(職務)就此結束了。這是1987年的事了。(2006年4月2
0日)

1967年7、8月被抓,正直大熱天,我上穿一件汗衫,下穿一條短褲,我
們同去8、9人都被抓了。我們關在寶豐路一所,全是單關。那時我太太拿著我換
洗的的衣服到處找,跑遍武漢三鎮所有關押人的地方,就是不告訴關在什麽地方,
多寒心呀!我太太一個女人,還是你們造反派的,那時女兒還小,多艱難呀。尤其
是民眾樂園那次,把我打得要死,拖到看守所睡了七天七夜,就象死了一樣,昏迷
不醒……當時是準備槍斃我們幾個人的,多虧了一軍一師的那位政委,他保護了我
,他幾乎每周都到看守所,直接進入牢房和我談心。後來才了解到他就是市中級法
院的院長,是一軍一師政委。

(來訪者告訴俞,其他人和自己的一些遭遇)

你不要老是回憶過去,要怪都怪毛澤東怪江青。我勸你不要想那些事,有些資
料不要看,也不要帶到我這裏來,毛澤東沒有幹一件好事,建國前就有很多錯誤,
但那時成績是主要的,建國後毛澤東完全錯了。你呀,我看要是做生意一定是個大
老板……(2006年5月16日)

◇ 中央領導的關心

前不久,有個朋友想我同他一起到北京找吳官正,是一件經濟案子;我感到很
為難,吳現在正是高位,而且又是經濟案子,我怎麽找他說?是非我都不清楚,說
什麽?李鵬跟我的關係也不錯,有些事也不能瞎幫忙。(2006年3月21日)

陳丕顯調中央後,多次要調我去全國總工會擔任副主席,最後要接替倪誌福的
位子。我到北京後,陳丕顯用小車把我接到中南海,他住在中南海。那時胡耀邦也
要我擔任全總副主席,胡是個很好的人,可我這個人不適應當官。陳丕顯介紹我認
識了汪道涵,想讓我去上海……後來在黃知真、王群的安排下去了香港,黃是你們
造反派的,從江西調來。(2006年4月4日)

我很想到北京去看看吳官正,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他在葛化時我不認識他。
後來他任科委副主任,我任經委副主任,同住在天津路4號……他常來我家串門,
我也常去他家串門。告訴你,吳官正還是你們造反派呢,他是清華大學的一個造反
派頭頭,他曾談起他造反的事。我說都過去了,還談幹麽事,現在關鍵是把工作搞
好就是。我估計他可能隻做得這一屆。不管怎樣,我還是想到北京看看他。(20
06年4月20日)

87年還是88年,陳丕顯找,要我去全國總工會,準備接替倪誌福。我說等
我把香港的事處理好了後,就去北京,請你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沒想到病倒了。(
2006年5月13日)

我在電視裏看就知道江澤民多次找過我,我也找他。×××,他希望幫我安排
見江一麵。但他忙,我不知他為什麽那麽忙,後來他離職前,非常著急要見我。一
次,我就去了北京,江的一個秘書都和我見麵了,秘書說總書記要找你,已經三天
了;但不巧,他外出下農村了。我愛人那時有病,就沒有等到他回來,我離開北京
了。所以始終沒有見到他。我們將來一起去找江澤民吧,他現在沒有那樣忙了,應
該可以見到。

劉華清也親自出麵幾次,幫我聯係,我知道他找我有三次。這些事想起來也很
慚愧。這些老同誌來找我……江講他是“百萬雄師”觀點的;不止一次講,我知道
他講過好幾次。

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記錄“百萬雄師”的,一定能完成得很好(拍肩膀表示相
信),我聽你的,我們一起去找江澤民。江、劉都要去找。(2006年6月5日
 )

◇ 關於自己以及文革研究

你送來的幾本書,我認真地看了,文化大革命過去幾十年了,還提它幹什麽?
我不想再去招惹麻煩,書裏也把我扯上了,幾十年過去了,我們去世後,管他怎麽
說,怎麽界定,那是以後的事,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其實我這個人是個很好的人,我不喜歡搞人。你那時不認識我,可惜了;當時
你要認識我,不會有很多事的。都怪毛澤東,不是毛澤東,那來的文化革命呢。都
是瞎搞。你們現在還寫這些幹什麽?現在我隻想平安過日子,不想那些事了。這些
曆史,等我們死了後再說。反正死了,什麽也不知道了。曆史總是留給後來人去寫
。(2005年12月7日,電話訴說)

談起過去,我經曆了太多的不幸,不是毛澤東搞文化大革命,怎麽會這樣呢?
“七二零”以後,我被關在市一看守所,每天拉出去挨鬥;尤其在民眾樂園那次,
我被打得昏死過去一天一夜。一些年輕人從排水管道爬上去打了我,他們的人也管
不了。難道我真的就是殺人惡魔嗎?……後來在關山一帶的大廠批鬥,我簡直沒法
活下去。那時在監獄支左的一軍一師的一個政委,對我很好,經常開導我,安慰我
。……我不是像造反派說得很壞的人,我這個人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我跟誰都可以
搞好關係。象韓寧夫、趙辛初、陳丕顯、吳官正等,關係很好。……我當了10年
的省委常委,我每次去北京就住在陳再道家裏,他是粗人,有怨氣;“百萬雄師”
抓王力,打錯人打了他,所以他有怨氣。陳再道寫了一本書,他的書稿首先就送到
我這裏來,我看,他在書裏罵這個罵那個的,搞麽事呢?這不好,不客觀。這個書
是張體學的兒子(他的秘書)跟他寫的。(談到陳沒有把客觀真實留給後人,相反
有負麵影響)就是嘛,那為麽事呢?因為他隻有那個境界。

(聽來訪者訴說造反派的遭遇)都怪毛澤東,他不搞文化大革命,就什麽也沒
有了。(來訪者說兩派中都有壞人)兩派中都有壞人,連共產黨內也有壞人,這沒
有什麽奇怪的。(2006年3月21日)

我看你這個人很好,我們合得來,盡管你是造反派,我是保守派,但我跟你認
識,覺得你為人誠實,能客觀地看待問題。我這輩子最遺憾的是沒有人能理解我,
你們造反派總把我當壞人。這是我的不幸。要你們造反派都像你這樣理解我該多好
啊!

“七二零”後,我帶了7、8個人去新華工,張立國卻把公安聯司的搞來了,
把我抓走了。同去的7、8個人全都是“百萬雄師”的高層人員。這一關就是4年
另8個月。……他們在道路旁邊布滿了荷槍實彈的造反派,氣氛相當驚人。反正是
新華工的把公安聯司的人搞來把我們全部抓了。毛澤東在打仗方麵是很不錯的,但
我就想不透他為什麽要搞文化大革命。這是毛澤東一生中最大的錯誤。(來訪者說
:主要是反修防修)要反修防修也不能這樣搞,我們都是受害者……(2006年
4月4日)

(一起在俞家進餐,席間)我太太就是你們造反派的,雖然我們觀點不同,但
在家裏我們不談那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家庭關係一直很好。

……另有一個人也是我想看的,就是一軍一師的政委,原來是軍代表,對我很
好,我在看守所時承蒙他關照。後來他主管法院,是法院軍代表。後來是一軍軍長
,現在在浙江。

李良現在很好,他不喜歡你們造反派。軍人嘛,他就隻那個素質,就素質而言
,他比不上我們倆人。有機會我帶你到他家去玩玩。他知道不少事情,你可以問問
他,但要注意方法。(關於來訪者去年12月贈送的《東湖風雲錄》一書)

我看了後感到不適宜送人,因對前期講得過多過細,所以我考慮後沒有送人。
(按:原來俞意要了幾本,分送他身邊其他的“百萬雄師”朋友讀)怎麽不把“7
20”以後情況寫寫?(來訪者問:你能寫點東西嗎?)我想寫,又能寫,但我的
手也發抖。(來訪者說:你應該寫一個真實的俞文斌,首先必須具備客觀公正,否
則就不是真實的俞文斌)哎,你可以寫好,我可以找章迪傑,再找另一個人來,也
是我們中的人來一起寫。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事。

過去的事情,很多都是毛澤東搞的,文化大革命毛澤東搞錯了,他應負責。

(來訪者說:對毛澤東的評價問題,也要客觀公正對待。文革過去幾十年了,
我們不能用文革思維或文革行為方式看待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我們都是文革過來人
,或多或少都帶有文革情結……)老×呀,有些事,我認為你還是說得有道理的,
我們以後再作進一步交流……(2006年4月20日)

(開始就談起上次提到的《東湖風雲錄》一書)我談談對書的看法,作者是造
反派嗎?他怎麽掌握了那麽多那麽細的資料?總的我認為書是寫得可以的,所掌握
的資料很詳細,具有一定的說服力,但裏麵也有重複的,如王力的事,可以說在這
個問題上我最有發言權。

這個書給人很多思考。這書沒有寫完,尤其是關於“百萬雄師”方麵的事比較
少,“七二零”以後的事沒有。我們丟失了不少資料和文件,現在還可以找到一些
文件和資料,尤其是軍區當時的那些文件,還保存了一些,我都可以拿出來。(2
006年5月6日)

(端午節的電話聯係)老×嗎?有什麽事?(你說你想見《東湖風雲錄》的作
者,他到漢,你能方便見一下嗎?)到時候再說,他寫《東湖風雲錄》時也沒有征
求我的意見,書也出了,我不想再去談過去的那些事情,你就把我的這個意見轉告
他吧。我不想惹麻煩。(你前陣子不是說很想見他嗎?)到時候再說吧。(200
6年5月31日)

(來訪者說需要溝通,說清楚曆史)要是我們不溝通,說不清楚,以後的人就
更說不清楚了。書要重新寫,詳細寫。我們倆好好談談。這幾天我就準備下,我們
一起準備……

(當來訪者談到毛澤東本來意圖是工人階級內部沒有根本的厲害衝突,要聯合
;67年7月從武漢到了上海,心裏很沉重,還問武漢為什麽不能做好兩派的工作
時,俞當即接)毛為什麽“想不通”?他問這個?!這要問他自己!他這邊這麽說
,那邊那樣說,怎麽不搞起來呢?

(來訪者說,毛澤東說“在工人階級內部……”是對的,談當時自己對文革的
看法,讚成些什麽,反對些什麽)你那時要看見“百萬雄師”,你也會參加“百萬
雄師”的……
……

你要告訴美國之音他們的記者,我現在可以給他們談了,我在電視上就知道他
們一直在找我,我那時有病,怕說不清……我是香港的身份……(2006年6月
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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