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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胸口對著上了膛的衝鋒槍時——新兵歲月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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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胸口對著上了膛的衝鋒槍時——新兵歲月之二

發表日期:2007年7月26日
作者:葉暉南


當胸口對著上了膛的衝鋒槍時—新兵歲月2

初到連隊的第二天一早,我還沒有忘記昨天念念不忘的問題。剛剛到連隊,人生地不熟,但好象天下的幹部子弟都有一種天然的聯係似的,我雖然是個才穿上軍裝的新兵,對哪個老兵都得敬重三分,但對汪靜波卻不必客氣。於是我找個機會直截了當地問他我昨天晚上看到那支新奇的步槍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對我也一點老兵的架子都沒有,當即告之,這是剛裝備沒幾天的63式自動步槍,全連就兩支。說著叫通訊員把槍拿來。他是69年的老兵,又是班長,通訊員自然無話可說,當即把槍拿到我的麵前。

我把槍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裏,左看右看,竟然愛不釋手。當年我家覺得這槍漂亮之極,是全世界最好看的槍。看著我這副德性,汪靜波很快就把槍的構造告訴了我。並動手拆卸,也許是興趣使然,他做了一遍,我就記住了。後來到了新兵連還教起了別的新戰士,弄得那些新兵以為我是老兵呢。

野炮一連的連風與我後來到的二連炯然不同。我喜歡這個連隊,他們官兵之間比較團結,待人也真誠。我雖然隻在這個連隊住了短短的一個星期,但留下了好幾件印象深刻的事情。

下連隊吃的第一頓午飯感覺特別香,因為菜用香油炒的。那時部隊的整體夥食水平是相當差的,我曾問過我父母,戰爭年代部隊吃什麽,結論是當運動戰時,吃得較差,這主要在解放戰爭時期,當部隊長駐一地,特別是江南淮南,夥食比我們的連隊還要好些。想想在黑龍江兵團時一個星期才能吃上一頓白麵,初到一連,我對飯菜還是滿意的。

第一次感受人民軍隊關懷和友愛也是在一連。前麵說過,我因為是單個去的部隊,著裝被服都撿的是倉庫底子,背包帶比別人的短一截,打起背包非常困難。三班副知道了後,二話不說,當即把自己的背包帶“卡嚓”一下剪下來一段,用針線接在了我的背包帶上。這件事使我當時還挺感動。

三班副好象是個四川人,平常不太愛講話,隻是悶頭幹事。那時部隊幾乎沒有什麽文化娛樂活動。當兵的自己發明了許多遊戲,當然這些自創遊戲通常不夠友好。在我們野炮營最流行的叫“甩燒雞”。想捉弄誰就偷來他的棉帽,抓住前沿一甩,就甩成了一個“燒雞”樣。受捉弄的,有人在乎,有人不在乎。

有一天,一幫子兵圍在我周圍,問長問短,他們大概對北京的事有興趣。當時三班副就坐在我的對麵。聊著聊著,有人偷偷摸到三班副的後麵,突然摘下他的棉帽甩了個“燒雞”。開始,三班副還沒發火,隻向那人要,那人不給,幾個人來回傳遞,傳一個甩一次。鬧著鬧著三班副火了,威脅道:再不拿來,個老子崩了你們!大兵們誰也沒當真,繼續起哄,說他不敢。

  誰也沒想到三班副動了真格的,他猛地抄起衝鋒槍,從子彈帶裏抽出壓滿三十發子彈的戰備彈夾,插進衝鋒槍,打開保險,定在連發上,“嘩啦”一聲就上了膛。這下可炸了窩,圍在我周圍的老兵頓作鳥獸散。三班副的衝鋒槍追蹤著他們四下逃散的身影來回掃。當時就我一個人沒有動,要說不怕那隻有鬼才相信,我就是愛麵子,心想別讓人家老兵看著我這個新兵蛋子怕死。結果硬挺在坑沿上坐著不動,幾次眼睜睜地看著槍口從胸前劃過去,心裏緊張極了,我想要是被走火的子彈打死可就太冤枉了,死在戰場倒沒得說。

亂了好一陣子,那些開玩笑的兵開始求饒。三班副找回麵子,最後也見好就收,退出子彈,摘下彈夾,關閉保險。我這才鬆了一口氣。一連的兵還挺仗義,鬧完了,誰也沒往上告。

一連軍事技術好,兵自然都有股傲氣。說起演習和打靶事總是津津樂道,到一連沒兩天,汪靜波和一班副老賈又吹起了他們的打運動目標的種種戰績。本人一時好奇,問有什麽秘訣?汪靜波傳了一個絕招,出現意外,來不及測算運動目標的提前量時,就提前兩個密位,保證八九不離十。我不知道他說的是故弄玄虛還是不二法門,反正我記下了,並在四個月後的實彈射擊中當真試了一把。

在一連一個星期,記住的人還有幾個:兩個和我前後腳到部隊的新兵,一個叫姚臣重,一個叫魏興禮。他們都是鄭州鐵路局的幹部子弟,那時候二師很懂得拉關係。還有一個叫王謹的河北滿城兵,寫一筆漂亮的鋼筆字。他講起葷段子眉飛色舞,一些故事很有中國農民特具的智慧與幽默,聽的時候忍俊不禁,聽完一輩子都忘不了。

  提起一連的兵還有一個人很特別,他叫鄭茂寅。70年從河南新鄉入伍。聽說他在文革中是新鄉響當當的造反派。父子二人一同造反,成立革委會時一起當上了新鄉市的常委。此人極懂人情世故,油得一塌糊塗。

  傳聞他口袋裏的香煙隨時放著三種,一種是當年大兵常抽的七分錢一包的試製煙,一種是好一點的試製煙,1毛1一包,還有一種是大前門或彩蝶。見什麽人摸什麽煙,眼雖然看不見,但從來摸不出錯來。

  鄭茂寅常常向別人炫耀他的女朋友如何漂亮,還給我看過一張小照。印象中還不錯。後來龐爾見了真人,用了兩個字評價:“絕色”。

  那是1976年的事,鄭茂寅的女人已經懷孕,她向龐爾發牢騷說鄭茂寅一天到晚不著家,和他當年那些造反派的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不久出了事,毛澤東去世,禁止娛樂一個月。這期間鄭茂寅們飲酒作樂,被抓了起來,從此不知下落。

一連的兵搗彈,玩出的花樣有時讓人哭笑不得。隊列訓練從跑步狀態轉入立定時,要再跑四步才停下。一連有幾個兵養成痼疾,跑到第三步要滑一個墊步才停下。連隊糾正他們,他們還振振有辭,說這樣墊步更好看,應該向全軍推廣。說著一時興起,當即把有這毛病的人集合在一起,示範起來,出乎預料的是,在場的人都認為錯誤的隊列動作確實比正規的動作好看。

一連,一個很有意思的連隊。很希望留在這個連隊裏,可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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