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散文·草樣年華】新中國一代人

(2007-10-04 14:29:09) 下一個
kingofchn於 2007.08.28 11:59 發表在草根文學社,文章編號:4215945

【散文·草樣年華】新中國一代人【社團推薦】


  第一章朦朧歲月
                 
  有時人的思緒猶如薄霧,使你不斷的回憶那已經淡忘的往事。
                 
  上世紀的50年代,當我們隨著列車去往上海,那時僅5歲的我還不知道我們實際上代表著解放後出生的新的一代人。
                 
  那時父親正在北方的某個城市當公安局長,正在忙於剿匪時,被派往上海華東政法學院學習,畢業後作為新中國的第一代檢察官留在上海,我們全家在53年陽曆新年風塵仆仆從山東趕往上海。
                 
  火車喀嚓喀嚓的開行著,在傍晚,靠近南京的長江邊,又坐上過江的火車輪渡。我們姊妹幾個在火車上跑來跑去,嘴裏吃著五分錢一個的黑麵包,興奮極了。
                 
  56年我成了上海高安路的一所小學的小學生,多少年以後我才知道,就在我們這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學生裏既有幾個上海市付市長的孩子,還有許多當時上海市上層知識分子,大資本家,社會名流,著名電影演員,音樂家的子弟,當然還有許多生活在貧民窟裏的孩子。那時這些孩子在課堂上打打鬧鬧,嘻嘻哈哈,誰也不知道之間身份的差別,一直到文革。
                 
  後來我又轉到另一所學校,這時我已經是5年級的學生,開始知道了解周圍同學的狀況了,這所學校又可以稱的上一所“名流學校”,學校的學生居然按其父母的工作單位和身份地位分為華東局派,上海市市委派,上海市人委派,我們的班級有市委宣傳部,華東局組織部部長的孩子,有上海市人民銀行行長的孩子,那時大概由於孩子都還年齡太小,還不知道什麽叫“狗眼看人”,故學生之間沒有什麽等級觀念。
                 
  當然這些“名流家庭”幾乎每家的曆史都能寫一篇故事,在文革中這些家庭也許無一幸免的挨鬥,這個你隻要注意當時的紅衛兵小報或者在文匯報,解放日報,甚至人民日報,光明日報,間或就能讀到他們的新聞。
                 
  那時學生在放學後都要參加課外小組的學習,我們的課外學校小組在一個出生於資本家的同學家中,這是一幢四層的小樓,後邊有一個花園,令人奇怪的是他家中居然駐有一個班的解放軍。每次我們到他家中,在做作業前,他家的女傭都要給我們每個人遞上一杯咖啡或熱氣騰騰的牛奶,外加幾片糕或餅幹。做完作業後,我們在他家的弄堂口玩,同學會從他家中拿出一遝遝簇新的國民黨時代出的法幣,麵額可達2千萬,當然當我們回家時人人成了“億萬富翁”,書包裏裝滿了厚厚的一疊鈔票。
                 
  間或我們還會到另外一家父親是上海名律師的家中做作業,那時上海有電話的人家不多,我們居然在電話本上發現了他父親的名字,由此我們知道他爸一定是個有名氣的人,在他家豪華的客廳裏,擺放了一架鋼琴,有時同學的母親會即興彈上一首小夜曲,我們那時是小學生,不懂,隻覺的很好聽。當然我們更想不到的是他家每人都有一個小提琴,好像是六個,這也許是我最初對小提琴的映像,買一個小提琴成了終生的夢。
                 
  記得剛到上海時是冬天,我們還穿著山東人冬天特有的大棉袍,這對十裏洋場的上海人來說真是“土”到家了,但一聽我們是從山東來得老八路,都十分尊重,解放以後上海本地人一直很尊重來自解放區的老八路,特別是老年人,這應該和解放初共產黨的幹部廉潔自律有關,當然現在今非惜比,人們更懷念以陳毅為代表的老一代上海的幹部。
                 
                 
                 
  第二章淺識人生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發現原來人根據其家庭出身,家庭收入是有所區別的,我的一些住在康平路的同學,在二年級時,我們從來隻能跟他們在他們家的大門外玩,永遠進不了那個有解放軍把門的大院,當然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是幹啥的。真正知道那要到上中學以後。
                 
  當然那時上海的高幹住房要比普通人家要高級,如我家一開始就住在一個法式別墅裏,後來搬了家,周圍都是上海或者華東局的幹部,到了晚上,到處都能看到解放軍在執勤,那些同學的父母都是坐著公家的汽車上下班,當然司機就住在他們家的樓下。
                 
  資本家的子弟永遠那麽有錢,他們口袋裏經常掏出來得是一塊錢或者五塊錢,這一點幹部子弟似乎又比不了,而普通貧民子弟口袋裏永遠都是癟的,哪怕是一分錢也不會從他們的口袋裏翻出來。所以有一次一個據說爸爸當過國民黨連長的同學說他們家過元宵節一個人分了一個湯圓,同學們都大笑,那時太小,誰也體會不出窮人的艱辛和難處。
                 
  那時我們經常徒步踏著青青的麥田到龍華去玩,那時上海的郊區很幹淨,小河裏的水清清的沒有化肥,沒有農藥,一切都是那麽純淨,包括空氣。龍華有個城隍廟,好像還有個龍華監獄,高高的圍牆布著電網,每走到那裏,我都有一種莫名之恐懼,這大概是來自人類天生的對犯罪和監獄的恐懼。
                 
  父親的工作很忙,我記得常常有個把月在家中都看不到父親,有一次還是檢察院裏的一個山東來的老廚師把我帶到外灘才看到父親,就是這樣也沒對我說兩句話,還是那個山東大爺給我買了一份又臭又鹹的醃帶魚加上一碗米飯,打發了我。
                 
  父親到底在上海是作什麽工作的,直到文革期間,我在父親單位和馬路上看大字報,才知道若幹,當許多細節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記得文革結束後,父親有時在閑談中聊到他在上海解放初涉及到的汪精衛的老婆陳壁君,殺害李大釗的當年的執法隊長的案子,在提籃橋監獄提審犯人的一些簡要事情,大概為了保密,父親永遠不對我們深講這些事。
                 
                 
                 
  第三章人啊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進入中學後,學生之間由於家庭出身在進行分化,資本家子弟不再受到人們的羨慕,特別是遇到參軍,考大學這些政審要求很嚴的場合下,家庭出身簡直成了這一代紅旗下長大少年和青年未來前途的一道坎,我至今還體會不出那些家庭出身有“問題”的兒時的朋友和夥伴是如何度過人生的這第一條坎的。
                 
  有一次我聽到這樣一件事,我的一個資本家出身的同學的哥哥參加完高考後,揚言他這次將可能是全國第一名,而他報考的是清華大學,他預言憑分數絕對沒問題,接下來,是整個夏天漫長的等待,他的同學一個個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而他沒有,直到有一天他被送進精神病醫院的第二天,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姍姍來遲,假如早到一天,或許能挽救這個傑出青年的命運。後來聽說還是清華大學采用“可教育好子女”的名額錄取的,可惜時亦晚也!
                 
  當然出身工人,農民,幹部,那時叫革幹子弟,革軍,革命軍人子弟幸運的多,有些人不用考試就進入大學,並且畢業後保送進入國家的保密單位,重要機密行業,或者外事,外交部門。每年春季或秋季,國家一些部門就會到大學或者中學去挑選所必需的人,當然這些幸運兒的家庭出身絕對重要,沒有這些作保證一切免談。
                 
  在大上海住著,處於孩提之間的我還並不知道我們國家那時正處於“三年困難時期”,隻知道家中的飯桌上有了許多胡蘿卜,一隻老母雞要值400元,我家從山東來的奶奶從菜市裏買來肉骨頭,在將肉分離後,將骨頭用鐵錘砸成肉泥,做成丸子。一直到64年,我離開上海,到了山東一個城市,才知道那時國家的形式有多嚴重。我的同學是個畫家,那時他畫了一副畫,我至今還記得的是一個破爛院子裏放了陰森森的幾口棺材,同學說那就是他們家的幾個兄妹。
                 
  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包括我們的父母都不知道什麽叫賺錢和做生意,學校也沒有這方麵的教育,所以餓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現在下崗的人隻要陷於困境中的家庭多是那個時代生人。這就是我國傳統教育的偏差,把人都變傻了。隻知道奉獻,不知道索取,當國家政策一變,登時陷於困境不能自拔。
                 
                 
                 
  第四章文革災難
                 
  對於那個時代的人,文革是個永遠擺脫不了的話題,昨天一個20歲的女孩在網上問我你對文革的定義是什麽?這是個我長期思索的問題,至今我沒有看到任何權威的對文革的定義,隻好按我個人的理解回答她。我說文革是什麽?是中國幾千年封建專製對現代社會的複辟,是對現代社會的反動。她又問那你認為文革難道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回答有!是文革徹底否定了中國的封建專製主義,當然是從反麵,可以說沒有文革就沒有現時代中國對世界的全方位開放,從曆史上說中國人第一次放開了眼界看世界,文革的出人意料的結果是中國終於打開了自鎖多年的大門,從此封建專製將不能再阻擋中國前進的步伐,所以現在還隱藏在中國的封建殘餘勢力隻能靠“戲說”維持在舞台,電視劇裏,卻永遠再上不了政治和社會這個真正的大台麵,當我回答這些問題時,我的腦海裏還在不斷浮動著文革那些場麵………
                 
  文革那年我十七歲,一天當我經過父親工作單位大門口,突然一件讓我終生難忘的事發生了,隻見幾個帶著北京紅衛兵袖章的學生和幾個機關幹部將父親從大門裏推出,又有倆個人猛的壓住父親的胳膊,第三個人則將父親的頭發向後拽………。這情景叫人終生難忘。以後我在機關的有關父親的大字報上看到潘漢年,楊帆的名字,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為什麽和父親的名字連在一起?
                 
  應該說文革是一場人的身份的大分化,我的許多同學,父親是總工程師,教授,一夜之間成了叛徒,特務,學生的身份分為紅五類,黑五類,後來又是黑七類,因為我從來不認為我父親是黑幫,所以我從來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哪怕我沒有資格成為工農兵學員,沒有資格參軍,但是那些出身於資本家,或父母是右派的同學就不一樣,在學校裏他們永遠低調,永遠不在公開場合下開口,也從來不寫大字報。如今這些人已經五十歲左右,當我們的後代要我們回答什麽叫文革,你那時在幹什麽?大概有一千種答案!

  應該說中國能挺過這場世紀大災難,取決於兩個方麵,一個是老幹部,中國這批老幹部在解放後的幾十年裏始終是社會的中堅,文革中盡管黨組織被基本砸爛,中國的經濟幾乎崩潰,但由於有了這批老幹部在,社會似乎就有了公理,有了正義,這些人盡管曾經擁有大權,但基本上沒有人敢濫施自己手中的大權,故陳老總,彭老總一直是人們親切的話題,這就是共產黨得以穩固控製權力的基礎,人民的信任主要來自於對這批老幹部的相信,認為他們能給社會正義和良知,在這場大亂中人性沒有泯滅也鑒於此。
                 
  而第二方麵還是這些老幹部給中國幾千年封建專製社會的衝擊,中國自古以來沒有這樣對老百姓忠心耿耿的大批官員,這一點始終受到普通老百姓的認可,也是中國共產黨得以文革後如鳳凰涅盤重生的基礎。
                 
  人說道天作孽尤可恕,人作孽不可恕,一場文革鬥了多少幹部,真正倒下去的有幾個?
                 
  文革使我們那一代年輕人分成369等,年輕人在各種機會中尋找自己發展的機會,就是在這血與火的鬥爭中,我們還是能夠時而聽到一曲《梁祝》。
                 
  文革耽誤的不僅是我們那一代青年,還有那一代老幹部,那時作為中國共產黨中堅力量的中層幹部正好在40歲左右,可惜了這一代人,到文革結束正好十年,很多人在等待平反後剩下的能夠重新工作的時間隻有寥寥數年。
                 
  這一代老幹部終於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換來了中國的改革開放。這是不得以,這是曆史的必然,這是中國這個有著長期封建製國家由於封建專製還沒有完全退出曆史舞台的必然結果,自那以後,中國將最終走向現代社會。
                 
  我們用幾代人的犧牲,用文革這種特殊的形式埋葬了封建專製主義,從此封建專製不得再生,無論出現什麽“皇帝”。
                 
                 
                 
  第五章文革時人沒有眼淚
                 
  文革期間各種批鬥會盛行,恐怕沒有一個具體的統計全國一天開多少場批鬥會,有多少人被批鬥,有多少人參加批鬥,文革十年一共開了多少場批鬥會,有多少家庭在這些各種批鬥會上家破人亡。
                 
  我有一次經過一家劇院,豁然發現我父親的名字登載在劇院的海報上,原來今天劇場裏正在批鬥我的父親,到了下午兩點,父親才回家,後來聽人說父親在這次批鬥中挨了幾個年輕人的打,可是父親一直沒有向我們具體講過,也許是男子漢的自尊,也許是他們那一代人生來就沒有眼淚。十年文革父親究竟挨了多少次批鬥和挨打,就像其他那些老幹部一樣,直到父親去世我們都不知道。
                 
  但是和老幹部同時受罪的還有另一部分人,那就是所謂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及他們的子女。
                 
  所謂的“地富反壞右”子女,其實這些一睜眼就沐浴在新中國陽光下的青年和普通人一樣上學,接受教育,學習雷鋒,不管男孩女孩心靈純淨的像一朵花,隻有在他們長大才知道自己並不是“祖國的花朵”,而這僅僅源於他們出自不同的娘胎,這真是人生最大的悲劇,這正是中國封建傳統在中國具體的表現,現在誰要還提到誰誰是地主出身,人們特別是年輕人要嗤笑這個人的愚昧,那時可不一樣,一旦你和地主這個詞沾上邊,那就意味著你從此人生到頭了。我們從這就可看出中國確實在進步。
                 
  那時“地富反壞右”子女在個人前途就此葬送的情況下,如何挺過這一段最艱難時期的,我不知道,如今他們也進入了老年,除了個別特別聰明者外,很多人可以說一生終無成就,庸庸一生,但是能在那個時代,特別是這種屈辱的條件下,一個涉世未深的青年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這需要多麽大的毅力和忍耐才能活下來,何況是整整一代人。
                 
  我下放到農村後看到的有家徒四壁的“地主”,有家無隔夜糧的“富農”,滿手老繭的地主富農的子女,每當村裏開批鬥會,他們都要走上台去低著頭陪鬥,這些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嗎?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們大多數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我們已經經過新民主主義革命,但是封建專製主義陰魂就在我們周圍,還是那麽頑固,盤根錯接,咬噬著我們每個人的心靈,要使我們最終擺脫這個可怕的幽魂,唯一的出路就是敞開我們的國門,將封建主義的餘毒從我們包括下一代心中驅除。
                 
  還有,在那個時代,人們沒有眼淚,包括女人。因為你一旦流淚就表示你同情階級敵人,你不服氣,你有怨氣,你賊心不死。

  文革已經離我們有三十年,現在我們和那時的想法有多麽不同,但是我們不管是有了錢還是沒錢,我們都不要忘了到底人生是什麽?我們能為自己的國家幹些什麽?
                 
                 
                 
  第六章共和國的忠臣和“老運動員”
                 
  文革中人們總是戲稱那些一有運動就被提遛出來的幹部為老運動員。我認識一個一解放就在某個大城市任市委付書記的老幹部,也許文化水平較高,喜歡在公開場合批評,故自從59年反右傾後,行政級別一下從10級降到15級,從市委書記降到一個小礦山當生產科長。到了文革前又給他恢複了職務,麵對人生際遇,他似乎毫不在意,經常是一杯濁酒,一碟花生米笑談人生,在種種不公待遇前從來不見其發牢騷,這倒是構成了當時一代老幹部一大特色,就是麵對群眾運動,無論群眾怎麽鬥他絕看不到他對中國共產黨組織本身有怨言,也不對老百姓的過火行為抱怨,這是一代沒有個人私仇的一代幹部。
                 
  那時老幹部的被鬥大多為“政治問題”,某年某月你幹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都被老百姓拿出來掂量掂量。基本沒有什麽貪汙受賄問題,因為那時幹部都在家吃飯,沒有現在那麽多吃請,也沒有什麽小姐,所以現在政府官員經常上館子泡酒吧舞廳小姐在那時簡直是天方夜談。由此可見現在官員腐敗已經到了令人驚心的地步,說起來真正叫人寒心。
                 
  文革結束後,整個國家社會經濟都處於崩潰狀態,而大批的老幹部還在等待著解放平反,最後收拾局麵的還是靠這一批幹部,許多人已一被宣布平反,立刻就開始工作,沒有人想到會要國家賠償。還有一些人還來不及等到平反就閉上了眼睛。
                 
  套具現在的時興話:一個黨員就是一杆旗,那時的老幹部才真是一杆旗,有了他們,中國共產黨才得以在文革結束數年內,將黨組織的各項癱瘓的事項恢複過來,許多老幹部還沒有時間把自己的問題搞清楚,就要去聽取和處理大批群眾在多少年積累下來的冤屈。
                 
  文革之所以沒有造成最後的天下大亂,和中國共產黨有這一批忠心耿耿的老幹部有關,那時許多群眾飽受各種運動煎熬之所以沒有對我們國家完全失望,靠的也是黨內這一批老幹部。
                 
  據說毛主席紀念堂建好後各地組織老幹部去參觀,有的老幹部在毛主席遺體前痛哭流涕,泣不成聲,我想這哭聲也可以算是驚天地泣鬼神了吧!
                 
  有時清明節我去掃墓,看到的許多原本是活生生的人的名字,很多都是在文革前後辭世的,關於文革往往隻有一句話“在文革中受到迫害”。那後麵有多少淚水隻有他們的家人知道。
                 
  有時我想我們現在給學生上什麽政治課講的那些知識如此枯燥無味,我們有那麽多活生生的教育資料為何不能用上。我們那些黨史專家有時間去鑽研那些枯燥的理論,不如創立一個《中國老幹部學》,去從那些老幹部用鮮血寫成的曆史中去探索中國的未來之路。
                 
  中國的這一代老幹部不是封建國家的忠臣,而是從普通民眾中,從中國革命中湧現出來的一批最傑出的人才,盡管由於曆史的限製有人做錯事,甚至犯了嚴重錯誤,但是大部分人以他們的正直無私還是贏得了老百姓的信任,這就是一場文革的文火和武火都燒不死他們的原因。
                 
  而比照現在那些貪官汙吏紀委還沒有找他們談話就嚇得尿褲子下跪真是有天壤之別。
                 
                 
                 
  第七章當哀樂響起的時候
                 
  在文革時代,人們最怕聽到的就是哀樂,記得陳毅元帥去世那年冬天,就像2005年的冬天格外冷,北方下了一場又一場雪,哀樂就在中國北方大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放著,天若有情天亦會下淚,那時家家戶戶心情沉重,中國不可見的未來壓得人人喘不過氣來。
                 
  我父親在被造反派非法關押3年多後,剛剛放回家,當父親回家後已是一身的傷殘,而全市竟然沒有找不到一家醫院給一個沒有定性的“走資派”看病。
                 
  我那時在農村下放,在一個凜冽的寒冬,我們靠在一條在挖的溝渠邊聽了大隊書記傳達中央有關林彪事件的文件,其實我早在去年的10月1號就在境外一家電台聽到了這個消息,我告訴了我幾個同學,人人不相信。林彪事件並沒有改變我們下放學生的命運,倒是父親莫名其妙的在年三十被放回家了,這或許是沾了林彪的光。隨父親帶回家的除了一卷已是處處露棉絮的破被子外,就是父親藏在枕頭裏的一大疊寫檢查的稿紙,如今這些稿紙還放在家中,除了已經有些發黃,字跡還很清楚,成了父親最寶貴和最後的遺物。

  以後就是慢慢的等待平反,其實那根本不可能,倒是造反派有時開大會,又想起父親就又把他拖去鬥一通。
                 
  後來聽人說,有幾次造反派都打算利用批鬥會用學生的力量將父親打死,都被一個支左解放軍就能下來,這個解放軍據說是不對一個營級幹部,父親是個師級幹部,此人現在何處已經無從打聽。
                 
  那時社會上有許多流言,流傳著有關彭老總,朱老總的故事,人們用傳說這些故事在抒發自己的感情。
                 
  那個時代,中國共產黨的許多高級領導人確實是人民的感情的依靠,好像不管中國變到什麽程度,隻要這些老總在,中國就有了希望,人民在盼著這些老人出來,所以隻要報上隻要一登了某個老帥的名字,人們就會私下猜測中央有什麽新政策了。也就是這樣才會有後來的反對“四人幫”的四五運動,人民用紀念周總理表達自己的憤怒。
                 
  中國人民對中國共產黨去世領導人的懷念場麵在中國幾千年的帝王時代從來沒有出現過,誰看到過過去一個皇帝死了老百姓自發站在馬路上眼淚長流送別,這是中國共產黨人的驕傲,說明共產黨確實是來自人民,是人民的黨。
                 
  1976年的四五運動實際是在中國共產黨在一個個失去自己的最高領導人,國家和黨處於萬分危機的情況下人民自發站出來捍衛黨,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保衛共產黨的一個行動,世界上沒有那個黨會有這樣的榮幸。
                 
  巴金老人曾經建議建一個文革紀念館來教育後人,其實不用建,這個紀念館早就留在我們那個時代的人人的心中。
                 
  至今我除了看到少數知識分子寫得文革遭遇外,幾乎看不到老幹部自己留下的任何資料,其實隻要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人都能寫出或講出一大堆事件來。
                 
  也許多少年以後,當這一代人逝去,史學家將無從用更精確的語言來描述那個時代,難道也會用電視劇“戲說”清代王朝一樣演繹幾部文革電視劇,那時說不定又會造就幾個明星,那到是便宜了那些未來的明星們。
                 
  但這一切我們這代人曆曆在目,我似乎還能看到造反的年輕人向無數個老人,這些共和國的創立者衝去,接下來是那些銀發飄飄的老人老淚縱橫,這是共和國的災難,是人民的災難,不幸的是這些災難讓我們這些人碰上了。
                 
                 
                 
  第八章愛的複蘇
                 
  我一直以為中國傳統文化缺少“愛”的教義,從現在教育專家們推崇的孔子等儒家學說,我們看不到“愛”這個字,中國傳統文化裏強調的忠孝不是真正意義的愛,倒是從西方的基督教義中讓我理解了什麽是“愛”,有一次我經過教堂門口,買了一張畫,是用幾十種“愛”的字體寫就的一個大大的愛字,這簡單的“愛”字似乎包括了許多待解的無盡的含義。
                 
  從中國的傳統文學不論是描寫愛的詩歌,還是愛情小說好像也隻能體現“愛情”之愛,至於小說,包括紅樓夢這樣典型的愛情小說在闡述“愛”時,也似乎缺少一些什麽。
                 
  我們這一代是沒有受到正確“愛”的教育的一代,有的是那種泛政治化的“愛”,諸如愛國家,愛人民,但是就是沒有“愛心”。三十年前,我們似乎從來不知道《獨立宣言》,也不知道何謂“天賦人權”,這種教育的缺失使我們很容易接受片麵的政治宣傳。
                 
  所以當在文革結束後第一次看到美國大片《音樂之聲》,心理的震撼不亞於一次地震,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愛,從主人翁瑪利亞甜美的歌聲,從一段《雪絨花》會使我淚水漣漣。
                 
  文革結束後人們看了許多西方傳統大片,可以說從一定程度彌補這一段缺憾。假如我們從小知道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教育,也許文革一開始,我們這些年輕人就不會陷的那麽深。
                 
  春節期間中央台放了一個意大利經典大片《佩拉斯卡》,影片描寫的佩拉斯卡是個牲口販子,為了搶救猶太人的生命,不顧個人安慰,冒充西班牙領事和納粹周旋,無疑在佩拉斯卡這個人身上的某些品質正是中國的傳統教育所缺乏的,中國人的在一些關係到人的生存,人的權利方麵更多的是漠視,所以我們在文革中才會肆無忌憚的攻擊他人而毫不顧及他人的感受。
                 
  記得文革結束後,我曾經發了狂似的收聽澳廣,法廣,甚至台灣的音樂節目,一曲鄧麗君的歌曲會使我們一連聽幾十遍,西方小說,西方哲學著作成了我們的首選閱讀材料。

  在後來的歲月裏我一直不斷的自己問自己,假如再來一次文革,你會加入嗎?
                 
  後來我漸漸想明白了,就是一個社會不管怎麽變,不管我們的社會和生活是富餘或貧困,社會和我們的內心都不能缺少良知和正義,這或許是對“愛”這個字的詮釋。
                 
                 
                 
  第九章空洞的政治教育導致教育的失敗?
                 
  文革中,一次我親眼看到我的一個平時為人相當溫和的同學專門從家中帶來理發工具向一個據說是偽國大之花的教師下手,那個年近五十的婦女無助的按著自己的花白頭發,驚恐的看著鋒利的剪刀從自己頭發中間剪過,留出一道溝,這就是學生發明的“牛鬼蛇神”頭,而這把剪刀推子是我這個同學在學習雷鋒活動中專門買來義務為同學理發用的。
                 
  多年來我一直琢磨一個問題,那就是在文革開始前正是當時中國各項政治學習達到空前程度的時期,學習雷鋒活動一輪一輪推向高潮,學習毛主席著作,學習毛澤東思想其規模遠非現在的任何政治學習可比,同時人們的精神文明程度從表麵上也比現在高的多,但是這表麵的政治活動的熱潮是否掩蓋著深刻的危機。
                 
  從理論上講,學校是開展毛澤東思想思想學習,雷鋒活動是除了部隊以外最好的部門,我們為什麽要學習雷鋒,是雷鋒的精神感動了我們,雷鋒那種急人民所急,愛人民所愛感動和教育了千百萬人,雷鋒為了他人的利益不惜犧牲自己,甚至感動了許多外國人,對於我們那些稱為“新祖國的未來的接班人”的一代,無疑雷鋒是我們終生學習的榜樣,但令人不解的是為何文革一來許多學生成了打人“魔王”,鬥人“先鋒”,當一大批老幹部被他們踩在腳下時毫無憐憫之心。學生的這些行為決不能從雷鋒那裏學來,為何我們多年的教育一旦化為烏有,這難道不值得教育部門,我們的教育政策的製定者思考的嗎?
                 
  按理說新中國的這一代是在沐浴著陽光長大的,內心不可能有什麽卑劣的意識,除非別人有意識灌輸,可是我們那時受到的都是正麵的教育,應該算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吧!何以文革開始,許多學生把過去受的良好教育通通拋棄,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失去了一個人做人起碼的良知和正義感,這是為什麽?是不是我們的教育有嚴重的偏差?
                 
  如今文革已經過去多年了,可惜的是我們現在學校的政治理論課還是重複過去的模式,學生還是像我們那個時代一樣,似懂非懂的背誦那些理論教條,但是滄海桑田,如今我們這個時代早已變為“金錢”時代,人的良知在金錢麵前失色,在腐蝕著這個社會的各個層麵,在“萬能的金錢”麵前,空洞的理論說教將化為一陣風,隻會徒勞,隻會帶來教育的又一次失敗!
                 
                 
                 
  第十章自學之路
                 
  我一直以為人要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那就同動物無疑,不過是個“行屍走肉”,而人最痛苦的是在你應該受教育的年齡卻不能去學校受教育。
                 
  文革毀了一代人,其中也有自己的責任,假如那時我確定一個自修計劃,假如我不放棄,那最終結果也許又是不同。
                 
  我一直懊悔的是文革那幾年自己荒廢掉了,下放農村以後也沒有好好讀過書。而在文革中被耽誤的一代人應該是十幾屆學生。
                 
  等到文革結束猛地回頭一看,我們這幾屆學生已經幾乎是文盲,實際上我的英語除了26個字母,還記得的是起立坐下。
                 
  接下來的當然是自我瘋狂的補課,1978年,我們中有的人考上了電大,白天上高等數學,晚上去補中學的三角函數,立體幾何,語文。
                 
  我幾乎把全部時間都花在英語上整整自學了近十年,到85年考上中國科技大學夜大為止,據我了解這場主要由下放學生為主的學習運動一直持續到上世紀90年代初,時間大約長達十六,七年,然而能夠最終拿到文憑的恐怕僅占這幾千萬人裏的十分之一,而這批人絕大部分人隻要你在工廠企業幾乎都逃脫不了下崗,如今千萬下崗工人裏他們是最典型也最可憐無助的一批人。
                 
  拿到文憑並不一定就一下能改變你的命運,當你老大年齡拿到文憑時,你才發現你周圍的人都有文憑了,而這時人事部門又提出了幹部要年輕化知識化革命化,你有了文憑年齡又過了提拔的標準,達到了其他標準,你不是黨員那你又達不到革命化標準,那個時代的人就為了這一個個人為的限製焦頭爛額。
                 
  因為我是學外語的,那時外語好的人不多,特別是80年代,開始引進外國生產線的國營企業很多,我開始到一些翻譯公司兼職,這時我就發現人的知識是遠遠不夠了。
                 
  中國的大門在80年代後逐步的打開,我們就像一個本來關在黑屋子裏的人突然看到門縫裏透出一些亮光,能呼吸到一些新鮮空氣,那種興奮心情可想而知。
                 
  特別是當外文資料放到你麵前,你看到的是西門子,菲利普,IBM等這些當時看來十分生疏的名字,你翻譯的資料可能是傳統工業機床知識,也可能是當時最先進的技術。你所要翻譯的技術資料的語言也許根本和你在學校裏所學的知識搭不上,這時我才想到也許我在農村並不是完全無用,農村的鍛煉告訴你的就是無論一個人多麽無助多麽艱苦,隻要你用心去幹,總能幹好。
                 
  我的身邊有一批解放以來就工作的老工程師,這些人一生大多經曆坎坷,卻有著極其豐富的專業知識,我一方麵向他們學習,一方麵跳過他們自己查資料,畢竟經過文革他們的知識也老化了,特別是國內幾十年的閉鎖,我們的工程技術人員所掌握的知識在外來技術麵前幾乎完全無用,尤其是涉及標準,法律方麵幾乎沒有人懂得,可以想象我們當時工作多難,所以當我們翻譯好資料,要求翻譯公司派人校對時,翻譯公司的回答,找不到人校對,你們自己校對,校對不了,以後別幹了。
                 
  有一次我收到一套意大利的標準,有2000多頁,國內意大利詞典至今少的可憐,最權威的還是一部文科詞典,當時我才自學意大利語半年,靠著多年的翻譯經驗,啃了半年意大利語終於沒有鬧笑話,完成任務。
                 
  還有一次參加國內某重點煤礦從德國引進的煤礦機械,整整18個月泡在德語裏,把中國煤礦總工程師手冊啃了幾遍,才完成。大概翻譯的字數達到近百萬。
                 
  從80年代初開始,我參與了國內20餘項比較大的引進工程,涉及到大型機械加工,化工,洗衣機製造,煤礦機械,電子裝配,環保。語種涉及到英,德,法,意,西。
                 
  2000年,給一家司法機關當兼職翻譯,使我大量接觸外國的司法文件,這時我開始自學法律,參加法律自考,我發現憑我的英語水平看懂國外的大學法律教科書沒有問題,這時市場上有了美國,英國的一些大學法律教材,有刑法,民法,國際商法,所缺的是一般的法律知識。如今自學法律已經有了四年多,除了現燒熱賣為一些單位翻譯司法材料外,把大量時間用在閱讀美國英國的法律教科書上,沒準一天我還能通過自學學完美國這些教材。
                 
  法律文件的翻譯是項非常艱巨的活,你常常要擔心萬一你寫得文件寄過去對方看不懂不認可那真是一個丟人的事,而法律文件類型很多,沒有大量的時間積累這方麵知識,很難勝任這份工作。
                 
  有一年,我接到中國科大教授-我的老師的電話,一家公司收到美國一家法院來的文件,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麽,要我在兩天內譯出,還要給美國法院寫一份回函,原來這是美國一家公司將中國公司告上了法庭,而法庭後天就要開庭,幸虧有了多年的準備,一天半時間就將全部資料譯完。
                 
  機會隻會給那些有準備的人,如果你要自暴自棄,結果傷害不到別人,隻有你自己倒黴。
                 
  這就是現實的嚴酷性。
                 
                 
                 
  第十一章受辱的心靈
                 
  文革過去多年了,很少看到人們回憶文革的文字,那是因為許多人在心裏受了傷,不管你是整人者還是被整者。文革就是這樣,你羞辱了別人也就同時羞辱了自己。
                 
  我手裏保留了一份由著名作家樹棻發表在1983年第六期《中篇小說選刊》,題為“夜深沉-浩劫中的周信芳一家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這是我目前看到的最好的一篇回憶文革災難的文章,文章以周信芳的兒媳的口氣描寫了周信芳和其妻在文革中如何走完人生最後的道路的,小說描述十分真實,催人下淚。
                 
  有一次中央台十套節目播放了采訪原清華大學校長錢偉長的一段回憶,錢校長回憶他在文革中被派去燒鍋爐,周總理派他出國出席某個國際會議,當時錢校長連雙像樣的皮鞋都沒有,還是周總理當場脫下皮鞋,他就穿著這雙皮鞋出了國,老人在回憶這件事時,似乎不經意的調侃自己,老人用一種幽默在化解自己所經過的磨難。
                 
  現在有時能在電視裏看到一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回憶文革都有點像在開玩笑,似乎誰也沒把文革當回事,像上周中央10套采訪著名演員戴愛蓮,老人回憶她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派去養豬,順便還演示了豬的樣子,令人捧腹。

  然而這些都是名人,還有那些不是名人的,特別是那些普通群眾,也許她或他某天講了一句話就會給人記下來,再過幾天,就有人把你拖上批鬥會上打成反革命,根本沒有你聲辯的機會。
                 
  我還記得的是那時父親單獨關押在一個樓梯口專門為他搭建的小屋內,那天我看到他,他正拉著一板車石頭,手上全是凍瘡和傷口,血淋淋的,旁邊是一個拿著木棍的青年人,他不許我們靠近。我知道每天晚上在勞動結束後還要批鬥他,但我們隻能眼看著無能為力,以後我多次在夢中呼喚:我怎麽幫你,爸爸!
                 
  人在這世上活著,過點艱苦生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靈的傷害,一場文革可以說你陷的越深受害越重,包括那些整人的打手和策劃者,這或許是文革結束後那麽多年誰也不願再提這個話題,都遠遠的避開這個話題的真實原因。這樣隨著日子的遠去,文革離我們越來越遠,而對於現在的年輕人,文革就會像一個迷霧使我們的後人迷惑不解,我們的後人要想從當年的大字報和傳單中來摸清文革的秘密,那就全錯了,因為那些都是些不實之詞,曆史的真實將永遠埋藏在人們的心中,而不會現諸文字,因為如果出現在文字上,那也許還有許多講不清的地方,包括我現在的文字。
                 
  我能記得的是父親在去世前一再給我們說的:“我是冤枉的!”

————————————

作者聲明:我謹保證我是此作品的著作權人,並且此作品係首發於榕樹下網站。我同意榕樹下作為此作品版權的獨占代理人。在撤銷本委托之前,我不再將此作品投給其他媒體,有關此作品發表和轉載等任何事宜,由榕樹下全權負責。未經榕樹下轉授權,其他媒體一律不得轉載。

【編者按】耗費了很長的時間對該文錯亂的段落與內容進行了全麵性的整理和編輯!還望作者下回投稿前給予留心。但確實很高興能編輯這樣的一篇優秀的作品,作者用自己的文字追溯著曆史而來的種種世態及其感想,從敘述到表達都富有意義性高度。作品以真實的心懷與格調闡述著關於現代對過往應有的許多認識,賦有很多很好的教育意義,可貴、難得!兩位編輯特此鼎力支持,冠以社團推薦之名,懇請諸位讀者多多品評!----您真誠的草根文學社編輯:林家大少爺、星從苦海

上海榕樹下計算機有限公司  About Us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