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紅星發行單曲之後,鄭鈞發行了第一張專輯。那張臉孔看不到青春,隻是充斥了被壓抑的迷茫、欲望和理想的紋絡,較之抱著頭的竇唯、鏡子前的張楚還有熱焰中的何勇,這是一個有更多話要說的符號。我喜歡上搖滾樂,開始聽紅堪現場、唐朝黑豹這些老歌兒,是九六年的事情,但是鄭鈞在之前便留給了我印象,這個烙印源自電視上他的MTV,似乎是《赤裸裸》當中一個做無所謂狀扭胯的動作。我從小有一顆不安分的心,而正是這個有所指向的動作告訴我,嗯,搖滾樂還是有點意思的。
九六年,我上初二,我是一個整天手裏麵捧著巴黎聖母院,相信浪漫主義的孩子,晚自習路上我會對著沒有路燈的前方唱起歌兒來。唱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不必過分多說你自己清楚”,唱不知所謂的“憶昔開元宣盛日”,更多的是唱能讓自己心裏莫名悸動的“想說的說了,想做的做了”。
那時候我暗戀一個女孩兒,暗戀到之後七八年多都沒能忘記。我那麽膽怯,沒能給她留下值得回憶的故事,也沒給她說過什麽能心花怒放的話,甚至沒送給她什麽值得放在抽屜小角落裏的小軟皮本兒。她倒是說過一句最浪漫的話,至今記憶猶新。大概五月午後的體育課,我跟小夥兒們在玩單杠,女生們擠在看台邊上坐著聊天。她跑過來,把手攏成個喇叭對我喊:“嘿你到看台上頭給我唱《赤裸裸》聽吧!”然後就是巨大的眩暈和失去思考。而之後的無數睡夢中,我為我的女孩甩頭扭胯,狂唱《赤裸裸》。什麽是《灰姑娘》那樣的純淨甜美,我不知道——在《極樂世界》刻骨銘心的暴發之後,我就知道如《赤裸裸》般狂熱和自毀的暗戀/初戀。
九七年春天我初三,就要畢業,《第三隻眼》發行。十幾個年頭過來了,那時我第一次感受消極頹廢的感覺。直到大家的分離才知道我細皮嫩肉的手上竟然已經做了那麽多無法挽回的事情,“我已不再純潔,可我羨慕那個世界,但願它還屬於你”。我開始寫平生第一封情書。厚厚的一疊紙,我的手顫巍巍的止不住哆嗦。第二天便是答複,拒絕的文字儼然是《門》裏頭哀傷的大提琴SOLO。照完畢業照,大家在嬉笑中唱著“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離去,而我的耳機中卻是“就要離別的時候,我並不想走;顧盼左右,盼望著你挽留”。我不是會哭的孩子,那也不是能讓我哭的年代,但是每當《門》裏麵失真SOLO之前的那兩下軍鼓的單擊響起,我便揪心,緊緊地攥住自己手。
剛接觸搖滾樂的時候,我最為推崇唐朝的歌詞,第一張專輯幾乎沒有出現“你”“我”,而這種人稱代詞的出現我以為是很俗的,包括黑豹。於是對於剛一開始的鄭鈞,我隻是當作好聽而已。誰知這不知何處而來的未名歌手卻將他的毒唱到了我的骨髓中。大概對於我,鄭鈞的《赤裸裸》和《第三隻眼》可以看作是一部概念作品的上下章,這部作品的名字完全可以起個副標題叫做“搖滾樂反烏托邦”。開篇他說會有一處夢幻之地,你根本不用擔心太多的問題,它會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雪山、青草、喇嘛廟;而在第二章卻是——嗯,你已不再純潔,隻能徒勞羨慕那個世界,滅了啊老鄭,全幻滅了。也許是吧,我囈語至此。
之後便是高中的日子,那更是一次巨大的夢囈。我不可避免的接觸到了亨利·米勒,王小波,以及《音樂天堂》如封神榜般的特刊。我開始如強迫症般的四處尋覓一個個新的音像店和書店,隻要是有單放機的地方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還是看書都要響著音樂。我聽一切狂躁和抑鬱的音樂,就是這樣。直到九九年等來老鄭第三張《怒放》,在一個報攤上,我起自行車經過,三秒鍾之內轉了回來投入珍貴的九塊錢零花。到了班上大家都再說鄭鈞出新磁帶了,我啪一下拿出來說大爺我給你們開開眼磁帶應該怎麽放放就應該是怒放。
之後的聆聽,讓我感到詫異,事實上是失望多一些。氣質沒有變,人也絕對沒變。大概混音習慣變了,很明顯;嗯,要表達的東西已經不能輕易抓住,尤其是對於當時很狂躁抑鬱的我來說。“別了,別了”,聲線處理的極為單薄,旋律極為不親和,從頭到尾的吉他音色都是很輕的失真,而歌詞也作怪異的扭曲狀。鄭鈞軟弱了,怕是這次要滑鐵盧?我說跟我沒關係,至少這張專輯透露出來的最基本信息就是不喜勿聽。第三張專輯的老鄭,做出了比轉了型的唐朝超載竇唯和沒轉型的黑豹更令人意外的東西,精致深刻卻不管不顧了。當時沉浸在各類偏門音樂中,去金屬去朋克去死亡去極端,對於國內搖滾樂,觀望之就可以了。唉,當時沒有意識到老鄭腳步一直走在前方,《赤裸裸》應該是國內搖滾樂最早最純正的布魯斯吧,之後的翻唱版本《甜蜜蜜》還有專輯《第三隻眼》裏麵應該有國內最早的GRUNGE,雖然幾年後出現的“冷血動物”被叫做“GRUNGE”之王;當《怒放》當中頻頻出現清亮的伴奏和電音/弦樂效果的時候,我還真沒想到過老鄭已經開始用英倫元素表達自我的內斂了。《怒放》裏那輕盈音樂中的可怕壓抑,唉,我還無力去理解。
嗯,總之直到大學,度過我混亂的玩樂隊的日子,鄭鈞,我敬而遠之了。畢竟整日在國外卡口磁帶中的我迷亂到不能沉靜的去品味一首歌詞。直到工作後,又耐不住寂寞,組了個樂隊。當時就想,要表達什麽?這個時候莫名的想起了鄭鈞,於是找來了《ZJ》還有那張翻唱專輯開始靜下心來聽,嗯,還有那首仿佛科特附體的《一霎那》:風那麽大/撲麵的烏鴉/門口有馬/空氣可怕/雨快下吧/快熄滅煙花/淋濕頭發/停止掙紮 。鄭鈞的作品從歌詞到音樂似乎便是一次對生命的冷眼旁觀、冷言冷語,冷到最後會出現溫暖,但繼而就是幻滅。在《極樂世界》當中他尚且奢望溫暖,《第三隻眼》卻已然看透,於是在《怒放》表現麻木的快樂,最終在《1/3理想》中得以完全沉靜。《1/3理想》的MV我找來看了,看完之後很揪心的感覺,為了自己青春的折騰,更為了自己不安的心免不了以後繼續折騰。似乎有點理解老鄭為什麽會出那張翻唱專輯,揪心的日子裏總該找點溫暖的、值得支撐的東西來寄托下。之後我也愛上了翻玩老掉牙的歌兒,怕是多少受了老鄭的影響了。
跟楸認識是因為Elliot Smith,但是聊得更多的是老鄭。沒有他的話我這篇文字將會更加混亂慘不忍睹。當時說到為什麽老鄭會走到這一步,他壓根就沒出現過什麽明顯的職業策劃痕跡,低調的怕人。最後結論是真實,不較真,很自然很灑,嗯,就是這樣。當《商品社會》《路漫漫》帶領人們指向憤怒的時候,他還曾經在《回到拉薩》《馬》當中狂喜過,當《塑料玫瑰花》《花兒為什麽這麽紅》帶領人們冥想絢爛的時候,他又去在《悲劇 悲劇》《1/3理想》當中型而上。顧左右而言他,所有的曲目八麵飛來聚合成一個立體的晶體,這就是真實的人。鄭鈞不會/不屑像許巍、汪鋒那樣成為小青年兒們寄托逝去青春的一枚紀念幣,他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絢爛的故事。能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邊一朵雲,也能低頭四十五度俯視街頭一砣屎,這就是真實。
似乎說的過於思辨了,抑或鄭鈞所有作品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禪?從《無為》到《不得安息》到《生命樹》再到《蒼天在上》,專輯《長安長安》能讓我感到撲麵而來的優秀,而其中濃重的禪意是給我的第一印象。
縱然《美好73》《長安長安》的矯情顯而易見,縱然《奴隸努力》《衝動是魔鬼》的調侃掩蓋了形而上,縱然《Old boy老男孩》講了一個不知所雲的故事,但仍能夠看到一股傳承於《慈悲》的佛意撲麵而來。想起他在舞台上不知看去什麽地方的眼睛,作品出現如此痕跡,大概也是很正常的吧。雖然表達得很辛苦,有些力不從心,但仍能讓我想起了傳說中那個小孩童。紈綺子弟的青春日子過後,他遠走他鄉去苦修,參悟夜空大地,參悟時間空間,最終被人叫做釋迦牟尼。在中國搖滾樂當中,他腳步輕悄悄,一直走在前邊兒,可是老鄭的未來會怎樣展現出來呢,是仙還是佛,是邪還是魔,還是僅僅一個騙過了我們大家的機靈鬼?
鄭鈞--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佤族伴唱:
獨:哎,離別的時候不要太傷心嗬
合:是的,是的,不要太傷心
讓我們一起唱歌吧,讓我們一起跳舞吧,
不要分甚麽高低貴賤,大家盡情歡樂吧!)
我曾經以為生命還很漫長
也曾經以為你還和以前一樣
其實我錯了一切全都變了
就在你轉眼的一瞬間一瞬間
我聽見你說
(佤族伴唱:多麽甜蜜迷人嗬)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所以我們不要哭泣所以我們不要回憶過去
所以我們不要在意所以我們不要埋怨自己
(佤族伴唱:
讓我們一起唱歌吧,讓我們一起跳舞吧,
不要分甚麽高低貴賤,大家盡情歡樂吧!)
總盼著和你能有個好結局
可惜我力不足我的心有餘
如果我哭了也許是我老了
因為我變得很脆弱很脆弱害怕聽你說
(佤族伴唱:多麽甜蜜迷人嗬)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所以我們不要哭泣所以我們不要回憶過去
所以我們不要在意所以我們不要埋怨自己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佤族伴唱:
如果你愛上哪位姑娘,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如果有人想傷害她,你要用弓箭去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