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宗璞小說影射錢鍾書

(2007-08-10 19:05:14) 下一個

宗璞的《東藏記》,有總評去年小說的文章,將其列為最好的長篇小說之一。說其為去年(2001年)的小說是不確的,因為《東藏記》最主要部分即從第三章至最後一章,刊在《收獲》2000年第6期上,而第一二章更早在五年之前即刊於《收獲》。但稱其為去年或近兩年最好長篇小說之一,那是不錯的。我先還杞憂,在這喧囂浮躁的年代,能有多少人靜下心來讀完這樣的長篇小說?耐心等了一年,在我有限的視野內芩憧吹攪思鈣?奚臀淖鄭?淖侄級絛。?負踔壞扔誚瀉茫?易鈈郎偷娜疵惶岬健?/p>

《東藏記》所寫大學為西南聯大,主要人物孟弗之原型為宗璞先生父親、哲學家馮友蘭,應是無疑義的。因是小說,其他人物無須一一索引,但中間插入的一對夫妻尤甲仁和姚秋爾,卻令人起疑。尤姚夫婦"剛從英國回來",尤與孟有師生之誼,此番來校出於孟之邀。且看小說對其夫婦第一次來孟家的描寫:

兩人滿麵堆笑,滿口老師師母……(為免引用太多累贅,省略無關語句,以下同--引者)兩人說話都有些口音,細聽是天津味,兩三句話便加一個英文字,發音特別清楚,似有些咬牙切齒,不時互相說幾句英文……尤甲仁說,英國漢學界對孟師非常推崇,很關心孟師的生活。弗之歎道:"現在他們也很艱難,對倫敦的轟炸比昆明劇烈多了。"甲仁問起弗之著作情況,弗之說:"雖然顛沛流離,東藏西躲,教書、寫書不會停的。"又介紹明經道:"現在這樣缺乏資料,明經還潛心研究甲骨文,他又喜歡寫詩,寫新詩,可謂古之極,也新之極了。"尤、姚兩人都向明經看了一眼,姚秋爾笑笑,說:"甲仁在英國說英文,英國人聽不出是外國人,有一次演講,人山人海,窗子都擠破了。"尤甲仁說:"內人的文章登在《泰晤士報》上,火車上都有人拿著看。"錢明經(當時在場另一教師,引者)忽發奇想,要試他一試,見孟先生並不發言,就試探著說:"尤先生剛從英國回來,外國東西是熟的了,又是古典文學專家,中國東西更熟,我看司空圖《詩品》,清奇一節……"話未說完,尤甲仁便吟著"娟娟群鬆,下有漪流",把這節文字從頭到尾背了一遍。明經點頭道:"最後的'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我不太明白。說是清奇,可給人淒涼的意味,不知尤先生怎麽看?"尤甲仁馬上舉出幾家不同的看法,講述很是清楚。姚秋爾麵有得色。明經又問:"這幾家的見解聽說過,尤先生怎樣看法?"尤甲仁微怔,說出來仍是清朝一位學者的看法。"所以說讀書太多,腦子就不是自己的了,有些道理,這好像是叔本華的話"明經想著,還要再問。弗之道:"江先生主持中文係,最希望教師要有外國文學的底子,尤先生到這裏正是生力軍。"明經暗想連個自己的看法都提不出來,算什麽生力軍。

如此引仍太累贅,占篇幅太多,下麵分重點略引,反正以上一段已可讀出個初步印象,反正尤姚夫婦在小說中重新出現又間隔了好幾章。略引重點,也就是小說描寫的尤甲仁以及姚秋爾的特點。

尤甲仁特點之一,仍是上引中已寫到的學識豐富卻無自己見解。一次中文係安排尤演講,他不講小說、理論或翻譯,講的是《莎士比亞和湯顯祖》,戲劇非其本行卻信手拈來,先大段背頌幾個莎劇梗概,抑揚頓挫聲調鏗鏘,很有戲劇效果,又把《牡丹亭》幾段著名唱詞一字不差背了下來。"雖然整個演講內容豐富生動,卻沒有說出比較的是什麽,思想上有什麽同異,藝術上有什差別。同學們聽了,有人讚歎,有人茫然。"有人隨口說:"外國有些漢學家就是這樣的,隻知摳字眼背書,沒有自己的見解思想。"此話尤姚得知,大光起火,因為他們是隻準自己刻薄而聽不得一句閑話。

尤姚夫婦的特點之二,就是刻薄嘲笑他人,他人失戀要嘲笑,他人獨身要嘲笑,他人左傾勇於批評不民主,也同樣嘲笑,而"尤甲仁素來不發表帶有政治色彩的言論,有人說他清高,有人說他自私。"由於兩人的刻薄,他們所居處被人譏為"刻薄巷一號","大家見他輕薄,都不與他談論。他們似有所覺察,稍有收斂,但還是免不了以刻薄人取樂。他們這樣做時,隻覺得自己異常聰明,淩駕於凡人之上,不免飄飄然,而毫不考慮對別人的傷害。如對方沒有得到信息,還要設法傳遞過去。射獵必須打中活物才算痛快,如隻是閉門說說還有什麽趣味。"

特點之三,那就是刻薄不足,再加之以謠言了。在這點上,姚秋爾起了很大的作用。尤姚兩人說話深遠,精於點撥,他人缺少想像力的無中生有"經過了尤、姚之手,越來越豐滿,真成了一部言情小說。謠言的傳播象瘟疫,在有知識的人群中也不例外。……按以尤、姚之才,完全可以另起爐灶來創作,但他們是要傷害活人,才感到快樂。製造謠言還要傳遞謠言,這才完整。"

如此行徑,人們最初不在意,"時間一長,大家都覺得在尤甲仁豐富的學識下,隱藏著一種讓人猜摸不透的東西。"人們感到憤慨兼感慨,"看來學識豐富的人不一定心地高貴。人還是太笨,竟沒有一條法律能有效地懲治造謠誹謗者,一任謠言的毒汁傷害別人。"如此行徑,當然要引起周圍人的反感,一次朗誦會上,由於尤甲仁當眾無禮傷人,輪到他朗誦時,有人當場退席。如此行徑,最後也就引起飯碗問題,尤擔心會被學校解聘。正巧此時,聽說已經淪陷的天津、上海反倒安靜,於是尤姚夫婦就在眾人唾棄中黯然離去了。 還有一些細節描寫頗為傳神,如尤姚夫婦關係和諧融洽,互讚互賞,"自矜高潔,如在雲端",兩人"常到綠袖咖啡館閑坐,看窗外的水波垂柳,兩人還以垂柳綠袖相唱和",而家中的布置"簡單樸素,隻有一本厚重的牛津字典,略顯特色。"孟弗之對尤,自始至終可說極盡推舉維護之能事,人說尤自視太高、刻薄傷人,罵倒一切,令人寒心等等,話傳到孟處,"弗之笑笑說他平日教課還算盡責,近日又寫了幾篇考據方麵的文章,雖沒有什麽新見解,也還是努力的。因有孟先生說話,議論逐漸平息,但尤、姚的去誌並未減少"。顯然,有孟在,尤在大學裏還是混得下去的,但他們終於離去,為眾人不齒不是主因,主因是為追求個人的生活舒適。

引用及此,稍稍熟悉點文壇掌故的朋友已不難猜到,尤甲仁、姚秋爾夫婦的原型是誰了吧?是錢鍾書、楊絳夫婦,雖然楊絳當年--按照其回憶錄所寫--並不曾去昆明聯大,而是自英回國後直接回了上海家中。如果聯想起,在《東藏記》第一二章和其後各章發表之間間隔了五年,五年之間,為錢鍾書是否說過馮友蘭什麽什麽,宗璞和楊絳之間的文章往還,如此原型猜想就更有情由了。我甚至懷疑,小說對關尤姚夫婦的許多細節描寫(有的尚未引到)如此下功夫,象是作者生怕讀者不去做原型猜想或猜錯了方向似的。 可這樣寫是必要的麽?錢鍾書是否說過馮友蘭什麽,宗、楊之間的文章應該算是說清楚了,兩人文章間的是非曲直如果無法讓對方認可,那就應相信讀者,讀者不一定就判斷不出。何必再把小說寫得讓讀者往原型猜想的路上去呢?小說可以虛構,怎麽寫包括如何利用實際生活中的原型,是作者的自由,但利用小說如何如何,從來就不是高明的創作之法。所以,這裏的不必要,更主要是對《東藏記》本身而言的,至少在我看來,尤姚夫婦的描寫或根本上這兩個人物的存在,是小說中的累贅,非小說人物關係中的必要存在,而且與整體氣氛也不合。一部極好的小說,一群可愛的少女,一組有血肉的正直知識分子,卻搭上這兩個人物,令人堵心,令人禁不住要為作者感到惋惜。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