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
(2008-02-27 19:35:35)
下一個
在外漂了十幾年,有時狂想念我的姐姐。
我家是三姐妹。上麵兩個姐姐,相差一歲多。我最小,差她們三四歲。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我們家經常有好看的“戲”出演。
我跟我姐姐的關係特鐵。我們從小就是一個戰鬥的集體,無論刮風下雨,永遠緊密團結在一起。有什麽知心話都在小集體內公開;誰做了錯事兒出了什麽漏子,我們常常會互相包庇或共同擔待。
大姐最孝敬,我媽哭,她第一個陪著掉淚。別看長得跟麻杆兒似的,幹起家務來,一個頂仨。我和二姐誰被欺負,她掄起小細胳膊就跟人家急,也不分對方性別和個頭大小。家裏沒哥,大姐就頂替了。二姐心地善良,多愁善感,朋友的朋友的傷心事就能輕易把二姐撂倒。外號“林妹妹”,是個淚美人兒,動不動就往醫院跑,幾乎是抱著藥罐子長大的。雖然比我大幾歲,可她才是家裏真正的“老幺”,全家人都不得不讓著她哄著她。我嘛,因長得跟誰也不那麽像,我媽經常隨手抓起手邊兒的一匣子,語氣凝重地說:這是你生身父母給你留下的。。。。知道我在我家的處境了吧?四舍五入約等於,基本就是一撿來的。
(一)遊泳
我小的時侯,常常是兩個姐姐玩過家家或遊戲的道具。有時為了戲情需要,她們還會煞有介事地用彩筆往我臉上胡畫,讓我扮成貓啦,小鴨子啦什麽的。遊戲規則經常是,二姐打中大姐不算,打中了我才算贏。所以,身為我的保鏢的大姐的每一次玩忽職守,都會給我小小心靈留下難以名狀的悲憤與委屈。
兩個姐姐都酷愛遊泳。大姐小學三、四年級就能在水上漂千米路了。有一回,她們在遊泳池的深水區玩兒這樣的遊戲。大姐抱著我踩水。二姐一巴掌拍到我的頭,雀躍著跑開。大姐一急,就丟下我追過去反擊。我被撂在水中間四麵無靠地撲騰了好一陣子。等大姐回過神兒,撲過來拎起我時,我已咕嘟咕嘟嗆了好多水。小命兒差點沒搭進去也說不定。緩過氣後,我,嚎啕大哭~ 那哭聲,能把二裏地以外的狼全招過來。事後,兩個姐姐使勁巴解我討好我,我就免了她們一大狀。嗨,這人小吧就是好唬弄。你想,她們犯了多麽嚴重的錯誤啊!
(二)載歌載舞
在我上學前,父母各處兩地大概有兩年左右。印象比較深的是,我們每次坐火車去看爸爸,都在火車上不停的又唱又跳,把所有會唱會跳的全來一遍。惹得整節車廂裏掌聲不斷,笑聲不絕。到了晚上,當列車的隆隆聲漸漸把人們催人夢鄉的時候,我們三姐妹幾乎是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地從臥鋪上掉下來,“咚咚”地把周圍的人吵得一會兒一個驚醒。我們摔得那叫一個疼,但誰也不吱聲,捂著腦袋默默地爬回臥鋪繼續睡。被吵到的大人們都半哭不笑地大誇我們仨:出奇的“安靜”,真是 “乖”極了!
兩個姐姐以及周圍很多鄰居姐妹,都是學校的文藝骨幹。她們經常在樓道裏,編排各種文藝節目。跳過白毛女,唱過紅燈記,說快板兒書,還有很多民族舞,等等。大姐經常是主角。二姐是配角。我是優秀的群眾演員兼打雜兒的。
大姐上中學時,有一陣兒在學校文藝隊裏領跳“大紅棗”舞,說是要上電視。在家一沒事兒,端個空盆或是枕頭,左一送右一送,再抖著碎步,婀娜著身板兒自轉一下。。。看大姐跳舞真是種享受,往那一站就是一優美造型。那時姐姐婷婷玉立,我矮小五短。說實在的,我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自卑,產生心理“陰影”的。覺得我媽不一碗水端平,把我生醜了。
二姐呢,愛唱歌,家裏的戲匣子一開,她就跟著“尖嚎”,以至於我在家很少能欣賞到原版的聲音。一曲鄧麗君的“想你想斷腸”,她抖著聲音做“斷腸”狀,樣子甚是嚇人。幸虧我總會想辦法逃走,不然很難想象被嚇大的我,會長成什麽樣兒。
我在這樣很“文藝”的環境裏泡到六、七歲時,也被拎上了戲台。記得是演一段舊社會的場麵。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我的“媽媽”迎著風,進三步退兩步,艱難地前行著。四周一片昏暗,隻有一束慘烈而昏黃的燈光跟著“媽媽”來回移動。我,抱著“媽媽”的大腿,仰著(塗過的)蠟黃的小臉兒,拖著長腔,悠悠淒淒地喊出三個字(台詞): 媽~ 我餓~
(三)誰怕誰
我家樓上,曾住著一位“公子哥”。家境富足,衣食無憂。他有一哥一姐,都是很小就離家當兵提了幹。其父母也都是高知加高幹。公子哥跟我二姐同一屆。又狂又傲。見著女生從不抬一下眼皮,一副任人都看不起的嘴臉。不見他跟誰動過粗,罵過架,但他是方圓多少裏地以內的“霸王”。連小地痞流氓也都不敢在他麵前齜狃。他說話的時候,還有些結巴,眼睛一歪咧一歪咧的。別說,這些還成了他的 “魅力”所在,有一群毛小子模仿他講話的風格,結結巴巴,眼睛一歪咧一歪咧的。真得是看不出也想不明白,他哪點兒有魔力能這麽鎮得住人。我們姐兒仨可不吃他那一套!平時撞了麵,鼻子朝上,隻當他是空氣。
估計這小霸王也有不平衡的時候。一次他跟一小哥們兒一起,往我家陽台上扔鞭炮。劈裏啪啦震天響。我和姐姐,兵分三路,一個往樓上陽台,一個往樓上北窗戶,一個往樓上南窗戶,一個接一個朝上扔小鞭炮,展開猛烈還擊。朝上扔時有一定的難度,因為要躲開樓上甩下來的炮。但我和姐姐堅守陣地與小霸王頑強戰鬥了大半個下午,直到樓上“彈盡糧絕”。以後再撞上這位小霸王,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跟以前一樣,互相麵無表情,猶如陌路行人。誰怕誰呀!
不過,他姥姥常常跑我家來跟我媽嘮家常。除了說說鹽怎麽鹹醋怎麽酸外,有一次被我聽到的是:我們三子說,你們家仨女兒很厲害,很特別,很。。。。記不全都“很”什麽了,反正是用了無數排比句。應該是,這位小霸王被我們的戰鬥精神和勇猛氣勢徹底擊垮了。
(四)逃罰
我家二姐,有一次闖了禍,記不清是為的哪一樁了。於是我和大姐就在媽媽回家前一分鍾,把二姐藏起來。然後特諂媚特殷勤地圍著媽媽打轉。我媽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問:她跑哪裏去了?快叫她回來。我和大姐異口同聲說:不急!就讓她在外麵大風口裏多站會兒,好好反省反省。我媽盯住我的眼睛,持續三秒鍾,然後開始在家裏的床下門後一通翻找。一邊嘴裏念叨:她藏哪兒了?我和大姐堅持一幅木瓜臉。媽媽翻騰累了正要放棄時,忽見窗簾飄飄蕩蕩,伸手一扒拉,二姐直挺挺站在窗台上,像小魔鬼似的衝著我媽嘿嘿傻笑著。嚇得我媽一個趔跌坐到了地上。我和姐姐,爆笑一團。
(五)初戀
大姐十八歲左右,開始戀愛,愛上的還是一位禿頂外帶連腮胡的青年。大姐覺得他風度翩翩,長得酷像馬克思。可是年紀輕輕就禿頂,在當時我和二姐的眼裏,那可算一等殘廢。我和二姐私下勸她悔悟,可大姐哪會聽我們倆個毛丫頭的。告誡我們要對領導絕對封鎖消息。一天晚飯後,人家約會姐姐去看電影,姐姐欣然應約。說是第一次,要我們配合一下。任務很艱巨。因為家裏領導一向嚴格要求我們,晚上8點後絕對不允許離開家。我和二姐隻好硬著頭皮演戲,高一聲低一聲大姐大姐的勤著呼喊,絞盡腦汁,讓父母覺得大姐在家跟我們一起。媽媽過來問:你姐呢?哦,她在廁所。又過來問:你姐呢?倒垃圾去了,馬上回來。再問:你姐呢?姐已經睡著了,媽你怎麽不問問我呀?真偏心我姐,哼!。。。幾個驚險過後,大姐終於悄悄掛門回來,立即被我和二姐撲上去“暴打”了一通。我們緊張得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我二姐頭冒虛汗已臨近虛脫。
後來,我和二姐還是合夥告密到了父母那裏。實在是不知道,美貌如花的大姐跟禿頂青年在一起走下去到底合不合適。其結果是,遭到父母強烈地、不依不饒地反對。當我和二姐看到溫柔賢德的大姐跟父母爭執後,刷拉拉落下的眼淚,心裏非常內疚。於是又力勸父母,妄圖幫著大姐挽回這段純真戀情。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大姐最終被強權領導遏製了她的初戀。他們從牽手到分手,僅僅維持了兩三個月時間吧。
在大姐跟禿頂青年的風波過後的一年左右,二姐開始有故事。她因為常常往醫院跑,在醫院裏邂逅了一位,據二姐說,氣質極佳,白白淨淨,彬彬有禮的一位帥小夥。但他是個瘸子。一開始,是二姐主動上前幫他開門讓道兒,小夥回饋儒雅的微笑。再後來的後來,二姐在醫院總是巧遇到他。然後,經常聽二姐有事沒事地提到他,可惜呀可憐的感歎。以為她隻是同情心發作,我和大姐沒怎麽搭茬。但有一天,二姐無限神往地喃喃自語道:“我要嫁給他,我要伺候他一輩子!”。看到二姐眼含柔光神情異樣,我和大姐頓悟:二姐動了真情!
為了“挽救”二姐,大姐以過來人姿態,對著二姐大小道理一通白霍,勸二姐懸崖勒馬。我的主攻方向是,嚇退那位(二姐的)白臉王子。於是當了一回二姐的大燈泡,聲稱是二姐的住對門的鄰居、好友。然後對著那位青年八道胡說:唉!你可不知道,她家父母很霸道,說一不二,很難相處。上次棒打鴛鴦,她大姐差點兒沒神經了。隻要見她父母在家,我都不敢敲她家的門兒。她姐她妹也不是那省油的燈。。。。。可是很快我和大姐意識到,我們再怎麽折騰力量也不夠。無奈,還是交給上級處理了。結果可想而知。不過二姐沒大姐那麽拗,也可能是沒陷得太深。隻是以淚洗麵了兩個晚上。她躺在我的旁邊,大顆大顆淚珠子滾下來,想不陪著哭都難啊!
我媽受到嚴重打擊。她雖然嘴上不說,心裏一直以為自己女兒個個都能嫁得出色。而且我媽的自信也是有源有頭的。正式的非正式的真的假的,反正湊上來攀親的人很多。街坊鄰居見了我媽就一通海誇,什麽三朵金花啦,又孝敬又有禮貌啦,又能幹又懂事啦。。。。也不管是不是恭維話,我媽是全當真的聽。所以,一直很(盲目地)習慣性地驕傲著得意著自信著。這可倒好,老大老二的初戀,怎麽全跟 “殘疾”人粘上了?
我媽越想越氣,就把我和姐姐統統揪過去訓話:你們仨個,啊~,在終身大事上,怎麽一個比一個糊塗?我怎麽養了一群傻子。。。。。。平時,我家領導訓我姐時,都是這樣連鍋端地把我也捎帶進去,我也從不計較。但這回,我可不想跟姐歸類。所以亮著嗓子回嘴:不包括我啊!禿頂不能嫁,瘸子更不能考慮!媽,我支持你!我媽趕緊改口:你們兩個當姐姐的,啊~,怎麽還不如你們最小的妹妹懂事。。。。唉!看來,我們家就指望著我,老三,是唯一正常的大明白人兒了。
話趕話說到了我自己。既然已經眉飛色舞地把姐姐們的初戀抖落了出來,那自己那點視為珍貴的最初聯思戀想,也呼應著搬上“戲台”亮個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