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記事 第 一章

第一章 1 下了一夜的大雪，遠近都被包被在一派銀裝素裹之中。北陵塬遠遠地看上去象一條銀色的巨蟒，盤臥在大地之上，在臨近黑峪口的地方，突然掉轉頭向東南方伸去，拱出一個巨大半圓形的肚皮來，突兀地伸西南方。不過，在這雪花飛舞的寒冬之夜，這圓形的突出部倒不是十分的明顯，隻是對麵的南陵塬深深地凹陷進去，遠遠望去，好象一個幽深的峽穀一般。溈水河便繞著北陵塬的走向，也緩緩地向東南方向流去。位於南北二陵塬處的武功縣城，是一個相對比較開闊的地帶。由於溈水自西而來，漆水自西北向南，漠水自西而來，諸河相匯，穿流其中，形成了一個相對寬闊的河川地帶。這是渭北黃土高塬上特有的一種地形地貌，也是大自然千百年來鬼斧神工的自然傑作。由西北方向延伸而來的大溝壑，在這裏衝破渭北高塬，形成一道峽穀，衝向寬闊的渭河平川，同時，該大溝壑又向西南一轉，繼續向前延伸而去。於是，這裏自古以來就是渭北高塬東南西北的交通樞紐，北通乾州，西接扶風，東迄興平，南臨渭水，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武功縣城位於三河之中，北倚北陵塬，南有漆水相隔，東西各有漠河和溈河形成天然屏障，易守難攻，是渭北高塬和重要的要塞。自古就有先民在此活動。唐虞時，此處便為炎帝薑姓封地，稱有邰國。商朝後期，古公亶父由豳南遷於“岐山之陽”，此處便為周族活動的地域。秦時邰地分為武功，有邰和美陽三縣，屬內史，漢王莽新朝天鳳二年改新光縣，至東漢永平八年，複武功舊名。這天黎明時分，在漆水河畔，北陵塬下的一間小茅屋內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老人的劇烈的咳嗽聲，隨著隻見窗戶亮起了一縷燈光，過了一會兒，隻聽小屋子的門“吱嚀”一聲打開了。一個約摸十七八歲的農家少女用手一挑掛在門上的厚厚的門簾，走了出來。她手裏拿著一個用藤條編織的籮筐。很明顯，她是出來取一些柴草燒炕的。在關中一帶，在這滴水成冰的冬季，人們都用火炕來取暖，以抵禦這寒氣逼人的冰冷，渡過這漫長的冬天。由於父親患有涼病，快到天明時，火炕的溫度漸漸低了下去，已不足以抵禦這寒冷的天氣，尤其是象今天晚上這樣一個西北風卷著漫天雪花的冬夜。剛才，父親的咳嗽聲提醒她是應該再給炕洞裏加一些柴草的時候了。於是她起身出門，提著籮筐想取一些柴草回來。這時候風正緊，雪也正猛，她剛一打開門，就有一股強風向她襲來，卷著雪粒撲向她的麵孔，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身子也跟著哆嗦了一下。還有幾粒雪片不由分說就鑽進了她的脖領，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頭，把棉衣裹得更緊了。門外的積雪大約有一尺多深，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由於地上的積雪的映照，四下裏沒有一點黑夜的感覺，倒是一片不明不暗的景象。遠近的一切都依稀可辯，隻是飛舞的雪花把一切都攪得紛紛揚揚的。她的腳踩在積雪上，發出清脆的“嚓嚓”聲，從這聲音中，她知道今夜很冷，雪一邊下著，一邊凍著，並不象人們平常所說的那樣“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夜下雪也冷，她在心裏思忖著，便向柴草垛走去。柴草垛在屋後的空地上，離草垛不遠，便是漆水河，她家就在河岸邊。今由於雪大，漆水河已經被雪覆蓋了，河麵上已經結冰，再也聽不見平時的嘩嘩的流水聲，整個世界就象死一般靜寂，全被這風雪吞噬了。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零星的犬吠，再者就是幾聲雞鳴。雪光的明亮使得雞們過早地報曉，這是雪夜裏常有的景象。她來到草垛前，用手分開圍在草垛周圍的玉米秸杆，露出裏麵的麥秸，她剛屈下身去，用手去扯那麥秸，不料摸到的東西幾乎把她嚇個半死。她的手似乎抓到一個人的衣服，往回一扯，沒有扯動，待低頭一看，卻是黑乎乎的，似乎有個人躺在裏麵。她驚叫一聲，同時跌坐在雪地裏，失聲問道，“誰？，誰在裏麵。”靜靜的雪夜仍然是死一般地寂靜，草垛裏麵沒有一絲聲息。她竟然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是呆呆地坐在雪地上。屋外的聲音早已驚醒了屋內的父親，女兒異乎尋常的聲音使得父親感到出了什麽事，他不顧一切地衝了出來，來到屋子後麵的草垛前。“咋咧，蘭花？”那個叫蘭花的姑娘此刻還坐在雪地裏，用手直指著草垛：“那裏有個人！”父親從雪地裏拉起女兒，自己慢慢地向草垛走去，他要看個究竟，到底是什麽人鑽進了他家的草垛，為什麽要鑽進自己的草垛，難道是討飯的叫花子麽？但他又覺得不可能，自己這裏是一座獨莊，平時很少有人來光顧，那麽，在這樣一個風雪之夜，怎麽會有人鑽進自家的草垛子中，他到底是幹什麽的？帶著滿肚子的不解和狐疑，父親走近了些草垛，用手撥開周圍的玉米秸稈，他要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