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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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門陣 5

(2007-09-16 15:18:25) 下一個

5.

老天官寇準那天晚上就在天波府裏住了下來。準確一點地說,是在靈棚裏呆了下來,因為他說是要為故友守靈。昨天老天官曾到南庭宮去看望因病在家賦閑的八閑王,當時八賢王趙德芳就告訴他說天波府老太君上書,請求皇上恩準,要舉家遷回河東,這封書劄暫時還在南庭宮放著,並沒有轉交給萬歲爺,因為賢王爺還沒有弄清楚老太君舉家遷回,辭官不坐的真實意圖,隻是說要送六郎靈柩返回故裏。老天官寇準一聽,就覺得這裏麵有事兒,偏偏在這個時候,什麽事情都趕在一起了,這也有點太巧了,死的死,散的散,難道說天波府就這麽一下子從京城消失了?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楊家將了?那還不把遼國的太後蕭銀宗樂死了,還不放心大膽地來攻我大宋天朝?不行,自己一定得看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進天波府,怎麽能弄清楊府的葫蘆裏倒底裝得是什麽藥。

自打一進天波府,老天官憑直覺就覺得這裏麵有文章。別的先不說,光從宗保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半分悲哀的味道,按理說,你老子死了,你怎麽也得哭個死去活來才是,十七歲的少年已經是個大人了,怎麽連這點道理也不懂?更為吃驚的是,就連柴郡主也在孝衣下麵穿著大紅色的衣服。這全府上下,連燈籠都用白紗裹了起來,門柱都用黑紗包了起來的天波府,怎麽連苦主的妻子柴郡主還能穿著這麽喜慶的顏色的衣服?老天官想這裏麵肯定有問題,但有問題,也隻是自己心裏想的,又不能說穿,更不能說我把你的棺材打開驗驗,這不但不可能,他老天官也不會這樣做,這楊六郎現在雖然說還是個犯官,但畢竟還是當朝郡馬爺,他大舅子就是八賢王和當今聖上。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等到事來。於情於理都不能這樣幹。老天官眼珠子轉來轉去,終於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我就想法子今夜賴在你天波府不走,察言觀色,就不信弄不出個水落石出。

既然提出來要為六郎守靈,老天官就堂而皇之地在天波府裏呆了下來,無論如何,今天晚上,楊府的人是不能趕他走的,隻要一到晚上,自己的就可以想方設法搞出點名堂來,不然的話,他這幾十年的書不就是白念了嗎,官也不就是白當了嗎?人人都說自己詭計多端,今天就使出來一招兩式的,也讓天波府不要小瞧了自己。

晚飯上來了,一盤素麵,八碟小菜,外帶一壺不知是醋還是酒的東西,裝在一個極為精精致的小壺裏,看上去還真的有點象酒,不過老天官想,這喪事期間,按理是不應該喝酒的呀,葷腥之類一律都戒,看這八個精致的小菜,都是素的,四涼四熱,盛放在精致的小盤子中,是色,香,形,味,麵麵俱到,老天官不由得歎息了一聲,這天波府的生活真叫精致。其實北宋年間,一般配老百姓的生活就非常精致了,更何況一般的王公大臣。隻是老天官這人一輩子簡樸慣了,對他來說,隻要有醋,那就萬事大吉了。想到這裏,他連忙一把抓起那壺,打開壺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濃香的醋味直衝到他的喉嚨,還真是多年的老陳醋。老天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抿上一口,酸得他唏溜了一聲,真被什麽都舒服。要說,這天波府老令公也是山西人,這飲食習慣和口味和老天官是一樣的,所以老天官現在吃起來就覺得格外的舒服。

吃完晚飯,老天官先把伺候他的老家人楊保打發走了。本來這老家人是老太君專門派來伺候老天官的,因為楊府上下現在差不多都是女眷,要麽就是一些半大不大的毛頭小子,派老家人楊保伺候老天官是最合適的人選,說是伺候,實際上就是看住這老西子,不要讓他到府裏亂跑。萬一讓他窺破六郎詐死的機密,可不是好玩的,六郎現在還是一個犯官,若是當今聖上知道他詐死逃回,那可是吃不了還要兜著走的事,打不完的官司,欺君之罪豈是兒戲。但老西子比誰都精,他一看,我不打發走這個老家人楊保,我今天晚上就被拴在這個靈棚裏了,那我還能幹什麽,恐怕是我什麽也幹不成。我要什麽時候都幹不成,這一夜豈不是白費了嗎?現在邊關告急,朝庭裏從上到下幾乎是亂成了一鍋粥,連真宗皇帝也是急得抓耳撓腮,若要是選不出征的將軍,朝庭恐怕隻有一降了,你說,我能安生得了嗎?想到這裏,他命人拿過紙筆,給八賢王寫了一封信,讓老家人立即送到南庭宮去,把八賢王請到這裏來。

老天官的話楊保那敢不聽,一看此時天色尚早,心想這老西子現在恐怕也不能到處亂轉,我不如先把這封信送去,再趕回來尚還來得及。這楊保一走,老西子就琢磨著怎樣出去查訪一下,就在這時,他看見窗外有人向裏麵偷窺,老西子是何等機靈,他知道這是天波府有人來監視自己來了,但看那影子,仿佛又是個婦人,老西子也來不及多想,就在靈前假寐,但是眼睛卻沒有閑著,他眯縫著眼睛瞅那人,隻見那人看他在睡覺,便輕輕地離開了靈棚。老西子一看那人離開,便慌忙起身慢慢地跟隨了上來,他在後麵仔細一看,那人原是柴郡主,隻見柴郡主手臂上挎個小小竹籃,向後花園走去。

老天官一看就覺得有些可疑,心想,是什麽事非得讓郡主親自出馬,還挽個籃子?象是送什麽東西到什麽地方。府裏多少丫環仆人,那個不能代勞,竟然非得郡主親自送不可?這裏麵肯定有文章,待我先跟上去看個究竟。想到這裏,老西子便不慌不忙地尾隨在郡主的後麵,悄悄地跟了上來。

那柴郡主此刻正是給六郎送飯,要到平時,早就送了過去,今天由於老西子來打攪,此刻已經是晚了,郡主的內心比誰都急,一是怕餓了夫君,他剛從雲南回來,身上的疾病還沒有好利索,二是怕他著急,自己的跑出來。因為這麽長的時間沒有過去,假若六郎著急起來,自己跑了出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所以柴郡主臨行前匆匆忙忙地到靈棚偷窺了一下,她看見老西子正在那裏睡覺,心想這老西子,到底是上了幾歲年紀,有點頂不住了,天一黑就睡著了。心裏不由得一陣竊喜,便急忙拿著吃食朝後花園走來。其實她那裏知道,她剛在窗外一探頭,就被老西子發現了,老天官這裝睡就是裝給她看的。她自以為得計,誰知正中了老天官的下懷。

老西子尾隨在柴郡主的後麵也向後花園而來,誰知這柴郡主也是十分的機警,她一邊走著,一邊不時地向回過身來,向後看看,因為她好象聽得後麵有人在走路的聲音。每當柴郡主剛要一轉身,老西子象兔子一般機警地躲在樹後,就這樣,隻要柴郡主一有扭頭的動作,老西子就得設法藏身,這可苦了老西子。老頭子畢竟年歲大了,三躲兩藏地生怕露了馬腳。老西子心中就納悶,心想是不是他發現我在跟蹤,要不怎麽走得這麽急,還不斷地向後看,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他剛一探頭,樹枝掛住了他的帽子,他連忙把帽子拿在手中,剛一探腳,就聽得自己的靴子“篤”地一聲敲在石板路上,盡管聲音不大,但是在這靜夜裏還是能傳好遠,再一看,花園裏的這段路全是青石板路,這可怎麽辦,一時著急,老西子看著手中的帽子,禁不住靈機一動,他幹脆將兩隻靴子脫了下來,背在背上,然後再走到石板路上,卻是悄無聲息。老西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怪不得剛才柴郡主老是往後看,原來是我這靴子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驚了她,幸虧她也走得及,沒有仔細聽,不然的話可真就露餡了。

老天官背著靴子,尾隨著柴郡主一前一後地在後花園繞行,這樣一來好多了,老天官不穿靴子,就沒有了踩在地上的聲音,再加上他格外的小心謹慎,柴郡主那裏知道有人在悄悄地跟蹤她,於是就很快地來到花園後麵的一座小柴房前。隻見郡主走上前去,站在門前,左右環視了一周。然後才用手在門環上輕輕敲擊,“砰,砰砰,砰砰砰。”過了片刻,又如此敲了一遍,這時才見門吱嚀的一聲,打了開來,郡主立即跨了進去,“咣啷”一聲,又把門關了起來。這時隻見屋子一亮,好象有蠟燭點了起來。

老天官這時忙湊過去,伏身在窗外,他用手在嘴裏蘸了些唾液,就在那窗紙上輕輕一抹,登時窗欞上就出現了一個小洞,老天官急忙把眼睛湊過去,向裏觀瞧,這一瞧,幾乎把老西子樂得差點沒有叫出聲來,隻見那屋子裏坐著一個人,可不正是楊六郎。哈哈,果然六郎還在,真是蒼天幸甚,社稷幸甚,我大宋天朝有救了。

老西子還未來得及上去敲門,隻聽見裏麵六郎和郡主說話了,六郎問,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來的這麽晚?那郡主連忙把今天老天官來府的事說了一遍,六郎一聽老天官來了,眉頭就是一皺,心想,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來了肯定沒有好事。郡主又說這老天官人還錯,挺有情義的,他今天晚上還要為你守靈,“啊”,聽到這裏,六郎不禁叫了一聲,問道:“難道他現在還在天波府?”郡主一聽,就回答道:“可不是嗎,還在靈棚裏睡著呢,我來時還特意去看了看,老頭子也怪辛苦的,累得就在靈棚裏睡著了。”六郎一聽,連忙跺腳,失聲說道,“不好,肯定讓這老西子看出什麽破綻來了,不然的話,他堂堂一個朝廷一品大員,怎麽能給我這犯官守靈,這於朝廷法度也不合啊。這裏不能再住了,還得換地方。”

郡主一聽,有點半信半疑地望著丈夫,心想,至於嗎,我來的時候可是十二分小心。便說道,“也不一定,他有那麽神?你還是先把飯吃了再說。”說著,就打開竹籃,為六郎取出飯食,登時一股香味就從屋子裏飄了出來,老西子在屋外差一點就一提鼻子,因為怕驚動屋裏的人,硬是忍住了。

六郎又問,“最近邊關那邊有什麽消息嗎?”郡主說道,“好象北國又犯境了,朝廷現在正在遴選帶兵的將領,哎管他呢,我們再也不操這份心了。老太君已經上書給聖上,我們全家要搬回河東。”

六郎一聽遼軍犯境,登時就放下碗筷,他長歎了一口氣,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老西子在外麵一看,心裏不由得一陣高興,暗暗叫到,楊六郎,真有種。看來你並不是真的想隱遁起來,值此國難當頭,你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楊門後人的遺風,不愧老令公的英雄本色,看你現在這樣子,似乎並不是貪生怕死,臨陣怯敵而詐死埋名,而是其中另有隱情,想到這裏,老西子也不由得一陣傷心,都是當今聖上,昏了頭,偏聽奸臣的讒言,誤害忠良,險些殺害了護國的忠良。可現在也顧不了這許多了,無論如何也得把六郎請出山。隻要他還活著,老天官自信是能把他保送到大元帥的位子上。

柴郡主一看丈夫歎氣,不言語,就知道丈夫是在為邊關的事情著急,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死”了的人了,再想也是沒有辦法的了,就勸道:“別想那麽多了,先吃飯吧,今天讓這老西子折騰得送飯都晚了,想必也是餓壞了吧。”說著便端起碗來給丈夫喂飯,老天官在外邊看見了,嘴角不禁一歪,心裏暗說,你瞧這個酸勁兒,比我們山西那老陳醋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六郎吃了一口飯,說道,“可恨,再也不能上陣殺敵了!”誰知話音未落,就聽見窗外有人嗬嗬一笑說道,“不見得吧,報國豈能無門。隻怕你詐死埋名,欺君岡上,這可是滅門之罪,你豈能逃脫幹係?”

就這酸不溜的幾句話,平時聽上去幾乎讓人酸倒牙,而此刻卻猶如五雷轟頂,嚇得屋內兩個人頓時麵容失色。誰都知道這是老天官寇準到了。就在此時,門吱啞一聲被推了開來,屋內兩人抬頭一看,又都差點沒有笑出聲來,隻見老天官手裏提著朝冠,肩上背著兩隻靴子,腳上穿著一雙棉襪,沾滿了泥土,都快變成了黑色,進門後直拿眼睛瞅著楊六郎,嘴裏說道:“還不趕快與我一起去麵見當今聖上,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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