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遇狐
童年的生活充滿了苦難,這種苦難似乎一直延續到今天,直到現在咀嚼起來仍然苦澀難耐,使人不願提起。直到後來,當我熟讀了關於至那以後的中國曆史,我才深深明白了那苦難的沉重,每當我看見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佝僂著腰身穿行在這厚重的黃土地上的時候,我不由得聯想到那是那個沉重的時代所遺留的陰影和後遺症。這種沉重的枷鎖和鎖鏈奴役和壓迫了我們的父輩們多少個世紀,一直使得他們難以直起佝僂的腰身,難以抬起高貴的頭顱,那種由於苦難和貧窮的形成的自卑和低賤如火紅的印記烙在他們的心上,並一代一代地遺傳下去。
此刻,從銀杏嬸的臉上,我仍然可以看到那些苦難的歲月所加在她身上的印記,她提到往事時的那些籠罩在臉上的愁雲,堆在眉稍的幽恨,更能說明這一切。她很明顯地不願提起那些屈辱的歲月,不願攪動那已經塵封在心底許久的陳年舊事。是的對於一個剛一來到這個世界就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她來說,那些塵封的記憶是她心底永久的痛,我們暫且不提也罷,讓它永遠地淹沒在歲月的長河中去吧!
然而對於狐的記憶對於銀杏嬸來說,似乎是一種略帶甜密的往事,我明顯地記得當時她提及狐時臉上所起的那些讓人顯而易見的變化。她眉稍變得漸漸舒展,眼裏放射出光亮,臉上布滿了一種幸福的微笑。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那種笑容下所掩飾的那種詭異和譎秘。在一聲輕微的歎息之後,她終於說到了初次遇到狐時的情景。
既然銀杏嬸已經輕輕地拉開了舞台劇厚重的幕布,那麽我們不妨如實地把它記錄下來,我杜絕任何我自己主觀的臆想,杜撰,也絕不為了嘩眾取寵而在其間加枝添葉或添油加醋,我隻想忠實地記錄下這個淒美的故事以及因這個故事而產生後來的所有的一切。
初次遇到狐是在一個秋後的正午,那天太陽紅得如同燃燒一般,曬得人有些懶洋洋地,巨大的火球掛在人們的頭頂上,人們的影子也隻能踩在自己的腳下。剛婚後不久的銀杏嬸從娘家回來,手臂上挽著竹籃,獨自走在鄉間小路上。天快到正午時分,趕路的人越來越少,毒辣的日頭曬得銀杏嬸一陣陣頭暈,她不由得感到有些口渴,隨身帶的水壺很快就見底了。
那天還是喝得稍微有點多,銀杏嬸說到這裏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正午時分,太陽正紅,銀杏嬸感到有點內急,看看遠近路上也無人,銀杏嬸就到河邊的柳樹後邊去方便。銀杏嬸剛方便完,就感到不遠的地方有雙眼晴往她那裏看,她驚了一身汗,連忙站起來仔細看,遠處的河邊半蹲著一隻狐,兩眼閃著亮光。那是一隻紅色的狐,渾身的顏色 如同燃燒的火一樣,狐半蹲在約摸100多步遠的河岸上,兩隻前爪支撐在地上,頭稍微有點偏,目不轉睛地朝她這邊望著。銀杏嬸看到狐的那雙眼睛時,渾身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連忙慌慌張張地從柳樹後逃了出來,急急忙忙地上路往回走。當她回過頭去再看時,那隻狐正在她剛才蹲過的那棵柳樹下,狐繞著柳樹轉著圈子,且不時地向著她離去的地方張望著。她匆忙地走著,那時候,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正當頭,象個搖搖欲墜的大火球,陽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不由得感到一陣眩暈,險些跌倒在路旁。她再也不敢向後看,隻是急急忙忙朝家裏趕。
銀杏嬸那天迷迷糊糊地回到家裏後便一病不起,她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有餘。起初家裏人以為她回來的那天正值正午,由於天氣太熱而中了暑的緣故,想著休息幾天刀就沒有事了,誰也沒有往心裏去。隻是熬了一些綠豆湯幫她解暑,可是後來漸漸地發現事情並不是那樣簡單,躺在床上的銀杏臉色潮紅,昏昏沉沉,一會幾呼吸急促,一會兒呼吸平穩,呼吸急促的時候變得異常煩躁,似乎在夢中和什麽人爭吵, 搏鬥,咀裏還喃喃地發出一些人們難以聽清的呢喃細語,而呼吸平穩的時候,她大多都是沉沉睡去,偶爾還發出輕微的鼾聲,好象什麽事都沒有一樣。銀杏的症狀使得家裏請來的郎中也感到一籌莫展,老郎中按著銀杏的脈搏沉吟良久,眼裏泛出兩道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無奈之後認為可能是痰迷心竅,於是就開了一個養血安神的方子便訕訕離去。
百歲奶奶被請來的時候是銀杏回家後的第三天的晚上。在服了郎中的藥後仍不見效的情況下,家裏人隻好請來了德高望重的百歲奶奶。百歲奶奶是村上年齡最大的老人之一,人們隻所以叫她百歲奶奶是由於誰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有多大年紀了。老人無論見誰都會提出來及對方已經死去的父親或是母親,並不斷地回憶著和她些已經死去的人曾經在一起的一些經曆和軼聞趣事來作為佐證,她總是說著那已經過去了許久的事情,仿佛永遠都生活在那些對過去的往事的回憶之中,當年,我和你奶奶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抱在懷裏頭,這句話仿佛成了她的口頭禪,誰也搞不清這些到底是真是假,隻是眼見得一天天她佝僂的身軀越來越低,拄在手裏的拐杖漸漸變得越來越長,到最後隻能抱在懷裏。百歲奶奶無兒無女,或許她的兒女已經成為先她而過世,這也無從考證,誰也沒有將這些事情掛在心上,隻是每天清晨早起的人們看見抱著拐杖在村裏漫遊的百歲奶奶,才明白她仍然健在,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後來發生的一件事令村裏的人對這位行將就木,卻一直未能如願的老人產生了另類的看法,人們對她也在一夜之間刮目相看,那就是百歲奶奶的頭發一天天地在變黑,烏黑的頭發一天天地從她的頭上長了出來,那下邊黑,上邊白的頭發構成了一種奇妙的景觀,這稀疏的半黑半白的頭發使得每一個從她身邊經過的人不由得駐足觀瞧,口中還不斷地發出一連串的嘖嘖之聲。
白發變黑的故事隻是百歲奶奶的傳奇的開始,更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是她竟然又長出了滿口的新牙,長牙的事極大地提升了百歲奶奶在人們心裏的地位,人們驚詫的目光逐漸變成了一種十分尊重的神色。她再也不是那個每天清晨漫遊在村子四周的老態龍鍾的老太婆,而成為一種讓人們感到神秘又不敢怠慢的老婦人,她真的返老還童了,人們隻是在背地裏竊竊私議著,再也沒有她從前說她和自己奶奶的舊事的時候的那種不耐煩,那種不屑的目光,而代之一種畢恭畢敬,洗耳恭聽的樣子來。牙齒的長出使得百歲奶奶那原來由於失牙而早已幹癟下去的兩腮又重新鼓了起來,而且臉上也漸漸地泛出血色,我相信,那肯定是牙醫的功勞。隻是有一件事情沒有改變,那就是她那佝僂的身軀,似乎比以前更低了少許。一點也看不出要直起來的希望。
百歲奶奶那天晚上一進門就顯示出了她的與眾不同,她使勁地提了提鼻子,抱著拐杖環視了片刻,嘴裏重重地吐出了三個字,那三個字把在場的人們嚇了一跳,一齊眼巴巴地看著這位返老還童的老人,那三個字就是:“踩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