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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片影——從夢想到幻戀

(2021-12-06 12:23:26) 下一個

一、 夢想

     那是我剛上小學的時候。

     童年的我,靦腆得一塌糊塗,虛榮得滿天星鬥, 入學前雲裏霧裏都希望自己當上新生班長。

      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心中的焦慮與日俱增,母親看出了我的異樣,不免詰問,最後紅著臉幽幽地向母親說出了自己的夢想, 卻又燥急地嚴求母親不要為我走後門 ——  隱隱中覺得走後門得來的班長, 會玷汙了自己心中的神聖和莊嚴。還記得母親答應我要求時的笑顏。 

      後門不算不硬: 嬸娘是我們小學的校長, 母親和嬸娘之間的感情就如同姐妹 (終生如此)。     

      接下來的日子,我是在擔心母親說破、又渴望著被嬸娘看透的焦灼中度過的。

     明天就是新生入學,終於盼來了嬸娘姍姍來遲的“看透“。

   “ 傻火子啊,(我小名叫小火,父母親長都叫我傻火子)明天就開學啦,你想當班長嗎?”嬸娘笑吟吟地問我。

      我的呼吸陡然急促,臉一定紅到了脖子根。

   “想當班長是先進思想呢,臉紅什麽?!”嬸娘依然在笑,我也依然如木呆然。

   “ 傻火子啊,光想沒有行動不行啊。 明天選班長,表現得積極些才能當上啊。”

    “那,那,嬸娘, 怎,怎麽才, 才,才算積極啊?”激動、尷尬夾雜著熱望的複雜情緒,讓我瞬間變成了結巴。

    “ 選班長的時候, 要求進步的同學都要舉手的,你如果舉起雙手喊我當班長, 就顯得突出啦。”嬸娘與母親相視而笑,轉身離去。

      那天, 夢裏都在背台詞。  

       新生入學典禮是個陽光明媚的早上。班主任李老師結束了他的入學開場白,終於進入了令我心魄俱動的環節。

     “現在開始選新生班長,想當班長的同學請舉手!”我聽到了李老師莊嚴的宣告。

    “我當班長!”在呐喊聲中, 我熱血沸騰,毛發俱立,憤然而起,雙手高舉。

       那一刻時空俱逝,那一刻天地渾一,那一刻人我俱泯,那一刻無生無死。—— 惜哉歎哉,今生再未與那一刻相遇。

       一霎那很寂靜,幾秒鍾過後,歡聲如潮。.......

 

二、 幻戀 

      班長沒有當成,成功的是我的“壯舉“,—— 這不僅成了我們家族中最大眾化的笑談, 即在我所在的村莊也頗有名氣。幾十年以後一次回鄉,見到那位班主任李老師,他還不忘提起這樁舊事。

    童心稚嫩,但卻通透,親疏真偽,童心都能感知得明明白白。所以,雖然被耍弄後的心情頗有不快與尷尬,—— 那幾天與同學們玩耍總是訕訕的,非常敏感, 會忽然臉紅,頗有魯迅筆下的阿Q 風采。 但因為深知親長耍弄自己是出於昵愛,所以也並無絲毫怨懟或者疏離之情,隻是隱然中成長出了一種潛意識:以後千萬不能太信別人的話。記得有那麽一段時期,我常常會恍然憬悟地突然問母親或其他親長一句:你不是在哄我吧?!

    一位女生當上了班長,副班長是我的堂兄。我憨憨的頓覺堂兄高大了許多,至於那位女班長, 則作為我心中的女神,成就了我人生難忘的一段幻戀。 

       我至今不知道這段情愫的來由,  那時候我才剛剛7歲, 雖然也朦朧的出現了男女有別的意識,與女生說話已經知道害羞,但那段幻戀卻肯定不是因為性意識的覺醒。以現在推想,那種幻戀大概是出於潛意識中對權力榮耀的崇拜吧。我出生的家族算得農村中的書香門第,在外鄉當中學校長的父親,每周回來,舉家(包括我的奶奶、伯母、叔、嬸和孩子們, 有時候也有從外鄉歸來的伯伯——他當著鄉書記)都會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到了晚上, 大家就都圍著父親聽他講書。 父親是 講故事的高手, 東周列國、聊齋、兩漢演義、明史宋史......,都能講得津津有味,但似乎不大喜歡講四大名著,記得隻偶然講過一次西遊記裏八戒這個夯貨,用耳朵夾帶的私房錢,賄賂化形為勾命鬼的孫悟空的段子, 把我們笑得前仰後合..... 

       在平時一知半解的耳濡目染中,我應該是 從小就滋生出了莫名的英雄和權力崇拜的情結,大概這也是我那麽渴望當上班長的原因吧。

     幻戀的情愫,讓她的身影,她的音聲,她的一切舉手投足, 與我心念中的美 完全心會意通, 她完美異常,她飄飄欲仙,她遺世獨立,她光照大千......

       生而靦腆的我從來不敢直視她的容顏,但我的心卻沒有一刻離開對她的戀念。 我無心讀書,無心聽課,上課鈴響後她喊起立的聲音是最美的綸音,上課後定定的看著她的背影是我最美的享受.......       那一段時日, 隻有童年的遊戲可以一時沉醉我的心靈,一時把她忘記, 因為那一時我也忘記了自己。但我會旋即再醒, 於是再重複那失落中的尋覓,絕望中的希冀。 幻戀是一場病,令人全身無力, 令人氣血如沸, 令人自慚形穢,令人幻想奇跡......

      於是我病倒,我全身熱燙如火,頭痛欲裂,我昏沉入朦朧之鄉,踟躕於陰陽生死之地。 數日退熱時我滿口瘡泡,動即汗流。我喃喃的對母親說,我想我的同學夥伴。 我沒有好意思說想我的班長。     

      母親說,你們班長帶著幾個同學剛剛看你來了, 那時候你恰好睡著, 就沒有喚醒。 說著, 母親遞給我一小塑料袋糖豆,說,看,這是你同學送你的。

     小如黃豆的糖豆含在口中,我的心靈感到一種幸福的放鬆與舒暢,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病好了。

      我回到教室,紅著臉向我的班長道謝,送上我給她和同學們的禮物,這時候我第一次看了我的班長的臉:略長的鵝蛋臉上,細細的眼睛笑著,卻不見我夢中那如幻的雙眼皮,顯得有點單調, —— 我的心在那一霎變得釋然而從容。

     再度陷入那種魔幻,是在大學裏遇到妻子的時候, 幻境相同,卻至今未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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