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後科技領頭羊或不再是美
(2008-12-28 02: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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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唯一獲得美國四所國家科學院院士頭銜的華裔學者——國際知名美籍科學家錢煦教授,上月以‘李光耀卓越訪問學者’身份,在國立大學和南洋理工大學進行訪問和主持公開講座。
他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暢談家庭、事業,評價美國、台灣、中國大陸和新加坡的科研現況。
全世界唯一獲得美國國家科學院、國家工程學院、國家醫學院以及國家藝術和自然科學院四大院士頭銜的華裔學者錢煦教授也是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這名生物醫學家對美國、台灣、中國大陸和新加坡的科學研究狀況有宏觀的認識,近年經常受邀到新加坡,為大學的研究項目提供谘詢。
錢煦教授受訪時,認為新加坡近年的學術發展有著“驚人”的進步;台灣的科研也有顯著的進步,但近年因為經濟和政治的因素,發展稍受影響。中國大陸科研經費每年以20%增長率提升,四年內加倍,將快速追趕。美國候任總統奧巴馬競選時雖然曾作出科學研究經費10年加倍的承諾,但這隻相當於每年5.5%,而且由於最近的經濟危機,能不能實現諾言還有待觀察。錢煦教授認為美國政府如果不能持續大力支持科研,不到10年,美國科技的領先地位將被其他國家超越。
● 記者 ● 錢煦教授
● 錢教授,這幾年你常到新加坡來,你對新加坡的科研狀況,覺得怎樣?
● 我覺得新加坡這幾年的學術發展,有著驚人的進步。
● 你用“驚人”這兩個字。怎麽說呢?
● 的確是這樣。這次我到國大和南洋理工大學的生物醫學部門參觀,看到實驗室裏麵的研究設備、教授和學生的素質和研究的成果,都非常好。研究設備很先進,是美國很多大學沒有的;研究經費很寬裕,也是美國很多大學沒有的。我發現新加坡的大學請了世界各地優秀的研究人員,濟濟一堂,就像美國從前那樣,非常開放。學生在我演講後的提問很恰當,讓我感到他們學習的熱忱,這是值得為新加坡慶賀的。一個國家的未來發展,年輕人的素質最重要。
最近幾年我經常到新加坡,每次都看到新加坡麵貌不同。現在還是處處有起重機,處處在施工。新加坡不停在變,這絕對是個欣欣向榮的地方,非常可喜。
新加坡發展科技的優勢在當政者非常了解科技,和美國內閣和參眾議員比較,新加坡的部長和國會議員更多是學科技出身,這是新加坡的優勢。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在這個優勢上有更好發展。
我覺得這裏的研究項目似乎比較多是從上而下,有規劃性的政府主導。而讓研究員從下而上,發揮自由想象力、主創性的研究項目也有,但似乎比較少。新加坡在這方麵也許可以稍作調整。
新加坡政府以財力和人力支持科研的態度,是最讓科研人員欣喜的。2006年1月,你們政府以五年內撥款新幣50億元開動了“國家研究基金(National Research Foundation)”,今年初還有一項給年輕初級教授,每人高達150萬元美元(新幣228萬元)經費的研究員計劃。這個資助量很可觀、很正麵,在美國也很少有。一位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朋友也在申請主持一項大型研究計劃,據說申請成功,他必須承諾在新加坡工作最少九個月,這個要求合理,這也解決了很多研究員申請了研究經費,卻像票友那樣,不常見人影的問題。
本來,小國不容易吸引高素質人才,但在新加坡政府慷慨而寬裕的研究經費下,新加坡大學每院每係都吸引了很多優秀人才。這是個良性循環,人以類聚,優秀的人集中在一起,會吸引更多優秀人才來。尤其是三四十歲的年輕教授、研究員,他們會認為“到新加坡去工作幾年,對自己未來發展有幫助,是一個值得去的地方”,這樣就成功了。
● 如果你現在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教授,你肯到新加坡來嗎?
● 我絕對會考慮。這的確是個很exciting(指令人興奮)的地方。我認為新加坡現在走生物醫藥研究的路是正確的。當然,這方麵研究的回收,沒有電子工業的快。
● 你是台灣中央研究院的院士,台灣的研究情況又怎樣?
● 我自1976年被選為台灣中研院的院士,每兩年一次的院士會議,從不缺席。1987年初至1988年中,我回台灣一年半,為中研院建立了“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那時候吳大猷教授任院長,他很支持。當時台灣的研究氛圍很好。
學術研究和政治、經濟發展的關係太密切了。政治不穩定,經濟不發展,科技當然不行。新加坡的學術發展這幾年做得好,主要是因為政治穩定,經濟蓬勃,政府放了很多錢在科技研究方麵。科研做得好,社會進步,人民受益。
台灣的學術發展,顯然受到政治和經濟發展影響。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台灣的經濟發展促進了科學進步;但後來經濟發展到了一個層次,年輕人都要賺快錢,無法安心下來、刻苦做科研。那是經濟太發達的副作用。最近幾年,又受到政治影響,但是青年學子很努力,很願意奮鬥。雖然台灣的研究還沒有達到世界一流的水平,但的確在努力攻研。
● 什麽原因呢?
● 要達到世界最高水平,一定要有創新性。有些研究做得很好,卻沒有突破。台灣政府有個五年撥款台幣500億(約22億6000萬新元),爭取讓台灣幾所大學進入世界大學前百大的計劃。雖然排名的標準不是絕對可靠,但可以作為一個指標。台灣研究員的論文不少,但創新性還可加強,影響力可以增進。
● 這跟東方教育重視傳承,不重視標新立異有關嗎?
● 也許有關係。現在的問題就在創新。不能隻在人家的東西上麵加一點,這種漸增是不夠的,做得好也沒有太大影響。另外,需要中層領導人帶動學生,指出新方向。可惜,四五十歲做得好的人不容易找,台灣需要這階層的人才。新加坡也在這方麵努力,聘到不少人才。不過,話說回來,台灣現在的研究工作,的確做得比從前好,但政府支持的力度須增強。和亞洲國家相比,美國的情況很不好,讓我憂心忡忡。
美國要不再努力,再過10年,科技世界的領頭羊地位是保不住的。中國大陸的研究經費以每年20%的增長率增加,四年就加倍。美國候任總統奧巴馬在競選時說研究經費10年要加倍,但這隻是每年增加5.5%的速度。而且,這隻是他的目標,在目前經濟危機下能不能做到,還不能預測。中國研究經費每四年加倍,很快就會追上來,世界強國的地位也很快變更。60年前世界科學領袖是英國和德國,連美國人也要去英國和德國留學。後來,美國人吸收了外來人才,才能在很短的時間超越領先。新加坡正在學美國大量吸收外來人才。美國這幾年緩慢下來,我想,不到10年,美國的領先地位會被趕上,甚至被超越。
● 中國大陸學生的情況怎樣?
● 現在在美國的中國大陸學生很多,相對來說,台灣學生現在去美國留學的學生少了很多,大陸學生絕大部分是好的。去年8月,台灣辦了一個亞洲科學營,大陸的學生來了很多,他們很熱情,學習的熱忱很高,有些學生到現在還和我有聯係。
● 從事教育這麽多年,感覺怎樣?
● 我感覺自己很幸運,有機會看著年輕的學生成長,看他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讓我很滿意。在教育過程中,我不斷和年輕人來往,他們很多創新想法,刺激了我,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很多學生後來都做了我的朋友。
錢煦教授:一次“後悔”改變了我
一次“後悔”,改變了錢煦教授的個性,使他從此願意開口發表意見。
他認為在學習的過程中,“認識自己”和學習書本知識,進實驗室做實驗探索,至少同樣重要。
● 錢教授你身為名人之子,從小是生活在壓力底下嗎?
● 沒有。我很感恩,父母對我並沒有過高的期望,並沒有給我一個絕對的標準。他們隻希望我能做好能力範圍內的事,隻要求我盡量發揮自己的能力。我因此認為了解自己的能力很重要;了解自己的潛力,盡量朝著那個方向、那個水平去做。如果了解自己不夠,標準設得太低,會因為沒有真正發揮自己的潛力而感到失望。標準設得太高,也會因為自己根本達不到那樣的要求而感到失望。
中國人常說“知己知彼”,我認為在學校學習,很重要一點就是“認識自己”。認識了自己,才知道自己應該做到怎樣的水平,這樣一輩子才容易快樂。認識了,才能跳出自己,接受別人的批評,客觀看自己。
● 你從小就發現自己的強項嗎?
● 很小我就發現自己的數學很好。小學數學課業,我很快就做出來了。我的音樂就不行,唱歌老是走音。
● 你的數學天賦受家庭的影響嗎?
● 有的。父親是科學家,研究有機化學,數學能力很強。母親在私塾受教育,沒學過數學,可是人很聰明。他們兩人的性格很不同,父親雖是大學校長,平日卻沉默寡言。母親則喜歡與人交往,參加聚會,她經常是聚會的中心人物,很快就能和人熟絡起來。我的個性可說是他們兩人的結晶,小時候我很害羞,不喜歡講話,很像父親;後來我突然開了“說話”竅,像起母親來了。
● 什麽原因呢?
● 前兩天,我和南洋理工大學的學生談話,一名學生問起我這一生人,有什麽事讓我“後悔”過。我告訴他們:“有。”這件後悔的事,還改變了我的個性。
我到27歲讀完博士的時候還很害羞,不愛講話。有一次,一位教授退休,在歡送會上,每個人都對他的貢獻、他的幫助,說了感激的話。這位教授對我很好,我應該站起來表揚他、感激他;可是我始終沉默無語。那天晚上,我感到非常難過。我告訴南大學生,這是我一生人很少有的“後悔”;我在那個場合,麵對那樣的人群,卻沒有把我該講的話講出來,這使我終生遺憾。後來,我雖然還是對這位教授講了我感激他的話,可是時過境遷,我後來對他說的話,已經不能達到應該有的效應。
沒想到這個遺憾,竟然徹底改變了我。從前我絕不輕易發言,後來我在任何場合,碰到應該講話的時機,我絕不錯過。我竟然就從那一刻開始,啟動了母親遺傳給我的“說話”竅門,變得願意講話了。
由此可見一個人有很多潛力,必須發揮出來。那次“遺憾”成了我生命的轉機,讓我認識了自己;就是通過不斷的反省、不斷的檢討,來了解自己,發揮自己。
錢煦教授 小檔案
● 現年77歲;
● 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
● 是全世界唯一獲得美國國家科學院、國家工程學院、國家醫學院、國家藝術和自然科學院院士頭銜的華裔學者。
四大院士“大滿貫”是美國學術界的最高榮譽,全美國僅六人享有此殊榮。
● 早年就讀北京大學醫學院,1948年全家遷往台灣,在台灣大學醫學院畢業後赴美深造,獲哥倫比亞大學生理學博士學位並留校任教;
● 1988年轉往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是該校生物工程係和生物醫學工程研究所創始人,現任該校惠特克生物醫學工程研究院院長。
錢煦教授視父親為完人
錢煦教授生長在世界“最牛”的華人家庭,一門三代都是俊傑。他的父親錢思亮教授曾任台灣大學校長19年,台灣中央研究院院長13年。
錢思亮被譽為台大曆史上最著名的校長,在任期間,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樹立了“聘任資格審查委員會”的權威。他為人溫和、誠懇、儒雅的氣質,也為台灣大學營造了雍容大度的台大文化。他44歲出任台大校長,是迄今台大最年輕的校長。
錢煦教授記憶中的父親,公私分明,他說:“父親做事,有時分得實在太清楚了。他連辦公室的一支回形針也不帶回家。他認真、有恒、堅忍、儉樸、謙恭和好學,是我心目中的完人。”
根據錢純、錢煦、錢複三兄弟今年2月為父親百齡冥誕出版的紀念文集《永恒的懷念—錢思亮先生》,錢思亮的秘書陶英惠憶述:“錢(思亮)先生為人清廉,有口皆碑。據我所知,中央研究院院長的特別費為每月新台幣2萬4000元,他可按照規定領回半數,即1萬2000元;另外半數也可檢據報銷。但他擔任院長 13年多,從未領用過分文。
“1983年,他勞瘁過度,入住台大醫院治療,我們加請了一名特別護士照顧他。特別護士的薪金以時計算,每天台幣3600元,每月即需台幣10萬8000元。研究院同仁深知他清廉自守,沒有餘費,在他住院不久,先將其上年度剩餘的特別費4萬元送到醫院備用。當他獲悉這4萬元不是他的薪水,而是特別費時,即令送去的人原封帶回,絕不願因為生病住院而壞了他的‘規矩’。
“錢先生住院近3個月,費用浩繁,台大醫院深知老校長並非富有的人,恐無法負擔,在他逝世後,決定免收,以示對老校長的感念。這是台大醫院從來沒有,以後也不大可能再有的事。”
錢思亮要知道台灣領導人曾是如何詐領國務機要費,錢煦說:“父親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