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舞影入夢

我喜歡舞者那種自由自在、順其自然的感覺;更喜歡自己是舞師,精心雕琢自己的“作品”。希望自己不浮誇、不驕傲、不張狂,靜雅地品味人生。 其實,我們每個活在這世上的人都是一個跳舞的人。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各種各樣的盼望、各種各樣的懺悔都會湧現出來。這就是我
正文

傳奇現代舞蹈家金星畫傳

(2007-06-17 23:51:00) 下一個


傳奇現代舞蹈家金星畫傳
傳奇舞蹈家:變性人金星畫傳
提起中國現代舞,金星是一個首先應載入史冊的人物。金星的舞已化成了生命的語言,在文化背景迥異的人們中間傳誦並引發共鳴。從中國到美國,從亞洲到歐洲,她的舞步所到之處,如疾風掃過,無不掀起一陣陣狂瀾。現代舞的舞魂被金星用生命詮釋,所以她的舞讓人熱血湧動,為了這一詮釋,她不懼一切險阻,甚至轉換自己的性別。變性後的金星,持續舞出生命的精彩,舞台上的旋轉不僅僅是舞蹈,而是她靈魂的訴說。
第一部分
金星倒真的有些不對頭。雖然長相乖乖的,誰見了,都會說“真是個俊氣可愛的小男孩”,但所有的行為都似女孩一般:女孩家玩的遊戲,他都會,跳皮筋,跳房子,他都比姐姐玩得好,他怕蟲,怕黑,怕打雷;喜歡美,喜歡幻想,喜歡唱歌,更喜歡跳舞……尤其是跳舞,不是什麽喜歡不喜歡,倒像是與生俱來的本事。 
金星童年全家福
出生(1)

  1967年的沈陽,像中國的其他城市一樣,正經曆著一場浩劫。所謂“文化大革命”,其實就是從停課鬧革命開始的。學生們戴著“紅後代”或“紅衛兵”的袖標,把“打倒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大字報、大標語,從校內貼到了校外。緊接著,機關、工廠、軍隊……所有的單位都卷入其中。一場血腥、狂熱的政治風暴席卷全國!那時的家,無所謂家;單位,無所謂單位;學校也無所謂學校,全是辨論場,全是是非地,甚至全是戰場。
  那時的金星還是躁動於母腹中的胎兒。他的姐姐和母親住在離沈陽二百多公裏遠的清原縣,他的父親供職於沈陽軍區。
  父親叫金永哲,朝鮮族,生於1940年。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他寫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是軍區作戰部的一個參謀。
  母親叫韓穎,是個戰爭孤兒,生於1942年,朝鮮南北戰爭時,失去了父母,10歲時,和姐姐流落到中國。幸好清原縣的縣長夫婦收留了她,讓她有了安棲之所,還受到了中等教育。母親是商業局的政工幹部。善良、聰明,在當地,是很有名的。
  姐姐叫金香蘭,比將要出生的金星大三歲,但絕對像個姐姐。在以後三十幾年的歲月中,金星總是受到姐姐的嗬護。
  雖然清原小城也在經曆著那場浩劫,但是相對於沈陽還是安靜的。
  父親說:“沈陽兵荒馬亂,等到臨產前我爭取回去,千萬別自己跑來。”
  母親天生富於幻想,又有主見。她想;“我腹中懷的一定是兒子。我要讓我兒子一生下來第一眼見到的,是他的父親。如果我待在清原,萬一他父親沒趕回來,孩子出生時第一眼看到的,就不是他父親了。第一眼看到誰,將來就會長得像誰。何況,兒子也得生在大城市啊!生在大城市的孩子心也會大。心大,才能幹大事嘛!”
  離預產期還有10天,韓穎就帶著腹中的金星上路了。姐姐香蘭被安頓在清原朝鮮族親戚金玉家。
  正是盛夏,火車上熱氣撲臉。南來北往的參加“文化革命大串聯”的學生,把車廂塞得滿滿的。所幸當時的社會風氣還不壞,見韓穎挺著個大肚子,一個男紅衛兵給韓穎讓了座兒。於是,韓穎就和這群天真未鑿卻又自以為是天下主人的十幾歲的孩子,成了旅途中的同路人。
  車廂裏兩組紅衛兵正在賽歌。甲方的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站起來喊:“我們唱完了,該你們唱了。歡迎乙方來一個!”乙方一個男孩開了頭:“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預備……唱!”於是,乙方的紅衛兵們就高聲唱了起來。你方唱罷我方唱,鬧騰騰,亂哄哄,使得本來就很熱的車廂,更是像個蒸籠。
  韓穎感到腹中的胎兒狠狠地踹了她幾腳,“兒子,對不起!讓你難受了吧?忍一忍,一會兒到了沈陽,住進你爸爸他們部隊的招待所,媽媽洗個熱水澡,你就舒服了。”她在心裏對兒子說。
  顛簸了幾個小時,韓穎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下了火車。
  矗立在車站廣場上的蘇聯紅軍紀念碑,綁著高音喇叭。“紅衛兵同誌們,八·三一派的戰友們,注意!注意!今晚我派將在車站開展大辯論,辯論的題目是:‘為什麽要打倒保皇派’,主講人××到場!請同誌們、戰友們踴躍參加!”韓穎早已聽說沈陽有三個派,一是八·三一派,以遼寧大學的紅衛兵為主力;另一個是毛澤東思想戰鬥派,以東北工學院的紅衛兵為主力;再一個是遼革派,各個大學都有一部分人參加這個派別,是當時的保皇派。她想:“我兒子可要經風雨見世麵了!隻是小心別嚇著他。”
  往前走,隻見東南角的大樓頂上,有一個人,握著機關槍虎視眈眈地望著前方。再往東北角的大樓頂上望去,同樣站著個手持機關槍的人。韓穎的心縮緊了,她在心中默念:“千萬別嚇著我的孩子啊!”
  街上正有一隊人在遊行。前麵是輛軍用卡車,上麵站著光著上身,卻又戴著“敢死隊”袖標的幾個大漢。他們的口中都叼著一把匕首,旁若無人卻又凶神惡煞地盯著前方。緊隨其後的一輛卡車上放著一口棺材,周圍也站著與前一輛車同樣打扮的人。再後麵是步行的隊伍,都穿著黃軍裝,都戴著“敢死隊”的袖標。此時的韓穎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她恐懼,不是為自己,她是擔心腹中的嬰兒啊!隻聽旁邊有人在議論著:“是撫順的‘敢死隊’。他們是要到省軍區靜坐的,說是淩司令員不出來見他們,他們就不走……”韓穎感到頭皮一陣陣發麻,腳下也癱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突然,肚子抽搐地疼了起來。她生過香蘭,知道有情況,可能要早產。一向有主意的她,馬上改變了去軍區招待所的計劃,乘公交車直奔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02醫院。她本來想給丈夫打個電話,但那時街上沒有公用電話亭,再費周折找電話已是不可能了。此時,讓孩子安全降生,才是第一位的。
出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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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也都戴著紅袖標。這裏也是文化大革命的“戰場”,一場武鬥正在醫院裏進行著。誰還顧得上救死扶傷啊!還算幸運,一個助產醫生看見韓穎疼得汗珠兒順著臉頰往下淌,臉色煞白,躬著腰,扶著牆角直哼唧,知道她馬上就要生產了,就攙扶她來到醫院的地下室。
  “現在隻有這裏還算安全,你就將就著生吧!”助產醫生說。
  地下室裏擺著幾張床,已有兩個產婦躺在那裏。她們旁邊都有丈夫或其他親人陪護。
  韓穎在一張空閑的床上躺了下來,鞋還沒來得及脫,醫生就開始了接產。
  “已經開五指了,使勁!快!”醫生催促著。
  也許是被驚嚇著了,也許是太勞累了,也許是嬰兒急於目睹這個亂糟糟的世界吧?總之,他急不可待了。“哇!哇!……”伴著室外的槍聲和地板上跑來跑去的老鼠的“吱吱”叫聲,嬰兒出世了。
  “六斤半,是個漂亮的男孩!”醫生稱了嬰兒,並用韓穎帶來的小被兒把他包了起來。
  醫生把包著孩子的小包裹放到韓穎枕邊,匆匆走了。她也得參加“革命”啊!
  “哇!哇!……”,孩子不停地啼哭。剛剛喂過他啊,怎麽還哭呢?韓穎側過身,看見一隻老鼠正在咬兒子的耳朵。她趕走老鼠,心疼地抱起兒子。
  “麻煩這位同誌,幫我打個電話,孩子爸叫金永哲,就是這個號碼。讓他快點來啊!”韓穎從隨身帶的提包裏,找出個寫有電話號碼的卡片,交給鄰床護理妻子生產的一位同誌。
  韓穎想:“也不能讓我兒子待在‘耗子洞’裏啊!”
  一個小時後,金永哲出現在韓穎麵前。“你怎麽這麽自作主張?一個人往這跑,多危險!幸虧我兒子命大,要是……”,他不住口地數落著。平日裏,他可不是個話多的人呀!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兒子,哈,小家夥笑了,還睜開了眼睛。再看那張小臉,還有那挺挺的鼻梁,周正的嘴唇,還真是像自己呢。
  韓穎流下了幸福的眼淚。雖然辛苦,丈夫的埋怨含愛帶疼,已使她滿足。況且,孩子第一眼看見的是父親,且出生在大城市,一切如己所願!
  那時的金永哲一向嚴謹,雖然天性本來是活潑的,卻表現得近於刻板,很少與妻子說笑,此時卻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他把孩子放到韓穎身邊,說:“晨練時見天邊有顆星星閃閃發光,就覺得今天可能會有喜事兒。果不其然,兒子來找我來啦!我們就叫他金星吧!”
  韓穎一向順從丈夫,這樣好的名字,她自然讚同。
  於是,早產10天的男孩有了“金星”這個名字。
  長大後的金星,麵對自己不凡的人生經曆,禁不住開始推敲這個名字。
  金星,是一顆怎樣的星呢?自己的命運與它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在古羅馬的神話傳說中,金星被喻為維納斯,即Venus,維納斯是愛神,四月一日是她的節日。所以,她也是春天之神。
  希臘神話,金星也指愛神,希臘語叫它阿芙洛狄特,即Aphrodite。傳說中愛神是從塞浦路斯海麵泡沫裏產生的,而Aphrodite這個詞即源於aphnus(泡沫)。
  占星術中,金星被認為是一顆很明亮的女性之星,白天主宰天秤星座,夜晚主宰金牛星座。她被描繪為:“溫柔、性感、充滿母愛的女神。是一顆載著音樂與歡樂、愛與和諧、善良與同情的行星。”還被喻為“富於想像力的婚戀中的恩人。”
  在古代中國,金星被視為力與智慧,是男性之星。
  古代秘魯認為金星是太陽殿裏的侍從,有時走在太陽前麵,有時跟在太陽後麵。
  這些都是傳說。
  而事實上,宇宙間的金星確實如古代秘魯人所認為的那樣,它比太陽先起,比太陽晚歸。它離太陽平均距離為0.72天文單位,即10821萬公裏,大小與地球相似,直徑比地球小5%,質量為地球的82%,密度為水的5.2倍,軌道比其他大行星更接近圓形,公轉周期225天,自轉周期243天。自轉方向和其他行星不同,不是自西向東轉,而是自東向西逆轉。它與地球最近,亮度僅次於太陽和月亮,最亮時白天也會看見它,夜裏被它照到的物體會生出影子。它的別名是啟明、長庚、太白和明星。
                                                        出生(3)
父親是什麽?當金星經曆了人生中的種種挑戰後,常常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父親是什麽呢?
  總是母親陪伴左右,總是母親忙前忙後,母親是冬日裏的火,夏日裏的冰。隻要你需要,她可以把自己化成一杯水,讓你喝。那麽,父親呢?父親過於嚴肅,過於莊重了。他總是在外麵忙,即使在家裏休息,也難得露出笑容。金星甚至於覺得父親是陌生的。
  可能是長期任職於軍隊的緣故吧?那時的父親的確近於古板。後來父親轉業到地方,在省安全廳工作,他本性中的潛質才得以表現,原來父親的舞和歌也是一流的,他的嗓音高亢,被喻為可和李雙江媲美。大概後來金星表現出的非凡的藝術天賦,也是父親給的吧?
  可那時,父親的確是有些古板啊!他怎麽會給自己這樣一個附了魔咒的名字呢?是神假他給自己這個名字嗎?那麽神是否也像女媧補天那樣,有意犯了個錯誤呢?記得讀《紅樓夢》時,看到女媧補天,煉36500塊石頭正好,卻偏是多煉了一塊。於是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就有一塊頑石靜候多年,終於有兩個瘋道人攜它入人世,並演繹了一段有聲有色的愛情故事。那麽,神弄錯自己的性別,是因為什麽呢?是不同的傳說攪亂了他的工作步驟嗎?還是想考驗一個舞者的意誌,有意錯了一次?
  父親是什麽呢?父親是一棵樹,雖然他遠遠地站在那裏,卻傳遞著無可替代的養份;基因、天分、品性……還有意蘊豐富的名字。
                                                        俊氣的小男孩(1)
貌似英俊少年,其實懷揣一顆女兒心。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是金星會背誦的第一首詩。言簡意賅,朗朗上口。隻聽母親吟讀了一遍,不足兩歲的金星就會背誦了。
  長大後的金星總弄不清故鄉在哪裏。母親的故鄉在南韓,父親的故鄉在北朝鮮,而自己生在沈陽,5歲前在清原,之後又去了沈陽,接著是參軍,然後是出國……故鄉在哪裏呢?
  如果以生活的歲月順序算起,清原應該算是金星的故鄉。
  金星出生後,大約在沈陽軍區招待所住了半個月,父親就把他和母親送回清原了。
  清原是個小山城,如今叫清原滿族自治縣,是遼寧省的一個縣,與吉林省搭界。山,重重疊疊的,是長白山的餘脈。有山就有水。溪水淙淙,是從山石的縫隙中流出的。“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景色,這裏隨處可見。
  當時縣城並不繁榮,隻有從東到西的一條主街,機關、商店、學校、醫院、電影院——一字兒排開。金星家在城西邊,緊挨縣醫院。
  開始隻有母親一人帶著他和姐姐。盡管小時候的金星從不哭鬧,安靜得像是小女孩,但母親獨自帶著他們,還是手忙腳亂。母親還有工作,業餘時間還得參加政治學習。一個人怎能忙得開呀?尤其是姐弟倆有一個生病時,母親就更感到力不從心了。那時,母親有個朋友叫張清蘭,是醫院的護士,她常來家裏給生病的姐弟倆打針。大約在金星三歲時,父親暫時被派回清原。那時機關都有解放軍參與工作,父親就以軍代表的身份在縣委機關任了辦公室主任一職。母親總算喘了口氣兒。
  然而,父親總是早出晚回,甚至還會徹夜不歸。那時的政治學習是工作的中心,是頭等大事。縣革委會主任(即縣委書記兼縣長)孫中義是個嚴肅而樸素的人。他信任並看重從大軍區來任職的金永哲。於是,份內份外的許多事就由金永哲來做了。那時的政治學習、政策宣傳,要層層貫徹,然後是層層匯報、總結,還要寫成材料。雖然,縣辦公室也有秘書,那時叫幹事,因其筆端工夫不行,金永哲就親自動筆。寫不完的大小材料,組織不完的政治學習,弄得回到妻兒身邊的他,依然沒有多少閑暇顧家。家,不過是他每日三餐和住宿的地方。即使這樣,韓穎也是高興啊,畢竟有丈夫在身邊,日子過得不一樣。每年要漬辣白菜,因丈夫喜歡吃,她幹得更來勁了。她把魚、肉、糖、鹽、辣椒放到洗了又洗的大白菜缸裏,兩隻手的手指被冷水激得像根根紅蘿卜,6歲的香蘭和3歲的金星也加入其中,或抱棵白菜,或端盆涼水。雖然累些,也是樂在其中,有滋有味。
  記憶中,姐姐總是說:“金星,能不能別總和女孩兒一塊兒玩?”“金星,別總和女孩一起又唱又跳的!”“金星,別臭美!怎麽把我的花衣服穿上了?”
  看到又唱又跳又愛打扮的金星,媽媽總是搖頭:“唉,我們家的兒子和女兒弄錯了。兒子像女兒,女兒像兒子。”
  女兒倒沒弄錯。雖然香蘭不像弟弟那樣愛唱愛跳,卻也是個典型的朝鮮族小女孩。秀氣柔和的五官,愛哭愛笑的性格,但她不像金星那樣靈活,遇到不順心的事,要過好一陣子才能掉過神兒來。
  金星倒真的有些不對頭。雖然長相乖乖的,誰見了,都會說“真是個俊氣可愛的小男孩”,但所有的行為都似女孩一般:女孩家玩的遊戲,他都會,跳皮筋,跳房子,他都比姐姐玩得好,他怕蟲,怕黑,怕打雷;喜歡美,喜歡幻想,喜歡唱歌,更喜歡跳舞……尤其是跳舞,不是什麽喜歡不喜歡,倒像是與生俱來的本事。它於金星,是美,是自由,是享受,是歡樂!那時,小小的金星還不懂得靈魂、舞魂之類的詞匯,但他覺得舞蹈和吃飯、睡覺一樣自然。他總是喜歡把媽媽的紗巾係在頭上,圍上姐姐的花衣服,翩翩起舞。
  4歲那年,他左手牽著媽媽右手拉著姐姐,到縣裏惟一的一家電影院看電影。電影的名字和內容全忽略了,隻入神地盯著銀幕看其中跳舞的情節。大概,影片並不精彩,因為當時的姐姐已打起了呼嚕,而媽媽也已萎縮在椅子裏閉目養神。
 
俊氣的小男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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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一散場,他拉起媽媽和姐姐,急匆匆地往外走。
  “急什麽急!慢點,慢點!別撞著別人!”媽媽嘀咕著。
  到了家裏,金星催促媽媽快些整理房間,騰出空地兒來,自己則在短頭發上係上媽媽的紗巾,腰上圍上姐姐的花衣衫,口中唱著剛剛聽過的影片的主題曲,開始了獨舞表演。
  “咦!你怎麽這麽快就會唱了?”媽媽驚奇兒子的記憶力,剛剛放映的電影,從來沒有人唱過的歌曲,他竟然一字不錯且音韻極準地唱了起來。
  “別穿我的衣裳!媽,快管管弟弟,他這個樣子,多丟人!”姐姐嚷嚷著。
  這有什麽丟人的呢?金星覺得沒有比唱歌跳舞再正常不過的事啦。但他也有覺得丟人的事,就是自己怎麽不和一般女孩一樣,長了那麽一個“醜小鳥”呢?如果“醜小鳥”有一天飛走了該多好呀!
  金星是害怕打雷的,卻在一個大雨傾盆雷聲大作的夏日晚上,跑到離家很遠的一座大山附近淋雨。
  雨點太大了,落到地上打起大大的水泡。天上雷聲隆隆,閃電呼嘯著劃過傍晚的夜空。一個小小的身軀,堅定地站在雨中,相信閃電會把“醜小鳥”帶走。他的心裏很怕,但他太渴望自己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女孩了,他安慰自己說:“別害怕,就像打針一樣,隻疼一下,‘醜小鳥’就飛走了!堅持!堅持!閃電一定會來幫助你的!”
  雨嘩嘩地下著,媽媽四處找不到金星,急得眼淚直流,結果是姐姐打著傘把他從大山下找了回來。
  “奇怪的孩子!為什麽跑那麽遠去淋雨?”媽媽邊為他脫下已經濕透的衣服,邊數落他。
  這個心事太隱秘了。他不願意告訴任何人。他還是相信有一天某一個神仙會幫助他完成這個心願的。《青蛙王子》中的青蛙不是也終歸變回王子了嗎?自己不過是中了魔咒,才陰差陽錯地有了這個男孩才有的“醜小鳥”吧?
  母親向他下了死令,再不許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淋雨!還說一個人出去,弄不好會被拍小孩的壞人帶走的。總之,母親既擔心又生氣。其實,金星這時候也不幻想閃電會幫他了。但禁不住會一個人跑到屋外,仰望夜空,對著高懸在空中的月亮和星星默想:“哪位神仙會伸出援手呢?”
  童年的金星,一直懷著這樣一個憂傷,苦惱而又有著絲絲甜意的夢想。
  成為舞蹈藝術家後,國內外傳媒經常有關於他的報道。在涉及到性格特征一項時,有這樣一致的評價:在優雅的外表之內,在跳躍的舞步之下,金星更是一個睿智、豁達、瀟灑而堅韌的人。
  的確是這樣。除此之外,朋友們還叫他“玻璃魚”。是的,他坦蕩、真誠、透明,這是有目共睹的。那麽,這些個人品質的形成,得益於什麽呢?有先天的遺傳,也有後天環境的影響。
  長白山餘脈這塊山水相間的土地上,住著騎獵民族的後代。他們粗獷、強悍、忠誠、勇敢。在這塊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男人和女人,有大山和清泉一樣的性格;男人像山一樣厚重,女人像水一樣靈秀。這裏的大山尤其妖嬈美麗,春天山花爛漫,夏日鬱鬱蔥蔥,秋日漫漫染紅,冬日一片素白。這樣美的景色,能不滋養人的心靈嗎?
  “回想兒時,仿佛在看一部古老的黑白影片。模糊的記憶中,有一個小男孩孤獨地坐在黑暗的電影院的地板上,著魔地盯著散發著白光的銀幕。每當回憶到那裏,兒時世界瞬間便由原來的黑白畫麵變成繽紛的水彩畫。”這是金星對兒時記憶的描述。
  不必翻看什麽占卜書,這個記憶的描述不難解釋,“古老的黑白影片”、“黑暗的電影院”、“白光的銀幕”、“著魔地盯著”銀幕的孤獨的小男孩,都與他心底藏著的那個隱秘的夢想有某種聯係;而“繽紛的水彩畫”就是他真實人生的寫照。盡管那水彩畫中也有溫柔的寂寞,但它那獨特的繽紛色彩,別樣的悠遠意境,有著怎樣的和諧、韻致和美啊!
舞蹈天才(1)
金星從小就能歌善舞,前排左一為金星。
  1972年秋天,父親被調回沈陽軍區,任職於軍區情報部。隨後,金星和姐姐也跟著母親來到了沈陽。
  母親除了漢語和韓語外,還會日語,被安排在輕工部駐沈陽的化工研究所情報處工作。姐姐上了沈陽朝鮮族小學。
  “軍區幼兒園有個叫金星的小男孩能歌善舞”的消息不徑而走,父親的一些要好的戰友聞訊後,專程到家來,請求金星給他們表演。
  “真是太棒了!老金,是你們夫婦倆的遺傳吧?”父親的戰友們看了金星的表演都讚不絕口。
  父親的臉上也屬實有光,尤其是母親總要順勢再誇兒子兩句:“我兒子記憶力好得很,腦袋瓜兒好使著呢。我兒子將來準上北大、清華!”
  要說遺傳,也是有關係的。朝鮮族本是個能歌善舞的民族,經過代代相傳,歌舞於朝鮮族同胞,已是自然得如穿衣吃飯一般。父親和母親也不例外,甚至還比一般的朝鮮族同胞更擅長歌舞。可金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能歌善舞,尤其是舞蹈。那一招一式,隨意的一個舞姿,都極富美感。他覺得舞蹈來源於他的內心,常常有一種衝動,使他想跳舞。應該說,他不僅僅有舞蹈天賦,甚至是個舞蹈天才。
  他成了幼兒園文藝宣傳隊的一個成員。
  他的第一次舞台經曆,是幼兒園的一次演出。他要表演的節目不是他極喜歡和擅長的舞蹈,而是朗誦。
  在軍區的八一劇場,5歲的金星頭一次走上正式的舞台。從黑壓壓的觀眾席中爆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哇!……”瞬間,金星忘了記在腦子中的所有語句,放聲大哭。
  “怎麽啦?金星,別緊張啊!”老師趕緊跑上台來安慰他。
  “我害怕,老師!請把幕布拉上,不要全打開,好嗎?”金星哭著請求著。
  帷幕被拉上了,隻留下一條縫隙。老師還給了他一隻大蘋果,並鼓勵他說:“金星,就像平時在幼兒園表演時一樣,別害怕!你是勇敢的孩子啊!”
  他用略帶哽咽的聲音開始朗誦:
  雲中的神啊,霧中的仙,
  神姿仙態桂林的山!
  情一樣深啊,夢一樣美,
  如情似夢漓江的水!
  水幾重嗬,山幾重?
  水繞山環桂林城……
  是山城嗬,是水城?
  都在青山綠水中……
  啊!此山此水入胸懷,
  此時此身何處來?
  ——黃河的浪濤塞外的風,
  此來關山千萬重。
  馬鞍上夢見沙盤上畫:
  “桂林山水甲天下”……
  嗬!是夢境嗬,是仙境?
  此時身在獨秀峰!
  心是醉啊,還是醒?
  水迎山接入畫屏!
  畫中畫——漓江照我身千影,
  歌中歌——山山應我響回聲……
  招手相問老人山,
  雲罩江山幾萬年?
  ——伏波山下還珠洞,
  室珠久等叩門聲……
  雞籠山一唱屏風開,
  綠水白帆紅旗來!
  大地的愁容春雨洗,
  請看穿山明鏡裏——
  嗬!桂林的山來漓江的水——
  祖國的笑容這樣美!
  桂林山水入胸襟,
  此景此情戰士的心——
  江山多嬌人多情,
  使我白發永不生!
  對此江山人自豪,
  使我青春永不老!
  七星岩去赴神仙會,
  招呼劉三姐嗬打從天上回……
  人間天上大路開,
  要唱新歌隨我來!
  三姐的山歌十萬八千籮,
  戰士嗬,指點江山唱祖國……
  紅旗萬梭織錦繡,
  海北天南一望收!
  塞外的風沙嗬黃河的浪,
  春光萬裏到故鄉。
  紅旗下,少年英雄遍地生——
  望不盡:千姿萬態“獨秀峰”!
  ——意滿懷嗬,情滿胸,
                                                          舞蹈天才(2)
恰似漓江春水濃!
  嗬!汗雨揮灑彩筆畫:
  桂林山水——滿天下!……
  那時新華書店的文學類書籍很少,著名詩人賀敬之的《放歌集》是最引人注目的,許多青年詩歌愛好者都購買它。老師也選購了這本詩集。因為金星有著令人稱奇的記憶力,太短太淺顯的詩,不足以發揮他的才能,也因為老師太喜歡這首詩,就為他選定了它作為參加演出的節目。這首《桂林山水歌》,全詩52行,被5歲的金星一字不錯地吟詠得有聲有色。
  “嘩!”全場爆出春雷般的掌聲。
  一個小男孩,站在帷幕的縫隙間,用略帶泣聲的音調,怯生生地朗頌這樣一首氣壯山河的詩作,是怎樣的情形?
  從此,更多的人知道了金星。
  金星該上小學了。那時,金星已是軍區大院乃至軍區駐地一帶的“知名人士”,附近小學文藝宣傳隊的老師登門來接收金星上學。
  “俺們金星得上朝鮮族小學讀書嗬!謝謝你們這樣專程跑過來,這樣看重他啊!”母親委婉地謝絕了。
  “為什麽要上朝鮮族小學?我要上漢族學校,媽媽,你別替我作主好不好?”一旁的金星當著客人的麵流露出對母親的不滿。
  不滿歸不滿,母親堅持讓他到朝鮮族小學讀書。母親說:“朝鮮族的孩子不能不懂朝鮮族的文化!你的朝語已經說得太差了!”
  的確,金星在心裏一直在抗拒著母親。他不明白,父親母親到單位上班時,都說漢語,為什麽回到家裏就說那個連自己也聽不大懂的朝族語!
  “媽媽,能不能說漢語,別總是說這些別人聽不懂的朝語!好不好?”有一次金星對母親說。
  “你雖然生長在中國,但是朝語是你的母語,你不能不會!你懂不懂啊!”母親提高了音調。
  金星不懂,也不願懂。但他拗不過母親,還是上了沈陽朝鮮族小學,和姐姐同校,姐姐就讀三年級。
  他的舞藝才能很快就被校方發現了,成為學校文藝宣傳隊的一員。他仍然喜歡跳舞,喜歡唱歌,喜歡和女孩子一塊兒玩兒。
  “金星,以後別說我是你的姐姐!一個男孩子整日又唱又跳,像話嗎?真是太丟人啦!”姐姐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
  女孩子都喜歡和金星一塊兒玩兒。她們發現金星是個心靈手巧的夥伴,折紙、編花線、做手工等女孩擅長的活計,金星做得比她們還細致還麻利。
  男孩子的遊戲,金星都不大喜歡。
  夏天,男孩子玩鬥蛐蛐,捕蜻蜓、踢球,甚至毫無目的地仨一幫倆一夥地瘋跑,他都不參加。他愛美,他還怕曬黑了呢。
  上了小學,他還是喜歡偷偷穿姐姐的花衣裳,還是經常趁媽媽不注意,把媽媽的花紗巾披在身上。然後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心想:“什麽時候才會變成女孩嗬,神什麽時候才會顧得上我呢?”
  這個秘密的願望占據著他心中的一角,使他那絢麗多彩的童年,籠罩著一層灰顏色的氤氳。
                                                              參軍(1)
一身戎裝的金星
  有著女兒心的金星,從小就與“贏”為伍。不僅僅是歌舞等方麵比別人強,學習成績也是名列前茅。媽媽所說的“俺們金星得上北大、清華”,並不隻是單純的祝福,而是事出有因。
  然而,舞蹈仍是他小小生命中的最愛。
  那一天,幾個身著軍裝的叔叔、阿姨來到沈陽朝鮮族小學,正是早操時間,操場上集聚著全校師生。
  “同學們,沈陽軍區前進歌舞團負責新生訓練的老師,來我校選拔舞蹈學員,希望你們認真作操,爭取被選中!”校長也是一臉喜氣。
  據說人是為贏而生的。9歲的金星站在列隊中,個子小小的,臉兒紅紅的,心兒怦怦直跳:“我一定要被選上!勝利屬於我!”他暗暗地為自己鼓勁,做操時格外的精神。
  “四年一班金星同學,請出列,到前麵來!”校長的聲音越過人群劃向藍天,金星覺得這聲音好悅耳喲!
  “刷”,全校師生的視線全集中在金星身上,姐姐也在隊列中。
  金星精神抖擻地走到前台。當時他對舞蹈本沒有太深的理解,隻是喜歡。而此時,喜歡“贏”的心理卻占據了他小小的心靈。無疑,校長這一聲“金星同學”的點名,是金星舞蹈生涯的一聲出征令,從此,他與舞蹈開始了“一世情緣”。
  穿軍裝的叔叔阿姨相中了他。尤其是宋兆昆阿姨和金振華叔叔,更是對金星讚譽有加。
  “瞧這孩子的姿勢多帶勁兒,柔美而剛勁,是個跳舞的好苗子!”金振華叔叔說。
  “模樣也招人喜歡。將來上台準有觀眾緣。”宋兆昆阿姨附和著。
  校長笑笑,沒多言語。
  班主任老師卻有些不樂意,她對校長說:“去跳舞太可惜了。金星的功課可是門門優秀啊!”
  父親、母親根本就不打算讓金星學跳舞,雖然被挑中也證明了兒子的優秀,雖然頭三個月僅僅是培訓還沒有最後選定,他們仍然有些擔心:萬一最後被選中了怎麽辦?
  姐姐香蘭從校長點金星的名字的刹那間,就羞得滿麵通紅,她皺著眉頭想:“這個弟弟怎麽就非得出這個風頭?”她感到難堪,放學時再一次對金星說:“以後不準叫我姐姐!”
  是啊,即使在當時舞蹈人才奇缺,舞蹈學校少的情況下,以舞為生也不是令人羨慕的選擇。
  和來自全東北的500名同學經受了3個月的嚴格訓練,結果是將金星淘汰出局。
  “這孩子的父母個子不高,長大後他也高不了。沒有培養前途!”舞蹈團團長武斷地說。
  宋兆昆和金振華兩位老師,從專業角度一再強調金星是個好苗子,並表示願意負責將金星培養成才,團長先生仍然固執己見。
  母親高興了,父親心頭的石頭也落了地。
  晚上,母親做了金星愛吃的排骨海帶湯、煎小黃魚和打糕。
  “兒子,多吃點,補補身體,明兒把拉下的課程補一補,提琴課也得補上。”母親說。
  母親重視對子女的培養,雖然家裏並不寬裕,她還是給香蘭請了長笛教師,給金星請了小提琴教師。此外,她還敦促他們練習書法。自己則出任日語教師,親自教授兒子女兒學習日語,並用日語與他們對話。母親一心想著把這一雙兒女送進清華、北大。
  金星像被冰雹打中的向日葵,低著頭,完全打不起精神來,對母親用心準備的飯菜毫無食欲,一聲不吭地回屋躺倒在床上。
  但是,渴望贏的欲念,像一把火炬照耀著他那顆小小的心。
  僅僅9歲的孩子,竟然幾乎一夜沒睡,黎明時分,瞌睡蟲才咬合了他的眼睛。
  “星兒,起床了!”母親喚醒了他。
  “金星,快點!我和你一起走!”姐姐同情弟弟,已把“別叫我姐姐”的話丟在腦後。
  班主任老師分外高興,主動找到金星,表示要幫助他把落下的課補上。
  金星隻好把心收回到課堂上。晚上同學們放學回家了,金星被老師帶到了教研室,短短兩個小時,落下的語文、數學課像從未掉過環的鏈,已被連接得嚴絲合縫。
                                                            參軍(2)
“金星,你是讀書的料,再不要迷戀跳舞,去做什麽舞者了!”班主任老師很為金星的聰明折服。
  倏忽間事情發生了轉機,也許是“贏”的機緣早已等在那裏。
  返校的第二天,傳出一個被選中的男孩去不了歌舞團了,原因是要隨父母遷居北京。
  宋老師和金老師力舉金星。歌舞團團長看在兩位頗有業務根基的老師的麵子上,同意金星補入。
  宋老師原本是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係的教師,是“文化大革命”打亂了格局,才到沈陽軍區前進歌舞團任職的;金老師是朝鮮族,是拿國家全額獎學金赴蘇聯留學的舞蹈專家。他們的一再舉薦,說明金星確非等閑之輩,即使是團長也不再小覷金星了。
  然而,母親堅決反對金星放棄學業,去參軍從藝。她對前來勸說的宋老師和金老師說:“對不起,俺們金星不能學跳舞,將來他還要上清華、北大呢!”
  父親雖然也不讚成小小的孩子放下學業轉學跳舞,但話語沒有母親那麽直接,隻是說:“再商量吧,謝謝兩位老師為孩子這麽費心。”
  姐姐不再發表意見,她覺得這個弟弟看著像個女孩兒似的,其實拗得很呢。
  金星宣布:“除非同意我去歌舞團,不然就再不吃飯也不上學了。”
  他向全家人發表了威脅性的宣言後,喝了一碗白開水,轉身回屋把房門關上,再不理人。
  整整兩天,他不吃飯不上學,開始了絕食請命,大有不達目的誓不收兵的勢頭。
  先是父親動搖了。他開始和母親商量:“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要不就同意了吧,部隊上要求嚴格,孩子也會受到鍛煉……。”
  母親隻是搖頭和流淚。誰會得把9歲的孩子扔到軍隊去鍛煉?即使不是為求前程,不上名牌大學,這麽小就離家過軍隊的生活也讓人牽腸掛肚啊!
  “星兒,軍隊是嚴格的,歌舞團也是軍隊編製,一切服從命令聽指揮,軍人是不講自由的,別以為隻是跳跳舞,可不像在家裏這樣舒服呀!你受得了嗎?”父親是想勸阻他。
  “爸爸,我保證受得了!”金星眼前一亮,覺得有門兒。
  “你敢寫保證書嗎?保證你遇到任何困難也不退縮,堅持到底嗎?”父親等於站到了金星一邊。
  “敢!我馬上就寫!”金星從床上雀躍而起,轉瞬間已坐到寫字台前。
  母親想阻止,卻感到力不從心,躲到一邊偷偷落淚。
  3頁紙的保證書,寫了3份,一份交給父親,一份留給自己,一份交歌舞團。
  金星的心在雀躍——第一仗就算勝利,開局是贏。“哇哈!萬歲!”他在內心歡呼著。
  輪到母親不吃不睡了,隻是不像金星那樣為達到目的而采取的一種手段,是實實在在的吃不下睡不著。她輾轉於床第之上,覺得心痛:這麽小的孩子就要離開自己的視線,餐桌上將沒有小兒子的身影,房間中將沒有小兒子的笑語,甚至夜裏不能去為他掖掖被角……小小的孩子竟要穿上軍裝,像個成年人似的應征入伍,並接受種種訓練!他還是個孩子啊,那雙稚嫩的臂膀不是正該纏繞父親的脖頸,那小小的身軀不是正該倒在母親懷中撒嬌嗎?即使是樹,也僅僅是棵小樹,不是還需要大樹的遮蔭和庇護嗎?其實,母親並不僅僅想照顧他,想盡一份責任;而是本應付諸的母愛就這樣被遏製了,是很令人心酸的啊!對於母親來說,每一個自己的孩子都是整個的宇宙,就這樣一下子遠離了,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然而,母親也為兒子驕傲。這是個多麽與眾不同的孩子啊,一經選定,百折不回。憑著這麽一股勁頭,做什麽會做不好呢?母親也該向兒子學習啊,這種執著透著孩童的純真,像聖潔的雪峰,那樣高貴而純潔。想到這兒,母親又欣慰地微微笑了。
  父親比起母親就顯得粗線條了:男孩子到部隊敲打敲打也好,雖然寫下了保證書,實在熬不住再回來就是了。
  而金星卻是香香地入夢了,睡夢中他穿上了一雙紅舞鞋,在綠茵茵的草地上翩翩起舞,儼然是一個俊美的小姑娘。
                                                            參軍(3)
他穿上了綠軍裝。最小號的軍裝穿在他的身上也是不合身。母親為他改小後再穿上,嗬,蠻精神!排在全隊的最後,個子小小的,年齡也最小,其他同學戰友大的18歲,小的12歲,隻有他9歲。
  每天早晨5點30分起床,5分鍾內整理床鋪,穿軍裝,洗漱,集合,跑步。5公裏的路程必須跑完,一旦落下還要挨罰。
  跑步之後是訓練柔軟度,而其間沒有休息時間。
  柔軟度的訓練幾乎是在上刑:一條腿抬過頭頂,把腿綁在練習室的梁柱上,每條腿綁5分鍾,兩條腿交替進行,共45分鍾。這種訓練叫“撕腿”,然後還要前後左右各踢50次腿。經過這一番訓練,別說9歲的金星,即使是18歲的大男孩也被訓練得大聲吼叫。
  有一次姐姐香蘭放學繞道來到歌舞團,扶著鐵柵欄看到接受訓練的金星滿臉汗珠上氣不接下氣,哀號著跑回家中,並對母親說:“為什麽讓金星參加那樣的訓練?弟弟太可憐了啊!嗚嗚嗚……”
  就是這樣,3年的訓練是不堪回首的,但它為金星“飛得更高更遠”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困惑的少年(1)
金星從小就喜歡和女孩在一起,左一為金星。
  12歲時,金星已完成了3年的訓練曆程。他是公認的優秀生,無論是舞技還是舞姿,都是最好的。他渴盼把他的舞藝才能展示於舞台,但歌舞團不給他這樣的機會,原因是他個子小。12歲的同學如今已是15歲,18歲的同學已是21歲。走過了青春期,個個出落得俊秀挺拔,個子自然比剛剛12歲的金星高。12歲的孩子還沒有進入青春期,不很高,是很正常的事,但歌舞團無視這一點,還送給他個外號叫“大腦袋”。
  其實,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金星的臉或是頭都算不上大。當時隻是稚氣未脫,比其他大他幾歲的孩子顯得骨骼嫩些臉頰豐盈些而已。還可能是因為不讓他上台演出,分派他的任務是幕後工作。艱苦訓練的結果,是給那些前台表演的哥哥姐姐們熨燙縫補演出服,以及製做花冠等等。這是不是有些冤“大頭”?
  如果僅僅是惡作劇起的綽號“大腦袋”,倒無關緊要。事實上,做幕後確實非金星所願。讓他困惑不解的是:當初絕食請命非要走這條路,就為了縫補衣物或做花冠嗎?既然經受了艱苦的訓練全程,並取得了公認的好成績,為什麽就不能有上台的機會呢?而且,3年來他經受了怎樣的訓練啊!
  跑步、撕腿等項目僅僅屬於晨練的內容。早餐後,從俄羅斯芭蕾到中國古典舞,另有50多種少數民族的民俗舞蹈的學習演練,還有理論課、武術、京劇等等,一直忙到中午。午餐之後,是午休,累了一上午的金星身子一著床就睡著了。即使是苦是累,因為是學習舞蹈,小金星仍覺得甜絲絲的,睡夢中甚至會甜甜地笑醒。
  下午2點又開始了訓練,一直訓練到晚9點才結束。9點30分熄燈就寢。天天如此,隻有春節才有機會與家人團聚。
  他也曾懷疑自己的選擇:
  如果像朝鮮族學校的同學那樣,每天上學放學,學知識學文化,會怎樣?是不是更好些?
  當初以絕食要挾父母準許自己入歌舞團,是不是太衝動,或是不懂事?
  記得父母親經常站在鐵柵欄外,眼中含著期待、心疼、擔心和無奈,金星遠遠地看著父母親,本可以打打招呼說句話,他卻選擇了沉默。他想,其他人,家離得遠,連看上父母一麵都難,自己已經可以看見父母了,就該知足。如果再去和父母說話,相對於他人不也是一種不公平嗎?小小的心靈就這樣向善和富於同情心,就這樣閃爍著人性美之光澤,不能不說,他的確是非凡的。
  “金星,過去和爸爸媽媽打聲招呼,沒關係的。”那時宋老師還在舞蹈團,她喜歡金星,從金星的眼中看出渴望和抑製,便一次又一地對金星說著這樣的話。
  金星感謝地笑笑,搖搖頭。
  啊,宋老師,多好的老師啊!她總是說:“金星將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可是,她被調回北京了,又回到她原來的單位——解放軍藝術學院。一個最關心金星的人離開了,“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古人的詩境多好啊!那時,小小的金星也曾像花和鳥一樣傷感過的呀!從此,更多的寂寞圍繞著他。
  做著幕後的工作,日複一日,竟有3年了。金星已經15歲,個子也長高了許多,模樣也脫祛了許多稚氣。他是一個人見人愛的英俊少年了。照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變化,金星在想:“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了!灰姑娘還要扮演下去嗎?後母依然隻是領姐姐們逍遙或跳舞嗎?灰姑娘的水晶鞋呢?知心的王子在哪裏呢?我的舞蹈生涯就這樣灰暗下去了嗎?”
  “金星,近來好嗎?”有一天,宋老師從北京打來電話。
  聽著這親切而熟悉的聲音,金星有些哽咽:“不好,老師!我一點兒也不好。我一直在做幕後。”
  “那麽,到北京來,到解放軍藝術學院讀書好嗎?”宋老師建議道。
  宋老師教過的學生一批又一批,從沒有見過像金星這樣有舞蹈天賦的孩子。讓這樣的孩子做幕後豈不是在糟踏人才?太可惜了!
  “可是,老師,團裏會同意嗎?”金星停止了哽咽,語氣是怯怯的。
                                                                 困惑的少年(2)
“別擔心,舞蹈團方麵我去溝通。你做些準備好了。”宋老師慈愛地說。
  歌舞團幹部處批準了金星去北京“軍藝”讀書的申請。
  最高興的是母親。新年剛過,離赴京讀書的日子還有兩個多月,母親就忙開了,向同事家借來其孩子用過的全套的初高中教材,購買必要的生活用品……“俺們金星終於可以進京讀書了,雖然不是清華、北大,‘軍藝’畢竟也是大學呀!”6年來,她第一次由衷地笑了。
  離開朝鮮族小學時,金星是四年級學生,事實上他連小學的文化課都沒學完,隻學了3年半的課程。當然,歌舞團的3年訓練也有些文化課程,但不似一般學校那麽正規,所謂文化課的傳授,就像蜻蜓點水,浮光掠影罷了。去“軍藝”讀書,金星不像母親那樣興奮,卻也覺得“有可能這是個轉機”,命運的紅舞鞋也許就會降臨。於是,他利用點點滴滴的時間分秒必爭地開始了自學,遇到實在不理解的地方就幹脆整段地背誦。當他3月份來到“軍藝”時,已是胸有成竹。他順利地通過了主考官的考試,直接就讀5年製學校舞蹈係的4年級。隻用了一年半的時間,金星通過了所有課程的考試,而且名列第一。
  大學的學習生活井然有序,金星的心情逐漸開朗起來,他覺得自己再不是歌舞團那個煩惱少年了。卻在這時,不是第一名的其他同學都拿到了畢業證,獨獨第一名的他因為隻讀了1年6個月沒讀滿2年,而拿不到畢業證。他找到校長據理力爭,校長隻是報以歉意,卻仍然沒有解決問題,宋老師也是愛莫能助。
  金星又一次困惑了:這是什麽規定?
  沒有辦法,中國的教育就是有許多硬性規定,而不似當今一些發達國家那樣,寬進嚴出以學分製考查學生,學分夠了就可以領到畢業證。在中國,成績再好,也得學滿年限方可畢業。
  “別灰心,金星。‘軍藝’的學習總是有收獲的吧?回去後再等待機會,你一定會贏的!”宋老師坐在金星的對麵,安慰著他。
  金星開始收拾箱子,準備離開。
  “要不然,就委屈些,再學習半年如何?”宋老師看著去意已決的金星,試探著。
  “不要。校長這麽不可通融,無視我的學績,簡直就是對人的不尊重,畢業證不給就算了。我還是回去,謝謝宋老師的關照!”金星固執著。
  他之所以執意要返回,除了認為自己學業優秀,應該發給畢業證外,還有一樁感情上的糾葛。
  軍藝舞蹈係同班的班長一表人才,無論是人品還是藝品都強烈地吸引著金星。很長時間了,金星都在暗戀他。坐在教室裏,金星總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有時見到班長,不覺間臉就紅了,心跳也加快了。眼看快要畢業了,金星向他表白了心意,卻遭到了橫眉冷對。為此,金星鬱鬱寡歡。
  “我不是同性戀者,你找錯了人!”班長一改素日的厚道,尖刻地甩出這樣一句。
  “我也不是同性戀者,我是真的喜歡你!愛你呀!”金星認真地說出心裏話,卻是羞紅了整個兒臉,眼睛也不敢抬起。
  “總之,你再不要跟我說這種話!”班長生硬地吼出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對於金星這個插班生,班長也是喜歡的,但不是愛。班長雖然比金星大幾歲,卻也承擔不了超出他承受能力的愛,這是怨不得他的。
  可是,對於金星來說,班長的態度等於是投來了放著寒光的劍。他的心被刺痛了,仿佛在流血。本應有的少女的16歲花季,卻因為上蒼的錯配,帶來這樣的尷尬,怎不令人心痛呢?剛剛萌生的愛戀雖然稚嫩,卻絕對真誠。這赤裸裸的表白就被這樣羞辱了。生命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他已無心戀讀或為那本本該擁有的畢業證滯留一學期了,他告別了可敬的宋老師,踏上了北行的列車。
  歌舞團一切照舊。闊別一年半的金星,在同事的眼中依然是那個“老幺”。
  “老幺回來了?”哥哥們打聲招呼,顯不出什麽興奮。
                                                              困惑的少年(3)
“老幺回來了!老幺給我們帶什麽禮物啦?”姐姐們倒有些興奮。
  是啊,平日裏金星總是和這幫大他幾歲的姑娘們混在一起,她們從沒把他當異性看。
                                                   第一名(1)
告別大腦袋,小個子的過去,花季少年金星身材俊朗,舞姿挺拔勻稱。
  空氣中彌漫著苦味,生命仿佛蓋上了灰色的雲層。金星一個人在歌舞團宿舍的窗前呆坐著,望著那輪下弦月,眼裏噙著淚水。
  那個班長不是我生命中的所愛也就罷了,可是從來就不喜歡女孩的我,去和誰戀愛呢?我的愛是一葉無根的浮萍?那麽誰是水呢?哪怕是萍水相逢也好啊!生命是平等的,難道我不該在人世間獲得一份寧靜的愛嗎”
  這個夜晚,金星為愛而困惑而煩惱。
  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月,窗外下起了雨。金星又想起小時候的那場淋雨。當然,現在的他不再等待閃電的幫忙,也不再企盼神的光顧,失去了幻想,帶給他的卻是加倍的困惑。
  16歲,一個花季的年齡,本應與絢麗的春花結伴,在這個飄雨的秋夜,金星卻感到Alone,他覺得整個世界似乎都在疏離自己。他撐著一把傘來到林蔭小徑,感受到潮濕的土地依然是堅實的,空氣中混合著青草的香氣,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在雨傘上,灑落在地麵上,飛濺在臉頰上。雨,從四麵八方擁簇著他。嗬,大自然並沒有遠離自己,有幸生存在這樣美麗的自然之間,是多麽幸運的啊!生命是可貴的,即使是存在困惑的生命也彌足珍貴。寂寞,孤獨又當如何?從廣義上說,每個人都是寂寞的,不是每個人都要獨自地來到大千世界,又獨自地離開茫茫人海嗎?一個堅強的自信的人,首先應該是一個快樂的“個人主義者”。愛在胸中湧動,美在心中恒久,首先享受到這愛與美的是自己。找一個人共享,當然好。找不到,或他們全都有眼無珠不識軟香玉又如何?獨特的我,首先要學會獨處,要“惟我獨尊”,即我最尊貴,我的愛也最尊貴,我沒有什麽缺陷,古代神話中就是男女同體。很可能男女同體才是人的本來麵目,分開的人——男人或女人,都有缺憾,隻不過習慣了,反倒以為分為男女才是正常的了。
  雨越下越大。雨中散步理順了他的思緒,他不再覺得羞辱和煩悶,心情寧靜多了。
  “金星,回學校來好嗎?”有一天,金星接到了宋老師的電話。
  原來3個月後有全國性的舞蹈大賽,是針對舞蹈學校的,叫做首屆中國舞桃李杯。宋老師打電話來,是請金星代表解放軍藝術學院參賽。
  “我怎麽可以代表‘軍藝’?”金星想自己既沒有“軍藝”的畢業證,也已不在“軍藝”學習,便冷冷地回問了一句。
  “當然可以,沒畢業,更說明你仍然是我們學院的學生啊!”宋老師解釋道。
  金星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母親。
  “星兒,加油!一定要拿第一名!”母親替兒子高興,自己也高興。
  這是一次轉機,命運要靠自己把握。“抓住機遇,竭盡全力”,成為他此次參賽的座右銘。
  就這樣,回歌舞團還不到一個月的金星又返回北京了。
  除了宋老師,還有3位老師,也等在那裏。3個月,1個學生,4位老師,將為“軍藝”參賽拚搏。
  金星是為奪冠返回“軍藝”的。他做好了吃苦訓練的心理準備。即使是這樣,也沒有想到實際訓練中會累到那種程度。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外,就是訓練,而且是高難強度的訓練。累,也是一劑良藥。這一階段親情、愛情似乎都隱藏起來了,別說思慕某個人,連思鄉之情也從未湧起過。晚上母親打來電話,詢問他的身體是否吃得消,他勉強回應一句:“媽,放下電話吧!我挺好的,隻是困,我要睡覺啦!”他太累了,他要爭分奪秒地睡覺,隻有在睡眠之後才會感到些許輕鬆。沉沉的睡眠也有夢,睡夢中灰姑娘有了水晶鞋,而知心王子正在不遠處等著她。
  醒來後沒有知心王子,也沒有水晶鞋。哪怕是灰姑娘,自己也不是,有的隻是寥寂和常人難以想像的高難強度訓練。
  3個月的拚搏結束了,4位老師依然不鬆懈,他們從各個方麵一再叮囑金星該注意的事項,甚至提到不要自報朝鮮族。這讓金星感到莫名其妙,雖然生在中國長在中國,自認為早已與漢族同胞沒有兩樣,但說到民族,自己畢竟是朝鮮族啊!連真實的民族也有必要隱瞞嗎!自尊、真誠,是金星人格構成中最重要的元素,他無須造假,也不可能造假,一切實事求是。他打定主意,如果有必要申報民族,他仍會自報朝鮮族,比賽是憑實力,在實力麵前人人平等,如果不是這樣,比賽又有什麽意義?
                                                 第一名(2)
17歲的金星獲得首屆中國舞蹈“桃李杯”少年組一等獎。
  預賽的“序曲”是在1000名的參賽者中淘汰600名出局,然後是地區預賽。
  金星在參加地區預賽的400名選手中,順利拿下第一名的好成績,老師們緊繃的臉上綻開了笑容。
  正式比賽共兩周時間,分4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柔軟度比賽。金星的腿柔韌自如,把腿往後抬高過頭頂,穩、直、美,毫無爭議地獲得少年組最高分。
  第二階段:跳躍及轉動比賽。金星輕盈地跳動旋轉,靈活、優美、高水準,順利進入第三階段。
  第三階段:中國傳統舞比賽。金星身輕如燕,淩飛於舞台上,動作準確,舞姿優雅,順利通過。這階段比賽後隻剩下12位選手。
  第四階段:決賽是中國少數民族舞蹈。金星參賽作品為老師編導的《帕米爾之歌》。嚴格地說,這是金星第一次以舞者的身分登台。舞台上的他跳得太高了,仿佛飛起來一般,多年的訓練使他本來就具有的舞者的素質,發揮到了極點。此時他是內心充滿喜悅的牧羊少年,在廣袤的大草原上,和一群雪白的小羊兒盡情嬉戲。他腳穿傳統舞鞋,卻如穿著芭蕾舞鞋一樣,踮著腳尖跳躍、旋轉。這是金星將腳趾甲練到變黑才練出的技巧。無論是技巧還是內涵,都達到了爐火純青和登峰造極的程度,觀眾席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無須評委打分,火爆的現場已給出答案。
  一顆舞星冉冉升起,金星成為舞壇神話,在參賽者和評委中傳頌著。
  “那孩子跳得太好了!”“不是在跳,就像在飛!”“男舞者是不用腳尖跳舞的,可那孩子會用腳尖跳舞,真是太美了!”……好評如潮。“金星的舞蹈水平高出其他參賽者一大截”,這已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卻有一位評委給金星打了低分,原因是他想讓他輔導的參賽學生得冠軍,怕給金星打了高分,自己的學生就排後了。他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他的學生還是排在了金星之後。因為這是扭轉不了大局的。
  這樣,1985年,17歲的金星在此次比賽中,獲得了首屆中國舞“桃李杯”少年組一等獎。
  輔導他的宋兆昆等4位老師把金星抱了又抱,幸福的淚水掛在臉頰。宋老師說:“我說過金星會是個了不起的人,果然是吧!這孩子還會飛得更高!”
  解放軍藝術學院的校長第一次打破常規,親自簽發了畢業證書給金星。
  沈陽前進歌舞團覺得自己是金星的“娘家”,這樣一個舞壇新星的出世與他們密不可分,馬上頒發了二等功勳章給金星。
  鮮花、陽光灑在這個英俊少年的腳下。
  正是澄明、寧靜而殷實的秋季,學院裏已有樹葉的凋零,提琴的悠揚、鋼琴的鏗鏘、笛的幽怨,從不知是哪一頁窗裏飄散著,在這靜靜的秋夜,演繹著淒美的秋之歌。月是冷的,星是遠的,天空遼闊而神秘。小時候多於想象的是幻夢;進入歌舞團的苦訓3年揣著的是絢麗的舞夢;3年的隻做幕後攪得他幾乎無夢;“軍藝”的學習又喚醒了他的夢想;而現在得到了公認站到了舞台之上,他有了半夢。隻有半個夢想。不知為什麽,在這個秋夜,如訴如泣的描寫愛情悲劇的《梁祝》協奏曲總是圍繞著自己,梁山伯和祝英台在人世間隻做了一半夢,另一半是化蝶之夢,愛情卻是永恒的,即使不是在人間做煙火之夫妻,靈魂或幻化成飛蝶,不依然可以同窗同飛嗎?
  然而,今夜金星更多想的是舞蹈,而不是愛情。舞蹈之夢也僅僅展開了一半,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更渴望一種自由的表現方式,不像現在自己所跳的那種傳統舞那麽看重技巧。那是什麽呢?他還說不清楚。總之,夢剛剛開始,或說隻有半個夢。可是,這半個夢已使金星覺得冰封了一個世紀的冰山消融了,往日幹枯的小樹一夜之間就枝繁葉茂了。
  麵對瞬間的變化,甚至有些眼暈。那個無所事事的“小個子”、“大腦袋”仿佛是遠去的童話,人們投來的是羨慕甚至是有些嫉妒的眼光:“咦!這孩子怎麽長得這麽俊朗!身材這麽挺拔勻稱?”“他怎麽跳舞那麽高?舞姿那麽優雅?”“他吃了什麽仙丹妙藥了?怎麽有那麽大的爆發力和耐力?”“他是朝鮮族?哈!找到原因啦,朝鮮族本來就能歌善舞!天份好啊!”……過去的缺憾全都跑到爪哇國去了,代之以讚美的感歎!
                                                          第一名(3)
8年——像八路軍打敗日本鬼子用了8年,自己的翻身仗不是打,是熱情執著的投入,是艱苦卓絕的訓練,是幾近絕望的等待,是無路可走的困惑,然後,突然之間鮮花、掌聲不期而至,甚至喜事連連,令人眩目。啊,醜小鴨真的要變成白天鵝了嗎?從9歲參軍從藝,到17歲獲桃李杯一等獎,也是8年,這8年對於一個癡迷於舞蹈的孩子,是怎樣的8年啊!其實,他是沒有童年的,普通孩子的遊戲玩耍,對於金星而言,是遠在天堂的神話!
  甚至連那個拒他千裏之外的班長也對他刮目相看了:“嘿!這小子真是不簡單!”當他再次見到金星時,眼神中藏著柔情,但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溢於言表,隻是在不遠處望著金星,內心有的是祝福和無奈。那麽,如果把自己喻為灰姑娘,如今已有了水晶鞋,知心王子在哪裏呢?等著吧!我一定讓你知道:我不是同性戀者!我是一個女孩——一個出類拔萃的女孩!
  啊!一切都變得有意義了:9歲的絕食請命,癡迷於舞蹈,苦不堪言的訓練……所有的付出,都顯得那麽有價值,就連3年做幕後工作,縫衣物、做花冠,做燈光,等等,都似乎有了它的合理性,那時我畢竟還太小,才12歲,個子矮,在台上會顯得更矮,這樣的等待也不算浪費吧?總之,金星心情豁然開朗。他趕緊打電話給母親:“媽媽,我拿第一名啦!”
  “乖星兒,俺們星兒幹啥也錯不了!早點兒睡吧!”金星從電話這端感到母親笑了。母親的確是幸福地笑了,還笑出了淚花。
 
未完待續。。。。。。。。。。。。。。。。。。。

                                            
第一次走近巴黎        金星喜歡孩子       感受初戀的幸福    靈與肉的矛盾                                  
劉倩平時視金星為知己,許多閨中的事都訴說給他聽,這一次卻也說出,“你是同性戀者嗎?”金星很難過,怎麽連像劉倩這樣的好朋友,也不能理解我知我心呢?但是,他之如無根的浮草,似乎還不僅僅局限於情感。他覺得他的內心需要釋放,需要自由的追逐,需要一種說不清的嶄新的內容……  
                                          喜事連連(1)   
17歲的金星第一次走近巴黎這座花都。
  真是應了那句俗語“好事成雙”,在金星獲得了“桃李杯”少年組第一名後,好事不止成雙,簡直就是好事成行了。
  本來被選定參加法國共產黨慶祝活動的劉倩,突然因病住院了。金星因為第一名的優秀成績,理所當然地被頂補了上去。
  這樣,年僅17歲的金星第一次踏上了巴黎這座花都。太漂亮了,盧浮宮、杜伊勒利花園、巴黎聖母院、大法院、古埃及方尖紀念碑、波旁王宮、塞納河、埃菲爾鐵塔、街邊的咖啡館……還有塞納河上的橋,每座橋都有特色,都有傳說,尤其是亞曆山大三世大橋,兩側的欄杆上布滿了精美的雕刻:有神話傳說的人物和飛鳥怪獸,真是叫人目不暇接。橋的一頭通向香榭麗舍大街,另一頭通向榮軍院廣場。太有想象力啦!在杜伊勒利花園,綠茵茵的草地的兩側有供遊人休閑的坐椅,萬紫千紅的花兒隨處可見,情侶們依偎在一起,或抱或吻旁若無人,鴿子們走來走去或嬉戲或覓食全無怯意……空氣中彌漫著自由、浪漫和愛的氣息。
  1985年的中國比起金星出生時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第一次踏上法蘭西的土地,看見這完全不一樣的景象,金星還是震驚,興奮得幾乎眩暈。
  演出是緊張的,大多景色是從賓館到公演場地的沿路上看到的。隻有一個晚上和幾個隊友到亞曆山大三世大橋和杜伊勒利花園逛了逛。足矣!足矣!太開眼界了。他們兜裏沒錢,不然也想到街邊咖啡館喝上一杯咖啡呢。
  演出結束後,金星等15位隊友是乘東方列車回國的。沿途經過德國、波蘭、前蘇聯、蒙古,最後到達北京。沿路的風光深深地吸引著金星。他感到國與國之間很不一樣,除了風格迥異,發展水平也參差不齊。
  17歲的金星,比起同齡孩子的智商和情商高出了許多。在法國,他從各國不同舞蹈的表演風格上已發現了舞蹈王國的深邃和奧妙,過去學習過的舞蹈還很狹窄,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這次舞蹈會師中,他已領略了現代舞的風姿,其自由的表現方式,獨特的內涵,顯然與傳統舞蹈大相徑庭。他覺得另外半個夢,僅就舞蹈而言,也有許多內容需要去充填!
  1985年是個豐收之年,生命在這個年頭像沉甸甸的麥穗金黃而飽滿。春節時,母親給金星包了他最愛吃的三鮮餡餃子。年三十晚上,全家4口人圍在一起吃著年夜飯,個個笑逐顏開。
  父親說:“星兒的保證書果然兌現了,你撕了的那頁我也揀起來保留著,那上麵寫著‘如果沒有選取我,是團長您的損失,您以後一定會後悔’。哈!看來團長選取我兒子,算是選對了。”
  姐姐說:“金星,你別太神氣了,離舞蹈家還遠著呢!”姐姐不再譏諷他,也不再為有這個癡迷於舞蹈的弟弟而難為情了。弟弟已經大學畢業,而自己還在讀大學,她的內心也在為這個弟弟驕傲。
  最高興的是母親。母親說:“我兒子將來一定是‘功勳演員’,還會當‘人民演員’呢。這會兒,我兒子的任務是多吃餃子多吃菜。”說著,母親還給金星往碗裏挾了菜。
  母親所說的“功勳演員”和“人民演員”是當時北朝鮮對工作者的一種獎賞,比舞蹈家的“級別”還要高出許多。
  沒想到,1986年金星果真有去朝鮮慶賀金日成主席生日的演出任務。
  過完春節回到歌舞團,正是早春時節。金星覺得這個節氣映照著自己的心境,風剪開了冬的厚重的帷幕,卻又留下了那層紗簾。冰開了,水流了,地綠了,樹動了,大地變得生機勃勃,而那層薄紗遮擋著,春的景致又有些目龍。
  “四月——春天的藝術祭典”在朝鮮首都平壤如期舉行。
  朝鮮,也稱北韓,是父親的故鄉。
  第一次踏上父親的故鄉,並不感到親切。平壤的街道寬闊整潔,建築物井然有序。卻像板著麵孔的老人,透著冷漠,疏離和苦悶。
  演出時,金星驚訝了:場麵可謂恢弘,開場是上百位身著短上衣和長裙的女藝員,充滿激情地高歌金日成的豐功偉績。全場掌聲擂動,金日成主席端坐在一把寬大的椅子上,神奇地從劇場地麵之下冉冉升起,可謂是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
全國舞蹈比賽中獲特別優秀獎的男子團體組主角金星和女子團體組主角劉倩。
 
                                     喜事連連(2)
金星的獨舞《金色梅花鹿》造型可愛,舞姿輕盈,博得了熱烈的掌聲。朝鮮國家宣傳部部長更是癡迷於金星的舞蹈,親身跑前跑後,並力勸金星留在朝鮮。他說:“金星先生,如果你現在留在朝鮮,就會以‘功勳演員’的身份活躍於舞台之上,不久就會獲得‘人民演員’的稱號。”
  真是應了母親的話了,才過了兩個月,就有人給金星送來了“功勳演員”和“人民演員”兩頂桂冠。然而,金星不慕此殊榮。他婉拒了部長先生的盛情挽留,回到了祖國。
  又是一番緊鑼密鼓的訓練——9月份將舉辦全國舞蹈比賽。
  金星的身高是1?68米,卻憑著實力擊敗了一個又一個身高超過1?8米的高個子,獲得了男子團體主角的角色。
  劉倩獲得女子團體組主角的角色。
  然後是毫不放鬆的訓練,訓練,再訓練。
  正式的比賽開始,依然是一階段一階段地比賽,一階段一階段地打分。金星和劉倩都有極色的表現,雙雙獲得特別優秀獎。
  這是金星代表前進歌舞團參賽獲得的一個獎項,昔日那個沒有登台資格的“老幺”,如今成了中國公認的舞壇明星,歌舞團從上到下全對他刮目相看,仿佛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咦?原來‘大腦袋’這麽有水平啊!”他再不是什麽“大腦袋”,再不是什麽“小個子”或“老幺”,他是歌舞團的台柱子,是歌舞團的榮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於是,首席舞者的位置理所當然地給了金星。那個曾經那麽讓他渴望登上的舞台,現在隻是他將要跳得更高飛得更遠的一個小小驛站。
  一切今非昔比。
  然而,他的內心仍像無根的浮草,難以真正寧靜下來。他到底想要什麽呢?
  記得還沒有出國演出時,他曾和好友劉倩說:“我曾喜歡過‘軍藝’的班長。”劉倩平時視金星為知己,許多閨中的事都訴說給他聽,這一次卻也說出,“你是同性戀者嗎?”金星很難過,怎麽連像劉倩這樣的好朋友,也不能理解我知我心呢?
  但是,他之如無根的浮草,似乎還不僅僅局限於情感。他覺得他的內心需要釋放,需要自由的追逐,需要一種說不清的嶄新的內容……
  所以,即使是喜事連連,他仍然不想安營紮寨。他欲乘風而去,去圓那另一半夢!
     當兵時的金星喜歡孩子
                                              
                                                    一波三折(1)

  現代舞是20世紀初,由美國舞蹈家鄧肯創作的一種舞蹈。其特征是擺脫古典芭蕾的程式和束縛,以自然的舞蹈動作,自由地表現思想感情和生活。一個世紀過去了,有現代舞流派在舞壇上異彩紛呈。然而,1987年時的中國,還沒有現代舞。
  就在1987年的夏天。傳出廣州舞蹈學校要成立現代舞實驗班的消息,出資讚助的是美國亞細亞文化基金會(AsianCaLtareCounselofAmcrica)美國舞蹈節(AmericanDanceFestivd),負責訓練的老師也是由美國派出。
  在全國選出20名舞者!然而報名並不踴躍,原因是多數舞者從未目睹過現代舞的芳容,而且中國人的習慣是思靜不思動,有了鐵飯碗就抱住不鬆手,再去學習新的舞蹈既費時又費力,說不定還會費力不討好!立廟就有燒香人,來燒香的多是些魚目混珠者。那時,金星雖然看見過現代舞表演,但認識也屬模糊,在參加法國共產黨慶祝活動時看見了L?even舞蹈團的表演,當時隻覺得一股自由之風撲麵而來,但沒有看懂其真正含義,還以為是的民俗舞,並不以為然。所以,他也沒有主動申請去廣州學習現代舞。何況,那時的他覺得現代舞與所學的中國傳統舞相距甚遠,情感和習慣上也有些戀舊。他的好友劉倩也有同樣的認知。所以,他們商議了一下,達成共識——原地不動。
  招不上好學苗,廣州開始主動出擊。廣州舞蹈學校的學校長親自說服金星和劉倩。當然,全國舞蹈比賽特別優秀獎的兩位得主——舞壇精英,誰會不曉得呢?校長還說,將來美國還會挑選最優秀者去美國深造,而你們兩位是最有希望的。
  現代舞,美國,半個夢……像一條生物鏈被連接上了。
  “劉倩,我們去!”金星興奮地倡議。
  “好,馬上請示領導!”劉倩做出積極的響應。
  歌舞團堅決反對。他們想,千辛萬苦培養出的人才,怎麽會送給別人去培訓?而且現代舞與傳統舞完全是兩回事,即使將來學成歸隊,也沒什麽用。
  金星和劉倩青春的熱血已經沸騰,想象的翅膀已經按捺不住飛翔的欲望。他們決定逃往廣泛。
  一路上,倆人的心一直緊張著,擔心舞蹈團方麵發現他們逃隊的事實後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事實上,舞蹈團發現兩個人同時失蹤後,就判斷出:他們一定去廣州了。於是,與廣州警備區聯係,請他們派人截住他們。
  一路顛簸,一路忐忑,剛下火車就被揪住了,並立即被送回沈陽。
  “為什麽逃隊?這是嚴肅的問題。你們當了逃兵,知不知道?”團長親自審問,氣憤寫在臉上。
  兩個“台柱子”抵抗著。金星還宣布“如果不同意我們去廣州學習現代舞,我們就再也不登台演出了。”
  正在相持不下時,傳出全國軍藝係統舞蹈比賽即將舉行的消息,為了讓他們代表本團參賽,歌舞團方麵先軟了下來,叮囑他們以後不要再出現此類擅自離隊的情況,記取教訓,下不為例。並讓他們寫下了悔過書。
  金星本來不想寫悔過書的,考慮到硬頂著解決不了問題,就草草寫了一份。舞蹈團方麵隻想要個麵子,並不深究其誠意如何,他們想:當務之急是舞蹈大賽,於是,此事匆匆告終。
  離舞蹈大賽還有3天,金星與同來北京的舞蹈團的領導說:“我不想參加這次比賽了。”
  舞蹈團方麵慌了手腳。主角不參賽,等於該團的參賽節目告吹。他們輪番上陣勸說金星,甚至還有威脅。
  金星打定主意去廣州學習現代舞。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思考,他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必須抓住。而且,他認為去充電學習,不是壞事,舞蹈團方麵不會不可通融。眼前的阻撓,一是因為無視紀律擅自做主前往廣州,在當時尤其是在軍隊裏,是太出格的舉動,團裏自然要動怒;二是團裏也有些小家子氣,太局限於小團體的利益,所以,心理上的較量,也可以反敗為勝。於是,他說:“如果讓我參賽,請先批準我去廣州學習並請提供赴廣州的機票,比賽一結束我就去廣州。”同時,他又像9歲那年要求父母準許自己入歌舞團時采取的絕食請命一樣,宣布開始絕食,直至批準。
1989年,金星和王馥麗在廣州佛山。
                                                       一波三折(2)
此時,劉倩已打退堂鼓,除了進展不順外,男朋友也力阻她去廣州。
  歌舞團方麵經過協商,同意了金星的要求,但提出一年之後必須歸隊。
  會拚才會贏。這一次絕食,並沒有完全不進食,他是有備而‘絕’,準備了巧克力,餓了就偷偷吃一小塊,誰也發現不了。隻是對關心他的金老師,和盤托出說了實話。
  歌舞團就是自己的家。想一想一個9歲的孩子離開父母來到歌舞團,在這裏學習、訓練、生活、成長,這裏不就是自己的第二個家嗎?跟自己的家自然不用客氣,他這樣做了,覺得很正常。歌舞團方麵也從沒把他當外人,自家的孩子想出去見見世麵,倒也無不可。
  在廣州現代舞實驗班中,金星依然是出類拔萃的。金星懷著去美國留學的夢想,方方麵麵表現得格外優秀。美國方麵的老師已流露出如果選派留學生,非金星莫屬的意向。
  一年的學習結束了。金星麵臨著歸隊的問題。廣州舞蹈學校的校長也曾向歌舞團方麵承諾過,保證督促金星在學業結束時返回軍隊。所以建議美國方麵另選他人。但是,美國方麵的老師隻向金星發出邀請,並表示寧可空缺也不換人。
  拿到邀請函,金星既高興又沮喪。1988年的中國,出國留學沒有單位簽批意見,是絕對辦不來護照的。怎麽辦?隻有硬著頭皮返回沈陽前進歌舞團,向團長請求:“團長,我要去美國學習現代舞,美國方麵出資,隻一年,您批準了吧!”
  “不可以!去了就不想回來了!去廣州學習已是破例,你就別再異想天開啦!”團長的態度很明確,沒有批準的可能。
  看來這一次是不可能通融了。
  七月份就該報到,現在已是九月份。怎麽辦?金星心急如焚,他實在不想錯過這一難得的機會啊!趁著休息日,他坐上了沈陽——北京的列車,他想散散煩悶的心緒,心想也許有奇跡發生呢。沒想到,奇跡真的發生了。隻來北京一天,廣州舞蹈學校的朋友就打來電話,說辦理護照的有關資料已經備齊,是廣州市公證處的一個金星的舞迷幫的忙。天助我也!金星當即從北京飛廣州,拿到資料後馬上到公安局辦理了護照,接著是到美國領事館申領了簽證。
  一切手續順而又順,轉瞬間一切辦妥,等待成行。
  兩天後,金星在廣州的兩位朋友護送下登上了廣州——香港的飛機。一路上心情即興奮又不安,惟恐在香港會遇到截住他的警察或歌舞團方麵的人。
  飛機平安抵達香港,他要從這裏轉機去美國。來到機場大廳左顧右盼,別說歌舞團方麵的什麽人沒有,連找一個會說普通話的人也難。到什麽地方辦理轉機手續呢?正當他有些暈頭轉向時,傳來“金星”的廣播聲,在一個白人婦女的幫助下,他找到了轉機的候機廳。
  那時的金星隻會漢語、韓語和淺顯的日語,至於即將需要使用的英語,一句也不會。
  安檢之後,他乘上了美國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機飛往紐約,心上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與他臨座的是一對韓國夫婦。他們是到紐約看正在讀書的兒子的,知道金星也是朝鮮族人,是去紐約讀書的,一路關照著他,直到飛機落地。
  走出米德敦機場的候機大廳,隻見一部加長型高級轎車停在那裏,是來接金星的,司機是個黑人。韓國夫婦對司機說:“這位先生不會英語,請您多多關照。”
  金星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這對夫妻多麽和善,就像自己的親人!
  這時天下起了小雨。金星想,雖然一波三折,從立項到完成,還是順利的。鎖定目標,一往無前,就會勝利。
  從機場到紐約的中心區曼哈頓,一路觀看著美國的街景,到麥迪遜大道(MalisonAue)F飯店入住時,已是淩晨3點。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有連日來的緊繃的神經和勞頓的身體,一旦心身放鬆,本該好好睡上一覺的。可是,金星一絲困意都沒有。
                                                         一波三折(3)
他走出房間,來到飯店前台,想給家裏打個電話報聲平安,甚至也想給歌舞團團長或是金老師打個電話,講講自己感恩的心情。畢竟歌舞團也是自己第二個家啊!而那裏的老師也像自己的親人。但是,給母親打電話沒問題,而且是必須的;給歌舞團打,顯然還為時過早,現在他們是不會原諒他的。想一想,自己還無法與前台的服務生交流,這個想法也就作罷了。
  他的心難以安寧,索性跑到飯店外麵。
  雨,已經停了。寂靜的街道上隻有漂亮的建築物在閃耀的街燈的陪襯下,靜靜矗立。夜空籠罩上了一層灰紫色,神秘而靜謐,就像無邊的帷幕環繞著這個城市。今夜,麥迪遜大道兩側的靜物就是觀眾,寬闊潔淨的街道就是舞台,灰紫色的天色就是帷幕。金星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覺得靈魂在顫動。他不由自主地旋轉了起來,從街的這頭到那頭;又從那頭開始向上跳躍,跳躍,一直跳到天明,他在抒發內心的喜悅。如果說現代舞的內核是人性,那麽,這夜之舞就是靈魂的顫動,人性的歡呼。
                                                           “顫”的感動(1)
21歲的金星一踏上美國的土地,就意識到不懂英語就會像盲人摸象,即使是舞蹈藝術,隻靠肢體語言去理解也是不夠的。所以,在他敲響紐約一個又一個舞蹈團大門的同時,開始了英語學習。隻有幾個月的業餘時間,就熟練地掌握了英語,與從小在美國生活的當地人毫無兩樣。教授他英語課的美國老師驚歎他的能力,說金星是他教授過的語言天才,簡直不可思議。
  1988年7月至1989年7月,是他學習現代舞的既定時間。算算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在餘下的不到10個月的時間裏,是不能隻在一個舞蹈團一步一步地學起了。於是,他叩響了紐約一個又一個舞蹈團的大門。他先後在瑪莎·葛蘭姆(MarthaGraham,1894~1991)、荷西·李蒙(JoseLimon,1908~1992)、爾賓·愛麗斯、摩斯·康寧漢(MerceCanningham,1919~)和尼克·瑪瑞·路易斯等舞蹈團學習和出演。
  最初遇到的最大的麻煩是原有的舞蹈貫性難以扭轉。在中國習舞,重視的是技巧,跳得好不好的標準,幾乎是以自己體能的極限為標準。越是超出人的極限,越令人驚訝,甚至能讓人提起心來,才越好。那時,由於自己的挺、直、美,跳躍得高,旋轉得快,令多少人為之傾倒啊!甚至有人說:“台上跳躍的那個是人嗎?”那時的舞蹈含混著體操式的標準和雜技式的險峻,確實很讓人震驚和擔心。
  敲開了美國這些舞蹈團的大門,才發現自己的舞幾乎把心靈封閉起來,技巧是高超的,而心與身卻是隔離的。美國同行微笑著接納他,卻一再對他講:“金星,我感覺,與心對話才是最重要的。”
  啊,“感覺”、“與心對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記得小時候無論是聽音樂或是看童話書,隻要聽到或看到感動之處,就自由舞動,以抒發內心的感觸。那種感覺確實美妙,盡管那時年齡尚小,感覺尚淺,至今想起仍然感動。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靈魂之舞,就像希臘神話中代表嫵媚、優雅和美麗的美惠三女神(Charites),舞動的是歡樂、花朵和燦爛。那是人性的舞蹈,是人類真正的舞蹈!
  美國亞細亞文化基金會每月提供給他1800美元生活費,並提供觀賞表演的費用。在沒有經濟壓力的情況下,他開始了緊張的學習。
  他所居住的麥迪遜大道F飯店,與匯集了劇院、舞廳、夜總會等娛樂場所的百老匯大道毗連。他一家一家一場一場地觀看現代舞等文藝演出,3個月竟觀賞了一千多場。
  除了觀賞文藝演出,還和美國同行學習跳舞,和老師學習英語。在居所,他無論做什麽,比如洗漱,或做早餐,或小憩……都將錄音機打開。聽著一首首英文歌曲,他就會手舞足蹈如癡如醉地舞動起來。他知道,此時的他絕不止是肢體在舞動,心靈也在顫動。這是一種信馬由韁的生存狀態,是感覺複蘇後的生活力量,是靈魂與肉體的完全交融。他知道,生命的感覺被找回來了。
  同行們開始認可他的表演,許多舞蹈團主動找上門來。感覺、自由、想象、浪漫等現代舞的元素已被開拓出來,而此時的技巧也賦予了新的含義。他的藝術靈性閃閃發光,他的敏感,在靈與肉中,化為人性之舞,與自然與人對談。
  瑪瑞·路易斯,是“尼克·瑪瑞·路易斯舞蹈團”的團長兼藝術總監。有一天,他遞給金星一盤錄影帶。金星看了,覺得並沒有什麽特別吸引人之處,倒覺得那支舞太過簡單。
  “老師,這支舞太欠缺技巧了。”金星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金星,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感覺與形式。你還需要多體會。”老師嚴肅地說。
  本以為已經沒有問題了,甚至還有些飄飄然,沒有想到瑪瑞·路易斯仍向他提出了“感覺與形式”的問題。這說明,現代舞的要領自己並沒有完全掌握。他把錄影帶帶回住所,反複看,細致琢磨,一遍一遍地跟著跳,一點一點地領悟,越跳越覺得妙意的深遠。這裏,他想起中國老子的《道德經》,僅僅五千言,卻讓人研習不盡,其中的哲理看似簡單,實則是高深莫測,受用無限。老師讓他看的錄影帶是一支名為《顫》(Tremolo)的舞蹈。初看時,舞動的人像風中的桔葉在瑟瑟發抖,細致觀賞才發現這是一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蘊意無窮的舞蹈。它是由心靈的顫動而引至的肢體顫動。而心靈的顫動,就是千萬種的顫動之源了。幸福至極,悲傷至極,喜悅至極等等情感的極致,靈魂都會顫動;甚至初戀、初吻、初夜等等,心靈也是顫動的。至於寬泛到自然界,帶露的葉,含苞欲開的花、風中的雨滴……都是顫動的。表演者有表演者的心境,觀賞者有觀賞者的心境。隻要表演者傳達的是人內心的感覺,展示的是真誠的人性之美,觀賞者就會因自己的心境與之產生共鳴。而這才是現代舞所要舞出的真義。
                                                   “顫”的感動(2)
金星跳啊跳啊,隻覺得舞蹈有了靈魂,並與自己的靈魂成了摯友。甚至是舞之魂進入自己的體內,與他的靈魂耳鬢廝磨。此時,他變成了舞之精靈,魂靈出殼般地舞動著。
  感覺就在手指間,腳趾間,呼吸間流動。暖暖的、柔柔的、軟軟的、熱熱的,說不清的美妙。啊!這就是感覺——深層的感覺找到了。
  那麽,老師為什麽對這支舞那麽情有獨鍾呢?原來這支舞是她8年前最後一次表演的作品。她格外珍視它,許多舞者都想學跳這支舞,瑪瑞·路易斯都沒同意。這是一意義非凡的舞。它一定與老師的某次或某些次顫動了的靈魂有關。在人生的曆程中,顫動的感覺太昂貴了。喜也好,悲也好;戀愛好,失戀也好;隻要心靈顫動了,生命就有了色彩。老師的《顫》是生命之舞,靈魂之舞,其中很可能包藏著一段纏綿悱惻之情呢。而現在,老師把珍藏的錄影帶交給了自己,這是怎樣的信任和期冀啊!當金星交還錄影帶,並在練功廳按自己的理解演繹這支舞蹈時,瑪瑞·路易斯老師竟然流下了感動的眼淚,而正在練功的同行們也靜下來觀看,然後報以熱烈的掌聲。
  在尼克·瑪瑞·路易斯舞蹈團結業典禮上,金星表演了《顫》。瑪瑞·路易斯親自在後台為他的舞配樂,並在後台與前台的金星同跳這支舞。可見這支舞對於瑪瑞·路易斯,是何等的珍愛。
  場麵是熱烈的,觀眾站立起來長時間地鼓掌,《紐約時報》等報刊的記者也在不停地忙碌,或拍照,或現場采訪。麵對記者和觀眾,瑪瑞·路易斯感慨地說:“我非常感動。一個年輕人能把這樣一支蘊含深義的舞蹈演繹得這樣完美,簡直令人不可思議。我敢說,不超過40歲的人是很難理解其中含義的。這支舞是人生經曆的表白,是經驗之後的體悟。而這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能這麽輕鬆地超越了我,這讓我高興,更讓我感動。”
  第二天,《紐約時報》等報刊發表了文字配照片,稱金星為“來自東方的天才舞蹈家”。而瑪瑞·路易斯竟然慷慨地把這支舞的演出權無償讓給了他。從此,《顫》成了他公演的主要代表作品之一。《顫》也是他眾多的作品之一,韓國的媒體稱金星是朝鮮族的驕傲,《顫》是使人的靈魂震撼的舞蹈。1989年,他在韓國舉辦個人舞蹈作品公演。
  瑪瑞·路易斯是真正的老師。他真誠地對人對己,絕不以師唯尊,當發現學生超越自己時,是喜悅、是感動、是慷慨、是肯定……,與這樣的老師相識相知,是金星來美國留學的更大收獲。
  讓金星幸運的是還遇見了瑪莎·葛蘭姆老師。
  瑪莎·葛蘭姆已有90歲了。但她的舞,她的精神卻光彩照人,撼人心肺,讓人難以忘懷。金星認為,存在就是意義。而她的舞的內涵,所表現的熱情和爆發力,正映襯了她內心的豐富和浩瀚。
  無論是瑪瑞·路易斯,還是瑪莎·葛蘭姆,金星從他們的身上都看到了現代舞的光芒。那是自由之光,人性之光,真誠之光!晚上,他來到自由島,茫茫的黑夜裏自由女神高高舉起的火炬發出橙黃色的光芒。他覺得他的瑪瑞·路易斯老師和瑪莎·葛蘭姆老師也是自由之神,他們正用手中的火炬照耀著他前行的方向。
                                                                   初戀(1)
舞姿、氣質、相貌出眾的金星
  那一年,在美國隨舞蹈團到得克薩斯州達拉斯(TexasStateDalles)演出,剛剛21歲的金星已有國際編舞家的身份。當時的他雖然有著如女孩般溫柔細膩的情感,外貌卻還是個男孩。他曾固執地認為“我是女孩”。可是沒有用,人們仍然認定他是男孩。在紐約,因為他成功地表達了《顫》這一作品的內涵,並因為他自編自導並主舞《哭龍》這一作品,而名聲大噪。這時,他想要成為女孩的願望卻越來越強烈。並因為這一願望的不能實現,而使他無法真正高興起來。
  正在這時,他認識了可雷,一個帥氣的牛仔!是可雷認定他是女孩,是可雷給了他有一天終歸會成為女人的信心。而且,這是他自16歲以來,壓抑了心中那次單戀之後的一次真正戀愛,是他的初戀。
  在得克薩斯州公演之後,晚上,金星和他的朋友們來到一家夜總會蹦迪。一個身高足有1?9米的牛仔吸引了他,這就是可雷。他是那種讓人過目難忘的美男子。他的麵容酷似影星克裏斯多夫·李維,雖然身著普通的牛仔裝,仍然蓋過了所有的人。
  無論是舞姿,還是氣質、相貌,金星都是出眾的。
  如電光石火,金星和可雷的目光一次次地撞擊。
  是不期而至的愛情。16歲那場單戀已變成霧水遮住了金星的心。而此時,愛情之火將他那顆沉寂5年的心點燃。
  可雷走過來,像舊識那樣和金星聊天喝酒,他熾熱的眼神明白無誤地昭示著:我愛你。但他們沒有談情說愛。而是在夜總會混雜著的音樂聲、蹦迪聲和說笑聲中談著很多小小的話題。其實,兩個想把愛意傳遞出去的人,談的是什麽,又有什麽呢?
  很晚了,他們都有些醉意。可雷說:“金星你知道你很美嗎?你的美不隻在外貌,更在那個‘態’。”
  這個可雷竟然懂得“態”。這可是中國古時候對美人的讚譽。在今天,就是指氣質和風度。
  他們仿佛相互找尋了億萬斯年,現在剛剛相逢卻要分開,是難以接受的。可雷表示要送金星回飯店,並表示想和金星一起過夜。金星害怕放走了可雷,可雷就會消失在茫茫人海。但自己是與別人同居一室的,因此不便把可雷帶過去。
  可雷的家住在普利茅斯,距達拉斯還有40公裏。當晚,金星隨可雷去了他的家。
  所謂過夜,其實隻有兩三個小時。他們離開夜總會時已是午夜,開車走了40公裏的路程,到可雷家已是第二天的淩晨2點。也不知都說了些什麽,總之那一晚並沒發生什麽過分的親密,他們隻是有說不完的話,快到4點了,金星才合了一會兒眼。是可雷命令他必須睡一會兒,因為6點金星必須乘機去舊金山公演。5點,金星醒來,可雷已備好了早餐。
  在可雷默默的注視下,金星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這頓早餐雖然簡單,隻有咖啡、麵包片、果醬和煎蛋,但金星覺得自己在品嚐生命的盛宴。屋子中彌漫著愛情的香氣,層層的喜悅包圍著他。
  去機場的路顯得這樣短。下了可雷的車,金星已是淚眼模糊。
  “金星,我們還會再見麵的。下一周我去墨西哥,回來後我聯絡你。”可雷送走了金星,又掉轉了車頭。
  分別的時日雖然隻有一周,金星卻覺得走過了一個世紀。不知是怎樣參加的公演,公演後的那些天也不知是怎樣過的。金星守在電話旁,除了公演,免去了所有的外出活動。
  可雷如約打來了電話。“金星,我愛你。”可雷的聲音透著愛的柔情和執拗。
  “可是,我不是同性戀者。”金星也愛可雷,但他明白自己是以女兒心愛他的,自己正為這一點煩惱著。
  “金星,你聽著,我也不是同性戀者。你是女孩,我感到的你是純粹的女孩。現在你的錯位,完全是上帝的錯。我愛的是你——一個獨特的人。你知道嗎?”可雷急切地說。
  金星喜極而泣。
  可雷是上帝派來的愛神吧?他確認了金星的性別。刹那間,金星呼吸到了全新的自由氣息,世界仿佛也披上了彩衣。他在心中唱起了生命的讚歌。是愛,使他覺得他的生命是這樣的美。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熱愛生命。
                                                                   初戀(2)
初戀讓金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記起了6歲那年的那場大雨。雨夾著雷鳴電閃轟轟烈烈地下著。他竟一個人站到大雨之中,心中默默地念道:“閃電啊,快把我變成女孩吧!”
  夜裏他發起高燒,躺在床上,被子裏的“醜小鳥”仍然固執地與他同在。他苦惱極了。媽媽埋怨他莫名其妙地淋雨,他卻沒有把他的心思告訴媽媽。
  他記起自己總是喜歡和女孩子一起唱歌跳舞,姐姐總是數落他,說他沒出息。
  他記起了16歲那年在北京解放軍藝術學院讀書時,對班長萌生的愛情,並遭到拒絕的難堪。班長說:“我不是同性戀者,你找錯人了。”金星急急分辯道:“我也不是同性戀者,但我喜歡你。”班長也是個少年,自然承擔不了這樣的愛戀,雖然他也喜歡金星,但絕不是愛,隻是友誼。
  像所有的愛情一樣。當熾烈的情感被確認後,就男不耕女不織了。金星拋棄了舞蹈團,隨可雷去了得克薩斯州拉達斯。
  正是仲夏時節,沿路兩旁是看不透的綠。到了可雷的家鄉,金星隻感到空氣、麥浪、花叢、大海、星空……處處是可雷。
  可雷是金星的全部,可雷無處不在!
  可雷呢,更是渾身的細胞被愛漲得滿滿的,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在金星之前,他有個女孩,是個絕頂美麗的女孩。他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卻從沒有體會到像和金星在一起的這種愛。
  陽光下的白岩湖(WhiteRockLuke)的湖水泛著五彩波光。湖岸綠樹成蔭,花團錦簇。鬆軟的沙灘上,金星躺在陽傘下觀望著可雷表演輕航機。遠處有幾個女孩身著泳裝躺在沙灘的陽傘下,水中有人正在遊泳。可雷使出渾身解數,表演著他的技藝,幸福的金星呼叫著,為他喝采。
  每到周末,可雷和金星就去白岩湖跳水或潛水。有時他們還會乘著遊艇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飛翔。美國鄉村的寧靜和浪漫,是這對情侶的天堂花園,而可雷的農場就是他們的伊甸園。
  時間是從未有過的亮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每天都是金星準備早餐,無論廚藝怎樣,可雷都吃得津津有味。可雷說:“你做的飯菜都好吃。”金星知道自己還處於實習狀態的廚藝好不到哪兒去,是可雷把愛做為調料,才覺得無論他做了什麽,都是美味佳肴。
  這是個生機勃勃的季節,到處是表現著青春生命力的綠草,間或有一簇簇的小黃花、小白花和紅豔豔的玫瑰,果樹的枝頭已掛著累累的果實,有梨,有蘋果,還有又青又紫的葡萄。梔子花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濃濃的綠色裏覆蓋著或白或粉或黃的農舍,一條蜿蜒的小路通向可雷的農場。時間成了這對情侶的寵兒,他們分分秒秒都想待在一塊,即使是可雷不得不去農場做活,金星也會跟在左右,還學習幹那些他從未做過的活兒。
  這是一個多麽美麗的夏天啊!幸福的光陰是這樣的匆匆,轉瞬3個月過去了,8月13日,是金星22歲的生日。
  一大清早,可雷就忙開了。
  當金星醒來時,透過窗簾縫隙那道晨光,看見小桌上的那個湖藍色花瓶裏已有一束紅玫瑰正朝自己微笑。他坐起身來,又看到花瓶前麵有張卡片,上麵寫道:“ILouyou!”
  “生日快樂!”可雷走了進來。“洗澡水已放好,親愛的小星星快去洗個澡,然後來用早餐!”
  平時,都是可雷洗浴時,金星準備早餐。而今天卻不同。金星走進浴室,看見鏡子下的大理石台架上放著一件紫羅蘭色的浴衣,旁邊又有一張卡片,仍寫著:“ILouyou!”
  是什麽時候買的這件浴衣呢?多麽心細的可雷呀!他竟然記住了金星喜歡紫顏色。
  早餐是金星愛吃的意大利麵,紅紅的番茄醬、碎碎的牛肉末、白白的粗麵條,怎麽還有兩個荷包蛋。
  “金星,媽媽不在身邊,我替她給你做了荷包蛋。”可雷說。
  金星也聽說過,一個好的愛人同時又是你的朋友、師長、兄弟(或姐妹),甚至是父母,現在,他對此頗有感觸。
                                                             初戀(3)
金星是愛自由的,而此時他願意折斷翅膀,永遠棲息在這裏。這裏就是他浪跡天涯之後的歸宿,他哪兒都不想去了。
  這一天他們去滑水。在水中追逐著、嬉戲著,湖水也感受到了他們濃濃的愛情。
  八月的鄉村姹紫嫣紅。麥浪、湖水、五顏六色的植物,像在參加一場生命比賽,盡情地燃燒著它們的熱情。他們跳上岸來,準備稍做休息後再去潛水,忽見頭頂已是烏雲密布。
  “金星快穿好衣服,我們離開這裏。”說完,可雷大步走向停車場。
  當金星坐到可雷的車裏時,雨已經嘩嘩地落了下來。
  “我已在‘月光餐廳’訂了晚餐,看來得提前用餐了。”可雷說。
  親愛的可雷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節日,何必這樣費心張羅呢?即使他這樣想著,心中仍湧動著幸福的暖流。
  餐廳裏已經有人在用餐。他們選定靠窗的一處隔桌而坐。雨敲打著玻璃窗,發出悅耳的聲音。餐廳的樂池裏幾個吉他手正在彈奏一首西班牙樂曲。金星的心在顫抖,他按捺不住地激動了,他想跳舞。是的,那支已成為他每次公演必跳的Tremolo,已有很長時間被擱置了。此刻,他隻想為可雷一個人跳,隨著樂曲的節奏,金星的發絲飄了起來,他舞動著。他感到此時的Tremolo表達的不是風中的枯葉,而是燃燒的紅燭,是綻放的玫瑰,是愛情幻化成的舞步。今晚,他是快樂的舞者,更是幸福的被愛著的人。
  可雷的眼睛濕潤了。
  “許個願吧,金星。”桌上已擺放著插著22支小蠟燭的心形蛋糕,可雷深情地望著金星。
  “親愛的可雷,我獲得了你的愛,我的生命再不想去流浪,我已滿足。如果還有什麽願望的話,就是請求上帝讓我與你永遠相愛!”金星真誠地說。
  “金星,回紐約去,你不能放棄舞蹈。”可雷握住金星的手。
  “啊,不!你厭倦我了嗎,可雷!”金星被可雷的話弄糊塗了。
  “我愛你,金星。你不要懷疑我的愛。正因為愛你,我才不能禁錮你。你是個天才舞蹈家,我更愛看跳舞的你!”可雷的眼淚已悄悄爬出了他的眼眶。
  一夜無眠。
  金星一而再,再而三地申明,說他喜歡現在的生活。至於舞蹈,也不會完全荒廢,他會辦個舞蹈培訓班,教一些孩子跳舞。
  但是,可雷不同意。
  第二天,可雷送走了金星。
  回到紐約的日子是焦灼的,盡管舞蹈團仍是張開雙臂擁抱他的回歸,但他的一顆心卻留在了那個有著可雷的小鎮。
  每天都有可雷的電話,金星一有空閑也去小鎮與可雷小聚。可雷生日時,金星因有公演,不能分身,就用小布片和51顆星星做了張卡片,22顆星做成一個心形,29顆星做成“生日快樂”的字樣。可雷接到這個特別的禮物,馬上打電話給金星,說他喜歡這個禮物,並說:“金星,我愛你!”
  盡管可雷仍舊愛著金星,金星也愛著可雷,他們還是在遭遇了這場愛情的眩惑後,開始清醒。那是在金星離開小鎮一年後,可雷來到了紐約,他目睹了作為一個舞蹈家的生活全貌。舞台、燈光、鮮花、音樂,沐浴在這樣的環境中,金星更有令人眩目的媚和魅。從此,他認定金星會跳得更高更遠,認定了金星是屬於舞蹈的。他已經習慣了鄉間牛仔的生活,他不想成為金星的羈絆,他要成為金星的守望者。他說,如果金星願意,自己的家將永遠是金星的家。
  在離開可雷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金星神誌恍惚,打不起精神來。每當看到一個像可雷的身影,必追隨而去,直到看清不是可雷,才悻悻地回過神來。甚至聞到可雷用過的香水味,也會追風隨影。當一切都成泡影時,他竟然蹲在街角痛哭失聲。
  “愛情是分開的思念。”如果命運注定讓相愛的人分離,愛就會無處不在。然而,這種思念是痛苦的。所謂人生之苦莫過於“愛別離”。相愛的人卻不能在一起,那是怎樣的痛啊!
                                                                   初戀(4)
在以後的十幾年中,金星又遭遇了一次次的愛情。金星說:“愛情是我生命的旅遊。好山好水好景色,誰不喜歡光顧?可舞蹈才是我永恒的戀人。舞蹈已融入了我的生命。”
  據說那個隱居於得克薩斯州小鎮的可雷,如今已是別的女人的丈夫,但他依然是他曾愛過的舞神的守望者。
  是不是也可以說,可雷的愛情已化為空氣、水和蛋白質融入了金星的生命,才使得他後來的舞蹈藝術更加光豔照人?藝術是離不開自由、美和愛的,以可雷那高貴的愛作為金星舞蹈的底色,舞蹈就有了愛的翅膀。“至今,可雷仍是我心底的最愛和最疼”,每當金星在舞台舞動時,就開始了與心靈的對話。而淚,就會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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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向的試問(1)(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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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與肉的矛盾,讓金星一時無法決擇。
  美國紐約有許多大公園,那是遊人休閑娛樂的最佳去處。比如曼哈頓島中央設置的中央公園,東西從第5大道到第8大道,南北從第59街到第110街,長4000米,寬800米,占地麵積3.4平方千米。內有人工湖、噴泉、溜冰場、網球場、林地、動物園、露天劇場等,可謂大矣!此外,還有麥迪遜廣場公園、聯合廣場公園、華盛頓廣場公園和湯普金斯廣場公園。休息時,金星常輾轉於這些公園看書。就像童話故事所描述的那樣,那個人就像是個長有翅膀的仙人,總是在金星對麵的椅子上坐著,並凝神望著他。
  金星抬起頭來,發現這是個很帥氣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長著一頭銀發,一雙眼睛溫柔而多情。那時金星到美國不久,正在學習英語。除了跟老師練習聽、說、寫外,空閑時他還自學,或看書,或聽錄音,而與人聊天是他熟練掌握英語的捷徑。他不排斥與陌生人交談,而且眼前這個人顯然對自己已感興趣,於是,他們開始了交談。
  這個叫G,已有一個比金星大一歲的兒子。他在百老匯某劇院做演員。金星發現,他們的性情很相似,對藝術的感覺也很一致,甚至喜歡的東西都一樣。他們熟悉了,常一起逛街,一起購物,一起吃東西,一起觀賞演出。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題,彼此欣賞並有心靈感應。
  有一天,金星坐在中央公園林地邊的長椅上專心地背記英文單詞,G就靜靜地坐在對麵看著他,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了,金星才發現了G。
  “什麽時候到的?”金星問G。
  G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捋了捋銀發,漫不經心地說:“半小時前到的。”
  “為什麽不叫我呢?”每次金星都是這樣問。
  G每次都隻是以笑代答。G是個溫和的人,他從不高聲說話,從不渲染自己的情緒。也許是因為年齡長出金星許多,金星覺得G像個老大哥或是一個忘年交。在G的麵前,金星特別放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無論怎樣,G都用讚許的眼光看著他,甚至時時有燦爛的笑容溢出。
  “金星,休息一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地方離這裏很近。”G起身邀請金星。
  “什麽地方?很神秘嗎?”金星隱隱覺得有點兒什麽,卻又很想跟他去那個地方看看。
  金星收拾好書包,跟著G離開了坐椅。
  那地方就在紐約高級公寓集中的地帶——第5大道中央公園附近,是個高級公寓。
  G笑著打開了門,請金星進去。
  “金星,這兒,從今天起就屬於你了。這個公寓及公寓中的一切都屬於你了。”G柔情似水,卻沒有誇張的意味。
  金星驚呆了:這裏的所有物件擺設都與金星興味相同,仿佛出自己手。大到家具、地毯,小到杯子、湯匙,都是他倆逛街時,金星順口說出喜歡的物品。
  G是個有心人。G對金星的喜愛是明擺著的了。金星雖然喜歡和G待在一起,但不是愛,也不可能愛。他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可對方呢?即使他喜歡G,也隻能把他作為一個男人喜歡,而且自己是以完全女人的心態去喜歡男人的。那麽G呢?很顯然,G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好看男孩子來喜歡的。來美國留學學習現代舞,是金星的使命;而潛意識裏,他還想驗證一下自己有沒有同性戀的傾向,能否與同性戀者戀愛。如果能,就說明像現在這樣男貌女心的活著也未嚐不可;如果不能,就可以認定將來必須來一場“革命”,把男貌變為女貌,使靈與肉統一起來。而現在,顯然自己難以接受G的安排。
  “噢,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饋贈。”金星說完,馬上離開了公寓。
  是不是我的外貌有問題?G以為我是同性戀呢?金星直接跑到美容院,請理發師剪去了他的披肩長發。回到公寓,他照著鏡子找問題,發覺自己的著裝太藝術化而缺陽剛之氣,紫色的衣褲也太女性化。雖然自己內心是女性,且喜歡紫色,但這一裝束卻使同性戀者誤以為自己是傾向於女性的同性戀者了。他又換掉了紫色的上衣和褲子,並發誓在沒有變成完整的女性之前絕不再穿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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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向的試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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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之後,G還曾跟隨過他,並說:“金星,你知道你有多漂亮嗎?”
  金星鄭重地對G說:“我不是同性戀者。G,請你以後不要再有那樣的想法。”
  “我隻是想和你生活在那裏啊,哪怕每天都能看見你也好。”G憂鬱地說。
  “G,你並不真的了解我。忘了我吧。”金星想,浸著苦澀的內心不是向誰都可以傾訴的。
  他開始翻閱醫學書,想在那裏找到答案。甚至脫光了衣服站在鏡子前揣摸:“如果我有高大魁梧的身材,也可能就因錯就錯了;而事實上我隻有1.68的個子,骨架也纖細,樣子又嬌柔,大概上帝一時疏忽弄錯了吧?”
  那是怎樣的矛盾啊!一方麵是走過青春期,愛的情感逐漸在內心豐盈起來;一方麵是矛盾的靈與肉,使他無法抉擇。即使自己抉擇了,在茫茫人海中又有哪一個是他的知音呢?這種苦楚,帶給他的是常人難以理解的孤寂,就連最親的父母親,自己也無法向他們傾訴。
  然而,金星確實是不凡的。他把這個隻屬於一個人的秘密,深深地藏了起來,繼續他的舞蹈生涯。
  到了1989年7月,按計劃是該回國了。但是,他選擇了留在美國。決定留在美國的原因是很多的,最主要的是為了現代舞的深入學習和探索。他覺得自己肩負著采擷這一舞壇奇葩的使命,他要學有所成再回國,那時他將是擎有現代舞火炬的拓荒者。“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汨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離騷·屈原》)金星此時的心境與詩人屈原的心境相仿!既然上蒼給了我這樣的天賦,客觀上又有這樣的機遇,我隻能匆忙如趕路一樣抓住如箭的光陰,趁著青春的季節去攀登藝術的高峰。
  美國亞細亞文化基金會續加了半年的獎學金。之後的一段時間他邊打工邊學習,並經常參加公演。記得1989年的聖誕節之前,他的初戀男友可雷到紐約看他,那時他在母親的朋友的店裏打工,正是生意忙人手缺的時候,他不顧老板的阻攔,率性地選擇了陪伴男友。當然,即使是母親的朋友,老板也沒顧私情,按規定炒了他魷魚。沒辦法,金星是一個重情的人。
  生活、學習、工作,都是豐富的。他已被聘任為美國舞蹈節國際編導成員,並被聘為首席編舞。從1989年到1991年,他創作了舞蹈《哭龍》、《跟著自己走》、《白風》、《文化交流》、《半夢》等。他的名聲大噪,在1990年的舞蹈節上,宣傳海報上、體恤上、杯子上、編織袋上……,到處都印有金星騰跳於空中的舞姿;電視台、報刊紛紛報道金星的舞蹈作品及舞蹈藝術。一時間,金星成了人人知曉的名人。就是現在,《紐約時報》也有報道:“舞蹈家金星回到中國後,做了變性手術,卻依然活躍於舞台,傳媒也經常對她進行訪談。可見,中國的政治是寬容的。”這裏,道出這樣一段話,等於提前告知了讀者,金星後來是做了變性手術的。是的,28歲時金星是做了變性手術,那一段的經曆更是驚心動魄。從19歲到28歲,金星常自問:“準備好了嗎?”直到回國後,他選擇了變性。
  金星是真誠的。他說:“真誠的前提不是勇敢,而是自信。”因為他自信,他才能真誠地對待自己的性向,才能勇敢地完成自我。
  他說:“我不是男人,也不是同性戀者,我是女人。”
  是的,他是女人,是極其優秀的女人。當他通過煉獄般的涅而使靈與肉融合冶煉之後,他就如出水芙蓉般重生了。他是純潔的,甚至是聖潔的。而美麗與真誠將繼續如風般追隨著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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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1)(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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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現代舞代表作之一《半夢》
  看破浮生過半,半之受用無邊。
  半中歲月盡幽閑,半裏乾坤寬展。
  半郭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
  半耕半讀半經廛,半士半姻民眷。
  半雅半粗器具,半華半實庭軒。
  衾裳半素半輕鮮,肴饌半豐半儉。
  童仆半能半拙,妻兒半樸半賢。
  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顯。
  一半還之天地,讓將一半人間。
  半思後代與滄田,半想閻羅怎見。
  飲酒半酣正好,花開半時偏妍。
  半帆張扇免翻顛,馬放半韁穩便。
  半少卻饒滋味,半多反厭糾纏。
  百年苦樂半相參,會占便宜隻半。
  這是清·李密庵的《半半歌》,反映了一種超然物外的境界。
  據說大學者林語堂就非常喜歡這首詩。因為詩的意境與他的“半半哲學”的主張相契合。這是一種生活態度,即做人做事應取豁達、大度、適當和留有餘地的態度。
  金星現代舞代表作之一的《半夢》,與上述那樣的哲學主張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更偏於感性和藝術。
  《半夢》的靈感來源於一次劫難,一次牢獄之災。而“創作”這場“劫難”和“牢獄之災”的竟是她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卻絕不談“適當”和“留有餘地”,完全是誣陷和栽贓。
  那位“朋友,是金星在廣州現代舞學校學習現代舞時的一位同學。
  那位同學在金星到美國3年後,也來到了美國。由於他不會英語,初到美國時是金星一次次地幫助他,甚至於幫他解難。
  許是見到金星在美國如日中天吧?也許其本性就是那種“小人”!總之,竟然是這個自稱為“朋友”的人,編造了“金星販毒”的謊言,把金星送進了異國的監獄。
  後來,金星和美國舞蹈團聯係上了,為他請了律師,才得以獲釋。
  遭“朋友小人”陷害,一度使他瘋狂、迷茫、苦悶,他孤坐牢獄的地板上百思不得其解:人為什麽會這樣無恥?這樣不擇手段?為了生存嗎?自己並沒礙著他呀!把我關入牢獄,少了一個會跳舞的金星,他會得到什麽呢?不過會得到一顆被毒蛇噬過的心罷了。望著天棚頂上那盞忽明忽暗的孤燈,就像17歲那年獲獎的那個夜晚,耳畔縈繞的是如訴如泣的《梁祝》……這很讓金星困惑:難道在這禁錮自由的監獄裏還會想到愛情?也許被禁錮的境況兩者之間有些相似吧?也許是悲劇的意味相同?總之,那哀哀怨怨纏纏綿綿流流淌淌的小提琴協奏曲,就在這不見天日(牢中沒有窗戶)的監牢裏一遍一遍地響起。金星雙目微閉,其情融融,其境幽幽。恍惚間,隻見一雙蝴蝶翩翩追逐,周圍是茵茵綠草和涓涓溪水……
  “吃飯了!”同室的一個黑人把一份麵包和牛奶推給他。
  “你吃吧,我不想吃。”金星完全沒有食欲。頭腦中卻奇妙地構思著一出舞蹈。那舞蹈的名字叫《半夢》。
  在中國自己的家鄉時,曾常常覺得靈魂有些空蕩,曾覺得有半個夢想需要充填。而此刻他倒覺得“半個夢”是人們應取的一種人生狀態,為什麽非要圓滿非要完成呢?留一半給自然、給天宇、給大地、給親人、給愛情、給青山、給大海、給今生的之後……不好嗎?當然,並不是慵懶者的那種膚淺的“留”,這是一種自然態,即使是聖人、偉人,所做之事,所夢之想,也隻能是在他有生之年並且在健康的前提下,所能及的。死了,走到了終點,是客觀,是無奈,隻好罷手,不“留”也得留。固我,我執,實在是愚蠢的呀!
  其實,人在任何時候都不必太過高興或憂愁吧?所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榮辱不驚”,就是這樣一種超然的境界吧?金星想:當自己獲得一個個藝術成就,並經曆了那樣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之後,卻遭遇了這場不白之冤,正應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的古訓。雖然遭小人暗算是一件讓人氣憤的事,可是透過事情的本身,不正暗示自己應該清醒和理智嗎?也許是上天在告誡自己:人生之夢,不要太圓滿,太理想化吧。半夢,半個夢想,恰恰好,既有詩意,又有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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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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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誣陷投入牢獄的那一天是1991年5月31日,6月8日是美國舞蹈節。“朋友”為了破壞金星參加舞蹈節的演出,而於5月31日撥打了誣陷電話。結果卻讓金星憑借獄中獲得的靈感,編導了《半夢》,並在舞蹈節中獲得了最優秀作品獎。當地媒體評論說:“他一直跳到了人們的心尖上。”
  小人的陰謀沒有得逞。但“小人朋友”仍不甘心,竟荒唐地把自編自導的“販毒”“入獄”等罪名傳播到國內的廣州舞蹈學校。美國北卡羅萊納州舞蹈節,廣州的一些同學也來參加,金星才從同學口中得知這位“小人朋友”無恥的程度。“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風波”。盡管獲得了靈感,《半夢》也獲了獎,金星還是弄不懂: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損人不利己的小人!
  十幾年過去了,《半夢》做為保留,一直伴隨著金星的舞藝人生。他曾將16種音樂的感覺融入其中作為背景音樂,而以《梁祝》為背景音樂卻是采用次數最多的。當法國巴黎的觀眾,將潮水般的掌聲送給他時,他知道作為一種藝術,一種文化,《半夢》被理解了,其表現的寬容、豁達、真誠和愛,是不分地域的。那是一種擺脫了心靈羈絆之後的一種灑脫,一種夢幻,是美,是愛情,任欣賞她的人自己去想,去體味。甚至也可以想象為成長和尋覓……總之,她是那種智慧的生命狀態。而此時的金星像在撲風,像在衝浪,像在與生命對談,她的目光是癡迷而明亮,轉爾又潸然淚下……他的靈魂因感動而顫抖,他與舞交融得難解難分——他就是舞,舞就是他。舞台上的金星是美的化身——陶醉著自己,也陶醉著別人。
  他酷愛“半夢”這個詩意的稱謂。在他回國後,還曾用這個名字經營了一家酒吧。在北京三裏屯酒吧一條街上,《半夢》生意興隆,賓客盈門。
  金星是不懂商業經營的,隻覺得開個酒吧會很有意思。朋友們閑時來酒吧坐坐,相互聊聊高興事,憂愁事,未嚐不是一件開心事。於是,他同意了朋友的倡議,開了這家酒吧。
  酒吧的裝修風格是歐式的,酷似法國那種休閑浪漫的咖啡館,沒有樂池有樂手。在西班牙吉他的優雅多情的曲調下,文藝圈的朋友或談笑或輕歌,不亦樂乎!因此也吸引了周圍大使館的“老外”們。有的甚至還在這裏舉行小型演出,很是紅火了一陣子。
  金星當時是北京現代舞團的藝術總監,本想在練功和演出之閑暇,經營這家酒吧。沒想到從商僅靠業餘是不夠的,瑣碎的事情隻會消耗他的藝術感覺,藝術,是他生命的中心,他不能把精力分散在這喧囂的酒吧,而且,那裏也沒有夢境,何談“半夢”?於是,他關掉了這個“半夢酒吧”。
  舞蹈節結束後,金星又回到紐約。這時的金星24歲,當時的布什總統已表示願意提供綠卡給像金星這樣來美留學的學生,而且他所在的舞蹈團也提供給他足夠的生活保障。但是,他卻不想“安居樂業”,他要向新的領域和生活展開翅膀。他不迷戀“國際編舞家”或“國際舞蹈藝術家”的稱號,不能因此而停頓。他覺得守住這些已有的成績,一是愚蠢,二是無聊,三是滑稽。被某一些稱號困住,難道不是愚蠢、無聊和可笑嗎?何況,自己這樣年輕,“尋夢,撐一杆竹篙”,而他什麽也不“撐”,輕裝前行,獨自一人飛往意大利。
  他之所以離開美國,選擇意大利,是因為很久以前、甚至是孩童時,曾懷有一個夢想——我一定要演歌劇。把那些最有人性的閃光的人物用歌劇表現出來,是一件多麽誘人的藝術啊!從1988年到1991年,金星在美國學習現代舞期間,借著公演或閑暇走遍了美國的重要城市,對美國文化已經很熟悉。他想,美國是個移民國家,原是英國殖民地,它的文化根基來源於歐洲文明,無論是曆史還是藝術,都不如歐洲那麽富有底蘊,要想有更深的藝術修養,必須去歐洲。而意大利羅馬的風光亦是他向往已久的:古羅馬鬥獸場、梵蒂岡、雕塑、教堂、神話、曆史、現實……撲朔迷離的文化,深深吸引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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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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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帶著半個夢,開始了又一輪尋夢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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