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看不見的手

一雙看不見的手

 

近日看到了時代雜誌上的一篇文章，講的是麵對當今美國社會的經濟危機，亞當∙斯密（ADAM SMITH）該怎麽想，會不會修改他的自由經濟學說。筆者不是學習經濟學的，對於經濟學所知甚少，但是在美多年，目睹了本次經濟危機給這個社會及個人所帶來的一些實實在在的影響，在此寫下一些自己平時思索的一些東西，權作是為了忘卻的記憶。

 

我們知道，亞當∙斯密被廣泛接受為現代政治經濟學之父，他全力倡導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限製政府對市場幹預的權力，他認為市場本身有一種看不見的手來調節分配社會資源，達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目的；市場本身可以自我調節，“揚善懲惡”，無需外力幹預。這種“看不見的手”的理論是如此簡單又是如此強大，幾乎所有的人都能記住，理解。

 

但是隨著美國及世界經濟進入了新一輪的由金融市場的監管混亂所帶來的嚴重的經濟危機，許多人開始懷疑自由經濟理論，認為應該加強政府在經濟活動中的監管及幹預，向社會主義的中國學習。那麽到底“看不見的手”理論是對還是錯呢？

 

與倡導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相對應的是凱恩斯經濟理論，該理論在美國的堅定支持者包括著名的經濟學家薩繆爾森 ，主張政府對經濟發展的必要幹預。如上所述，完全自由市場主義者認為市場完全有能力自我調節 ，一切政府的幹預行為都是不必要的，無效的，甚至是有害的，如果政府進行超越人們預期的幹預，盡管短期內可能奏效，但長期以來可能會使市場的不均衡性更大，因此利少弊多。而凱恩斯主義認為市場是不完善的，追求自身利益的個體永遠不可能掌握完全的市場信息而據此行動(也就是價格及利息具有黏性而不可能達到市場出清)。因此政府的幹預是必要的有效的，能夠幫助市場達到完全就業，促進經濟發展。

 

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講，生命體的自私與貪婪是自然法則，任何一個生命體存在的基本意義是生存與繁殖，人類也不例外，所謂食色性也。人類的這種利己性也正是現代自由市場經濟學理論的基礎。正是這種個體或部分團體(如商業化公司)對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追求才推動了社會的整體進步。但是, 現在幾乎沒有人不相信自私與貪婪, 特別是華爾街的這兩種屬性, 是本次經濟危機的跟源。(對此時代雜誌有專文介紹, 請參見"how financial madness overtook wall street, by Andy Server and Allan Sloan")。那麽為什麽在這裏"自私與貪婪"卻摧毀了美國經濟呢? 

 

我們知道,當個體追逐自己的利益時, 除了收益還會有風險, 這種危險會讓人感到恐懼, 正是這種懼怕讓人們三思而後行。但是當利潤的誘惑超過對風險的擔心時, 人們便會鋌而走險。這裏會有兩種情況，一是利潤太大，二是風險降低。一些經濟學家認為導致本次經濟危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政府扮演了降低風險的角色。Peter schiff是美國著名的經濟學家及投資人 ，因準確預見了本次危機而名聲大躁。他在一次演講中形象地指出自從.com破滅以來美國政府一直盡最大努力讓人們相信投機活動是沒有風險的 ，人們可以不勞而獲  ；政府首先提供了投機資金(.com 破滅以來的低利率政策), 然後提供一種理念 - 政府為這些投機擔保。小布什曾經引以為豪地說美國政府為美國人民居者有其屋做出了巨大貢獻, 其中貢獻之一就是為兩房提供擔保。正是因為有了政府擔保, 兩房才會過度擴張而不在意自己的資產負債現狀, 不斷向外發放貸款而不考慮貸款人資質。而華爾街的投資者及銀行家又創造性地發明了各種誰也不能完全理解的，最終來源於這些貸款的金融衍生品而販賣到世界各地 (各地人們爭相購買，因為掮客鼓吹有美國政府擔保)。在低利率而又缺乏監管的情況下，銀行及房屋貸款經紀人就會極力向老百姓兜售無首付免信用檢查的房屋貸款 (先把錢放在自己兜裏再說) ；顯然這會導致房市繁榮，房價上漲經年 ，有些人收入不高卻可以坐擁名車豪宅 （沒錢好辦, 住房裏提現消費). 也正是因為如此，房產商建造了很多不需要的房子 ，很多人不思進取，認為投資房子可以代替工作，不顧自己的實際情況買下了二房，三房。一旦利率提高, 房價下跌, 從來都是寅吃卯糧的美國人還不起房貸而將房子扔給銀行, 金融危機就來了。因此 ，本次金融危機從表麵上看是美國政府對華爾街監管不力的結果 ，但實際上是政府對自由經濟市場幹預過當的後果 ，是政府及監管機構人為製造出了各種不合理的稅賦政策及道德風險，同時抽去了人們在經濟行為中的恐懼因素。因此真正需要監管的不是市場而是市場上由政府建立的機構及政府本身。請注意，在這些所有的行為後麵隱藏的都是人類的自私性這一基本特征，人們都想付出少而收獲多，最好不勞而獲，而在現實社會中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仍然處在一個資源相對不足的世界。而現在美國政府仍然站在這些金融機構後麵, 隻不過是把損失延後, 轉移到美國納稅人及美元持有者的身上罷了，在此奉勸大家千萬不要持有大量現金，應盡快把它們轉換成資源。同時，金融危機帶來的房價下跌也同時帶來了投資的機會，大家也不要錯過。

 

無獨有偶，筆者今年夏天回國又切實感受到了國內房地產的狂熱。一些在一線城市如北京上海等早期買房的同學已然腰纏千萬(房子)，雖然其可支配收入不是那麽讓人印象深刻; 而一些海歸朋友，雖然其年入五十萬至百萬，卻買不起或者不想買房子，因為房價太高。在美國，房價應該低於家庭收入的4-6倍，這樣才能保證生活的質量。而在中國，以上海為例，平均房價已經超過了大部分家庭收入的50倍，也遠遠超過了月租金的120倍(一般來說，房價低於月租金的120倍才有投資價值；而在上海這個數字是600), 所謂的剛性需求是由外來資金來支持著(其中全國各地的富豪或者貪官汙吏應該有著巨大的貢獻)。這其中顯然有著巨大的泡沫(注意社會主義的中國也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泡沫就是泡沫)。但是由於投資房地產看似有著巨大的利潤，導致了很多的中國企業，什麽飲料廠，製衣廠，製藥廠，石油化工廠等都來趟一趟這池渾水，國有銀行也在後邊推波助瀾，導致社會資源向房地產市場的畸形轉移。 而中國各級政府是房地產泡沫背後的巨大推手，因為無論從官員政績，錢包，還是地方GDP來看，高房價都是政府官員的最大利益所在，可以講有百利而無一害；另外 ，泡沫一旦破裂，政府將不會承擔任何責任，也就是說上文所講的伴隨人類貪婪性而來的風險對於中國政府來說是不存在的，設想如果可以隨便販毒而不受製裁，該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 ！專製的政治體製與自由市場的經濟體係是不可調和的，人類的自私本性決定了在這種政治體製下財富必然不合理地向少數人轉移。不可否任 ，社會進步的動力是財富的分化，但是這種分化應該是合理的，優良的社會體製應該保證人人都有公平發展的機會，財富應該向為社會進步做出最大貢獻的個人及團體轉移。在這一點上，民主的政治體製顯然具有優越性。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很多人都認識到中國應該從製造大國向創造大國轉移，但是創新的根源依賴於對專利的有效保護，而這種保護又依賴於專利法的製定及實施，如果司法權不獨立的話，很難有真正的專利保護，就不會有真正的創新環境。但是在專製的政治體製下不可能有真正的司法獨立。有人會說中國過去30年的進步有目共睹，但是應該指出，這是因為原來的起點太低，當國門打開以後，發達國家多年積累的知識，技術，財富等當然會按照水往低處流的原理，在中國人民付出了艱辛的勞動後向他們的手中流去 ；中國現在是典型的國富民窮，人民應該得到更多，政府卻在其中扮演了攔截者的角色。這裏有點跑題，還是回到房地產 。住房隻是人類的一個基本需求，對於一個個體而言 ，其價值是有限的，所謂廣廈萬間，隻需七尺之地。社會財富的積累應該來源於人類的創造性行為，隻有這些創造性行為才讓我們更好，更健康地享受生活。因此，社會資源不合理地向房地產行業轉移顯然不利於社會的整體進步；而這種現象曆史上一再出現，每次都少數人歡喜多數人愁。

 

人類的經濟活動是非常複雜的，因此可能沒有任何一個個人或機構可以洞悉其中的準確規律而予以明智地幹預。最好的辦法是任其自由發展，製定出一些普適法律法規來規範經濟活動，刺激人們的積極性與創造性。那些偉大的經濟學家之所以偉大，是從中發現了一些線索和規律，人們可以利用這些規律來指導經濟實踐。這就好比人類對於自身及疾病的認識，生物體的構造以及其中的運行規律經過了40億年的進化而變得如此複雜，我們很難搞清楚其中的全部奧秘 ，生物醫學的研究隻是追求對生命規律中某些線索的部分了解，人們可以利用所獲得的知識指導醫學實踐 ，開發治療藥物。

 

美國的社會製度的特點之一是小政府，大社會。現在由於經濟危機，奧巴馬政府擴大了政府的權力，立刻遭到了美國人民的反對。新成立的茶黨(一般認為是共和黨的一個分支)呼籲限製政府的權力，立刻擁有了許多擁護者。而奧巴馬政府對此也特別注意，因此一直在刻意減持手中的在經濟危機購買的企業股票或債券。原因很明顯，政府不能參與具體的經濟活動，因為這有利益衝突，規則的製訂者不能成為遊戲的參與者。 自由市場的規律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個人或個別團體在其中的作用越小越好，政府應該無為而治。有一年的兩會期間，有一個香港記者問溫家寶總理，在您的執政生涯中，什麽最令您痛心。溫總理說，這幾年沒有能夠把人民最關心的醫療，上學，住房等等問題，解決得更好。這雖然有中國國情，但是這些問題如果需要依賴政府來解決的話，是永遠也解決不了的。筆者是金庸小說的喜愛者，其中＜倚天屠龍記＞中謝遜大俠說的一句話非常深刻-"行俠仗義為什麽，我為什麽要行俠仗義？行俠仗義有什麽好 ？ ＂。在一定的框架製度下，惡是除不盡的，這時候的行俠仗義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那麽到底是自由市場好還是政府幹預好呢？這是世界難題，這個問題見仁見智。但是有一點，即使需要幹預 ，幹預經濟的一方應該是獨立的，與幹預的後果沒有利益衝突；另外，幹預隻有是不得已而為之，越少越好。

 

題外話：一切的經濟規律的背後都隱藏著人類的自私性這一基本特點 ，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似乎有些狹隘與殘酷，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情了麽？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有真正的慈善家，雷鋒，愛國者；但是如果細想一下，這些行為似乎本質上還是愛自己，很多時候是尋求個體內心的安寧。但是不容置疑，這些人及行為令人敬重 。

11.22.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