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育之
(2007-07-11 11:48:17)
下一個
中共中央黨校原副校長、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原常務副主任,2007年6月12
日在北京因病逝世
於光遠
龔育之是去年7 月份因心髒病住進北京醫院的。一個多月後,我因為腦血栓
也住進了北京醫院。由於我行動不方便,他便多次來病房看望我,聊些彼此都關
心的問題。後來他出院了,但不久又患肺炎住了進來,舊病添新疾。今年以來,
龔育之的病情時緩時重,聽說幾次報病危。他的夫人孫小禮一直守護在身邊,因
為知道我關心著老龔的病,也時常抽空來病房看望我。從她那裏我知道,龔育之
與病魔搏鬥得很頑強,始終保持著健康的情緒,每當感覺好一些的時候,就口授
文章,讓小禮記下來。可以說他一直在堅持工作,直到生命的終結。
雖然這些日子對老龔離開這世界,我已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
到來時,我仍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畢竟隻有78歲,不該這樣早就離開我們。他
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情、想搞的研究、想寫的文章沒有來得及完成。
最初認識老龔是在1950年,那時我在中宣部負責政治教育和理論宣傳,到清
華大學開座談會,了解大學生學理論的情況。他那時擔任理學院支部的宣傳委員,
彼此就認識了。1952年,他來中宣部科學處工作,我們又成了同事。屈指算來,
從那之後我們之間已經有了半個多世紀的交往。盡管我比龔育之年長許多,但二
人之間卻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我們先後都畢業於清華大學,我是物理係,他是
化學係;我們都是在清華參加革命,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我們都在中宣部科學處,從事黨的科技政策研究和科技管理方麵的工作。
在中宣部,我們還共同做過一項工作,就是自然辯證法的研究。1956年我們
一起參加製定自然辯證法十二年研究規劃草案的工作。按照這個規劃,在中科院
哲學所組建了自然辯證法組,我兼組長,他先後兼任學術秘書、副組長,參加這
個組的還有陳步、許良英、趙中立、何成鈞、林萬和等;當年我們還一同創辦了
《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雜誌。老龔寫過不少這方麵的文章,還結集出版了《關
於自然科學發展規律的幾個問題》,影響很大。60年代,《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
登了日本阪田昌一教授《基本粒子的新概念》的文章,引起毛澤東的興趣。1964
年8月18日,他在北戴河找幾位哲學工作者談話,談到阪田的文章。老龔參加了
那次談話,還做了詳細記錄,流傳很廣。8月24日,毛澤東在北京他的住所,又
把周培源和我找去,專門談阪田文章,談哲學問題。60年代開始,我們還一起在
北京大學哲學係和中國科學院哲學所招收自然辯證法研究生。
“文革”中,“最高指示”說中宣部是“閻王殿”,要“打倒閻王,解放小
鬼”。部長陸定一是“大閻王”,副部長周揚等是“二閻王”、“三閻王”……
我是處長,成了“大判官”;龔育之隻是幹事,也成了“小判官”,因為他參與
過“二月提綱”的事情。開批鬥我的大會,老龔成了“陪鬥”。被打倒以後,我
們都進了“牛棚”,關在北京市委黨校。後來,又一起下放到寧夏賀蘭中宣部
“五七”幹校勞動,從“棚友”變成了“校友”。
1975年,我在鄧小平領導的國務院政研室工作,龔育之被從教育部借調過來,
我們又一起共事。那年,胡耀邦、李昌等主持起草整頓科技工作的文件《科學院
工作匯報提綱》,我和老龔先後參加了修改。不久,鄧小平領導的整頓遭到挫折。
“四人幫”掀起“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那個文件被指責為 “三株大
毒草”之一。
“文革”結束後,上世紀70年代末,我到了中國社會科學院,老龔到毛著編
委會辦公室。雖然不在一起共事了,但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對我
國改革開放理論和實踐的研究。我們還多次一起參與一些文件的起草、修改或討
論。起草曆史決議,他是主力之一,我參與過討論和提意見。起草十二大報告,
我們還在玉泉山一起討論過稿子。起草精神文明決議、十三大報告,他還是主力
之一,我也參與過一點工作。
我們的研究方向在許多方麵也是共同的,例如馬克思主義哲學、自然辯證法、
黨史等等,因此彼此之間有許多共同的語言。我們共同創建的自然辯證法研究會,
我和他先後擔任過會長。80年代以來,他雖然擔任了繁重的編輯黨的文獻和起草
中央文件的任務,但是仍然關注和熱心自然辯證法研究會的工作。
多年的交往,使我和龔育之之間建立了很深的友誼。每年中宣部原科學處的
同事們聚會,他都熱心參與。在朋友們為我舉辦的學術活動研討會上,他不僅親
臨會場,而且非常認真地準備發言。近年來,我開始寫些黨史方麵的回憶著作,
完成後都要給龔育之看,他也總會作出些評論。他說:“如果說《文革中的我》
還應該算是一本涉及黨史的個人自述,那麽,《從'新民主主義社會論’到'社會
主義初級階段論’》就是一部黨史方麵的史論專著,而《我親曆的那次曆史轉折》
和《我憶鄧小平》就是帶有個人回憶色彩的黨史方麵的史實專著了。”龔育之認
為,在黨史研究方麵,能發表一些結合個人經曆的著作是非常有意義的。他是黨
史方麵的專家,能夠得到他的肯定對我也是一種鼓勵。
2001年,龔育之送給我“不背初衷,與時俱進”八個字。按照他的解釋,就
是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不管經曆了多少複雜和曲折,都不背離最初的理想、
追求和信念;同時,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不應該是一個盲目信奉的馬克思主
義者、抱殘守缺的馬克思主義者,而應是在曆史的實踐中不斷反思的馬克思主義
者,在開拓未來中與時俱進的馬克思主義者。我覺得這既是對我的一種肯定,也
體現了他本人的精神境界與追求。
在我的心目中,龔育之是一個好學勤思、知識淵博的人,他不僅具備自然科
學方麵的學術功底,在哲學、曆史等社會科學方麵也有很深入的研究,寫過許多
有學術價值的文章。他還是一個思維敏捷、治學嚴謹、才華橫溢的人,是黨史研
究領域的專家,曾參與起草和修改了一係列中央重要文件以及中央領導人的重要
講話,為黨的許多重大理論創新和政策製定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是我們黨內不可
多得的人才。他又是一個不知疲倦、忘我奉獻,一貫做事認真周到的人,也正因
為如此,他撰寫和發表了大量的文章和著作,承擔了比別人更多的工作,也為這
個國家和黨,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和心血。
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所以才走得這麽早。如今他安
息了,卻留給我們——他的老朋友們無盡的思念。在前年我90歲生日的一個聚會
上,龔育之寫了一篇六七千字的文章,概括了我在過去70年間所做的一些主要工
作。後來,這篇文章以《我認識的於光遠》為題發表在2005年第10 期的《炎黃
春秋》雜誌上。在文章的末尾,龔育之以四句話表達了對我的祝願:“人生九十
古今稀,學貫兩科今更奇,不背初衷堅信念,與時俱進奔期頤。”還說 “人生
百歲,叫做期頤。我們希望:十年之後,再來共同祝賀於光遠同誌百年大壽”。
老龔這麽寫,意思是祝願我活得更長一點。言猶在耳,餘音繞梁,沒想到他
反而比我走得更早。想起這些來,我心裏就很是難過和悲痛。
《財經》雜誌希望我能夠寫一篇緬懷龔育之的文章。我想,盡管老龔的主要
研究領域並不在經濟理論和財經問題方麵,但他對我國理論研究和宣傳方麵所做
的工作和貢獻、他站在時代的高度創造性地研究理論和曆史的科學精神,的確應
該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學習。我在病中,不能詳盡回顧我們的交往和友誼,寫下這
樣一些簡短的文字,也許是寄托對他的哀思的一種最好的方式。
2007年6月18日
龔育之小傳
龔育之,1929年12月26日生於湖南湘潭,原籍長沙;1948年入清華大學化學
係。北京大學科學與社會研究中心兼職教授、科學技術哲學專業博士生導師、全
國政協常委、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名譽理事長、中國科學學與科技政策研究會
名譽理事長、中國軟科學學會副理事長、中國中共黨史學會理事長、中央黨校建
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中心主任。曾任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副主任、中
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中共中央黨校副校長、中央黨史研究室常務副主任等職,
被譽為“走入中南海的智囊人物”。
龔育之是中國科學技術哲學和相關學科的奠基人之一,1953年開始發表科學
技術哲學方麵的文章;1956 年協助於光遠主持製定十二年科學發展規劃中的
《自然辯證法(數學和自然科學中的哲學問題)十二年研究規劃草案》;1955年
確定“控製論”一詞的漢譯名稱;1957年合譯控製論創始人維納的代表作《控製
論》;1961年出版新中國科學技術哲學方麵的第一部論文集《關於自然科學發展
規律的幾個問題》。
1956年,中國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自然辯證法組(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
科技哲學研究室前身)成立後,龔育之成為兼職研究人員,1962年起兼任副組長。
1964年8月18日,毛澤東找幾位哲學工作者談話,龔育之與吳江等人一起參
加了談話。
1984年,龔育之成為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準的第二批自然辯證法專業博士生
導師,任北京大學兼職教授,在北大招收自然辯證法專業碩士研究生;1991年起,
在北京大學招收科學技術哲學專業博士研究生;1997年起,在中央黨校招收科學
社會主義專業博士研究生。
龔育之主要從事中國近現代科學思想、馬克思主義科學論、毛澤東思想、鄧
小平理論和當前中國社會主義實踐與政策的研究;曾參與《毛澤東選集》和《鄧
小平文選》的編輯工作,參與中共“十一大”至“十五大”文件的起草工作。
他在科學技術哲學專業的主要著作有:《關於自然科學發展規律的幾個問題》
(1961年第一版、1978年增訂版)、《科學哲學社會》(1987年)、《自然辯證
法在中國》(1996年)、《龔育之文存》(三卷,2000年)、《科學的力量》
(2001年,合著)。
原載《財經》2007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