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言

她說她天生左撇子, 上幼兒園時用左手畫畫，小學一年級用左手寫字。左手比右手
聰明，靈巧。 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左手拿起來就會做，做起來順手。但是大人教她
用右手, 用左手就打手心。右手很笨拙, 做事別扭，要花十倍於左手的時間，精力
去學， 好不容易學會了，也遠遠沒有左手做得好，而且倍感勞累。

經過幾十年的刻意訓練，她如今拿筷子，用筆，都是右手。人都以為她是右撇子。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右手非常平庸。右手一直受重用，並沒有因此聰明靈巧起來，
也不過勉為其難罷了，搞得疲憊不堪。與此同時，天生聰明靈巧的左手被人為地廢
棄了。幾十年後的今天, 她的左手已經不如右手。

她是學中文的， 在工農兵上大學的時候進了大學中文係。從此她就寫了一輩子文章。
為報刊寫小說散文，為單位寫報告總結，甚至為朋友寫狀紙。但是， 她說，她其實
從小最不喜歡作文。 中學時數學非常好，物理也好。在工廠當學徒，技術學得比別
人快。偏偏那一回招中文係學員把她招了進去。學中文就像她使用右手一樣，笨拙，
勞累，隻好苦練。最終，雖然她的中文水平超過了她的理工水平，但是，她不能忘
懷：自己是個"左撇子"，如果訓練她的"左手"， 她會有十倍的能耐。

“似乎命運注定如此，最擅長的放棄了， 最不擅長的卻從事了一生。”她說，不
無傷感，語氣卻是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