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雖沒有什麽本事,燒餅的手藝是有的。不用小看這手藝,家鄉九眼橋旁有一家‘青石橋肥腸粉’,鋪頭前有一個專門在這搭夥買燒餅的,喚作‘千層酥’,那餅被拉拽趕得極薄的一層一層,在油裏沁過,酥而不脆,配著酸辣的肥腸粉一吃,那味道,很留得住客,便是現在也想。武大每日要起好幾扇去賣,想來口碑不錯,不過這買賣利薄,發不了財,養家是可以的,這便已經強過不少人去了。
讓人看不上的是‘三寸丁’的身材,三寸那是比喻了,常人一米七,武大打個七五折,一米四吧,按現代妹妹的標準,那也是個全癱;長的也醜,既然叫‘枯樹皮’,臉上想必皺皺窪窪的,這樣的娶媳婦都難,偏偏娶個如花似玉的,從下往上看,風流往上走,從上往下看,風流往下流,這情勢,真是‘天時’不足了,禍福本無門,唯人自招之。就算她不想招惹,別人也會去招惹她,武大心裏也明了這不是路,便從清河搬到了陽穀,尋清靜處安置下來,想想無人知曉,就無人招惹,這也是個道理。
但他選錯了地方,攤了個鄰居是王婆。遠親不如近鄰,鄰裏之間的交往在舊時是很密切的,大事小情,材米油鹽,遇到點急事,都需要互相幫把手。王婆找潘金蓮,就是借口幫忙縫衣服入的手。王婆這人,水滸這一節裏最壞的便是她,是個為了圖點錢財,到處尋縫下蛆的主,好人家躲都躲不過來。因為是個老婆子,鄰裏也不預防,走東串西,專要在別人大姑娘小媳婦裏麵整出點毛病來,當當馬泊六什麽的,武大家裏的情形早落在她眼裏了,武大這又湊上了‘地利’。
那潘的性情本來也不是個省油的,便是見了武二這小叔子,心動下也幾次三番勾引,被罵了個狗血噴頭,才收斂了起來。寫武二和她初見麵時,就很精彩,她句句話都在靠近,武二句句話立得端正,見麵幾句便清楚了武二得婚嫁住處,倒也爽快。這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等的,就是‘何人將旗鼓’了。
後來潘因為叉簾子落在了西門慶眼裏,便來王婆茶鋪打探。這西門慶是雖個無賴,到也有錢有勢,人也俊俏,行為風流,和武二相鬥時,一腳踢飛了武二手中鋼刀,算是一把好手了,不是武大可比的。尋常人眼見這班情形,若是個略曉得事理點的,打個哈哈,回個不清楚,就搪塞過去了。可惜王婆不然,開始說瘋話,引著西門慶的胃口往上走,揉來撮去。等西門慶許下給她的好處後,就說了個‘十麵捱光計’。這十麵捱光這裏就不細寫了,也是大不簡單,快趕上韓信的‘十麵埋伏’了。那楚霸王項羽,頂天立地的好漢,也擋不住十麵埋伏,要自刎烏江,這一米四的武大,哪裏抗得住。武大倒黴,就倒在這婆子手裏。這也且罷了。
王婆還想收武大的命,無冤無仇的。本來那兩個曉得武二要回來,心驚膽戰,不知如何是好,最後結果也就是個不了了之了。她跳了出來,給人細細籌劃,‘你便把些小意兒貼戀他,他若問你討藥吃時,便把這砒霜。。。。。’。這也太狠了,看得人脊背發涼。後來才明白,這老婆子無依靠,日子已經沒有指望了,本又就是專業下蛆的主,嚐到了甜頭,哪裏還丟得下,管別人的死活。所以鄰裏朋友之間,遇到有誌氣的,是千金不換;如果貧困又無誌氣的,象古代小說裏常提到三姑六婆的嘴,就要留一份小心了。
也是武大郎無剛,‘男兒無剛,險處不立’,如果手硬些,王婆敢嗎?反過來說,既然無那份剛強,又為什麽要去沾那個禍。又無見人之明,見與王婆來往而不禁止,出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這世界本就不是用‘善良’ 二字來詮釋的,武大郎的結果,固起於他自己的原因。王婆後麵受刮刑,也是她該得的了,她那時該明白‘閉上臭嘴’的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