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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校友寫了篇關於競選的小說，在此跟網友分享）
MAGA 奶奶 （小說）
老謝
飯後百步走，錢奶奶正要戴上紅色的棒球帽，上麵印著“MAGA。” 如果你不知道MAGA是啥，它是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縮寫，是當年川普總統競選口號。
“媽，我求求您，別再戴這個MAGA帽子了。” 老錢幾乎要哭出來了。
“兒子啊，為啥不能戴，這是美利堅合眾國，代表著民主和自由，別聽其他人瞎說。”老錢媽理直氣壯地回答。
這到底是咋回事呢？這要從錢奶奶來美國開始。
錢奶奶家在山東某貧困山區，除了打仗出名以外，真沒啥好東西。 老錢當年不願意跟祖輩一樣，一輩子務農，於是他刻苦攻讀，終於考上了北京某重點大學。據他說，高考比種田容易多了。錢奶奶曾是村裏的鐵姑娘隊長，性格外向豪爽，喜歡張揚，喜歡表演，刀子嘴豆腐心。 兒子考上了大學，她逢人就說，很快村裏人都知道了，比現在的微信還快。聽到消息的人都會誇讚錢奶奶，估計微信的點讚是跟這有關。
老錢從小就是書蟲一個。農村貧窮艱苦，電力缺乏，晚上靠煤油燈照明。村裏人省錢，吃過晚飯就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白天的艱苦勞動是晚上最好的安眠藥。那個年代沒有電視，靠有線廣播。唯一的娛樂就是上床做愛，如果還有富餘的體力和能量。此外，還有田頭的黃色笑話，打情罵俏。未婚姑娘聽的是一頭霧水，而大媽老爺子們的交談如同脫衣做愛，眉來眼去，露骨的很。老錢有兩大外號，煤球和四眼狗。 煤球是因為煤油燈熏的，不常洗臉的緣故。山區雨少，經常幹旱，但比某少數民族地區一輩子隻洗三次澡稍微好些。四眼狗是因為營養不好，光線不好，老錢很早就近視了，是村裏唯一一個戴眼睛的。村裏人從來不叫人真名，總是叫外號。
錢奶奶以為考上北京的大學就是人生的頂端，老錢可不這麽認為。他開始是這樣想的。 來到北京後，第一個目標就是要娶北京姑娘，紮根北京，然後把全村的人都辦來。有人說這不累嗎？這應該是山東固有的傳統老習慣。當年闖關東就是這樣。一般來說，村裏先有人去東北外地闖闖偵查一下，看到地多人少，生活容易，就趕緊通知村裏人快來，隻有同族親友才靠得住，否則到手的土地也不牢靠。老錢也不知不覺地繼承了這個習俗。
北京姑娘可不好娶。首先她們嫌老錢是農村人，身上有一股城裏人沒有的特殊味道。 馮小剛在電影《芳華》中描述北京姑娘苗苗身上有濃厚的汗味，可惜老錢還沒有遇到，否則應該有不少共同語言。老錢坐公交車，去王府井，人堆裏聞到的不是香水味就是雪花膏。 有汗味其實不算啥大毛病，人家西施不就是因為體味特殊才贏得皇帝的珍愛嗎。說穿了就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天生我才必有用。北京姑娘還嫌老錢家裏窮，尤其是聽完他的宏偉遷移計劃都徹底嚇壞了。媽呀，這需要多少社會和人力資源才行啊？算了吧。當年人家老毛當上主席，住在中南海也沒有把整個韶山衝的街坊鄰居給搬來啊，你算啥呀。嫁給一村子人太可怕了。
遷移北京的計劃徹底擱淺後，老錢也覺得繼續待在北京沒勁。他打算出國，去美國。畢業後，老錢高分考過了托福，紀阿姨，後麵的研究生申請都非常順利，而且還得到了獎學金。從小到大，考試如同撒尿，一切都自然輕鬆得很，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有獎學金，申請簽證就容易了。老錢來到了喬治亞州某理工學院，繼續深造他的工程專業。
不久，老錢在理工學院遇到了未來的夫人，是北京人，準確地說是非洲象牙海岸的。為什麽？曲線救國，讀北大啊。據說北京的考生上北大分數普遍低於全國平均線，如果達不到此線，入籍非洲某國家作為外國留學生還能免學雜費。能入北大，而且是免費的，太劃算了！老錢認識夫人是一次接新生的機會。當時留學生能買車的不多，老錢是其中的一個。新車是買不起的，他的車是70年代的別克，噸位跟坦克差不多大，死重死重的。這車不但耗油，而且容易死火。老中大多數都買日本車，輕，耗油低，故障少，但老錢不這樣認為。他覺得日本車在高速上飄得很，噸位低，不安全。大學的教務長是一洋人，開日本車，最近出了車禍，結果整個車頭變形，人也慘不忍睹，傷好後立馬買美國車，以後如有碰撞不吃虧。老錢從此更相信美國車了。
錢夫人雖然是北京人，但經曆其實跟老錢差不多。文革期間部長老爸被整，一家人被發配到老錢家的山區附近，但跟老錢不是同一個村子。相似的生長環境，加上有老錢無微不至的照顧，人非草木，日久生情，修成正果是自然的。老錢畢業後馬上就找到了份工作，學工程的到處都需要，因此工作並不難找。錢夫人是學文科的，並沒有那麽幸運，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工作，隻有在家生孩子，照顧老錢孩子的生活。家裏隻有老錢一人工作，雖說老錢的收入過六位數，但養一家六口的卻有些困難。老中的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從小就要參加鋼琴，補習等活動，這都需要錢。本來老錢是可以請媽媽來看孩子的，但夫人堅決反對，丈母娘跟媳婦是很難相處的。盡管錢媽媽一再要求來美探親訪問，老錢卻不敢辦她過來。錢夫人的媽媽是部級幹部，來看孩子是不可能的。這幾年錢夫人的父母相繼去世。錢媽媽再次要求來美，錢夫人也心軟了，孩子也都大了，來了也幫不了什麽。再說了，老人年紀大了，見幾天少幾天，來看看孫子孫女也是人之常情。就這樣，錢媽媽也就是錢奶奶來了。
錢奶奶來美沒幾天就覺得沒勁。在村裏可以隨時跟鄰居聊天打聽故事，在這美國大鄉村的，找個人聊天還真不容易。好在小區裏有幾個同齡的中國人，都是來探親的，幾天下來，這幾家中國人的情況錢奶奶都打聽到了。 其中老陳是消息特別靈通的。他解放前上過大學，懂些英文，能看些電視，知道周邊的活動消息。老陳幾個經常參加附近社區的活動，因為經常有免費提供吃的。 錢奶奶來沒多久，正好趕上美國中期選舉。
一天，錢奶奶跟老陳一夥去社區某個參議員的競選集會。他們對集會的內容不感興趣，也聽不懂英文，隻要有免費的食品熱鬧就行了。參議員的集會有燒烤，有飲料，提供免費的熱狗，點心。盡管不大符合中國人的口味，但比起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吃糠咽菜的日子要好吃多了。錢大媽一夥讓兒子開著麵包車過來。一下車就被集會的自願者包圍住，一人一個紅色的棒球帽，上麵有白色的英文字體，MAGA。 錢奶奶不懂什麽是MAGA，來這是為了免費食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戴上了。帽子還真合適，就像訂做的一樣，不大不小。錢奶奶喜歡紅色，當年做鐵姑娘隊長的時候就喜歡用紅色的圍巾把頭包住， 即擋塵又擋風。錢奶奶當年做農活做得太很，老了渾身都是病，尤其是頭部，吹風就頭疼。這帽子來的正是時候，從此錢奶奶隻要出門就會戴上這頂MAGA的帽子。
美國真是地大物博，東西要比許多國家便宜。這次參加競選活動，錢奶奶吃得要扶牆，還有很多剩的。好客的自願者還讓他們打包回家。晚上打開電視，孫子們發現奶奶上了鏡頭，戴著MAGA紅帽子，大口吃熱狗和蛋糕，像埃塞俄比亞的饑民，覺得特別丟人。錢奶奶牙齒不大整齊好看。山區水質不好，牙齒普遍發黑，村裏人大多數都是這樣的牙齒。 她還有兩顆凸出來的虎牙，比鞏俐稍微好些。錢夫人本來就不喜歡川普，看到電視裏錢奶奶呲牙咧嘴的樣子，還伸出大拇指說好吃，便冷冷地說，MAGA的粉絲原來是這樣的。錢奶奶新來，吃得最起勁，而老陳已經過了這個磨合期，專門選擇好吃的。年紀大了，對吃可要注意才行，否則省了飯錢卻花了藥錢，太不劃算了。不多久，參會的其他人注意到，老陳這幫人似乎對集會沒啥興趣，隻是為了吃吃喝喝來的。
周末一家人去Costco購物。錢奶奶戴著MAGA帽也跟著去了。他們選擇中午去。Costco周末有試吃，這樣一家人的中午飯就都解決了。 錢奶奶路過水果攤，看到一盒盒新鮮的葡萄便打開拿出幾粒往嘴裏送。老錢看到趕緊過去說，“媽，不能這麽吃葡萄的。” 錢奶奶急了，”怎麽不能？人家老陳說過，超市的水果都可以試吃的。“ 錢奶奶當然不放過任何一個試吃點，合法的，兒子不抱怨。遇到好吃的還回過頭來再試一遍，說第一次沒嚐出味道。午飯就這樣解決了。
老錢家有一條狗，名叫康熙，大概跟電視劇裏的皇帝有點像吧。康熙塊頭大，飯量不少。一大袋狗沒幾天就吃完了。當然拉的也不少。康熙每天要走一英裏以上才行，否則就會在家裏鬧來鬧去，不得安寧。 幾個月來，錢奶奶免費食品吃得過多，體重嚴重失調。老錢看著著急，便讓她每天遛狗，這樣不但能夠滿足康熙，而且可以達到健身的效果。就這樣，錢奶奶每天傍晚戴著MAGA的帽子，牽著康熙，從家裏出發，先在鄰居蘇珊家的草坪上拉泡熱屎，等一切都結束之後，才跟錢奶奶上路。老錢每次都交代錢奶奶要把狗屎給撿上，不要留在人家的草坪上，沒人喜歡別人家的狗在自己草坪上拉屎不處理。可錢奶奶偏偏聽不進去。康熙在你家草坪拉屎是便宜了你。姥姥的，當年在村裏，俺們都是向城裏人買糞便的。過去錢奶奶為了省錢，每次買尿都用手伸進尿桶，然後放到嘴邊試試，說對方兌水了，要求降價才買。對方看到此景，早給嚇壞了，也不再繼續講價。其實錢奶奶的動作很快，根本不會把手指頭放到嘴上。沒過幾天，蘇珊上門抗議。幾年前，總統競選，她家草坪上都是支持希拉裏的標語牌。老錢知道蘇珊是鐵杆民主黨人士，對川普上台是非常不滿的，何況錢奶奶還戴著MAGA帽子。 老錢趕緊道歉，說錢奶奶剛從中國來，不懂本地規矩，請蘇珊多多包涵。 老錢說服不了錢奶奶，隻好不再讓她繼續遛狗了。
老錢擔心母親住的無聊，便跟老陳的兒子等幾人商量，看看能否參團去紐約附近玩一下，而且價錢也不貴。就這樣， 錢奶奶一團人戴著MAGA帽，高高興興坐著旅遊大巴一大早就走了。每天晚上錢奶奶都跟老錢通話報平安。第二天晚上，錢夫人在中文網上看到一篇新聞報道，裏麵還有照片，說一夥戴著MAGA的中國老人，一大早在某公園跳廣場舞，音樂聲音賊大，騷擾附近的居民，按規定是不允許噪音汙染的。老人們不懂英文，跟警察有糾紛。好在導遊及時趕到，摩擦沒有惡化下去。錢夫人又看到另一篇報道，說這幫戴MAGA帽老人居然爬到了華爾街的公牛身上拍照留念，當中的一個不就是錢奶奶嗎？虎牙看得賊清楚，錯不了。錢夫人趕緊把老錢找來。老錢看後馬上打電話問媽到底是咋回事。錢奶奶樂了，“這你都知道了。美國太好了，自由！” 聽罷，老錢無語。
沒多久，老錢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是華人川粉團的負責人老孫，說錢奶奶一夥老人戴著MAGA帽幹缺德事，把我們華人川粉的形象給搞壞了，要她們立刻停止。他還說，這個周末他們要搞一個重大活動，正在湊集經費，在理工大學橄欖球比賽上買飛機廣告。這飛機廣告就是一架小飛機，屁股上拖著一長長的廣告標語牌。據說當年駱家輝就是這樣向夫人求婚的。在美國的海灘，集會，都有這樣的飛機廣告出現，像頭頂上的蒼蠅，飛來飛去。負責人說，希望錢奶奶一夥能加入他們的團隊，支持川普總統。
老錢早就知道這夥人。老孫據說是北大畢業的，但老錢對他們的行為很不感冒。這幫人以為川普能夠為他們解決非法移民兒女上滕校等問題。川普是個種族主義者，以白人至上，我們華人瞎摻乎個啥，搞不好落到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下場。老錢當然不想得罪他們。這個團長號稱是美國來複槍協會的高級會員，家中的武器可以組成一個排，特別喜歡在網上亮他的家夥寶貝。老錢打哈哈地回答，我去勸勸他們。
沒幾天，粉絲團長又打電話問進展如何。老錢火了。心想，老子給你麵子，你他媽的要得寸進尺了。他沒回答，狠狠地把電話給掛了。晚上，團長帶著一夥人，穿著黑色的皮衣皮褲，坐著皮卡，上麵飄著美國國旗，人人戴著MGMA帽子，跟當年納碎衝鋒隊員差不多。 這幫人敲門力氣賊大，門都快撐不住了。老錢看到這陣容感到恐怖，生怕他們會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好漢不吃眼前虧，老錢滿口答應他們，周末一定會參加他們的活動，而且還從錢包裏拿出100美元給他們。
粉絲團走後，老錢滿肚子氣。老子來美國多年，從來沒有被這樣給人欺負過。根據過去村子裏的經驗，必須要有牛人才能製止這幫人。老錢想起了使館。隔壁村老王的兒子鐵蛋幾年前從部隊下來，培訓了一下，到駐外使館擔任保衛職務。 通往微信，老錢很快就拿到了他的電話號碼。撥通後，老錢先讓錢奶奶做個介紹。錢奶奶在村裏村外是個名人，沒有辦不了的事。 老錢跟鐵蛋說，目前中美貿易戰，川普總統是中國最大的敵人。華人應該反對川普才是，可偏偏我們這裏有老孫一夥在大張旗鼓地支持他，希望領館能夠出麵管管他們。放下電話後，老錢想想似乎有點不大對頭，這不是幹涉美國選舉嗎？他困了，折騰了一天，眼皮都快睜不開了。老鄧不是說過，管它黑貓白貓，抓到老鼠都是好貓。算了，該吃吃該喝喝，有事別往心裏擱。
眼看就要到周末了。老孫卻一直沒有來電話通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了事情。 老錢認識老孫的團員小夢，便打電話問情況如何。小夢說，哎呀，你才知道，集會早取消了，粉絲團也散夥了。老錢接著問，為什麽？小夢說，老孫前幾天突然接到了一個親屬的電話，說如果他們再繼續支持川普，所有粉絲在國內的親屬都要會遇到麻煩，而且以後回國探親訪友都有問題。聽罷，老錢不出聲，心裏卻賊樂。牛人出現了。
老錢下班路過中國店，買了北京的紅星二鍋頭。晚上，錢奶奶做了山東煎餅。錢夫人用李錦記的耗油淡淡地抹在煎餅上，加上Costco的烤雞和大蔥，太好吃了。老錢不是第一次吃這樣的搭配，但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樣好吃，也許心情不一樣吧。當年跟一北京女孩求愛的時候，老錢緊張得很，吃啥都像啃臘似的。遇到美食（美女也差不多）的時候，心情一定要輕鬆，放棄一切雜念，才能專心充分享受美食。
周末老錢一家跟往常一樣去Costco。在某個十字路口看到有人在乞討，髒兮兮的，穿著軍隊的迷彩服，是個亞裔麵孔，看上去似乎有些麵熟。哎，這不是老孫嗎？看上去像個叫花子。胸口掛著個紙牌子，上麵說是海灣戰爭的老兵，因病生活無著落，希望大家慷慨解囊。等車靠近點，果然是他！”哎，這不是老孫嗎？啥情況啊？“ ”噓，小聲點，我在做個試驗，看看能討到多少錢。“ 老孫擠了下眼。
”還是人家北大畢業的厲害，任性，當年的五四，六四，現在的粉絲團，叫花子，真能折騰，都是想不到的事情，生命不息，折騰不止。“ 老錢在自言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