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70年代,毛澤東在中南海的書房中(油畫)
試回顧一下這段曆史,不正是這樣的嗎?毛澤東初上井岡山,不過千餘人,朱、毛會師後才擴大到萬餘人。這時已經經曆了湘贛敵人的多次“圍剿”。在最初三年裏,他們度過了紅軍曆史上最困難的時期。當紅軍發展到三萬人時,敵人更大規模的“圍剿”也隨之到來了。第一次大“圍剿”的敵軍是十萬人,第二次大“圍剿”的敵軍是二十萬人,第三次大“圍剿”的敵軍是三十萬人,第四次大“圍剿”的敵軍是五十萬人。除了第五次“圍剿”因王明“左”傾路線的錯誤指揮而失敗以外,前四次反“圍剿”都取得了巨大的勝利。敵人每一次都以堂堂之陣洶洶而來,恨不得一口吞滅紅軍、吞滅蘇區,但每一次都被英勇的紅軍打得損兵折將、狼狽奔逃,以致敵軍官兵一聽進入蘇區就談虎色變。試想,反動派以舉國之力卻無法擊滅彈丸之地,以裝備完善的幾十萬大軍卻無法對付連子彈都很缺乏的弱小的紅軍,這究竟是一個什麽問題呢?我軍究竟是采取了什麽奇妙的戰術才得以克敵製勝呢?
在第一次反“圍剿”前的動員大會上,毛澤東曾寫了一副對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遊擊戰裏操勝算;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運動戰中殲敵人。”這就是毛澤東戰略指導思想的高度概括。
紅軍聞名的十六字訣,是朱德、毛澤東統率的紅軍在遊擊戰爭中創造而為毛澤東總結出來的。據說最早出現在 1928年的1月,當時還隻有“敵來我走,敵駐我擾,敵退我追”的十二個字,是毛澤東在遂川城主持召開前委和萬安縣委的聯席會議上提出來的,以後就逐漸完備起來。等到紅軍發展到三萬之眾,為了迎接更艱巨的任務,紅軍已進入從遊擊戰到運動戰的戰略轉變。那個“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的後半句話,就成為紅軍運動戰的方針了。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蔣介石向中央蘇區接連發動了四次大規模的“圍剿”。前三次反“圍剿”,是毛澤東親自指揮的,第四次反 “圍剿”是周恩來、朱德指揮的。這四次反“圍剿”都是以運動戰的方式,采取誘敵深入、各個擊破的戰術取得圓滿勝利的,在我軍的曆史上譜寫了光輝的一頁。
這種戰術的第一個要點就是誘敵深入。為什麽要誘敵深入呢?原因有三:一是把敵人放到根據地內部來打,是為了得到根據地優越的群眾條件;二是疲憊敵人,並使我方兵力集中;三是在運動過程中發現敵人的弱點。這種戰術的第二個要點是各個擊破。敵人“圍剿”往往是采用多路分進合擊,將我主力壓縮至中心地區聚而殲之。這種戰術自然來勢洶洶,而毛澤東卻不慌不忙,在誘敵深入中首先選擇其中的一路,集中優勢兵力予以殲滅,然後逐次擊破其他。至於首先選擇的那一路,或者是敵人的弱點,或者是足以影響全局的要害,則視情況而定。當然,開始實行這種戰術,會遇到很大的阻力。因為誘敵深入,從表麵上看,就會喪失土地,也會使根據地的人民受到危害,不僅指揮員想不通,人民群眾也有很大顧慮。但是當根據地軍民嚐到勝利的甜頭,這一切顧慮也就煙消雲散了。
這裏,我們還是簡要敘述一下毛澤東親自指揮的三次反“圍剿”戰爭,以便從中領會他對上述戰術的運用之妙。
敵人對中央蘇區的第一次大“圍剿”,是1930年10月蔣閻馮軍閥混戰初告結束,蔣介石指使何應欽組織的,並任命江西省主席兼第九路軍總指揮魯滌平為“圍剿”軍總司令,張輝瓚為前線總指揮,率領十萬大軍向我江西蘇區發動大規模軍事“圍剿”。而我方兵力隻有三萬多人。當時敵軍的分布是:最西頭是羅霖的第77師在吉安,最東是劉和鼎的56師,兩端相距八百裏。其間分兩大路:敵之右路軍為張輝瓚的18師、譚道源的50師和公秉藩的28師共三個師;敵之左路軍是朱紹良指揮的毛炳文的第8師和許克祥的第24師兩個師。我軍在羅坊會議上決定采取誘敵深入的作戰方針。部隊第一步東移贛江,到達樟樹、撫州地區,使進攻袁水流域的敵人撲空;接著我軍又向邊沿區東固、 南龔、 龍岡、 小移動,使到達樟樹、撫州地區的敵軍第二次撲空。經過這二次撲空,敵軍已經現出疲憊,我軍反攻的條件漸趨成熟。毛澤東考慮到,在三處敵軍中,張、譚是其中的主力,如能將其首先擊破,敵人整個的“圍剿”計劃也就打破了。於是決定首先在小 設伏。但是連等兩天兩夜敵人都沒有來。軍中頗有怨言。而毛澤東為了“慎重初戰”,仍然“持重待機”。這時,張輝瓚由東固進至南龔,有東進之勢。毛澤東遂令我軍主力轉移到黃陂以西之君埠一帶秘密集結。當天黃昏張輝瓚率部到達距君埠二十裏的龍岡。龍岡與君埠部有個黃竹嶺,敵軍東進必須仰攻此山。於是毛澤東決定在此處擺設戰場,準備殲滅該敵。我軍總部的指揮所就設在黃竹嶺後麵的小別山上,毛澤東、朱德就在這裏指揮戰鬥。次日拂曉,在晨霧迷漫中,張輝瓚率部東進,在登山時受到我軍的迎頭痛擊。戰至下午三時,我紅四軍和紅三軍團從龍岡北麵的高山上跑步衝下山來,敵軍全線崩潰。等到毛澤東從黃竹山上下來時,前麵已紛紛喊道:“捉住張輝瓚啦!”毛澤東的《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詞:“萬木霜天紅爛漫,天兵怒氣衝霄漢。霧滿龍岡千嶂暗,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正是描寫當時景象的。這一仗打得漂亮、幹脆、徹底,張輝瓚的師部和兩個旅全部被消滅,生俘九千餘人,無一人一馬漏網。在龍岡大坪上,有人把捆綁著的張輝瓚帶到毛澤東麵前,這位“圍剿”軍總指揮,穿著衣衫不整的士兵服裝,向毛澤東鞠躬敬禮,口稱“潤之先生”,說了些別後欽慕敬仰的話。龍岡首戰告捷,嚇得譚道源驚慌失措,連忙向東逃竄。我軍又乘勢猛擊,於東韶將譚師殲滅數千。兩仗共俘敵萬餘。毛、許兩師則在我軍圍攻東韶時倉皇北逃。敵人來勢洶洶的第一次大“圍剿”,就這樣被粉碎了。
這次“圍剿”結束還不到三個月,敵人的第二次大“圍剿”又開始了。這次的總兵力是二十萬人,而且采取的是 “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戰略。正像毛澤東詞中講的:“二十萬軍重入贛,風煙滾滾來天半。”使人麻煩的還不僅是敵情嚴重,而是新上台的王明路線的“四中全會”代表團來到了蘇區。他們看到形勢如此嚴重,就提出紅軍主力退出中央蘇區的主張,甚至要紅軍到四川去重新建立根據地。毛澤東在會議上嚴厲批判了這種逃跑主義的方針,對方爭論非常激烈。幸而在中央局擴大會上,多數高級幹部擁護毛澤東的主張,才把逃跑的聲浪壓下去了。緊接著毛澤東就引導大家分析討論首先破哪一路敵人為適宜。有人主張先打蔣光鼐、蔡廷鍇的第十九路軍,理由是它隻有兩個師孤立駐在興國;有人主張先打朱紹良的第八路軍,因為朱紹良等人都是蔣介石的親信。毛澤東則指出,蔣蔡的十九路軍是這次“圍剿”軍中最強的,且已完成防禦工事,事實上我軍等於攻堅,如一時打不下來,北麵的敵人一齊壓下來,我們就難於粉碎這次“圍剿”。如果先打朱紹良的第八路軍,就得向西掃,西麵是贛江,下一步無發展餘地。鑒於這兩種方案的缺點,毛澤東明確提出應先打弱的,後打強的,以先打王金鈺的第五路軍為好。他認為第五路軍雖有五個師之多,但多係雜牌,各懷鬼胎,而且都是從北方新到南方的,水土不服,不善爬山,士氣低落,便於擊破。大家一致同意毛澤東的分析。戰役開始後,我軍仍采取誘敵深入的方針,從4月20日開始後移,向龍岡地區集中。隨後又移至東固一帶隱蔽集結。三四萬人擠在一個狹小地帶,三麵都有敵人,被稱為“鑽牛角”。我軍忐忑不安地在這裏藏了二十天,自然少不了閑言碎語,但毛澤東拒絕了一切快打的建議,絲毫不為所動。終於等到5月14日,得悉王金鈺、公秉藩的兩個師分別向東固前進。從15日起,我軍也分別前移,迂回包圍敵人。毛澤東從第二天一早就登上白雲山,與朱德一起指揮戰鬥。至中午時分,就從上次反“圍剿”繳獲的收報機裏聽到了公秉藩、王金鈺兩個師的呼救聲。不久,呼救聲聽不見了,想來戰鬥已經結束,毛澤東這才從容下山。他後來寫的《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中說的:“白雲山頭雲欲立,白雲山下呼聲急,枯木朽株齊努力。槍林逼,飛將軍自重霄入。”就是當時戰場景象的寫真。這次反“圍剿”首戰告捷,殲公秉藩的28師全部和47師一個旅的大部,繳槍五千餘支。我軍乘勝向東橫掃過去,又接著殲滅了47師一個旅的殘部和43師一部,繳槍四千餘支。從5月16日開始到30日結束,十五天中,我軍從江西贛江邊上的固陂、富田打起,一直打到福建建寧,橫掃七百裏,打了五個勝仗,繳槍二萬餘支,又徹底粉碎了敵人的這次大“圍剿”。正如《漁家傲》的詞裏所描述的:“七百裏驅十五日,贛水蒼茫閩山碧,橫掃千軍如卷席。有人泣,為營步步嗟何及!”那麽這首詞裏講的“有人泣”指的是誰呢?不是別人,正是指的蔣介石。但是,這決不是藝術誇張,因為這時蔣介石在南昌召開的高級軍官會議上,在大罵部屬無能時,不禁痛哭失聲,確確實實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