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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許溫柔
由於電影《赤壁》帶給我們的震撼雖然很多,也很囧,但是做為華夏的子民,有必要全麵了解下,真實的赤壁曆史
赤壁之戰曹操失敗的真實原因 東漢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敗袁紹、破烏桓,基本統一北方後,自宛(今中國中部河南省南陽)揮師南下,想要先滅劉表,再順長江東進,擊敗孫權,從而統一天下。
曹軍進占新野(今屬河南),當時荊州劉表已死,其子劉琮不戰而降。曹操收編劉表部眾,號稱80萬大軍向長江推進。在長江赤壁(今中國中南部湖北省蒲圻西北,一說嘉魚東北)一帶,與孫權、劉備統領的軍隊進行決戰。最終,曹操在有利形勢下,輕敵自負,指揮失誤,終致戰敗。孫權、劉備在強敵進逼關頭,結盟抗戰,揚水戰之長,巧用火攻,終以弱勝強。此戰為爾後魏、蜀、吳三國鼎立奠定了基礎。
幾乎所有的三國迷都太過於沉浸於曆史的特定線段裏,忽視了對整個曆史的盤點。所謂長江天險本無足恃,晉滅吳、隋滅陳、北宋滅南唐、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過大江等等說明赤壁/長江對於曹操的拒絕其實是一次偶然。曾經為《孫子兵法》做注的曹操,在吳宇森版的《赤壁》之中,安營紮寨於水之北山之南,大荒謬也,曹操明確說過“水上當處其高,前向水、後當依高而處”,否則便是危地。孫子說“聚三軍之眾,投之於險,此謂將軍之事也。”曹操對於地形、謀略、陰陽等等多有研究,曹操之敗,更多在於原來劉表之部隊尚未完全歸順、瘟疫流行,後來貿然斬殺蔡瑁張允後,本身又不習水軍,而過於相信常識冬季無東南風,於是各種因素綜合發生作用,以至於大敗。
《三國演義》把此段故事寫得栩栩如生、酣暢淋漓,小說作者羅貫中站在劉備諸葛亮一方,對於曹操是完全批判,將其寫成奸雄,而對於周瑜和孫權也是看做未來的競爭對手,尤其是周瑜禍害諸葛亮之心不曾斷絕。而諸葛亮則是神機妙算,對於整個過程幾乎全盤在胸,以至於提前安排趙雲張飛關羽等一再斷曹操的後路,自然是演義過分。從曆史到演義再到電影,越來越宏大敘事,而當事人之間的關係也是更加緊密,但實際上這些名人之間多數都沒有機會相見。吳宇森版本的《赤壁》,最後結尾竟然是孫劉聯軍所有的高層將曹操團團圍住,周瑜竟然可以單方麵宣布放曹操走,實在不符合邏輯。
赤壁之戰史書記載簡單 一場大戰各自表述 中國的史書向來是多講籌劃、計謀,並不如古希臘已降的戰史細致而明確。對於赤壁之戰,《三國誌·吳書·孫權傳》記載為:“瑜、普為左右督,各領萬人,與備俱進,遇於赤壁,大破曹公軍。”而《周瑜傳》中細述其過程:時曹公軍眾已有疾病,初一交戰,公軍敗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將黃蓋曰:“今寇眾我寡,難與持久。然觀操軍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乃取蒙衝鬥艦數十艘,實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書報曹公,欺以欲降。黃蓋書曰:“蓋受孫氏厚恩,常為將帥,見遇不薄。然顧天下事有大勢,用江東六郡山越之人,以當中國百萬之眾,眾寡不敵,海內所共見也。東方將吏,無有愚智,皆知其不可,惟周瑜、魯肅偏懷淺戇,意未解耳。今日歸命,是其實計。瑜所督領,自易摧破。交鋒之日,蓋為前部,當因事變化,效命在近。”曹公特見行人,密問之,口敕曰:“但恐汝詐耳。蓋若信實,當授爵賞,超於前後也。”《江表傳》記載:至戰日,蓋先取輕利艦十舫,載燥荻枯柴積其中,灌以魚膏,赤幔覆之,建旌旗龍幡於艦上。時東南風急,因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帆,蓋舉火白諸校,使眾兵齊聲大叫曰:“降焉!”操軍人皆出營立觀。去北軍二裏餘,同時發火,火烈風猛,往船如箭,飛埃絕爛,燒盡北船,延及岸邊營柴。瑜等率輕銳尋繼其後,雷鼓大進,北軍大壞,曹公退走。備與瑜等複共追。《資治通鑒》描述曹兵慘狀“操引軍從華容道步走,遇泥濘,道不通,天又大風,悉使羸兵負草填之,騎乃得過。羸兵為人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眾。”(這段文字不見於《三國誌》)《三國演義》對於曹操之敗退還有精彩的描寫,一是讓關羽在華容道放走曹操,以完其義;二是以天命觀來說曹操命不該絕;三是必須向曆史交代,曹操確實不死在這裏。吳宇森版本的《赤壁》,最後對完成完成甕中捉鱉的是周瑜孫權關羽等人,他們似乎以“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宣布獨立王國的法律上的合法性。黃蓋的作用和見識,完全沒有在吳宇森版本中體現,而在《三國演義》中則以“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精誠合作的專業態度來呈現。
在《周瑜傳》中寫:“(曹)公燒其餘船引退,士卒饑疫,死者大半。備、瑜等複追至南郡,曹公遂北還,留曹仁、徐晃於江陵,使樂進守襄陽。時甘寧在夷陵,為仁黨所圍,用呂蒙計,留淩統以拒仁,以其半救寧,軍以勝反。權自率眾圍合肥,使張昭攻九江之當塗。昭兵不利,權攻城逾月不能下。”赤壁之後的戰爭態勢是,新敗之曹操,其傳統地盤東吳還是攻打不下。曹操後來寫信給孫權說:“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燒船自退,橫使周瑜虛獲此名。”
但在《三國誌·魏書·武帝紀》中對此隻有簡單的記載“至赤壁,與備戰,不利。於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軍還。備遂有荊州、江南諸郡。”曹操最大的失誤,就是忘記了自己曾經注釋的《孫子兵法》,《九地篇》中說“彼王霸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 是故,不養天下之交,不事天下之權;伸己之私,威加於敵。 〔曹操曰:交者,不結成天下諸侯之權也,絕天下之交,奪天下之權,故威得伸而自私。)曹操愣是延誤了戰機養虎為患,讓孫權和劉備充分合縱。
曹操所謂的八十多萬大軍,是不是屬實呢?至少是周瑜分析的,二十三萬大約是有的:
《三國誌·曹仁傳》記載:從平荊州,以仁行征南將軍,留屯江陵,拒吳將周瑜。
《三國誌·曹純傳》記載:從征荊州,追劉備於長阪,獲其二女輜重,收其散卒。進降江陵。
《三國誌·樂進傳》記載:後從平荊州,留屯襄陽。
《三國誌·徐晃傳》記載:從征荊州,別屯樊。
《三國誌·滿寵傳》記載:建安十三年,從太祖征荊州。大軍還,留寵行奮威將軍,屯當陽。
《三國誌·趙儼傳》記載:太祖征荊州,以儼領章陵太守,徙都督護軍,護於禁、張遼、張郃、朱靈、李典、路昭、馮楷七軍。
又有張遼等,在庾信的《哀江南賦》中提到:“張遼臨於赤壁,王浚下於巴丘”。
可見,曹操的主力部隊是悉數開赴赤壁了。他希望以荊州水軍為主力,進而利用絕對的兵力優勢渡江,隻是他高估了荊州水軍,低估了吳軍和長江。錯過了戰機,應該當機立斷早日南渡長江。占據南岸,切割劉備與孫權之聯係,以便圖之。赤壁戰前曹操的優勢是非常大的:第一,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反對曹操的人稱之為“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它諸侯自然在政治正確性上難以爭鋒;第二,曹操以新勝之軍南下,其氣自盛;第三,曹操兵力數倍於孫、劉兩家。不過在曹操兵敗赤壁中,傳統的史學家強調其思想輕敵驕傲。為《三國誌》作注的裴鬆之則不以為然,他認為:“曹操當時既新平江漢,威懾揚越;資劉表水戰之具,藉荊楚楫棹之利,實震蕩之良會,廓定之大機;不乘此取吳,將安俟哉?”裴鬆之又評論說:“至於赤壁之敗,蓋有運數。實由疾役大興,以損淩厲之峰,凱風自南,用成焚如之勢。天實為之,豈人事哉?”他的觀點認為,曹操進行赤壁之戰時機是正確的,孫劉聯軍的勝利有運氣成分。
《三國誌》以魏國為尊,因為陳壽為晉國史官,晉國法統來自魏國,所以如此。《資治通鑒》對曹操這樣評論:“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豪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群雄,幾平海內。”幾平海內,是曹操最大的遺憾。最關鍵的戰役,當然是在赤壁發生的。
曹操之敗,還在於作戰參謀問題上。出征之前,最重要的謀士郭嘉已死。荀彧建議趁機占領荊州,而賈詡並不建議與孫權戰。曹操以狐疑之眾,駐紮於烏林,與赤壁之周瑜持久。因為北方軍人不慣於船上,於是鏈接。這個錯誤,導致在黃蓋火攻之後,無法分開。《三國演義》講連環計是龐統所獻,而電影《赤壁》畫蛇添足為可以解連環,實在是錯上加錯。《三國演義》中,赤壁之戰是全書最重要、規模最大、人才最集中的戰事。從第四十二回劉豫州敗走漢津口,魯肅來夏口吊劉表之喪開始,接下去第四十三回“諸葛亮舌戰群儒”,第四十四回“孔明用智激周瑜”、第四十五回“群英會蔣幹中計”、第四十六回“用奇謀孔明借箭”、第四十七回“龐統巧授連環計”、第四十八回“鎖戰船北軍用武”、第四十九回“七星壇諸葛祭風”、到第五十回“關雲長義釋曹操”都是描述赤壁的戰事。《三國演義》繪影繪聲地描寫了周瑜的營帳駐在今鄂州市之西山,孫、曹鏖兵之處在三江口。
文學中的赤壁之戰滲入誇張附會的成分 三國以後的文學家在以此次戰爭為題材而創作詩文、小說時,又往往有意地滲入了誇張、附會的成分。從東晉南朝開始,對於三國故事的褒貶已經趨向於南方。從李白杜甫到杜牧、蘇軾,再經過三國書話及戲曲的情感發酵,國人多在心理上認同孫劉,而將曹操看成是奸賊,從道德上的批判完全忽視北方的統一趨勢。李白的《赤壁歌送別》寫道 “二龍爭戰決雌雄,赤壁樓船掃地空。 烈火張天照雲海,周瑜於此破曹公。”在杜牧這位也注釋過《孫子兵法》的唐朝詩人的筆下,這樣喟歎曆史的滄桑:“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若無東風助周郎,戰爭勝負難料。這當然不是曆史偶然論,杜牧知兵法,就算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但若無東風,則萬事皆成徒勞矣。最著名的詞當然屬於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三國演義》中以諸葛亮借東風來解決難題,被魯迅評價為“多智而近妖”,《赤壁》電影中則用較為正常的天氣觀察及預報。但是小喬和孫妹妹到曹營去做間諜和策反工作,是實在是荒謬。在《三國演義》出現之前,詩人多稱頌周瑜。此後,則多讚揚諸葛亮,顯然受到小說的影響很大。元朝人朱楨的《赤壁石刻》:“赤壁之山上摩空, 三江之波浩無窮。 峭壁窮峙江流東, 當年麈戰乘東風。 百萬北走無曹公, 鼎立已成煙焰中。 大書石上莓苔封, 千年不泯周郎功, 我今送客放舟去, 江山如日還英雄。”到了明朝,則有任喬年的《拜風台》: “先生羽扇獨從容,百萬魔消一劍風。 欲識英雄真手段,杯中白水望溶溶。”清朝偉大的小說家曹雪芹在《赤壁懷古》中感懷赤壁與英雄及時間的關係:“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姓名載空舟。 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遊。”
曆史允許各自表述,但是不能違背共識 無從諱言,一切曆史都存在於當下的表述,“羅生門”是曆史的常態,立場的不同衍生出角度、語氣的差異,敘事者的是非觀決定了主人公的形象和價值。吳宇森是左右互搏的高手,相比較而言,《赤壁》對於曹操、孫權、劉備三家的表達,基本上沒有太偏頗的地方,雖然出場時間大大的不同,大抵上還是給予了公正的平台。曹操的霸氣配合昂揚的氣場、劉備的經驗決定著見機行事的態度,而孫權一方是承續父兄的英烈,《赤壁》中的人物給當下觀眾以情感上的突破口。然而,吳宇森的版本距離曆史上的那場赤壁之戰,相距非常遠,與《三國演義》也有不小的距離。其實從司馬遷開始,中國史書對於曆史的記載就用一種“羅生門”的方式,那就是在紀傳體的二十四史的大傳統中,在每個人物的傳記寫作時,都采取他的角度來書寫、觀察和判斷,《三國誌》尤其是典型。然而,這並不表明大事件不存在共識和基本的事實。
孫權與劉備的聯軍,是以周瑜和諸葛亮做前敵統帥與參謀,一時瑜亮的合作與較勁戰勝了發飆了的曹操。曹操本來是當時最有希望統一中國的英雄(所謂奸雄不過是敵人和後世的“道德評判”,並不公平),赤壁之戰的結果成就了三國鼎立的局麵。從大曆史的格局來審視,這是中國(中原)進入文明社會以來第一次的大分裂。這次戰爭最終造就中國大分裂。從後世的眼光看回去,幾乎每個觀察者都擁有對三國故事天然的文化基因,對於周瑜、諸葛亮、小喬、孫權、劉備、關羽、張飛等人文化上的熱愛,從而影響了對於赤壁之戰的審視。從曹操的方向看,赤壁之戰是統一中國的終極之戰、收官之戰,他要做得完美。
曹操是個偉大的失敗者 於是,曹操的文人氣質影響對戰爭的判斷力,《赤壁下》吸引觀眾之處,必須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解答為什麽會同情周瑜和諸葛亮更多一些?是曹操沒有足夠的魅力嗎?還是他發起的戰爭是不得人心的?單純從結果論上複盤的話,也許曹操統一天下要比三家分漢更和平,最起碼少犧牲很多性命。
三國用兵第一的曹操當然明白“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上策,《江表傳》和《資治通鑒》載曹公與權書曰:“近者奉辭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於吳。”單純從平民和軍士來講,未嚐不是好事。老子《道德經》也說“以道佐人主者,不欲以兵強天下。善者果而已,不以取強。果而弗伐,果而弗驕,果而弗矜,是謂果而不強。其事好長。”老子認為,戰勝即可,不要逞強。鄉賢諸葛亮雖然有千古好名聲,但是他和薑維的十幾次出岐山,貌似窮兵黷武,消耗太大,以戰爭維持國內態勢的做法,實在不很明智。“以正治邦,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老子繼續如是說,赤壁之戰後的吳國未有大發展,孫權晚年之後的吳國一塌糊塗,而蜀國諸葛亮在世堅持戰爭策略,之後則更是對外變本加厲對內加強統治。即便劉備與東吳的夷陵之戰,更是生靈塗炭,一無是處。
但是江南人文必然會被這個假設改變,吳宇森當然不敢毀滅周瑜、諸葛亮等人的夢想,曹操依然被釘在失敗的恥辱柱上。曹操在月下吟誦的《短歌行》裏,有著無限美好的格調。整首詩中,名句極多。“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到結尾的“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有對人生的悵惘,更有渴望人才的態度,當然核心是一統天下。曹操對於時間的有著強烈的自信,所以他會對小喬說“別鬧”,但關羽就直接對他說“你過時了”。吳宇森還是抓住了曆史和時間的關鍵,時間的箭簇從來沒有可能停止向前,曆史給予他的機會或許隻有這一次,正如周瑜和諸葛亮。
魯肅原本是個重要人物 魯肅在曆史上原本是個重要人物,但在演義和電影中均被弱化了
曹操準備南征荊州已久,本來目標在於劉表,但在征途中劉表已死,劉表世子劉琮投降,而長子劉琦與劉備抗拒之。曹操隻能改變目標,變為劉備和孫權。《三國誌·蜀書·先主傳》記載:“曹公以江陵有軍實,恐先主據之,乃釋輜重,輕軍到襄陽。聞先主已過,曹公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裏,及於當陽之長阪。先主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眾輜重。先主斜趨漢津,適與羽船會,得濟沔,遇表長子江夏太守琦眾萬餘人,與俱到夏口。先主遣諸葛亮自結於孫權,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並力,與曹公戰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與吳軍水陸並進,追到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這是從劉備的角度說,其中關鍵之處在於魯肅的到來。
魯肅為什麽去尋找劉備?在於他早已經看出孫劉必須聯合。正是他先行會見劉備,並邀請諸葛亮東行,此時,周瑜尚在前線。而東吳孫權在柴桑觀望劉備與曹操之成敗,得曹公欲東之問,與諸將議,皆勸權迎之,而肅獨不言。權起更衣,肅追於宇下,權知其意,執肅手曰:“卿欲何言?”肅對曰:“向察眾人之議,專欲誤將軍,不足與圖大事。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事,乘犢車,從吏卒,交遊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迎操,欲安所歸?原早定大計,莫用眾人之議也。”權歎息曰:“此諸人持議,甚失孤望;今卿廓開大計,正與孤同,此天以卿賜我也。”此段事見《三國誌·吳書·魯肅傳》及《資治通鑒》。此後,才是孫權召喚周瑜議政、與諸葛亮達成合作協議。魯肅此前數年,曾經為孫權說東吳與劉表、曹操的鼎立之勢,這也是諸葛亮能夠說服孫權的重要前提條件,魯肅在曆史上其實是非常重要的曆史人物。但在小說和民間,都不過是二流老好人。
一時瑜亮,英雄所見略同
《三國誌》和《資治通鑒》中的赤壁之戰,更像是演講台上的PK大賽,重點在於赤壁大戰前的準備過程。魯肅、諸葛亮、周瑜先後三次陳說孫權。孫權當然要猶豫,他幾乎是當時最後可以抵抗曹操之力量,取勝的機會當然很小,與曹操戰必然是次賭注極大的賭博。因此,三人之說辭當然要斬釘截鐵、分析利弊,許諾美好未來,或擒獲曹操,或謀取天下,沒有這樣的前途,孫權是沒法被說服的。
諸葛亮說權曰:“海內大亂,將軍起兵據有江東,劉豫州亦收眾漢南,與曹操並爭天下。今操芟夷大難,略已平矣,遂破荊州,威震四海。英雄無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不能當,何不案兵束甲,北麵而事之!今將軍外讬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苟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慕仰,若水之歸海,若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複為之下乎!”權勃然曰:“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製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以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亮曰:“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弊,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裏,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荊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勢耳,非心服也。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強,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後果然如諸葛亮所料,此處所闡發見於《資治通鑒》。諸葛亮和魯肅的立論基礎之一是劉備是貴族、孫權是地方實力派,因此有天然的資格抵抗曹操之南征,這裏的邏輯有充分討論的必要。
權延見群下,問以計策。議者鹹曰:“曹公豺虎也,然讬名漢相,挾天子以征四方,動以朝廷為辭,今日拒之,事更不順。且將軍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今操得荊州,奄有其地,劉表治水軍,蒙衝鬥艦,乃以千數,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陸俱下,此為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而勢力眾寡,又不可論。愚謂大計不如迎之。”從前線歸來的周瑜曰:“不然。操雖讬名漢相,其實漢賊也。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裏,兵精足用,英雄樂業,尚當橫行天下,為漢家除殘去穢。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請為將軍籌之:今使北土已安,操無內憂,能曠日持久,來爭疆埸,又能與我校勝負於船楫可乎?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馬超、韓遂尚在關西,為操後患。且舍鞍馬,仗舟楫,與吳越爭衡,本非中國所長。又今盛寒,馬無槁草,驅中國士眾遠涉江湖之間,不習水土,必生疾病。此數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將軍禽操,宜在今日。瑜請得精兵三萬人,進住夏口,保為將軍破之。”
孫權說穿此中關鍵:“老賊欲廢漢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呂布、劉表與孤耳。今數雄已滅,惟孤尚存,孤與老賊,勢不兩立。君言當擊,甚與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且孫權拔刀斫前奏案曰:“諸將吏敢複有言當迎操者,與此案同!”及會罷之夜,瑜請見曰:“諸人徒見操書,言水步八十萬,而各恐懾,不複料其虛實,便開此議,甚無謂也。今以實校之,彼所將中國人,不過十五六萬,且軍已久疲,所得表眾,亦極七八萬耳,尚懷狐疑。夫以疲病之卒,禦狐疑之眾,眾數雖多,甚未足畏。得精兵五萬,自足製之,原將軍勿慮。”權撫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文表諸人,各顧妻子,挾持私慮,深失所望,獨卿與子敬與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讚孤也。五萬兵難卒合,已選三萬人,船糧戰具俱辦,卿與子敬、程公便在前發,孤當續發人眾,多載資糧,為卿後援。卿能辦之者誠決,邂逅不如意,便還就孤,孤當與孟德決之。”即遣周瑜、程普、魯肅等水軍三萬,隨亮詣先主,並力拒曹公。
吳宇森《赤壁》電影版,先是以孫權打獵為突破口,曹操和咬了孫權屁股的猛虎形象合二為一,將舉棋不定的逼上必須決斷的境地。曹操寫給孫權的勸降信也被孫尚香看到,女流之輩激將之法,再加上諸葛亮的忽悠(劉備幾乎是走投無路,而被其說成是聯合抗曹之大業,三分天下鼎立的前景在後世人看來是很正常,但是當時人來說並非“理所當然”),但可惜電影中少了舌辯群儒,東吳政治上如何統一思想並無著落。周瑜為孫權所擔保,在電影上表現並不充分,更多是時裝英雄電影的拍攝手法,東吳最高話事權畢竟在孫權,辛棄疾的稱許非常精準“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南鄉子·京口北固亭有懷》) 。
至於周瑜和諸葛亮之間的關係,則基本上不存在競爭,隻有和諧。“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琴瑟和鳴的景象大有GAY的意味,而幾乎將小喬晾在一邊。接下來諸葛亮為周瑜的馬接生,並在後麵的橋段中多次講農業經驗。諸葛亮作為高級參謀人員,讚助周瑜事業良多。本來曆史上的諸葛亮和周瑜作為政治人,站在本方立場做政治考量無可厚非,兩個人的終極夢想都是謀取天下。《三國演義》把諸葛亮寫成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是處處提防周瑜。但在習慣於表現兄弟情義的吳宇森看來,要抵死搞得“更人性”、“更友誼”,從一個極端到另外一個極端。諸葛亮固然要“量小非君子”,而周瑜也從“無毒不丈夫”變回這句話的原始說法“無度不丈夫”,梁朝偉飾演的周瑜自然有充分的說服力。道德上高尚、情感上忠誠、身先士卒、決戰天下,與小喬是珠聯璧合天下無雙,與諸葛亮是君子坦蕩竭盡所能,即便是以生死為標底的鬥智,也不過是吳宇森為了美化兩位靚仔的廟堂地位。曆史上的周瑜和劉備合兵,小說演義則是各有任務,電影是玩一出雙簧給曹操看,但是這個雙簧真真假假耐人尋味。當代曆史學家黃仁宇說《三國誌》的曹操,不見得比他同時人物如劉備、孫權更為譎詐。而且他有敢說敢做,豪邁磊落,放浪不羈的浪漫色彩。(《赫遜河畔談中國曆史》) 我們必須承認曹操自己所說“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有幾分道理,否則如袁紹、袁術、劉備、孫權等人都將是自號為帝王而彼此征戰不休。
而劉備為人並非那麽忠厚,不但多次以勞軍的名義反複查看周瑜的軍情,即便在周瑜一再向其保證必勝信念的情況下,也藏了一手。“備雖深愧異瑜,而心未許之能必破北軍也,故差池在後,將二千人與羽、飛俱,未肯係瑜,蓋為進退之計也。”(此段引文見於《三國誌》而不見於《資治通鑒》)因此,吳宇森版的《赤壁》設計劉備出走,神出鬼沒的展開大轉移作戰,大約還是有點曆史的影子。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明朝狀元楊慎的一首《臨江仙》,為《三國演義》點題。羅貫中寫就小說之時,尚未有此等高妙之詞章,兼具宏大敘事與草根視野: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兩岸三方,各自表述,在當事人那裏就有著對赤壁完全不同的視界。第一曆史現場,永無複原的可能。無論是史家陳壽、裴鬆之(第二曆史文本),詩人杜牧與蘇軾,還是小說家羅貫中、毛宗崗,再或者導演李仁港、吳宇森(第三度曆史文學性再創作),都要穿越曆史的迷霧來抒發自己的情懷。赤壁、烏林、江陵、華容道,都屬於雲夢澤,曹操失道,在毛澤東看來,是非常緊要的曆史教訓。1949年4月4日,他發表了《南京***向何處去》,當天晚上,和朱德、劉少奇、周恩來等在香山雙清別墅商談國事。他在朱德談及要過長江後說:《南史·孔範傳》說,“長江無塹,自古限隔”,曹操喪師83萬,片甲不留。我們的對手,大概還做著赤壁之戰的美夢吧。曹操大敗,一是北兵不善水戰;二是不習慣南方潮濕天氣,瘟疫流行;三是中了反間計,殺了會水戰的荊州降將蔡瑁、張允;四是上了龐統大當,把船隻釘在一起無法機動;五是中了苦肉計,黃蓋帶了一片大火。曹操幹了這一連串的蠢事,豈有不敗之理?
對於三國赤壁,任何人都可以去發言評述。無所謂有無賈誼、司馬遷、司馬光之才智。曹操之敗,因為曆史資料的不夠翔實,以至於《三國演義》遮蔽了《三國誌》,而電影《赤壁》更要超越《三國演義》,在當下速讀時代,讀書是很奢侈的事情。無論是諸葛亮的《隆中對》還是曹操的《讓縣自明本誌令》,其實都證明了戰爭的殘酷性、政治必須要犧牲,吳宇森版《赤壁》和羅貫中的《三國演義》都太兒戲,將曆史當成了“騎高高”和“過家家”的遊戲,***的曆史學家翦伯讚說“到了赤壁之戰的時候,曹操已經是在政治和軍事活動中經過了嚴重考驗的人物,他不會那樣愚蠢,以致對敵人喪失起碼的警惕性。實際上對於曹操來說,戰爭就是他的詩歌,他不會在強渡長江的號角聲中失掉節奏的。”(《應該替曹操恢複名譽——從〈赤壁之戰〉說到曹操》)
曹操的節奏在吳宇森那裏,敗給了一陣風、一杯茶。確實是對演義的再演義,大有王家衛導演的《東邪西毒》之追求效果,當年金庸一怒之下不再出售版權給王家衛,而未料得陳壽、羅貫中是何態度,假設曹操、周瑜、諸葛亮等人地下有知會不會奮起而打名譽權官司呢?或者,曹操就如殺孔融、蔣幹?諸葛亮也對付過李嚴、魏延,這些確鑿無疑的第二曆史文本,也沒有足夠的尊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吳宇森是借了一些人名,搬起了曆史這塊大石頭,投入了赤壁那個江湖,激起了無數漣漪,蕩起了一些渾水,而觀眾處於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某波紋之點,或者摸魚或者激蕩或者被摸。過段時間,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