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空城計”的由來及完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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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最著名的“空城計”,無疑是《三國演義》第95回描寫的那段故事了:第一次北伐時,諸葛亮得知街亭失守,立即作好大軍撤退安排,並親引五千軍到西城搬運糧草。忽然飛報司馬懿率15萬大軍殺奔西城而來。當時,諸葛亮身邊無一員大將,隻有一班文官,所引五千軍隊,已分一半運糧草而去,城中僅剩二千五百軍士,戰、撤均不可能。諸葛亮鎮靜自若,乃命偃旗息鼓,大開城門,每一門僅用軍士20人,扮作百姓,灑掃街道。諸葛亮本人則披鶴氅、戴綸巾,到城上敵樓前憑欄而坐,焚香操琴,身邊僅有二小童,一捧寶劍,一執麈尾。魏軍來到城下,皆不敢進。司馬懿因諸葛亮平生謹慎,不曾弄險,懷疑其有埋伏,立即下令退軍。諸葛亮軍因此化險為夷。
可是,《三國演義》是曆史小說而非史籍,它所描寫的諸葛亮“空城計”,許多人認為並非史實。那麽,曆史上有沒有“空城計”?又為何會使諸葛亮成為最著名的“空城計”的施行者呢?
一、三國時期確有“空城計”
諸葛亮所在的三國時期,史書明確記載的確發生了數次“空城計”。
據《三國誌·吳書·黃蓋傳》記載:赤壁之戰後,“武陵蠻夷反亂,攻守城邑,乃以(黃)蓋領太守。時郡兵才五百人,自以不敵,因開城門,賊半入,乃擊之,斬首數百,餘皆奔走,盡歸邑落。”吳將黃蓋在武陵開城門拒敵之計與“空城計”所不同的是“賊半入,乃擊之”;但因其眾寡,“自以不敵,因開城門”又與“空城計”相類似。
據《三國誌·蜀書·趙雲傳》注引《趙雲別傳》記載: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劉備得知曹軍積蓄軍糧於北山下,遂命黃忠前往偷襲,以趙雲屯兵於側,策應黃忠。黃忠過期未還,趙雲率數十騎出營迎視,正遇曹軍揚兵大出。趙雲且戰且退,“公(曹操)軍追至圍,此時沔陽長張翼在雲圍內,翼欲閉門拒守,而雲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公軍疑雲有伏兵,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戎弩於後射公軍。公軍驚駭,自相蹂踐,墮漢水中死者甚多”。
據《三國誌·吳書·朱桓傳》記載:吳黃武元年(222年),魏將曹仁欲取濡須,卻佯說要攻羨溪。吳濡須都督朱桓“分兵將赴羨溪,既發,卒得仁進軍拒濡須七十裏間。桓遣使追還羨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時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五千人,諸將業業,各有懼心。桓喻之日:‘凡兩軍交對,勝負在將,不在眾寡。諸君聞曹仁用兵行師,孰與桓邪?……’桓因偃旗鼓,外示虛弱,以誘致仁。”曹仁以為朱桓沒有防備,盲目攻城,被打得大敗。
據《三國誌·魏書·文聘傳》注引《魏略》記載:魏黃初七年(226年),孫權領五萬眾圍文聘於石陽,時逢大雨,石陽城崩未治。“聘聞權到,不知所施,乃思惟莫若潛默可以疑之。乃敕城中人使不得見,又自臥舍中不起。權果疑之,語其部黨日:‘北方以此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我至而不動,此不有密圖,必當有外救。’遂不敢攻而去。”關於此次“空城計”,為《三國誌》作注的裴鬆之因其與本傳“孫權以五萬眾自圍聘於石陽,甚急。聘堅守不動,權住二十餘日乃解去。聘追擊破之”的記載有差異,故懷疑文聘敕城中人不得見,自臥舍中不起可能是當時魏人的故事傳說,因而在引注這條資料後特別說明:“《魏略》此語,與本傳反。”
二、諸葛亮“空城計"史載有分歧
裴鬆之不僅對文聘“空城計”提出了疑義,他更對所引《蜀記》所載諸葛亮“空城計”提出了駁斥。
《三國誌·蜀書·諸葛亮傳》注引《蜀記》“郭衝三事”載:
(諸葛)亮屯於陽平,遣魏延諸軍並兵東下,亮惟留萬人守城。晉宣帝(司馬懿)率十二萬眾拒亮,而與延軍錯道,徑至前,當亮六十裏所。偵候白宣帝說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與相逼,欲前赴延軍。相去又遠,回跡反追,勢不相及,將士失色。莫知其計。亮意氣自若,敕軍中皆臥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開四城門,掃地卻灑。宣帝常謂亮持重,而猥見勢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軍北趣山。明日食時,亮謂參佐拊手大笑曰:“司馬懿必謂吾怯,將有強伏,循山走矣。”候邏還白,如亮所言。宣帝後知,深以為恨。
裴鬆之是不相信這段記載的。他認為,考察史實,諸葛亮從來沒有在陽平關拒守魏軍,司馬懿也沒有到陽平關與諸葛亮交過戰。諸葛亮初屯陽平關在蜀建興五年(227年),那時司馬懿正以都督荊豫二州諸軍事而屯於宛城,兩人相距一千多裏以外,當無可能進行交兵。司馬懿後來對諸葛亮用兵共有三次:第一次是在蜀建興八年與曹真等三路伐蜀,他由西城進軍丹口,遇雨班師,雙方並未接觸;另兩次是諸葛亮最後二次北伐時,他在魏境的祁山與渭南相拒,足跡亦未至陽平關。從情理分析,司馬懿既舉兵二十萬,又知諸葛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設防持重,何至便走乎?”再者《魏延傳》明說:“延每隨亮出,輒欲請精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亮製而不許;延常謂亮為怯,歎己才用之不盡也。”一向謹慎的諸葛亮尚不許魏延為“萬人別統”,陽平關又是他伐魏戰爭的重要基地,豈可能“遣魏延諸軍並兵東下,僅以輕弱自守。尤其這番話是郭衝對司馬懿之子司馬駿說的,而“對子毀父,理所不容”,更何來司馬駿“慨然善衝之言”呢?所以,裴鬆之斷定:“此書舉引皆虛。”[1]
不能說裴鬆之對諸葛亮“空城計”記載的駁斥沒有道理。但是,裴鬆之既然將這條資料選輯於《三國誌》注中,就不能說它完全沒有根據。
三國之後的兩晉、南北朝時,有關三國的許多史料、傳說被發掘出來,記載諸葛亮的資料相當豐富並且活躍。南朝劉宋人裴鬆之注《三國誌》時,對當時的“異聞”深感“每多舛互”:有的是“紕繆顯然,言不附理”;也有的“或同說一事而辭有乖雜,或出事本異”,究竟是史實還是傳聞已經“判不能斷”[2]了。這些情況既指整個三國史料而言,亦包括諸葛亮的資料在內。
既然那時就已經深感有些資料“判不能斷”,那麽裴鬆之的“駁斥”就僅是一家之言,對該資料采用選注,而不是淘汰的這一引注的事實,仍然表明了對該資料的重視;換句話說,即該資料所載之事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以裴鬆之對諸葛亮“空城計”資料的駁斥而言,以諸葛亮不讓魏延“萬人別統”證明不可能派魏延率大軍,就顯得武斷了些。因為,諸葛亮雖然因謹慎而不許魏延“萬人別統”去行“子午穀奇謀”,但卻是將魏延視為大將而讓其多次領軍出戰的,如建興八年遣魏延率軍西入羌中,大破郭淮即是明證。
所以,有關諸葛亮“空城計”的記載,寧可存疑而不宜斷然否定。
三、曆史上有諸多“空城計”
廣為傳布諸葛亮“空城計”的是產生於元明時代的《三國演義》。《三國演義》的創作者,之所以要繪聲繪色地描寫諸葛亮“空城計”,除了要“狀諸葛之智”外,想必是受到了曆史上諸多“空城計”的影響。因為到此時,曆史上已經發生的空城計,除前舉
三國時期的幾次空城計外,還有很多。
據《春秋經傳集解》卷三魯莊公二十八年記載:公元前666年秋,楚令尹子元“以車六百乘伐鄭,入於桔秩之門。”鄭示楚以閑暇,“縣門不發,楚言而出”。子元認為“鄭有人焉”,不敢進,等諸侯援軍一到,“楚師夜遁”。
據《晉書·劉琨傳》記載,西晉末懷帝永嘉年間(304年-313年),劉琨“在晉陽,嚐為胡騎所圍數重,城中窘迫無計,琨乃乘月登樓清嘯,賊聞之,皆淒然長歎。中夜奏胡笳,賊又流涕歔欷,有懷土之切。向曉複吹之,賊並棄圍而走。”
據《資治通鑒》卷一百二十一記載,南朝劉宋文帝元嘉七年(430年)十一月,“(後)魏兵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帥數百人拒之。魏眾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部下不解,以為是輕敵。蕭承之說:“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複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據《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三記載,隋恭帝義寧元年(617年)五月,“突厥數萬眾寇晉陽,輕騎入外郭北門,出其東門。(唐公李)淵命裴寂等勒兵為備,而悉開諸城門,突厥不能測,莫敢進。”
據《舊唐書·張守珪傳》記載,唐玄宗開元十五年(727年),吐蕃寇陷瓜州,瓜州刺史張守珪“領餘眾修築州城,板堞才立,賊又暴至城,城中人相顧失色,……守珪日:‘彼眾我寡,又創痍之後,不可以矢石相持,須以權道製之也。’乃於城上置酒作樂,以會將士。賊疑城中有備,竟不敢攻城而退。守璉縱兵擊敗之”。
據《十國春秋》卷七《周本傳》記載,五代吳高祖天裙十五年(918年)七月,閩、楚、吳越將兵二萬攻信州,信州兵不滿數百,逆戰不利,吳越兵圍信州數匝。信州刺史周本“命啟關,張虛幕於門外,召僚佐登城,數作樂宴飲。飛矢雨集,略不為動。吳越疑有伏兵,解圍去。”
以上所舉,僅是《三國演義》成書前在曆史上真實發生過的許許多多“空城計”中的幾例而已。它們無疑為《三國演義》創作“空城計”提供了可資汲取的豐富材料。
四、《三國演義》對“空城計"的完善
諸葛亮治蜀二十年,安撫百姓,約製官吏,賞罰公平,法治嚴明,被人譽稱為“自秦漢以來未之有也”[3]。而且他清廉謹慎,克己奉公;對待部屬,開誠布公,操勞國事,鞠躬盡瘁。所以,當這個傑出的政治家退出了曆史舞台,就引起了蜀人的深情悼念,《襄陽記》記“亮初亡,所在各求為立廟,朝議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到蜀漢末年,“百姓巷祭,戎夷野祀”,這種“蒸嚐止於私門”的紀念活動更加廣泛而深入,朝廷被迫在沔陽為之立廟。
由於諸葛亮對當時社會的影響很大,又深得民心,所以產生了許多有關諸葛亮的故事傳說。諸葛亮死後約四十年,陳壽在《上諸葛亮集表》中即說:諸葛亮“病卒,黎庶追思,以為口實。至今梁、益之民,谘述亮者,言猶在耳,雖《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無以遠譬也”。袁準也在《袁子》中說:“亮死至今數十年,國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日‘雍也可使南麵’,諸葛亮有焉。”
在有關諸葛亮的傳說裏,除了繼續表現他憂國勤政外,還突出了他戰勝強敵的傑出軍事才能,而後一點,多少是有悖於史實的。
《三國誌》所注引的諸葛亮“空城計”,即是突出他的軍事才能的。本來,如果僅是《三國誌》的注引,影響不會很大,就像曆史上發生的許多“空城計”一樣,不下功夫在史料中征引,是不會為許多人所熟知的。諸葛亮“空城計”之所以影響特大,完全是《三國演義》的功勞。
據蘇軾《東坡誌林》記載,還在北宋時,當時城裏小孩就帶錢去聽“說三國”的“講史”。除了說書藝人“說三國”外,還有影戲、戲曲表演三國故事。值得一提的是元代刊行的《全相平話五種》中的《三國誌平話》,文字雖簡率,卻已具有後來《三國演義》故事的主要情節。《三國誌平話》中,也有一個諸葛亮“空城計”故事,主要內容是:曹操引軍攻紫烏城,孔明令偃旗息鼓,軍人街門作樂,百姓帶酒與之作樂;故事結局是:魏延等殺敗曹軍。
《三國演義》的創作者沒有將故事停留在《三國誌平話》的水平上,它依據曆史資料、民間傳說、評書戲劇等,大大豐富了三國故事的內容。它大寫特寫了諸葛亮的“空城計”,依據的是《三國誌》上的注引以及曆史上發生的“空城計”的一些細節,從而構成故事的主要內容。它描寫有聲有色,具有一定的曆史真實感,使讀者多不懷疑其曆史真實性。
由於《三國演義》廣為傳播,影響很大,可謂家喻戶曉,諸葛亮的“空城計”也隨之廣為人知。《辭海》有“空城計”條,除諸葛亮“空城計”外,未闡釋曆史上發生的任何一次“空城計”,就很能說明問題。
注釋:
[1]《三國誌·蜀書·諸葛亮傳》注引《蜀記》。
[2]裴鬆之:《上三國誌·注表》。
[3]《三國誌·蜀書·李嚴傳》注引東晉習鑿齒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