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邵軍青、指導員李明及張偉、卜萬成、劉德文、馬文立、馮國生戰場歸來。邵軍青和副大隊長張玉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淚水交織在一起,這是勝利的淚水,喜悅的淚水,肝膽相照的淚水,生死與共的淚水。此刻,我相信隻有經曆過戰爭的人,才深切地體會生命對於我們的珍貴。
從來不需要提起,永遠也不會忘記......硝煙伴著陰沉沉的天,戰友們輪流抬著擔架,手作梯,身作墊,一步一步地爬,血和汗水染紅了20公裏的山路,我的眼淚模糊了相機的取景屏,讓這瞬間化為永恒。請不要忘記他們的名字:烈士副連長陳學民、張鳳生、二排長唐道權、戰士於會勇、李厚亮、閆守波、王玉振......
那天淩晨,四連捕俘組與敵遭遇發生激戰,戰鬥中二排長唐道權和捕俘組的戰士呂敬海身負重傷。唐道權負傷後暈倒在草叢中,激戰中戰友們沒能找到他,當他醒來時敵人已距他十幾米遠,為了能讓戰友們快速撤離不再為他犧牲;為了維護軍人的尊嚴,他毅然拉響了“光榮手榴彈”,以身殉國。連長邱樞、指導員崔文先後組織了多次衝鋒,想搶回他的遺體,但敵眾我寡,沒能成功。戰後敵人把他埋在陣地下方,用機槍晝夜看守,想用烈士遺體誘我連進入伏擊區。
我們連為了能讓烈士英靈早日安息,連續采取聲東擊西的戰術手段,調動敵人的注意力,積極創造搶回烈士遺體的戰機。4月14日,戰友們巧借風雨之夜在彈雨中搶回了離別整整30天的唐道權烈士遺體。看到二排長殘缺的遺體戰友們悲痛萬分,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上擔架,回撤路上,戰友們抬著這包腐爛的英雄遺骨,無語公祭。
在前線,指導員崔文為了保證我的攝影安全,讓他最聰明可愛的警衛員王玉振每天帶著微型衝鋒槍和數枚手榴彈陪著我。我倆和指導員共同住一頂帳篷,床挨床。我餓了,他經常會幫我煮方便麵加火腿腸。白天陪我拍照,晚上陪我衝洗照片。想不到的是,我為他拍攝的國旗上簽名的瞬間,卻成了他人生最後的?麵。我在含淚編輯這組圖片的時候,卻怎麽也無法用文字描繪這位烈士有多麽的偉大、多麽的可愛、多麽的英雄!我不知道20年來為這位可親可愛的戰友流過多少次淚水,講過多少次他的故事。王玉振——我終生永遠不能忘記的名字!建軍80周年之際,我要跟你說:玉振,我的好戰友!你安息吧,我們永遠懷念你!我文字很臭,實在難以言表,我就打電話請咱們的指導員崔文來寫,讓讀到這本書的人永遠記住你,讓共和國永遠記住你!
我的小通信員王玉振烈士
南疆前線某連指導員、現遼寧省軍區預備役高射炮兵某師政治部主任 崔文:說他小,不僅是他年齡小,而且他個子也不高。他長著一張娃娃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中透著靈氣。雖然他已經犧牲近二十年了,但每當想起他的音容笑貌,特別是看到他的照片時,仿佛他又回到了我的身邊,那些像小大人一樣履職盡責的往事又曆曆在目。
前線作戰時,每當我夜間查鋪查哨,他總是悄悄地把手槍帶上,自然不自然地走在前麵,我讓他走在我的身後,他卻總是很倔強地說:“我是你的通信員,保護好你,是我的責任。”每次作戰,他都為我準備這、準備那,生怕我冷著、餓著,更怕戰鬥時子彈不夠用,總是偷偷地往我背囊裏多放點。有一次我感冒發燒,連隊衛生員給我打點滴,由於他是第一次給我打針,手直發抖,先後紮了四針都沒紮準,在邊上幫忙的王玉振心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由於他個子小,每次外出執行任務時,我盡量不讓他跟我去.跟我去時,我也盡量幫他背槍、背電台。連隊最後一次戰鬥前,他纏著我一口一個指導員地叫,非要參加這次戰鬥不可,他說:“我來前線一回,如果一次戰鬥都沒有參加上,怎麽有臉回家見親人啊。”我拗不過他,把他編入了相對安全的火力組。戰鬥打響後,當他看到我帶領捕俘組安全地從敵人包圍中衝出來時,他高興得跳了起來,邊跑邊喊:“指導員,我們來接你們啦......”,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遠處一名敵人正準備向他身邊的一名幹部射擊,他邊大喊:“有敵人,快臥倒!”邊朝那名幹部撲了過去,敵人的槍響了,幹部得救了,他卻倒下了......當時,他才18歲呀!把他的遺體送到殯儀館火化時,他的老鄉張偉向全連公布了王玉振出征前的兩個遺願,他對張偉說:“萬一我在戰鬥中‘光榮’了,求你幫我辦好兩件事:一是請你日後代我照顧好我的媽媽(他父親已去世);另一件事是請你代我照顧好咱們的指導員。”聽到這裏,我和全連的戰友們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家擁到他的遺體周圍,都想再看一眼這樣懂事的好戰友。我跳上車,認真地為他整理著遺容,邊流淚邊說:“玉振呀!授軍銜時,你不願意戴下士軍銜,想當個上士。我對你說:你還小,隻要努力,以後會戴上上士軍銜的。可是你卻沒有等到那一天,現在,我代表連隊黨支部將上士軍銜給你戴上,請你安息吧!”
使我永遠不能忘記的還有:副連長陳學民、二排長唐道權、戰士於會勇、閆守波、李厚亮等五位烈士,還有那些多次出生入死救戰友,一往無前殺敵人,但由於立功名額有限而推功讓功的眾多好戰友。
每當想起他們的時候,毛澤東同誌曾說過的一段話,就自然地回響在我的耳邊:“無數革命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在我們的前頭英勇地犧牲了。每當我們想起他們的時候,就感到心裏難過,難道我們還有什麽個人利益不能犧牲,還有什麽缺點和錯誤不能拋棄嗎?”這段話,時刻教育著我,鞭策著我努力幹好本職工作,以告慰那些已犧牲的和活著的好戰友們!
董希俊手記: 從那天起,我時常去營門看著那“碧血丹心”四個大字,連長寫它時不小心把油漆灑在了“血”字上,幾個兄弟動手擦了好一會兒才算完事,但上麵還是有“血”,連長說:“叫它留在上麵吧”,我當時沒有理解連長的心思,可是當把烈士送出營門的那一刻,我耳邊突然又響起了“叫它留在上麵吧”。連長啊,把那“血”留下的喻意這會兒我真的知道了。烈士走了,我們還在,戰鬥還要繼續,戰友們的鮮血還會灑在南疆,可兄弟們不再恐懼,我們做好了準備,讓碧血流在“八一”軍旗上,讓丹心為祖國永遠跳動吧!
戰場上的友誼叫我們永遠銘記,那個生日雖然簡單也沒有酒宴,可指導員那句:“兄弟,今天是你的生日!”卻叫我終生不忘,讓我再一次真誠地說一句:“謝謝了!兩位大哥”!
烈士父親和他的兒子們......
慶功會上,我們請來了副連長陳學民烈士的父親,是位普普通通的農民。麵對兒子的戰友們他不知說點兒啥好,幾個兄弟把他扶上主席台時他一直在說:“我不講吧,你們多講一點我愛聽”,台下的兄弟們起立歡迎這位英雄的父親,他沒落淚,站在台上好長時間也沒說話。老人深深地給將士們鞠了一躬,戰友們無不流著心酸的眼淚,用不停的掌聲等候著老人的講話,老人非常平靜地說道:“我本想接他一起回家見鄉親們的,可他沒回來,打仗嘛,怎能不死人?解放那會兒死了多少好小夥子啊!我能承受,你們能平安回來就和我兒回來一樣,我為你們高興,都別哭。”戰友們的掌聲、哭聲變成了“理解萬歲”的呐喊,老人在呐喊聲中接過陳學民的軍功章,深深地藏進了懷裏,帶上了兒子為他爭來的光榮花,那一刻我看到了老人飽經風霜的臉上又增添了幾分剛毅。戰友們簇擁著這位剛強的父親一起合影,老人沒有推辭,坐在椅子的正中央。敬佩之餘,我按動了相機快門。父親送子參軍,兒子殺敵報國,這種博大赤誠的父愛,完成了兩代人的奉獻。中華民族由於有了千千萬萬個如此優秀的父親母親,有了千千萬萬個如此卓越的英雄戰友,才得以和平安寧,繁榮昌盛......
1989年遼寧·丹東
我們回家了 !這是家鄉父老為我們準備的?旋酒宴,吃吧!在南疆一年多我們沒吃過這樣的大餐了,今天連長不再禁止喝酒,我們一起開懷暢飲,讓戰火和硝煙μ去,讓家鄉的父老說一句:好樣的!老陳,你出征前想吃的餃子一會兒任政委親自端上來;道權,你想吃的麻辣火鍋沒搞到,許軍科長說了回到連裏一定做一次正宗的麻辣火鍋請你吃;守波,還記得嗎?你那次偷喝酒叫我說了,今天你不用偷著喝了,我們好好比量一下;厚亮,別一看到酒就想老爸,你要給老爸帶的蛤蚧酒指導員崔文都包好了,明天你帶著一起回家送給老爸;玉振啊,你才滿18歲、小孩兒少喝點兒,別叫你媽總為老弟擔心……我又說多了是吧?好了,兄弟們不說了,我們喝酒!(你們的連長:邱 樞 1989年遼寧·本溪)